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文學的墾拓在臺灣(平)

本書可說是國內第一本比較文學論文集。

 

什麼是比較文學呢？簡言之，就是超越國家疆域的文學比較研究。就其研究重心的不同，有所謂法國派和美國派之別。大抵而言，法國因為歐洲文學的一重心，故初期比較文學學者以法國文學為中心，而研究歐洲諸國文學的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因此形成了以文學影響為重心的比較文學。美國派的比較文學學者，或鑒於美國文學處於被影響的地位，故提倡諸國間文學的平行研究，探索其類同與相異，一方面展示諸國文學的特色，同時對文學的共通性、文學的本質有深一層的洞察。簡言之，法國派注重文學的影響，美國派注重類同與相異。究其實，兩派實可互補，如能在有文學影響的諸國文學裏，以影饗作為基礎，探討其吸收情形及其類同與相異，豈非更為穩固、更為完備？在晚近中西間的文學比較中，又顯示出一種新的研究途徑。我國文學，豐富含蓄；但對於研究文學的方法，卻缺乏系統性，缺乏既能深探本源又能平實可辨的理論；故晚近受西方文學訓練的中國學者，回頭研究中國古典或近代文學時，即援用西方的理論與方法，以開發中國文學的寶藏。由於這援用西方的理論與方法，即涉及西方文學，而其援用亦往往加以調整，即對原理論與方法作一考驗、作一修正，故此種文學研究亦可目之為比較文學。我們不妨大膽宣言說，這援用西方文學理論與方法並加以考驗、調整以用之於中國文學的研究，是比較文學中的中國派。本論文集所搜集論文，其重心即放於此中國派上，其目的即展示此中國派的比較文學的面貌及其成就，以供進一步發展的參考。

 

本論文集一共收入十四篇論文。全書分作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比較文學的定義，在臺灣的墾拓情形，與及意識型態及文學理論上的探討。第二部分是援用西方的文學理論與方法以研究中國文學。

 

在第一部分裏，朱立民先生的論文，是一篇事實性的報告，對臺灣比較文學的墾拓情形有最客觀最簡賅的報導。袁鶴翔先生的論文是探討比較文學的淵源、含義、現狀與展望，從其中我們可得一清楚的鳥瞰。葉維廉先生的論文，是探討中西山水美感意識的形成；從其中我們得知對山水之觀感，中西方人大異其趣。西方對山水的意識一直受制於形而上的思維，至晚近才能超脫出來，獲得純粹的美感意識。這充分顯示出中西方心態的差異相當驚人，不啻是對輕率比較者的當頭一棒。陳慧樺先生的論文，是把中西批評上兩個重要詞彙──想像與神思──作一比較並藉此闡發文學的創作過程。古添洪先生的論文，一是關於直覺與表現的問題，一是關於中國文學批評中的評價標準；前者的探討以克羅齊的直覺理論為討論起點，加以思辨性的批判，並引用中國批評上的相關資料，以求對此課題有一更清晰的洞察；後者是以西方人所歸納出的評價標準類型以歸納中國的評價資料，以獲得一簡賅的綜覽。意識型態及文學理論是文學的基層，有助於對文學之認識及文學研究之進行，故列於第一部分。

 

在第二部分裏，余光中先生的論文，是對中西文學作一概略性的比較，雖是「點到為止」，但卻提供了中西文學上類同及差異的全盤觀察，提供了可供比較的許多課題，故列於本部分的首篇。侯健先生的論文，是以神話的理論對「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一古典小說作嶄新的闡發及重新的評詁。侯先生的闡發不僅使人耳目一新，更是深探文學的根源。侯先生在副題上雖謙稱只是「一個方法的實驗」，此實驗實是值得一再的嘗試。顏元叔先生的論文，是以「伊底帕斯情意結」來詮釋「薛仁貴征東」、「汾河灣」與「薛丁山征西」三部民俗作品中所表現的薛氏父子間的孽緣。以上兩篇的研究，都能透過小說中的故事來探索小說的真實意義，探索小說中所表現的母題，使小說研究推進一步，不再停留於故事的窠臼中了。王靖獻先生的論文，是探討鳥在屈原「離騷」與史賓塞「仙后」中所擔任的「託意」角色，對託意文學中的象徵運用有深入的闡發。梅祖麟與高友工二位先生合著的論文，是從語言結構的途徑來分析杜甫的「秋興」。以語言結構來分析文學作品，尤其是詩篇，是西方近代的文學批評方法之一，績效甚著。梅、祖二位先生的論文，從語言結構入手，對杜甫「秋興」所蘊含的美感、所蘊含的詩質有可歷歷指陳而成功的闡發。張漢良先生的論文，是以心理分析、神話原型和結構主義的批評方法，討論「楊林」故事系列的主題和結構。文中透過四個相類故事的探討，對這一故事系列的深層結構及諸故事的生動繁複的表層結構有深入的厘辨。溫任平先生的論文是以電影上鏡頭運用的技巧來闡釋中國現代詩的美學結構，例證平實豐富。以上諸論文，雖或未能盡善盡美，但卻實實在在地提供了許多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我們寄望以後的論文能以中國文學研究作試驗場，對西方的理論與方法有所修訂，並寄望能以中國的文學觀點，如神韻、肌理、風骨等，對西方文學作一重詁。這就是本書所要揭張的比較文學中的中國派。

 

本書的最後一篇，是屬於比較文學中的法國派，重點放在文學影響上。全奎泰先生的論文，對中國文學對韓國文學的影響有一簡明的綜覽。就亞洲而言，中國文學實是一文學中心，對日本、韓國、越南以及菲律賓等，都有著相當深的影響。因此，以中國文學作為中心的文學影響研究是大有可為，也就是本書收入此篇的目的。但文學影響研究，並非止於歷數影響，而是通過這影響，採討文學的吸收情形，並通過此吸收情形，來探討兩國間文學與及文化的類同與差異。

 

本書的作者除全奎泰先生為韓國人外，大多是國內受教育並於國內或國外受過外國文學訓練的，這些論文的成就也就是展示國內比較文學成就的大概。本書中的四篇論文原以英文寫作。顏元叔先生的論文是自己以中文重寫的。朱立民先生的論文，是在臺北舉行的第一屆國際比較文學會議上的報告，由古添洪先生譯出；梅祖麟、高友工二先生的論文原發表於普林斯頓的語言學期刊UNICORN第一期；由黃宣範先生譯出；全奎泰先生的論文發表於上述比較文學會議上，由李永平先生譯出。謝謝諸作者，諸譯者，更謝謝三民書局讓這本書有機會和讀者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