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國沾詞評選
商品資訊
商品簡介
本書內容分為三部分:
上編「盧國沾詞評說」共有四篇文章:前三篇是編者在不同時期對盧國沾詞的評說;第四篇是編者就幾首歌詞的版本異同所做的註記。這些文章期望能起導賞的作用。
中編「盧國沾談詞」細分為兩部分:「文化商品與歌詞」是盧國沾早年在報章上的連載文章;「詞作背後點滴」是盧氏親筆談某些作品的創作心路,而未收進他去年出版的《歌詞的背後——增訂版》的文章。兩者甚具參考價值。
下編「盧國沾詞選二百首」收錄的歌詞,是在《歌詞的背後——增訂版》的一百首以外再選的。所選的作品固然注重盧氏優秀之作,也有一些旨在反映他不同時期的詞作面貌及多元化的題材嘗試。書末附載《歌詞的背後——增訂版》的曲目,方便讀者參考和對照。
作者簡介
目次
前言
上編 盧國沾詞評說
一、盧國沾詞初論(一九八一年)
二、細說盧國沾詞(一九八六年)
欲掣鯨魚碧海中
《民間傳奇》歌曲是盧詞練習期
這些詞,難以想像是盧國沾寫的
《殺手神槍》、《蝴蝶夢》——盧氏哲理詞里程碑
哲理詞中多自我心聲
表現哲思手法如一劍封喉
何以「霸氣」強盛,如施鷹爪手﹖
詞中的少年傲氣
哲理詞代表作《戲劇人生》
幾首受忽略的盧國沾哲理詞
盧氏勵志歌常避免呼口號舉拳頭
寫情歌有八字訣:常常見面,心靈溝通
喜以處境、獨白表現,又喜追求張力
緊扣一件物件來寫的情歌
意想不到的情歌下筆角度
頗多寫父女之情的詞作
不避寫情慾歌,但不可有性無愛
較少寫香港情懷
寫家國情懷努力避叫口號
獨力搞「非情歌」運動
歷史人物三佳例:《少女慈禧》、《武則天》、《秦始皇》
三、心深力大,出手不凡——簡論盧國沾的詞(一九九五年)
四、盧國沾詞的版本異同
《浪濺長堤情歌》的兩個版本
《少女慈禧》插曲改掉「死水」
《撕去的回憶》的電視書版本與唱片版本
《十二金牌》的樂句錯分
《沉默》的兩個版本
中編 盧國沾談詞
一、文化商品與歌詞
總是成敗論英雄
縱不怕做傻瓜也太傷身
凡是悶人的,不會是藝術品
高估自己與低估群眾
偶然作反,不寫市場上需要的「貨」
寫電視主題曲,純求自己高興
二、詞作背後點滴
所謂「長寫長有」
佳視戰友與《又見別離愁》
《小鳥高飛》始見「眾叛親離」
三十歲那年,寫了《小李飛刀》
《天蠶變》:決心打「巨人」的戰歌
《沙漠之旅》:快樂是向苦中取
冒險寫《螳螂與我》得黃霑鼓勵
兩談「鷹飛」《小鎮》
有些境界是不可能再寫得到
《武則天》主題曲詞三易其稿
「鋤我」的煩惱
下編 盧國沾詞選二百首
一九七五年
乘風破浪/巫山盟
一九七六年
心有千千結/Q太郎/前程錦繡/黑旋風山歌/賣酒歌/事事未滿足
一九七七年
快樂是無知(國語)/初初約會他/並蒂花/舊苑望帝魂/青春女探/樓台會/殺手神槍/蝴蝶夢/江山美人/戲鳳/死別/神鳳/點只捉賊咁簡單/每當變幻時
一九七八年
又見別離愁/陸小鳳/鮮花滿月樓/茫茫路/人生於世/仔女一條數/流星蝴蝶劍/知心每日少/成敗轉頭空/金刀情俠/每一個段落/人生多風雨/七月雨中/明日話今天/小鳥高飛/名流情史/浣花洗劍錄
一九七九年
搖籃曲/面對得失/人間有天虹/黃色鬱金香/愛如春風/別了校園/台上台下/浪濤/如我是浮雲/紅葉知多少/片斷人生/三歲仔/無謂再訓話/應該有自由/人在秋風裡/青葱/初初學行/奇女子/天蠶變/換到千般恨/俠盜風流/大雨為誰灑/平凡亦快樂/是誰沉醉/天龍訣/殘夢/向日葵/月亮照高原/正義與仁慈/願我似浮雲/漁火閃閃/怒劍鳴/新的一天新希望/有酒你無謂再飲/考車牌/綠衣郎/愛在懸崖/油脂熱潮/流浪之歌
一九八○年
陽光空氣/晨星/問我是誰/浮生六劫/湖海爭霸錄/勝負之間/人在旅途灑淚時/誰會為我等/心境相遠人相近/明日再明日/落日在何處/大內群英/一揮衣袖/相逢有如夢中/化粧名流/風塵淚/紫水晶/驟雨中的陽光/浪濺長堤情歌/風箏/七色彩橋/寒柏點點翠/太極張三豐/人在雨下/小貓的故事/情如葉垂萬千縷/歸途
一九八一年
陌路人/珠海梟雄/大控訴/星語/任意飛奔/的士司機/連城訣/浴血太平山/怎麼意思/葦草指環/危險十七歲/出線/甜甜廿四味/一束小菊花/千百滋味/趁此少年時/做人怎麼分界限/此去或如何/無奈遙遠祝禱/夢裡有夢/你心澈悟時
一九八二年
木頭人/童真/小丑/隔着一線距離/這個圈子/白牆/知你難呼救/紅着臉兒講多遍/清茶/煩惱絲/有我一貫原則/誰在欺騙我/繪下每點愛/激流三部曲/撕去的回憶
一九八三年
這片葉給你/願你鑑諒/浮生三記/一杯兩份分/夢/飛越擂台/還有一滴血/蓮一朵/螳螂與我/小鎮/火燒圓明園/奇在我認識你/不要隨便說/錦衣衛/紅了我的臉/盡在不言中/小小一個家/愛的土地上/鐵膽英雄/少女慈禧/等/雲飛飛/沙漠之旅/我無意/洋葱花
一九八四年
小巷頭/龍壁懷古/唐吉訶德/風言風語/此人便是我/夕陽之戀/跟蹤/然後……/根/秋瑾/十二金牌/武則天/空谷足音/回來問你/指揮棒/
一九八五年
又見天藍/我們這一代
一九八六年
終生的考試/夢想的幻彩/是又怎樣/這是個遊戲
一九八七年
俗世如來/踏星踩月/橫直線/明天是個謎
一九八八年
這區這裡
一九九○年
天窗/血染紫禁城
一九九一年
現在還算好﹖
二○○四年
沒有半分空間
附錄 《歌詞的背後——增訂版》曲目
書摘/試閱
前言
二○一五年一月九日,香港電台舉辦的第三十七屆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把最高榮譽的金針獎頒予盧國沾,他出場領獎時,全場觀眾自發起立,向他致以崇高敬意。
當歷史鏡頭跳接至四十年前的一九七五年初,粵語流行曲剛振興過來的日子,其時顧嘉煇作曲、葉紹德填詞的《啼笑因緣》主題曲,許冠傑包辦曲詞的《鬼馬雙星》、《雙星情歌》,俱聲勢強勁!黃霑為迪士尼來香港演出而填的一批粵語歌如《世界真細小》等也得到很強烈的反應。人們但覺粵語歌形勢大好。不過其時亦已出道的鄭國江,仍害怕地位尚不算高的粵語歌會影響他的教師工作,選擇以鄭一川、江羽、江上風等筆名發表粵語歌詞。畢竟,粵語歌在這時期的發展,還只是開了個頭,離成功尚遠──至少,很多年輕人尚未覺得聽粵語歌是身份象徵,也不會因為聽粵語歌而覺得自豪;至於一般知識分子、文人學者仍只感到粵語歌難登大雅之堂。
就在這個背景之下,盧國沾也開始了他的粵語歌詞創作生涯。一九七五年六月二日啟播的無綫劇集《巫山盟》,其同名主題曲及插曲《田園春夢》,乃是盧國沾的處男詞作。其中《田園春夢》十分受歡迎,盧國沾的寫詞之路可說是一開始就走順了。
其後幾年的發展,相信大家都比較熟悉,黃霑、鄭國江、盧國沾這三位詞人,經過摸索和磨練,把粵語歌詞創作帶到一個新境界,改變很多人對它的觀感。於是,愈來愈多年輕人覺得聽粵語歌是一種身份象徵,可以因此而自豪;也有愈來愈多知識分子、文人學者對好些粵語歌詞表欣賞。筆者早年的拙作《粵語流行曲四十年》中就曾指出:「粵語流行曲自從在電台、電視台取得主導的音樂地位後,報刊對流行曲的討論及借詞發揮就幾乎沒間歇過……」(頁一○八)又提及:「不少文化人,亦不時通過報刊,發表對粵語流行曲的觀感。而且往往都是肯定它在俗文化中的地位。」(頁一一二)該小書內還引錄了胡菊人和何紫的言論,可見一斑。
盧國沾的詞,一直深受文學愛好者及文字創作者的好評。比如著名填詞人林夕未入行前,便是盧國沾的超級粉絲。林夕在主編香港業餘填詞人協會的刊物《詞匯》的時候,曾連寫了四期的連載長文,深入闡說盧國沾詞作的優點與佳處。筆者的拙作《香港詞人詞話》曾引錄過精彩片段,可參看該書頁一三○至一三四。
又比如輩份介於盧國沾與林夕之間的向雪懷,多次公開表示對盧詞的佩服,而且自願稱盧氏為師傅。事實上,就連著名粵曲撰曲家王君如,亦經常對盧國沾的詞讚不絕口。一九九九年的時候,王君如寫了一首七絕,請友人江平書寫好之後,託筆者贈送給盧國沾。詩云:
浮生六劫詞淒美,
大地恩情土味濃。
寫盡秦皇梟霸氣,
當今高手屬盧翁。
在二○○一年尾,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頒贈音樂成就大獎予盧國沾的時候,這首詩便曾刊印在音樂成就大獎特刊的封面上,十分吸引。
盧國沾的歌詞作品這樣深受好評,但一直未有正式出版選集。適逢今年是盧國沾入行寫詞四十年紀念,筆者趁這個機會編選一本,冀能方便讀者欣賞。
本書內容分三部分:
上編為「盧國沾詞評說」,共有文字四篇:頭三篇是筆者在不同時期對盧國沾詞的評說,分別是寫於一九八一年的「盧國沾詞初論」、寫於一九八六年的「細說盧國沾詞」,以及寫於一九九五年的「心深力大,出手不凡︱簡論盧國沾的詞」(發表於香港商業電台一九九五年十
中編為「盧國沾談詞」,細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文化商品與歌詞」是盧氏早年在報上的連載文章;第二部分「詞作背後點滴」是盧國沾親筆談他某些作品的創作心路歷程,而未收進《歌詞的背後︱增訂版》的文章。相信都很有參考價值。
下編「盧國沾詞選二百首」是本書的主體。筆者選錄了二百首盧國沾的歌詞作品,那是因着盧國沾去年出版的《歌詞的背後︱增訂版》中的一百首歌詞以外再特別選的,所以兩書的歌詞完全沒有重複。筆者選這二百首歌詞,固然注重多選盧氏優秀之作,也有些入選作品旨在反映他不同時期的詞作面貌及多元化的題材嘗試。為了方便讀者參考或對照,書末特別附載《歌詞的背後──增訂版》的詞選曲目。
重溫盧國沾在上世紀七十至八十年代寫的歌詞,也許會讓很多讀者深感粵語歌詞今不如昔。這裡筆者試借用今年年初在《信報》發表的一段文字來作說明:
因為盧氏得(金針)獎,很自然地重溫了一些他填詞的名曲,感覺是恍如隔世。現今的曲風是不會這樣的,為曲所囿限的填詞家,其詞風也沒可能回到以前的盧國沾時代。
說來,最近期的盧國沾歌詞作品,都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了,那是面世於二○○四年的《沒有半分空間》,是無綫《水滸無間道》的主題曲,周啟生作曲、王喜主唱。
周啟生作這首曲子,已經很追上時代,符合音符密不透風的碎片化時代特色。且看看盧國沾填的第一段歌詞:「恨愛夾擊,不敢嘆息,請不要話我不應該不應該竟把我有多逼擠多逼,並肩,無論多艱巨都並肩出力,問誰能共你那樣全面地認識?沒有半分空間,不可以揀,哪裡會知慘變後已經不可解釋解釋。當中又有多少堪珍惜,紛爭,無數次紛爭當中你我亦痛惜怎可令友誼失了色?」以字數計有百餘字,相當於舊日兩、三段歌詞的字數,甚至是一整首了,例如亞視劇集《武則天》的主題曲,全詞不夠一百字。再看看這一段歌詞中的好些句子的結構,亦可見到盧國沾也不可避免地變得囉嗦,如「請不要話我不應該不應該竟把我有多逼擠多逼」、「並肩,無論多艱巨都並肩出力」、「哪裡會知慘變後已經不可解釋解釋」……假如盧國沾填詞填到今天,其詞作亦只會被碎片化曲風弄得囉嗦不已。
回首前塵,覺得像隔世之餘,也只能說服自己,審美趣味時代而變,只能努力學着欣賞自今天詞作的好處。
本書早於二○一四年初便開始籌劃,最花時間是逐首歌詞訂正字句、弄清分句與段落,並努力查考出作曲人以至原曲的資料。可惜不是每一首詞作都能找到相應的歌曲錄音來聽,作曲人或原曲的資料,現在即使能借仗網絡尋找,偶爾亦只能無功而還。故此,本書選錄的歌詞,定然有不少未盡妥善之處,盼望各方讀者諸君不吝賜正,謝謝!
縱不怕做傻瓜也太傷身
我們有許多朋友,都不怕做傻瓜,可是傷身太甚,要扮都傻不出來。創作,不一定是執筆,或演藝上的獨有。我們應該把這個被演藝圈不停掛在嘴邊的名詞動詞,用在任何一個圈子。我個人的看法:任何從事生產運動的,都可以是一個創作者。只要其人能從原來的生產基礎及條件限制下找出新意,想出更好的做法,就不管他是執筆還是開機器的,這些人都是從事創作。
分別在:文藝作品用於表現人的藝術,例如時代的感情、人性的真面貌;表演的方法是抽象而空泛,不跟其他以物質為創作媒體。
但是任何創作,都是給人享用的。因此,我們說:商業社會裡的演藝,必須投觀眾口味,亦無可厚非。我們若客觀地看,就會發覺:任何表演,跟任何物質上的生產,都逃不了一個客觀需要,是人的需要。要是沒有人需要的,我們沒可能從事生產製作。
再回頭看我們自己:娛樂圈的生產製作,要投觀眾的口味,應是無可避免,不過我們有沒有必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去再創新,讓不是從事我們這個行業的群眾也能欣賞,並逐漸提高欣賞水平及興趣?讓市場需要反映到製作需要,令製作水平在市場要求下,有更大的砥礪及促進作用?
一項演出藝術,若不獲群眾支持,肯定要宣告「失敗」。認「失敗」的才真是面對現實的人,失敗了再檢討,也是面對現實的做法。光是怨天不給他運氣、怨群眾不給他機會,是井蛙、是駝鳥,認為他自己高深,除他一人以外,甚麼都低等白癡。
要是這人年紀小,有這等驕氣,我可以接受,也能體諒,只要他怨了半天又再發動嘗試,終有次會讓他摸出個頭緒來。但是一把年紀了,還依舊怨天尤人,不管自己弱點,這種人才是一等一的白癡。
我們必須假設:當自己不從事創作,而入場看別人創作,身為群眾一分子時,有否對別人作品不合理的地方有所反應?對別人作品中令人沉悶的環節,曾伸腰打呵欠?有否試過跟群眾一樣,看了半場便罵着離去?
凡是悶人的, 不會是藝術品
凡是悶人的,不會是藝術品。我們不能埋怨,說群眾白癡,因為他們看不明白。但是我想說: 凡是有心性共通點的表演,決不會悶。要真是大多數人都認為悶,是創作者只顧自己,忽略別人。這種創作態度,是我口中一直自命高級、自封領袖的一類。想問問:高級可是自命的?
不管作品屬哪一類,凡要故意難人,說了令人不懂的話,寫了令人翻字典都找不到的字,把許多人難倒,而自己相信,藉此令被為難的人認為他高級,這種我認為是「文棍」一類,以圖騙個「獨步天下」的名銜回來。
另一種「文棍」,是堅決以「媚俗」為己任,堆砌任何素材,誓要爭取到他心裡希望得到的群眾數字。而這些人往往都可以「成功」,因為總有一群人喜歡這類作品,於是行騙得手,一棍見效。
由於必須爭取票房,因此商業社會裡的一切演藝,都撥入「商品」 類。這倒是無法推翻的現實。故此這十多年來,我活在娛樂圈中,無時無刻不小心顧全這個需要。只是長久以來也堅持,不能高估自己,也不能低估群眾。
我所堅持的,偶然也失手,不是高估了自己,便是低估了群眾,這一定發生在試新的時候。故此我偶然也做了「文棍」,發生「高不成,低不就」的慘劇,往往危及自己在圈裡的生存。
高估自己與低估群眾
何謂「高估了自己」?是覺得自己是如來佛祖、我主耶穌、天主聖母,認為一出手可以高絕人群,一投足必定非凡入聖。並且相信:某件事,只有自己一人做到,要不然,也肯定自己可以做到。
我自己有這個體驗,當時考慮: 以「生活」 素材入歌詞時,事先以為一定能做到,並相信這條路大有可為;這樣一寫多年,全是白卷,居然不見一首令自己覺得勉強叫好的。連「勉強」都假裝不來,真是始料不及。這是我「始料」時,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儘管今日還寫,總是不見成績。
何謂「低估了群眾」?是認為所有群眾皆白癡,相信只要拿出一些稍有深度的作品,群眾一定看不明白、一定不能接受。故此從來不敢做,而一旦見了別人的作品稍有深度,便一棍打死,避免被殃及。初期我轉寫「非情歌」的歌詞,並大聲號召別人也參加這個行列時,一時間,「非情歌」被視為過分高級,不是群眾喜愛的,因此唱片公司不收,一旦錄了唱片,電台又不播,反多播情歌。這種所為,是為「低估了群眾」。一年後的今日,「非情歌」終於冒出頭來。
把稍新一點的品類一棍打死,省了工夫的做法,也是一種「高估了自己」的做法。他們一方面「低估了群眾」,因此從這個角度去看任何作品,就認為既然群眾都是白癡,稍新一點的作品,就他自己的認識裡,是沒可能被大眾接受的。這就是既低估了大眾,也高估了自己的判斷。
世上人人爭認伯樂,說某千里馬是他當年一眼看出來的,可是他眼前可能有更多千里馬,他一一瞧不出來,偶然見了一隻有明顯功力的,就把牠「據為己有」。於是日常四處都向人誇耀:某人,某年,要是沒被我「賞識」,如何還有今天?充其量略加附註: 這當然是他努力的成果。能這樣附加一句,已是很謙虛的君子了。
經驗令人增強判斷力,可是地球天天轉,經驗也使人落後於過分的主觀,因為地球轉他自己不轉,世界日新他自己守舊。從他經驗裡的一個角度看事物,就像拿一把尺去衡量每件事,一見不是他尺度裡的,隨手被拋了。能被他留用以觀日後表現的,日後成功了,他自己就是伯樂先生。
曾在一個「 文化研討會」上談話,台下盡是大專學生。發言時,開章即笑說:「若不是被邀請出席這次研討會,我實在未知道,粵語流行曲竟是香港一項『文化』。」
這話有意開個玩笑,令台下聽眾輕鬆一些,不過接着說的就認真起來。我說我過去幾年來,寫的都是商品,包括千首歌詞,大部分是商品,或許只有一、二百首,是刻意搞自己的旨趣,可是大多數時候是投市場需要。市場大概會喜歡哪一類歌詞,只要不宣揚「誨淫誨盜」、不鼓勵「僥倖」這兩個題目,我都寫,壓根兒沒有明顯而統一的立場。只有上述引號那兩個原則未想放棄,甚至被逼封筆,也不肯放棄。
商品跟藝術,就是這樣。藝術品或者可以不顧市場口味,可是商品必須是市場上需要的「貨」。我公然對在座的人說:自己只是一個工匠,除兩點堅持,其他都不堅持。因為只要不放棄兩點堅持,良心上還覺得自己並無不安。
偶然作反,不寫市場上需要的「貨」
寫詞這八年裡,大多數時候向市場妥協,但心裡不服氣,因此也偶然作反,不寫市場上需要的「貨」。有成功的例子,也有寫了而不知下落的情況。
在詞壇的發展,一直允稱順遂,是因我所求無多。況且最重要的是常有機會寫電視劇主題曲。而這些歌詞,通常都不一定要談情說愛,只要不離「主題」,常可以讓我借「題」發揮,寫心中所希望寫的「真話」,甚至常能代表執筆那時期,對一些事件的觀點。儘管這些觀點,今日再回頭看,自覺也有些幼稚。
好像最近香港某電視台重播的《琥珀青龍》劇集,主題曲的歌詞有三句:「似是傻人玩劍,似是盲人玩劍,把你戲弄夠」,就是我刻意諷刺,當時在該電視台主政的幾個澳洲人主管,因不懂香港觀眾口味,而硬把他們那套跟天時地利人和完全悖行的方法搬到香港,結果導致眾叛親離的「悲慘」場面,人才都跑光了。
我寫電視劇主題曲的詞,從不考慮所寫題材是否符合市場需要,也是「傻人玩劍、盲人玩劍」的做法,但是寫時心裡都有「痛快淋漓」的感受。
《大俠霍元甲》 劇集的主題曲,據說在內地流行,並且起了另外一個歌名《萬里長城永不倒》,是依詞內其中一句,抽離供用。消息說,這首歌已被內地灌成唱片,並已發行。還有人告訴我,內地版的《大俠霍元甲》主題曲,是一半以普通話唱、一半以粵語唱的。至於誰是演唱者,就沒有再問下去。
這首歌詞,不算是我自己最喜歡的歌詞。但是心裡長久都希望,有機會寫一首以「東亞病夫」 為題材的歌詞,以洩一下、伸一伸民族感情。我心裡有屈辱感,是自己唸中學,唸至晚清歷史,就覺得屈辱無限,簡直講不出是甚麼滋味。可能是痛。也許「痛」字最貼近這種感受吧!尤其「東亞病夫」這個侮辱中華民族的稱呼,我實在無法不痛心。儘管歷史都記過去了的事件,但每次重溫,都令我血壓高。
終於有機會寫一首以這個題材為內容的歌詞。我心裡最急切想說的話,不是「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而是「睜開眼吧」、「衝開血路」這兩句,並破口大罵,罵當年有些人「因為畏縮與忍讓」,而自取其辱。
話說寫《大俠霍元甲》的歌詞時,正筆雖寫「霍元甲」,讚頌一個民族英雄,可是自己知道,仍是在借題發揮,所寫全是我心裡,很久以來都想喊出來的話。
說到這劇的續集《陳真》,用意更明顯易見。歌名《大號是中華》,是我對自己民族的讚頌。
實在這兩首歌,果然欠缺「商品」的條件。當時兩張唱片先後面世,儘管也有些氣勢,也有不錯的銷量,可惜還僅限於「不錯」這兩個字;比起商品化的流行曲,它們都只屬中等銷量。即使如此,自己已很高興,因為重要的不在它們賣了多少錢,我所得的就只有一筆稿費;總還覺得實在高興,還記起:當聽到旁人讚許這兩首歌時,我表面上也許還裝作若無其事,口裡也許還很謙虛,心裡卻是熱得厲害。
寫電視劇主題曲, 純求自己高興
嗯,寫電視劇主題曲,最大收穫,就是純求自己高興。我一直都不寄厚望會有甚麼好銷量。
不管《大俠霍元甲》還是《陳真》的劇集主題曲,做的都是鞭撻晚清的一段令中華民族面目無光的「辱國」史實。不鞭它一次,我心裡的屈辱感無法消除。做到了,心情都暢快。
到了發生日本篡改侵華史實事件,這類民族歌立刻在香港市面流行,前後流行了兩年,不少都是舉拳頭喊口號的寫法。我沒有參「戰」,是因為覺得:自己是百分之一百的中國人,不須喊口號去告訴別人,以至人家相信為止。在一次「文化研討會」上,我這樣對在座的人說:我不喜歡這種寫法,因為這種寫法,似有民族自卑感。我們若已抬起頭來,何必還怯怯的問人家:「你知道嗎?我是中國人。」
那兩年裡,民族歌忽然成為商品,肯定說明了一個事實:市場上的大需要,證實「中華」民族感情很濃烈。我唯一參「戰」的一首詞,是粵語版的《火燒圓明園》,也是就這一段史實,提出自己的看法:
「還望這火的震撼,能令我子孫記起,自會醒悟到: 何來外侮?為何受欺?」──又是一種「痛」的屈辱感,不吐不快!
也許由於我寫民族感情的歌詞方法不對,故此寫了許多首,僅《大俠霍元甲》、《火燒圓明園》是銷量較高的。其他如《陳真》、《告別黃河》(亞視《一江春水向東流》電視劇主題曲)、《長城謠》(唱:羅文),都只能說:差強人意。
似乎也說明了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不投市場口味,是注定有這種「收場」的。
只是寫我自己的觀點、用我自己的方法,也就不刻意地把它商品化。這不是故意的,但是甘心做的。主要是選寫的角度不同,效果有異。
鄉土感情的我也寫了好幾首,包括自己認為最喜歡的一首詞──《大地恩情》 主題曲。關於鄉土類的歌詞,本欄在首三個月裡已有述及,故此不想重複了。
不過真的有另一種「痛心」,是我寫的民族歌及鄉土歌,都不算賣錢,想必然有個可解釋的原因吧?每寫一首,都失笑一次:在這個商業社會,不去唯利是圖,結果必然是「無利可圖」。於我,是「自討苦吃」,怕是我「死」而眼閉而已!
在「市場」這個話題上,我一直寫自己。因為除了自己,再沒有可寫的人。
實在有許多可寫的人,只是這個專欄是用真姓名發表的,筆下要寫甚麼人,也先要做考慮。不為了不敢寫,只因寫了會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麻煩。要舉例,一提起必然是圈裡的,而我還在圈裡,落筆時真有點不得不小心的顧忌。
況且有些例子,稍作描述,圈裡人人都會明白,實質在指罵誰。圈裡能有幾大呢?是個不足四千人生活的地方,有知名度的不出四百個,天天碰頭,互相交換圈裡的謠言是非,我筆下無論如何避重就輕,都必然教圈中人一瞧就明白的。
故此寫來寫去,還只能以自己的際遇作為例子,讀者看起來,可能產生一個印象,認為我在誇耀自己。不過情所如此,我亦惟有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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