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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邊疆:東亞海域中的清朝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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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邊疆:東亞海域中的清朝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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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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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要理解清朝的海上實力,
就必須跳出傳統觀點的藩籬,
不再用意識形態決定論來審視此一帝國。

本書提供了一個不同於以往的廣泛視角。作者將清朝描繪成亞洲巨人,在漫長的十八世紀中,靈活地應對各種挑戰,並活躍於無論是陸地或海洋的邊疆。藉由分析海事、水師和海關的制度化,作者提出擁有漫長海岸線的清朝並非一個漠視海疆的帝國,而是持續在政治、軍事,甚至概念上關注海洋事務。本書藉由一種從海洋視角審視清史的新取徑,開拓中國以至東亞歷史的討論空間。

作者簡介

布琮任

 

德國海德堡大學歷史學博士,現為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國際歷史系副教授。曾任荷蘭萊頓大學、香港中文大學、日本東北大學訪問學人。著有《海不揚波:清代中國與亞洲海洋》、《手挽銀河水:清季人物、歷史與記憶》、Shaping the Blue Dragon: Maritime China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等書。發表多篇論文於美國、英國、臺灣、香港、韓國等地的學術期刊。2019年,獲英國皇家歷史學會頒授會士名銜。

名人/編輯推薦

【專家推薦】

 

布琮任這本專精近代早期中國海軍的學術專書,終於為海上中國的歷史提供了應有的解釋。

――包樂史(Leonard Blussé)|荷蘭萊頓大學名譽教授

 

這部引人入勝的研究,否定了關於中國封閉和孤立的普遍假設,強調清朝對海軍的高度重視。作者為中國沿海軍事戰略提供了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全新視角。推薦給所有對今日中國與世界往來之根源感興趣的讀者。

――濮德培(Peter Perdue)|美國耶魯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藍色邊疆》讓我們看到清朝如何管理其海洋邊疆,這種管理對盛清時期中國經濟的成功至關重要。這本書表明清朝與海洋有著深入且持久的關係,並且中國從來就不僅僅是一個大陸強國。如今,中國正致力恢復它在海上的地位,這本書顯得更為及時與重要。」

――方德萬(Hans van de Ven)|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

 

我們很難抗拒根據重大勝利或災難的結果來撰寫歷史的誘惑。晚清中國的迅速衰落也誘使許多不符合史實的驚人改寫。布琮任挑戰中國忽視海洋事務的迷思,探討清朝海洋政策背後的深思熟慮。透過細緻的學術研究和不懈的質疑,作者發現將中國的衰落歸因於清朝對海洋威脅的忽視,是過於簡單化的解釋。作者仔細查考文獻等相關紀錄的研究,幫助我們從根本校正基於目的論所形成的既有知識。」

――王賡武|中央研究院院士、唐獎漢學獎得主

 

推薦序

 

王晴佳(美國羅文大學歷史系傑出教授)

 

在這篇序言的起始,我想最好先向讀者申明,亦即做一個disclaimer(雖然這一英文詞彙多被譯為「免責聲明」,但我作此序,並無半點勉強,完全是心甘情願)。甚且,我還希望此篇序言,能像劉序楓教授的導讀一樣,為讀者閱讀和欣賞本書,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筆者的申明,主要有兩點:一是本人並非清史專家,本來對這本專研清代海疆政策的著作,無從置喙。二是筆者雖然不才,但曾應邀為一些著作撰寫過序言,實因我與作者們熟識,瞭解他們的治學經歷和寫作過程。但與前例不同的是,這次雖承蒙布琮任教授的邀請與臺大出版中心的安排為此書作序,至今卻尚未有機會與布教授謀面,僅是以文會友。

 

但我注意這部著作已有數年的時間。近年因關注近代以來美洲農作物飄洋過海的課題,我在研究和寫作有關蕃薯此一作物的全球史時,注意到海洋史這一新興史學流派的發展。2020年我應中國復旦大學歷史系之邀,在其「太平洋論壇」上舉辦了有關海洋史和全球史關係的線上講座。為準備這個講座,我有幸發現和閱讀了布教授此書的英文原書,深深被此書的選題、取徑和內容所吸引。可以說,我與布教授的緣分,便是從此書開始的。因此,我也成了在中文學界首先推薦此書的一位推介者。

 

初介者其實也就是初學者。我在下面想嘮叨的一些話,也就是我閱讀、理解和欣賞此書的粗淺看法,僅供讀者們參考。首先,在中國歷史的研究領域,清史向來是學者們關注的一個重點,中外皆同。其原因不難理解:從事歷史研究的一個動因是為了總結過去、瞭解現在和嘉惠未來。如在傳統中國,一個新朝代建立甫初,便會設立史館,為前朝編纂史書。自從二戰後費正清學派興起之後,英文學界的中國研究也特別關注清史,因為對清朝政權和政策的認識,可以幫助理解中國近代歷史上發生的諸多變遷。由於關注的增加,關於清史研究的興趣和路徑也隨之變得更為豐富和多樣。費正清學派的成就,在於提出近代中國的變化是清末以來西方衝擊和中國反應的結果。而費正清的學生輩們則在此之後,提出了柯文(Paul A. Cohen)所謂「在中國發現歷史」的新取徑,希望從清朝發生的諸多叛亂中找到解釋近代中國革命的前例和原因。儘管兩者的立場迥異,卻也都不約而同地指出,清朝的守舊和落伍,是造成中國在外敵面前屢戰屢敗的原因。換言之,他們認為,由於近代以來海上帝國如西班牙和英國的崛起,使世界歷史的進程發生了重大變遷,清朝卻未能及時進取、改變其「陸地帝國」的地位,其失敗也就勢所必然。

 

布琮任教授寫作此書,恰恰是為了質疑和挑戰這一主導清史研究的傳統思維,提出清帝國其實稱得上是一個「海國」,抑或是一個「海洋國家」,其創新之意昭然若揭、不言而喻。不過布教授強調,他所做的只是「還原十八世紀的清朝作為『海洋國家』的原有地位,這是長久以來被多數歷史學家忽視的特點,甚至曾遭到某些學者的全盤否定」(頁4)。布教授的論說,主要從四個方面展開。首先是質疑「陸地強權」與「海洋強權」二元對立的思維及其由此出發來界定近代早起帝國性質的傳統方式。而他的質疑,其實是在挑戰歷史研究領域常見的「目的論」(teleological)的視角:因為清帝國在十九世紀為海上強權英帝國所敗,其性質就被視作「陸地帝國」,由此而為世界近代歷史所謂的規律性發展(海上強權如何取代陸上帝國)背書。與之相反,布教授指出,自清朝建立至十八世紀末,清朝的軍事政策是陸地與海洋並重。作者提到清廷「在統治方向、軍事部署和行政實踐上,幾乎都採取積極而全面性的方針,主動介入海洋事務」(頁6)。

 

此書的內容,便是對這一主要論點提供論證,亦即我所概括的第二至第四個方面。本書的第二個方面涉及的是清朝水師的實力。布教授在這一方面的論述重點是康熙皇帝對臺灣的征服,特別是他如何重用施琅而成功「打造出一支令人生畏的水師」。康熙帝之攻占臺灣也被布教授視作「清朝政權確立最重要的歷史轉捩點之一」(頁130-131)。作者也不斷強調,征服臺灣後,康熙帝及其後繼者雖然實行了海禁,但仍十分注重並持續發展其海上的軍事化。江南水師、浙江水師和廣東水師的建設便是極佳的例子。這一努力到了十九世紀才出現了明顯的阻遏。書中的第三個方面是要解釋滿洲人作為一個陸地民族,為何在建立清朝之後,注重維持和加強其海上軍事力量。布教授的回答是,海關的建設及其收入對清朝統治者相當重要。作者花了不少篇幅證明,與傳統的看法相反,清朝三位重要的皇帝康熙、雍正和乾隆均高度重視對外貿易。作者的總體觀察是:「十八世紀的清廷和日本的德川幕府一樣,並沒有將自己與更廣闊的海洋世界區隔開來。」(頁240)最後第四個方面是從思想史的視角,考察清朝中國人對海洋的認識。布教授指出,以往對清朝的文人側重內陸邊疆,但其實清朝也有一些關於海疆的作品,體現出「海洋世界對中國沿海仕紳們的意義」(頁249)。布教授在舉例說明時,選擇了陳倫烱(?-1751)、王大海和謝清高(1765-1821)三位文人的著作。這三位人士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布教授認為他們的著述,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因為他們視清朝為「海國」,並且將其與其他「海國」相提並論,並不視清朝為「世界的中心」而「獨尊中國」(頁266)。

 

由以上簡單的描述可以看出,布琮任教授此書在歷史解釋方面的創新——他力圖從幾個重要的方面著手,顛覆以往中外學界對清朝的認知。從史學方法論的角度考察,他的著作亦有不少可圈可點的地方。其中一點就是所用史料的多樣,不僅收錄了實錄、奏摺和諭旨等官方文獻,也採用了不少地方史料以及豐富的二手論著。另外,書中附有許多珍貴的古地圖,圖文並茂,也是一大亮點。此書結合了政治史、軍事史、經濟史和思想史等多種取徑,創意可嘉。

 

布教授寫作此書的主要目的是糾正學界對清朝海疆政策的傳統認識,竊以為他用力最多的是關於思想史的研究,亦即著重探究清朝皇帝、大臣以及清朝士人對海洋的觀念。從這一研究中,作者試圖得出與傳統認知迥異的觀點。譬如他總結出清朝的海疆政策,有著「內海」與「外海/外洋」的區分,由此界定清朝的「海洋空間」。但這一區分,主要體現在行政管理的方面:「內海」屬沿海的地方官員管轄而「外洋」則由水師巡衛。換言之,這一區分沒有限制清朝「行使其海上權力以及展示其海洋治理的能力」(頁88)。對於清朝士人的海洋觀,我覺得值得肯定的是作者利用陳倫烱、王大海和謝清高的論述,指出清朝中國人的海洋觀並不是單一而是多元的。

 

不過,筆者認為這三人著作論述的重點仍然是中國之外的「海國」,與之後魏源著名的《海國圖志》並無明顯的差異。陳倫烱、王大海和謝清高三人著作的題名,分別是《海國聞見錄》、《海島逸誌》和《海錄》,三人從中國的立場出發,帶著獵奇的心理描述「異域」抑或海域的風情。他們的論述與魏源的著作一樣,雖然有助於中國人「睜眼看世界」,但其內容並未將中國納入世界體系中討論,也無法改變當時中國人的世界觀,亦即「中國」與「海國」的二元認知。布教授用這三位士人的論述來說明清朝人並不視自己為「陸地帝國」,似乎尚欠說服力,還需進一步補充材料、深入論證。

 

另外值得指出的是,布教授寫作此書時,雖致力於改造學界對清帝國的傳統印象,但他仍在許多地方採取尊重史實的立場,沒有對史料「委曲求全」。譬如他承認清朝的水師,在漫長的十八世紀,已經逐步呈現頹勢。乾隆皇帝裁撤天津水師便是一例,而此後的清朝,由於技術和經濟的原因,似乎更難維持「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來持續航行在海上(頁188)。在描述和分析清朝的海關一章中,作者也指出康熙、雍正和乾隆三朝對海關管理的方式不同,並點明「相比於其父,雍正皇帝在與西歐人進行海上貿易時更為多疑」(頁216)。作者認為,雖然清朝皇帝重視海關帶來的可觀收入,並沒有閉關自守,但如該章的標題所示,他們對海關總體採用的仍然是「謹慎管理」的態度。這些相關史實的描述,顯現布教授治史的謹慎:儘管他竭力創新、推翻舊說,但他也平衡和坦白地承認,到了十九世紀,清朝已經顯得力不從心,其海疆政策及貫徹力道,與康熙、雍正和乾隆三朝所顯現的「雄才大略」,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例如,雖然關注海洋主題的士人(如陳倫烱、王大海和謝清高)比較注意海疆,但布教授在書末寫道:「海洋意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區域性的優先事項,而不是整個帝國的優先事項。」並接續提出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這種海洋意識當時在清朝的知識分子中廣為傳播,又會帶來怎樣的變化?」(頁274)。

 

歷史最終無法假設,所以布教授的提問,只是希望為作為讀者的我們,開闊一點思路,走出以今律古、用目的論的視角看待和解釋清朝自鴉片戰爭之後所遭受的一連串失敗。這一革新史學觀念的嘗試,本人以為是本書最有價值的所在。如前所述,歷史書寫的一個目的是鑑往知來,而竊以為這一努力,不僅是為了盡力保存有關過去的知識(在現今科技發達的時代,數字化的普及已經讓這一任務變得相對容易和簡單了),更是為了開拓新知、啟發心智,激發我們溫故知新,對過去加以再認識。布琮任教授的大作《藍色邊疆》,推陳出新、取徑獨特、史料多樣,為清朝的興衰提供了一個新的解讀,本人誠意推薦給所有對中國歷史感興趣的讀者。

中文版序

距離本書英文原本The Blue Frontier: Maritime Vision and Power in the Qing Empire問世的一天,轉瞬間已經過了六年多的時間。在拙著出版後,很感恩有不少專家學者,分別對這本小書作出介紹,並在學術期刊和網絡平臺發表書評,提出很多具建設性和中肯的意見,對我日後的研究思路和方向甚有助益。在中文書評方面,我特別希望介紹林榮盛先生在《新史學》所作的評論。榮盛對書稿的分析全面,見解合理,且不吝指正書中的錯漏和可以改善的地方,就此我要再次向他表示感謝。同時,我也希望藉著這個機會,感謝亞洲研究專家大會(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of Asia Scholars)在2019年頒發給The Blue Frontier「人文學科專家評鑑圖書獎」(Specialist Publication Accolade in the Humanities)的特別殊榮,無疑是莫大的肯定和鼓勵。坦白說,對於同行的專業認可,實在是受之有愧,希望能藉此簡要的紀錄以表謝意。

除了這些書評之外,這兩年在不同場合,我也有機會跟讀者與學生交流心得。其中比較常見的問題,大致是懷疑「清朝真的是一個海權國家嗎?」;「將清代與明代相比,滿人在海事、海權發展等各方面其實有所不及」。就著這兩類意見,請容許我在這裡稍作回應。首先,The Blue Frontier的重點,是要印證十八世紀的清朝不是一個「漠視海疆」的陸權國家。這種解讀並不代表盛清一朝就是一個海權大國。我寫作的目的,無非是希望合理地還原清帝國在近代早期(early modern era)的海洋關懷,以及它對海疆的籌劃和管治;又或者可以說,是探尋一個大陸型帝國如何籌海。我刻意提出盛清沒有「漠視海疆」的原因也很簡單,主要是因為在可見的研究基礎上(特別是歐美學界),我們不太習慣討論十八世紀中國和海洋的關係。除了一些針對短線和長線海貿、文化交流的主題之外,彷彿就沒有其他值得深入討論的論題。如是者,The Blue Frontier的其中一個願景,就是祈望喚醒大眾對清帝國當時在海疆、海事、海洋等方面發展的關注,試圖平衡清朝在中、北亞彰顯陸權的一段歷史。正如我在書稿中所強調的,如果要審視滿清是不是一個近代早期的亞洲帝國,就不應該忽略它對海疆的計畫。畢竟中國的海岸線延綿千里,統治者不可能視而不見、置諸不理。康熙帝對洋面「防閒巡警」等事,也大多表示「勿致疏縱」;雍正帝亦有「海疆緊要」,「務必籌劃萬全」的批示;而乾隆帝則曾多番提醒當地官員要注意海事防務,定時「會勘洋面」,以期「海疆寧謔,口岸肅清」;「洋盜根株盡絕」,「估舶往來安行」。

當然,只是倡議清朝沒有「漠視」海疆並不足夠。觀乎古今中外,絕大部分的大陸國家都不會放棄它們對海疆的管理。我在書中便特別說明盛清一代針對海務事宜的治理特色,試圖把它放置在一個全球史的脈絡之上。當中的主題包括內、外洋概念的實踐、海上巡邏、海島防衛、海關運作,以至海洋文本和海圖製作的歷史等。這些海事面向,不僅與清朝的海洋政策有關,也可以和清帝國在中亞疆域的統治政策相比較。由於我在書中將會有更詳細的述說,在這裡就先賣個關子。

至於另一個問題,是有關「明代比清代更能伸展海權」的討論。首先,我必須重申,本書無意比較明朝或清朝何者更能宣示海權。事實上,「海權」的定義也有它的時代限制,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1840-1914)在十九世紀末為「海權」(sea power)所作的解釋,不一定適用於十六、十七、又或者十八世紀。更重要的是,即使馬漢本人也曾表示,海權並不一定等同越洋海戰或是跨海域的殖民掠奪;而所謂「海權」和「制海權」(thalassocracy),在理論層面上實為兩種概念,存具不一樣的解釋,異大於同。換言之,如果真的要比較明朝和清朝何者為海權國家?誰是海洋大國?便要先釐清這一系列的概念,否則只是一些缺乏養分的對比。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盡量避免僅僅依仗「鄭和七下西洋」的一段歷史,去總結明代針對海務上的成就,繼而推論它就是一個海洋強國。即便鄭和的船隊在技術和規模上曾經冠絕全球,在世界航海史上也是前所未有,但我們不能忽略明仁宗以降,朝廷逐漸遠離海事發展的史實。雖然主流觀點大多認同明代自鄭和之後,海洋就被剔出中國治國藍圖的大方針,「閉關自守」的體系逐漸成型;但這不代表明代和海洋的關聯從此斷裂。由於倭寇擾邊的問題,與海防、籌海有關的文本和海圖在明代中、後期相繼出版。此外,我們熟悉的戚繼光(1528-1588)、隆慶元年(1567)的海禁放寬、朝鮮燕行使西渡渤海,以至月港一地在海貿網絡上的位置,都可引證明代自成祖之後與汪洋大海沒有完全脫離的例子。由此可見,我們在處理「明朝是不是海權大國」的議題上,也需要分劃時段,小心處理。不過本書的重點不在明朝,所以這方面只好輕輕帶過;至於有關明代和清代在對待海疆,組建水師等方面的連繫,讀者在書稿中自然會有所發現。

The Blue Frontier之所以可以有這部中文譯本,我要衷心感謝劉序楓與王晴佳教授在百忙之中細閱書稿,點出問題,督促改正,且答應撰寫〈導讀〉和〈推薦序〉,令拙著生色不少。此外,洪麗崴小姐、編輯團隊以及吳政緯先生,都在出版方面勞苦功高。當然,陳建元、康海源與楊柳青老師的翻譯,以至對書稿的更正,我也心存感激。如果沒有他們的耐心、包容、審查、鼓勵和安排,《藍色邊疆》不可能順利出版。這部繁體中文版經過修訂、重新查核、校譯、勘誤等仔細的編校工作,我也在英文版的基礎上增補不少相關材料,是我個人認為目前最完整的版本。此外,本書的英文原版副標題是Maritime Vision and Power in the Qing Empire,如果直接翻譯的話,大概是「海洋視野與力量」,但為了提升箇中的中文語感,洪編輯提議以「東亞海域中的清朝方略」作為中文版的副標題,我覺得十分貼切,同時也符合把清朝放置於東亞海域的觀點,就此我要對她的建議再次表示感謝。

另外,在此也想介紹一下中文版的封面彩圖(見彩圖1)。此圖為七幅〈媽祖神跡圖〉(De wonderen van Mazu)的其中一幅,名為〈兩艘無武裝的荷蘭船被三艘裝有大炮的中國船攻擊〉(Twee ongewapende Hollandse schepen worden door drie Chinese met kanonnen aangevallen),現存於荷蘭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驟眼看來,繪圖者意欲記錄大清水師與荷蘭人在海上作戰的場景。然而,倘若我們翻查史料,卻無法找到清軍炮擊荷人的相關記載。反之,清代水師欲與荷蘭聯手攻擊明鄭水師的材料卻有跡可尋。換言之,這幅圖更像是繪者想像出來的畫作。不過,經過近人的考證,此圖實可與《天后聖母聖跡圖誌》內的〈賴神功澎湖破賊〉圖和《天妃顯聖錄》內的〈澎湖神助得捷〉記錄對照,文曰: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內,將軍侯奉命征剿臺灣。澎湖係臺灣中道之衝,萑苻竊踞,出沒要津,難以徑渡。侯於是整奮大師,嚴飭號令。士卒舟中,咸謂恍見神妃如在左右,遂皆賈勇前進。敵大發火砲,我舟中亦發大砲,喊聲震天,煙霧迷海。戰艦啣尾而進,左衝右突,凜凜神威震懾,一戰而殺傷彼眾,並淹沒者不計其數。其頭目尚踞別嶼,我舟放炮攻擊,遂伏小舟而遁。澎湖自是肅清。

根據上文所記,施琅征臺,過路澎湖,遭受攔阻,提督於是整備水師,連發火炮,最後更有天后保佑,率眾助戰,大獲全勝,應為此圖的背景。至於《天后聖母聖跡圖誌》內的插圖,佈局與結構更與彩圖1近乎一模一樣。學者賈浩與Klaas Ruitenbeek便一致認為,這幅彩圖無疑就是清軍與鄭氏在海上交戰的繪畫。至於鄭軍何以被畫成荷蘭人,Ruitenbeek估計,繪圖者大概以為鄭氏與荷人關係密切,遂有此誤。無論解釋若何,此圖的確富含一定的時代意義,箇中雖有臆想,卻同時具備一定的史實背景支撐。另外,畫軸為何得以遠涉重洋,收藏於阿姆斯特丹,在物質文化史的角度,都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最後,家人一路以來對我的支持,也令我感到十分溫暖。學術研究無疑是一段苦樂參半的行旅,他們的信任和陪伴,特別是內子曉盈的照顧和愛護,對我而言,都是無比的珍貴。期望往後的日子,我們繼續相互扶持——「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目次

推薦序/王晴佳

中文版序

英文版序

英文版謝辭

導讀/劉序楓

 

第一章 緒論

一、籠罩在十九世紀的陰影中

二、歷史的關聯性與連續性

三、海權、陸權之爭

四、海洋意識

五、海洋邊疆的歷史脈絡

六、藍色邊疆和東亞海域

七、各章提要

第二章 拉開序幕

一、前言

二、東亞海域

三、瞬息萬變的氣候

四、結語

第三章 海洋空間的建構

一、前言

二、中國古代的海洋觀

三、十八世紀的海洋邊疆

四、清朝的雙層框架

五、傳統中國的內外二分法

六、治理內海

七、內海之外

八、海洋自由論和海洋封閉論

九、嘉道時期的挑戰

十、結語

第四章 清朝水師龍旗飄揚

一、前言

二、水師的建立

三、渤海灣

四、江浙區域

五、福建沿海與臺灣海峽

六、廣東沿海

七、陸海聯防

八、結語

第五章 海關與「謹慎管理」

一、前言

二、從禁海到開海

三、康熙朝的海關

四、雍正朝的海關

五、乾隆朝的海關

六、結語

第六章 紙上波濤

一、前言

二、中國的地理傳統與天下概念

三、十八世紀的海洋著述

四、闡釋「海國」

五、從南洋到歐洲

六、結語

第七章 結論

 

附錄一 清朝官方文獻中的「內海」與「外海」

附錄二 《清實錄》選輯:長十八世紀有關水師、水務與海戰之記述

引用書目

圖版出處

索引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緒論(摘錄)

試想像一下,你現正身處一艘朝著水師營寨航行的舢舨上,迎面而來的是一排密密麻麻且據守著基地的戰船。當駛經這些戰船時,你將會因其規模之巨、數目之眾,以及精湛的造船工藝而讚嘆不已。這些水上堡壘靜靜停泊在港口,守望著整個海灣。它們見證你多年來的辛勞,讓你對國家的付出感到欣慰,同時也為自己作為中國人感到驕傲。但當你逐漸靠近時,卻察覺到些許異樣。仔細觀察,你發現這些戰艦大多殘破不堪,有的甚至已經荒廢。當你的船駛近它們,你發現守衛在甲板上的士兵身穿著骯髒不堪的軍服,連挺直身子都顯得有點吃力,手中也只有簡陋的長矛、短劍用以防衛。其他船員不是在喝酒聊天,就是在懶洋洋地曬太陽或呼呼大睡。當你詢問他們是在執行什麼任務時,他們支支吾吾地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他們甚至無法告訴你,他們慵懶靠著的大炮是什麼類型,更遑論去裝填和發射艦上的軍械了。這些士兵休假的時候基本上都帶著妓女四處遊蕩,或在海邊尋歡作樂。他們壓根就是一群不講紀律、沉湎聲色的庸俗之徒。

鄭觀應(1842-1922)是十九世紀末的清朝官員,他為了實現國家富強日夜操勞,殫精竭慮。甲午戰爭(1894-1895)結束後不久,他敏銳地注意到了與上述情況十分類似的軍隊問題。鄭觀應透過觀察清軍的實際狀況得出定論:清朝水師根本沒有做好充足準備,無力抵禦西方帝國主義列強可能發動的任何侵略行動。對這一現實感到失望之餘,他也深刻認識到了發起全面改革所不可避免的種種複雜局面。任人唯親、貪贓枉法之風盛行,從紫禁城的朝廷到小船廠的船政衙門無一倖免。當時各個海上軍事強國的軍艦皆裝備了最令人膽寒的精良武器,與之相比,大清水師的實力遠遠望塵莫及。

對絕大多數十九、二十世紀之交的中國士大夫而言,清朝(1644-1912)在甲午戰爭的落敗是奇恥大辱。中國長期將日本看作宛如自己小弟般的「蕞爾小國」,從未想像過這種的失敗(就像美國人很難想像自己會輸掉越南戰爭)。在中國及漢語世界,甲午戰爭標誌著中國所謂「百年國恥」中最難堪的時刻,此後,中國再也無法向世界列強展示自己是東亞的主宰者。這次戰敗對中國的政治和經濟都造成了災難性的影響,直至今日它仍然在大多數中國人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如果筆者的記憶無誤的話,在香港殖民地時期讀中學時,老師曾經要求我們分析這場戰爭的前因後果。筆者需要回答以下幾個問題:「為什麼中國在海上作戰時如此不堪一擊?」「為什麼清廷無法打敗日本海軍?」

如果僅關注1895年中國戰敗於日本這一事實,我們便可能會誤以為中國是一個孱弱甚至失敗的國家。然而,如果我們深入探究近代早期的清朝,就會發現它曾是一個「超級大國」,經濟繁榮並且在內亞地區取得輝煌的軍事擴張成果。因此,從本質上來思考,將清朝視為在海戰中注定軟弱無力的亞洲超級強權,這種傳統印象無法言之成理。這一印象中的兩個對立面——中國作為一個強大的陸地帝國,在海上卻表現得孱弱無力——似乎自相矛盾,因此需要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而不是筆者中學教師給出的,以下這種過於簡單化的「標準答案」:清朝之所以敗給日本和其他歐洲海上強國,是因為它是一個大陸型國家,是個立足於陸地的強權。在缺乏有力的證據使筆者信服此一觀點的前提下,筆者有意深入探究此課題,遂寫就此書。

本書的主要目的是希望還原十八世紀的清朝作為「海洋國家」的原有地位,這是長久以來被多數歷史學家忽視的特點,甚至曾遭到某些學者的全盤否定。清朝擁有綿延近14,500公里的海岸線,它並非是一個內陸國家,也並非總是只著眼內部事務。實際上,從十七世紀末開始,清朝就已藉著發展沿海軍事化和海上航運,逐步進入海洋世界之中。十八世紀末的清朝常被視為一大陸帝國,但這並不代表它無法在海上施展其影響力。筆者認為,拒絕承認清朝是一個海上強權,主要是出於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近代早期的帝國要麼是陸地強權,要麼是海洋強權,不可能兩者兼是。此外,這種固有觀念還認為,近代早期帝國的發展重心深受社會和文化因素的影響,例如傳統、宗教和信仰。本書將對清朝的地緣政治進行相對平衡的描述。在陸地與海洋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下,地緣政治的諸多重要方面長期以來被這種簡化的二分邏輯所掩蓋。曾有學者提出:「帝國的建立取決於組織一支勢不可擋的陸軍和海軍的能力。」筆者希望利用這個說法來反思上文引述的傳統看法,並且論證清朝的陸上政策和海洋政策是密切相關的。本書試圖證明,在漫長的十八世紀(the long eighteenth century,1660年至1830年)期間,清朝在統治方向、軍事部署和行政實踐上,幾乎都採取積極而全面性的方針,主動介入海洋事務。

筆者認為僅根據一個國家的文明或文化中的某些重要特徵,就簡單地判斷它的政治和軍事政策是基於陸地還是海洋,無疑是一套非此即彼的推理方式。這種二元觀察,不啻過於粗略,也忽視了一個國家可能同時重視陸地和海洋的可能性。格奧爾格‧黑格爾(Georg Hegel,1770-1831)和馬克斯‧韋伯(Max Weber,1864-1920)分別是意識形態決定論的創立者和主要倡導者,他們認為社會發展主要是由一種精神或意識形態所推動。採用這種方法的一個優點是,我們可以較為輕易地辨識和追溯那些通常獨特於特定文明或文化的意識形態因素,如傳統、宗教和觀念等,這些因素往往與不同文明或文化在發展表現上的差異有關。因此,文明或文化中某些引人注目的特點可以直接被追溯至它們的意識形態或精神的根源。

許多觀察者,包括筆者的中學老師,都用這種推論來解釋清朝與海洋之間薄弱的聯繫。他們認為,清朝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價值主要關注於陸地上的活動和發展,冷卻了朝廷對大海的熱情,也因此任由西歐人進出周邊海域。這個觀點有一個明顯的缺陷,就是帶有宿命論的傾向,似乎所有的發展早已注定。當前關於影響社會發展因素的研究表明,精神或意識形態並非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決定性因素。從地理格局到生態環境、從政治形勢到經濟結構,再到一些突發因素,任何一方面的變化都有可能成為影響人類進步進程的關鍵。因此,我們在分析清朝的海洋歷史時,不應該固守某個特定解釋來說明一個文明的文化構成,尤其是在針對漫長的十八世紀這個跨度很長的時期。

一、籠罩在十九世紀的陰影中

要理解清朝的海上實力,就必須跳出傳統觀點的藩籬,不再用意識形態決定論來審視此一帝國。與此同時,我們還得放棄相對粗略的見解,不再認定清朝對海洋世界的態度是導致清朝在十九世紀戰場上慘敗的禍根。第一次鴉片戰爭(1839-1842)、英法聯軍之役和甲午戰爭無疑對清朝政權帶來了沉重打擊。這些戰爭不僅耗盡了國庫,更暴露清朝在海戰能力上的嚴重不足。正如古語所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許多學者僅根據這些歷史事件便不假思索地指出,清朝淪為西方列強和後來日本帝國主義者的手下敗將,原因就在於統治者疏於經略海疆,以致在海上遭遇慘敗。一些海洋史家認為,清廷並未積極尋求將「海洋空間納入其帝國版圖」,而且「滿族統治者在鴉片戰爭爆發前幾乎完全忽視〔海洋世界〕的戰略考量」。一位研究海軍史的學者甚至評論道:「有清一代,中國始終未能意識到海洋對其國家安全與發展繁榮中的重要性。清廷一直沒有轉變觀念去重視海洋,結果便是對外關係上遭受了慘痛的挫折。」這種觀點或許有幾分道理,但是歸根究柢,這種歷史觀或多或少地受到歷史結果的影響,以後見之明來審視過去。換言之,這種歷史觀無法充分展現盛清時期(約1680年代到1800年)複雜的演變和深遠的歷史意義,更未能梳理清楚盛清與前後時代錯綜複雜的關聯。

這種觀點還掩蓋了一個重要事實,那就是盛清時期的三位卓越皇帝:康熙帝(1654-1722,1661-1722年在位)、雍正帝(1678-1735,1722-1735年在位)、乾隆帝(1711-1799,1735-1795年在位)主動制定了一系列全面而深思熟慮的海洋政策,為清朝在整個十八世紀應對各種(可能的)挑戰做好了準備。儘管清朝在鴉片戰爭和英法聯軍後的混亂時期中接連慘敗,但這並不意味著清朝在此之前完全忽視海上事務。人們往往習慣從西方和日本的外部模式,以及十九世紀的影響來看待清朝,然而忽視了它是一個擁有自身獨特歷史和發展動力的獨立實體。事實上,當我們深入分析近代早期清朝與沿海疆域的互動模式時,相信將能看到一幅嶄新的歷史圖景。伴隨著這個過程,一種從海洋視角審視清史的新取徑,即所謂的「海上新清史」(New Qing Maritime History)也將應運而生。

對十八世紀清代歷史有所瞭解的人或許會毫不遲疑地認為,無論是國內還是對外的海上貿易,在盛清時都是一片興旺,因為這個世紀是一個海上鮮有動盪的「盛世」時期。然而筆者在本書中將會說明,即便是在和平時期,清朝水師也在管理和保護海疆上發揮著關鍵作用,包括鎮壓以劫掠為生的海盜。筆者在此開門見山地表明自己的觀點:當我們承認中國沿海的海上貿易在近代早期出現快速增長的時候,水師所發揮的作用就必須被視為是此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之一。實際上,十八世紀的清朝並不像我們一般以為的那般繁榮昌盛。尤其到了乾隆末年,清朝因為國內動盪、經濟低迷、海盜猖獗而不堪重負。由此可見,這一切種種已經接近近代早期清朝統治能力的極限。海盜的侵擾,加上臺灣的叛亂活動,以及經濟上的失衡,構成了一系列嚴峻的結構性難題。然而,這些難題並非僅僅造成國家能力的削弱和挑戰的加劇;也促使清廷調整治理的優先事項和策略,務求在存在重重問題的海域建立起能夠長久維持的管控。例如,乾隆朝水師的重組和海關體系的建立,都是為了補救時局而採取的果斷又適度的改革舉措。這反過來有助於確保清朝在東亞海域的地位;當時不僅亞洲國家在這些海域巡弋,後來還有遠涉重洋而來的西歐列強在此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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