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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美國華人史:十九世紀至二十一世紀初,一百五十年華人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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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華人史:十九世紀至二十一世紀初,一百五十年華人史詩

商品資訊

定價
:NT$ 60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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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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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從勞工到網路新貴,跨越150年華人史詩

★本書榮獲《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評選為2004年年度好書


「內容豐富而鉅細靡遺。在類似的導論式書籍中,沒有任何一本書比得過這本層次分明且字裡行間充滿情感的《美國華人史》。」──耶魯大學歷史系榮譽教授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

《美國華人史》是一個離散飄泊、橫跨一百五十年的史詩故事。每個年代都有許多華人離開故鄉,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來到異國,有的前往美國落地生根。在十九世紀中葉華人開始大舉遷居,當時年輕的美國仍百廢待興,今天能有這番成就,相當程度上是因為華人移民在獲得美國收留後,在各個領域都有所貢獻。

本書是張純如的第三本著作,她在〈前言〉指出,該書的誕生與南京大屠殺的書有關。當《被遺忘的大屠殺》出版後,她應邀到各地巡迴演講,結識了各種不同背景的華人,有十九世紀鐵路工的後代、拿獎學金來美國唸書的新移民、不識字的工廠工人、頂尖大學的諾貝爾獎得主、躲過日軍殘酷暴行的年邁倖存者,還有被白人父母收養的華人小女孩,加上她身為第二代美國華人的背景,因此對華人多元複雜的歷史產生高度的興趣。華人在美國的種種遭遇,尤其是受到的不公與歧視,再度激發她的義憤,成為觸發她撰寫這本書的動機。

美國華人的歷史與美國、中國、臺灣甚至國際局勢都有密不可分的連動關係,美國華人移民的境遇在各個動盪的年代起起伏伏。在其筆下,我們看到華人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來到美國,除了決心重塑自己的身分與命運,他們為了功成名就,必須克服重重險阻。作者記錄下一波波在各個年代美國華人與其後代子孫的種種經歷和成就:他們幫收留他們的國家興建基礎建設、對抗種族歧視與各種排華法案、在黑人與白人的緊張對立中夾縫求生、對科技發展卓越的貢獻,也曾寫下許多文學經典,同時影響了美國人對於種族與族群的想法。這是一本交織了政治、社會、經濟與文化的史書,作者並將許多個人故事安插在敘事中,而她的觀點往往讓人有醍醐灌頂之感,讓人了解「美國華人」這個族裔身分有何涵義,並擴大了「美國人」的定義,也打破了長久以來對於美國華人的迷思。

如果說《美國華人史》是一個離散飄泊的旅程,那麼對作者張純如來說,寫這本書也是一個旅程。因為寫書讓她埋首數量龐大的史料中,包括口述歷史、自傳、華文報紙、日記、法庭和移民記錄等,她從中看到華人的種種經驗,也看出華人如何成為美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本書中,她試著展現出美國華人從過去到現在的實際狀況,還原他們多樣化的真實面貌,把他們描繪成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追夢人。

作者簡介

張純如,伊利諾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新聞學學士,曾短暫於芝加哥當過記者,後來獲頒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寫作研習計畫獎學金,前往該校深造,取得碩士學位。她的第一本書《蠶絲︰錢學森傳》(Thread of the Silkworm, 1996)為向來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導彈之父」的錢學森立傳。第二本著作《被遺忘的大屠殺:1937南京浩劫》(The Rape of Nanking, 1997)是國際暢銷書,該書重新檢視了二戰戰史中最慘無人道的一頁紀錄。《美國華人史》(The Chinese in America, 2003)是她第三本也是最後一本著作,她在書中試圖勾勒出華人在美國留下的150年壯闊史詩。張純如是美國年輕史家中的佼佼者,曾獲得許多殊榮,包括麥克阿瑟基金會的「和平與國際合作計畫」獎、華裔美國人組織(Organization of Chinese Americans)頒發的年度女性獎,以及俄亥俄州伍斯特學院(College of Wooster)與加州州立大學海沃德(Hayward)分校的榮譽博士學位。她的許多作品發表於《新聞週刊》、《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等,曾多次獲電視與廣播節目專訪,並受邀前往各地演說。張純如已於2004年11月離世。


譯者簡介 陳榮彬
臺大翻譯碩士學程專任助理教授,並長期為臺大臺文所開課,研究興趣主要為文學翻譯以及現代華語小說英譯史。著有《危險的友誼:超譯費茲傑羅與海明威》(南方家園)。曾以《繪畫與眼淚》、《血之祕史》與《我們的河》三度獲得「開卷翻譯類十大好書」獎項。已出版各類翻譯作品五十種,近期譯作有《齊瓦哥事件》、《戰地鐘聲》、《昆蟲誌》與《火藥時代》。曾擔任第四十一屆金鼎獎評審。

 

名人/編輯推薦

單德興(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專文推薦

卜大中(《蘋果日報》前總主筆)
林添貴(翻譯家、業餘史學研究者)
林孝庭(史丹佛大學胡佛研究所研究員)
馬英九(中華民國第12、13任總統)
陳靜瑜(中興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單德興(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湯熙勇(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兼任研究員)

(依姓氏筆畫排列)


「內容豐富而鉅細靡遺。在類似的導論式書籍中,沒有任何一本書比得過這本層次分明且字裡行間充滿情感的《美國華人史》。」──耶魯大學歷史系榮譽教授,《追尋現代中國》(The Search for Modern China)作者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

「發人深省的概觀,而且顯示出華人是美國歷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者的成就堪稱典範。」──《基督科學箴言報》(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

「引人入勝!……張純如的《美國華人史》以華人在美國的奮鬥經過為主題,細數他們曾付出的代價與受到的傷害,是一本鳥瞰全局並且可讀性極高的史書。……非常吸引人,充滿熱情。」──《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

「無所不包,文詞優美,分析鞭辟入裡且充滿熱情,是新世代美國華人歷史的最佳代表作。張純如以精彩的手法將美國華人的種種經歷融入一百五十年的美國史。」──曾以《蝴蝶君》與《花鼓歌》榮獲奧比獎與東尼獎的劇作家黃哲倫

「充滿戲劇性的一本書。……張純如的《美國華人史》不但訴說著美國採礦營地與中國城的許多故事,也把故事場景拉回到中國的農村與城市,寫來充滿說服力。張純如找到一個很棒的主題,她的故事也都值得一讀。」──《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圖書世界」專刊(Book World)

「值得美國借鑑的一本書……張純如這本書的出現時機非常恰當,值得家家戶戶與各級學校閱讀,因為她記錄了華人族群如何辛苦奮鬥,贏得與其他美國人一樣獲得公平對待的應有地位。」──《聖路易郵報》(St. Louis Post-Dispatch)

「作者把故事說得鉅細靡遺,請態度充滿自信……對我們的歷史來說很重要。在二十一世紀初,如果我們想了解現在的美國人,必然要先了解過去的美國人是怎樣過活的,為何會來到這裡。張純如書中的故事面面俱到,而且是美國史的重要部分。」──《洛杉磯時報》(Los Angelos Times)

「這本書記錄了一場永不停歇的人權與自由之爭,內容充滿戲劇性,而且觀點往往能鳥瞰全局。」──波特蘭市《奧勒岡人報》(The Oregonian)

「深具知識性與啟發性,讀來也很有趣。」──美國《亞洲人週刊》(Asian Week)

「這本書有可能成為訴說美國華人經驗的最權威史書。」──《亞特蘭大憲法報》(The 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

「觀點令人信服,透過許多人物的故事讓我們了解華人在美國的際遇。……散文文筆清麗且意蘊深遠。」──《聖荷西信使新聞報》(San Jose Mercury News)

「這本引人入勝的書記錄了美國華人的奮鬥史與種種成就。……張純如可說是如今年輕史家中的佼佼者,她把無所不包的研究材料透過犀利的筆法化為文字,成就出這本可能會廣受讀者歡迎的獨一無二史書。」──《沃斯堡星報》(Ft. Worth Star-Telegram)

「如果你嗜讀美國史,想了解美國人的經驗,那麼這本《美國華人史》是你非讀不可的。我們何其有幸能遇到張純如這位無與倫比的作者及時把這重要的故事說給我們聽。」──《硫磺島的英雄們》(Flags of Our Fathers)作者詹姆斯.布萊德利(James Bradley)

「敘事相當可觀……雖是史詩鉅作,但讀來毫不費力,整個閱讀過程深具吸引力而感人,且可以吸收許多資訊。……這不只是一本所有美國華人該讀的書,所有新來的移民,還有想要了解美國民主制度有何缺陷的善良公民,都該一睹為快。」──太平洋新聞社(Pacific News Service),顧屏山(George Koo)

 

前言

《美國華人史》是一個離散飄泊的故事,過程中許多人離開文明古國──中國,前往美國這個年紀最輕的文明大國落地生根。想當年,華人大批遷居時,年輕的美國仍然百廢待興,能有今日這番成就,相當程度上是因為華人移民在獲得美國收留後,於各個不同領域做出貢獻。「美國華人史」是一個橫跨一百五十年的史詩故事,但若與華人離散飄泊全球的故事相較,仍是微不足道的。中國文明的歷史源遠流長,有數千年之久,相較之下一百五十年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而且海外華僑人數至少超過三千六百萬人,三百萬美國華人只佔其中一小部分。
這本書所訴說的基本上是兩個故事。首先我要說明的是,既然離鄉背井是一件很困難、很可怕的事,為什麼在中國歷史上的某些時間點,卻有那麼多中國人決定離開祖國與同胞,到美國去開創新生活?與這世上其他許多國家的移民一樣,美國華人也是一方面被逼著不得不走,另一方面受到某個新環境的吸引。人類一般而言都是安土重遷,不願隨意改變生活方式的。一定是故鄉的狀況糟糕透頂,同時有另一個地方充滿誘惑,否則不會輕易移民:這幾乎可說是某種從部族時代遺留下來的人類本能,任誰都很難抗拒的。
另一個故事則是關於華人到美國之後是怎麼過日子的。他們是不是為了安身立命而努力掙扎著?辦到了嗎?即使辦到了,過程中他們因為美國人的種族歧視與排外情結而多吃了多少苦頭?一般而言他們是怎樣融入美國社會的?與來自其他國家的第一代美國移民沒兩樣,在美華人剛開始也是竭力避免自己的小孩被美國社會給同化。但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效果如何?
這本書也會打破長久以來一個很常見的迷思:華人都是在某個時間點的同一波移民潮之後遷居美國的。只要丟出「華人何時來到美國?」這個問題,一般美國人的答案大多是,十九世紀中葉有許多中國移工到加州去做「淘金夢」,結果最後變成鐵路工,幫助興建了橫跨北美大陸的鐵軌。就連許多具有中國血統的美國人也會這麼說。
這十幾萬中國移工大多來自廣東省,他們的確是在一八四九年加州發現金礦後,前往美國去淘金的。但當時中國的政情紊亂、民不聊生,社會動盪不安,造成了中國歷史上人數最龐大的一波移民潮,這十幾萬人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當時許多中國人去了東南亞或者其他地方。選擇美國的人,都是深信加州金礦蘊藏量夠多,能讓他們快速致富,然後就能衣錦還鄉,而且這些人之所以能忍痛離開故土,都是因為對自己許以重諾:無論如何,有朝一日肯定要返鄉。但他們大多留了下來,忍受美國人的偏見與歧視,努力工作餬口,如今從西岸舊金山到東岸紐約,美國各地都仍留存著許多地小人稠的中國城,就是他們當年的聚居地。不過,如今他們的後代子孫大多已經不是勞工,也沒繼續住在唐人街,其中許多人甚至看起來不像具有中國血統,因為他們的祖先與其他移民一樣,也早就和美國人通婚了。如果我們把美國華人的範圍限縮在「祖先來自亞洲各地,具有純正中國血統的美國人」,那麼勢必會排除掉許許多多已經混雜了其他種族血統的華人移民後代。
上述一切只是《美國華人史》的開端而已。光從數字看來,包括我自己在內,絕大多數的在美華人都不是那些淘金客的後代,因為後來又出現了幾波移民潮,而且即使淘金熱已經過了一百多年,陸陸續續還是有許多華人移居美國。加州發現金礦的一百年後,中國在一九四九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中共革命成功後,許多官員、專業人士與富商巨賈發現中國已非未來的棲身之所,他們帶著財產家私離開祖國,而且通常像是逃難那樣匆忙。我爸媽與他們的雙親都是這一類難民。離開中國後,有些人的目的地是美國,也有人前往香港,但大多數人和我的家族長輩一樣到了臺灣。這些所謂的「外省人」堅決反共,渴望歸鄉。事實上,當年許多立委都認為國民政府才是中國的正統政權,只是因為國家處於動員戡亂時期才不得不暫時避居海外一蕞爾小島,以臺北為臨時國都。不過,他們的小孩在心態上就截然不同了。到了一九五○、六○年代,許多在臺外省第二代渴望能夠獲得獎學金前往美國一流大學就讀,以此為無上榮耀。播遷臺灣的國民黨政府規定,只有英文能力頂尖者才能去美國讀書。
因此,這第二波美國華人移民潮的參與者不只是那些反共菁英,還有他們那些智力過人、受過科學訓練的兒女。我爸媽和他們的許多同儕一樣,也是拿獎學金到美國讀書,取得博士學位後又當上教授。他們在全美國有許多華人朋友,無論其職業為醫生、科學家、工程師或者學者,都與他們共享著相同的記憶與經驗:小時候從大陸逃難到臺灣,然後移居美國。
這些新移民大多並未定居於老舊的中國城,只會到那裡觀光,居住地則是鄰近各大學與研究中心的城區與郊區。因為他們並非難民,而是以知識份子自居,所以並不怎麼關心該怎樣把自身的中國傳統保存下來,反而想積極融入現代的美國社會,甚至希望最後能成為美國公民。毫不令人意外的是,所謂「模範少數族裔」(model minority)一詞當初就是用來形容他們的,在美華人也就被塑造成某種固定形象:工作勤奮、不求名利、從不抱怨。如今這已經是個讓許多在美華人感到五味雜陳的詞彙。
不過,在二十世紀中葉這波移民潮中來到美國的華人,也不是每個都能變成成功人士。有許多政治難民不是到美國唸書,他們最後常常會落腳在中國城,到工廠與餐廳當起了被人剝削的廉價勞工。一九五○、六○年代期間來到美國的兩類華人是如此截然不同,他們在美國形成了兩極化的華人社群,無論從財富、學歷與社會階級來說,雙方的條件都天差地遠。
然而,故事並未就此打住。到了二十世紀的最後二十年,又出現了第三波華人移民潮。有趣的是,這些移民來自各種不同的社經群體與背景,而這一波浪潮的歷史背景則是中美關係破冰,還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從一個被邊緣化的共產政體開始跌跌撞撞地轉型成為帶有些微資本主義味道的國家。
儘管這三波移民潮是因為不同理由而在歷史上的不同時間點出現,三批華人移民卻共享著某些相同經驗。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發現一般而言華人會把他們的某些文化特色帶來美國:例如,崇尚「勤勉」、「節儉」、「忠於家庭」等價值,重視教育與企業精神,而這也促使許多人能很快在美國獲得成就。舉例說來,許多在美華人於職場上都扮演著「少數族裔中間人」(middleman minority)的重要角色,在生產者與消費者之中居間協調。如同經濟學家湯瑪斯.索維爾(Thomas Sowell)所注意到的,一般而言這些少數族裔中間人在移民前就已經具有較好的學歷背景,也養成了一些技術以及適切的工作態度,像是懂得勤儉創業,也願意承擔風險。有些人一開始當雜工積攢資本,接著很快就搖身一變成為商人、零售商、承包商與放貸業者。他們的小孩通常會在醫藥、法律、工程或金融等領域成為事業有成的專業人士。
與其他少數族裔中間人一樣,海外華人通常很容易成為有錢人與專業人士,但比較困難的是在落地生根的國家成為實際掌權者。所以就像史家亞歷山大.薩克斯頓(Alexander Saxton)所說的,華人在國外便會成為「不可或缺的敵人」──當地人需要但也很怕他們。回顧美國的歷史,政府與業界都曾利用過華人的勞力或腦力,但卻拒絕把他們當成美國同胞。上流社會的美國白人菁英與勞工階級總是以「非我族類」的心態看待華人,需要時就開放他們移入,反之則加以排拒驅逐,無論怎樣都很方便。十九世紀經濟蕭條期間,白人勞工曾經為了搶工作而殺害華人,並且遊說政治人物通過《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到了二十世紀冷戰期間,美國政府為了強化國防而對華人科學家與工程師大開方便之門,到頭來卻還是懷疑某些華人會把核武機密洩漏給中華人民共和國。
華人在美國的生活經驗是充滿反諷的:失敗者固然可悲,但成功者卻也很危險,因為每當華人的表現優異超群,無論其工作是雜工、學者或生意人,這時在美國的白人社會就會出現雜音,認為他們並非做出貢獻,而是帶來威脅。大眾媒體也用兩種相互矛盾的方式描繪華人:一方面貶損其人格,另一方面則是將其妖魔化,暗示華人是可以隨意剝削的次等人種,或者是該加以摧毀的敵人。這也對那些土生土長的華裔美國人造成認同問題,讓他們意識到自己與人不同,在自己的國家被當成異類,也覺得別人都會用更高的標準來檢視、評斷他們。
在美華人對於公平正義的追求則是這本書的另一個重要主題。在美華人往往被當成忍氣吞聲的受害者,被欺負時也只是默默接受,但在這個迷思背後卻是一段悠久的政治抗爭史。事實上,華人自從來到美國後就開始懂得上法庭對抗種族歧視,這也為往後的民權法案奠立了穩固基礎,其他少數族裔通常因此受益。但自從《排華法案》通過後,曾有整整八十年都沒有大量的華人移居美國,華裔美國人的人口甚至一度縮減到只剩幾萬人。直到二十世紀中葉通過新的法案後,才讓第二、三波華人移民潮得以湧現,但也迫使這些新移民在建立政治同盟的關係時幾乎像是從零開始一樣。不過他們還是做到了。
從這本書的許多故事看來,在美華人的社群始終處於某種危疑不安的狀態中。自古以來,華人在美國的地位往往取決於複雜的國際政治情勢,而近幾十年來,則是與中、美兩大世界強權的關係密切相關。中美關係好的時候,在美華人就會被當成友好關係的大使與模範公民,可以為兩國的文化與經濟交流扮演橋梁的角色。等到中美關係惡化,他們就會被毀謗成敵人、叛徒與間諜──不是只有美國這樣看待他們,中國也一樣。某位在美華人曾說,「我們就像一顆在兩個大盤子之間滾來滾去的雞蛋」,這句話深刻地描繪出此一族群的社會地位有多脆弱。
從過去到現在,始終有些華人移民抱持著某種天真的錯誤概念:假使美國的情況變糟,待不下去了,他們總是可以「回中國去」,甚至他們在美國出生的小孩也這麼想。但是,也有些人在歷經切身之痛之後才體悟到,這可能是一種危險的想法:韓戰與文化大革命期間,都曾有某些回歸中國的華人因為先前與美國的關係而遭到迫害。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族裔研究教授高木羅納(Ronald Takaki)曾說,美國華人與其他亞裔美國人都是「來自太平洋彼岸的陌生人」。我打算在此基礎上提出更進一步的說法:歷史上美國華人屢屢在太平洋兩岸都被當成陌生人看待,美國人覺得他們太像中國人,中國人覺得他們太像美國人。
一九八○年代初期當我還在讀初中時,班上某位白人同學以不帶惡意的直白語氣問我:「如果美國與中國開戰,妳會站在哪一邊?」年僅十二歲的我一直都住在伊利諾州的某個大學城,別說中國了,連臺灣都沒去過。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就繼續問我:「妳會離開這裡幫中國打仗嗎?或者是待在美國支持中國?」在那當下我只有一個想法: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美國華人的處境肯定悲慘無比,無論美中雙方都會痛恨他們。我已經忘記自己的確切答案,只記得我含糊其辭,大概的說法就是:如果可能的話,我會試著努力促進兩國之間的和平。
這問題聽來天真無邪,但卻打中要害,直指如今美國華人所面對的關鍵問題。儘管許多在美華人都已是美國公民,家族定居美國已有數代之久,但也有晚近才移入的華人特自己的青春歲月獻給這個國家,以取得公民資格為目標。這兩種人雖已把美國當成自己的國家,但實際上卻無法擺脫種族上的差別待遇,多少覺得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外國人。多年後,我才發現美國史上許多地位顯赫的華人也都面對過這個問題,從傑出的航空學教授到美國國會席位候選人皆然。這種問題的起源是反華情結作祟,而為了讓這本史書能忠實,再現美國華人的歷史經驗,我不得不把此一情結背後的種種心態與假設描述出來。我那位初中同學可說是「無心插柳」,但她的問題讓我起心動念,最後造就了這本書。
不過,我真正開始對美國華人的複雜歷史感興趣,是在一九九○年代中期。當時我與外子遷居舊金山市灣區(Bay Area),發現當地有個非營利組織,也就是後來的「保存二次大戰亞洲戰史全球聯盟」(Global Alliance for Preserving the History of World War II in Asia),其創立宗旨是向世人揭發日軍在太平洋戰區所犯下的可怕罪行。在此之前,我認識的美國華人都是學者或者科學專家,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充滿理想性的社運人士,他們的熱情我只曾經在國際特赦組織、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等機構見識過。這些美國華人與其他族裔背景的領袖們密切合作,為世界各地人權受損的被害者大聲代言。我在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最後引領我寫下《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為中國故都南京那幾十萬被姦淫屠殺的中國老百姓發聲。
在受邀前往美加各地針對《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進行演講的過程中,我發現了許多充滿活力的美國華人社群,先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們的存在。我結識了各種不同背景的華人,有十九世紀鐵路工的後代、拿獎學金來美國唸書的新移民、不識字的工廠工人、頂尖大學的諾貝爾獎得主、躲過日軍殘酷暴行的年邁倖存者,還有被白人父母收養的華人小女孩。很榮幸的,我也曾與一些引領業界或學界風潮的美國華人對談過,像是以《蝴蝶君》(M. Butterfly)一劇獲得東尼獎的劇作家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以雞尾酒療法幫助過成千上萬愛滋病患的知名醫藥科學家何大一(David Ho),還有流行服飾品牌Nautica的創辦人朱欽騏(David Chu)。
很快的我就發現美國各地都有華人團體忙著舉辦活動,藉此述說美國華人的歷史與未來展望,要讓美國社會聽見他們的聲音。當時,洛杉磯奧翠國家中心(Autry Museum of Western Heritage)也正在準備一個以美國華人為主題的大型展覽。某間美國華人史博物館也即將在洛杉磯開張。二十世紀初的那幾十年,華人移民要前往舊金山之前往往會被拘留在天使島(Angel Island)上接受訊問,他們在住處牆上留下了許多詩歌作品,該市的華人社群也為此四處奔走,希望政府能夠更為妥善地保存那些牆面。研究美國華人的學者也要求政府,應該讓那些保存在加州聖布魯諾(San Bruno)國家檔案館分館的移民申請案史料開放調閱。還有,一些以華裔、亞裔美國年輕讀者為訴求對象的新雜誌,像是《亞裔美國人》(A)、《單眼皮》(Monolid)、《臉龐》(Face)與《翠玉》(Jade),也陸續問世,數量激增。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意味著關於美國華人的故事是如此宏大而激勵人心,有待人們娓娓道出。
剛開始我怕這個主題的範圍太過龐雜,但我一心想要深入探究華人同胞的歷史,此一念頭始終縈繞不去。此外,有鑑於那些貶損美國華人的刻版印象長期以來流行於美國新聞界與娛樂圈,我深感自己有責任將關於美國華人的真實歷史寫出來。週六早上於電視播放的卡通往往把華人描繪成暴牙留辮的誇張角色,臉上長著一對丹鳳眼。小學圖書館裡還收藏著許多過時的種族歧視教科書,從書裡的一些圖片與文字描述看來,中國人都是留著爪狀的長長指甲,把醃製蝸牛當菜餚。在好萊塢電影裡,華人扮演的角色不外乎是一些卑躬屈膝的馬屁精、間諜或黑幫老大,女人則是洩慾的玩具或者娼妓。美國流行文化很少把華人描繪成值得仿效的角色,華人形象甚至非常不人性化,欠缺人類該具備的多樣性與複雜性—這一點讓我感到憂慮不已。照社會的期待行事,是人類的傾向,因此我想應該有許多亞裔美國人用別人看待他們的方式來看待自己,結果遭遇了信心危機。而且,更糟糕的是,根據我過去對於大屠殺文獻的研究,如果行凶者不把眼前的受害者當成人類來看待,那就比較有可能發生大屠殺的慘劇。想要折磨與屠殺某個族群之前,不可或缺的第一個步驟,就是先以非人性化的方式去看待他們,把他們降格為東西。那些書籍、電影與電視節目就是用非人性化的方式描繪美國華人,截然不同於我所認識的華人同胞:實際上他們是如此有趣又充滿複雜性,而且成就斐然。
美國華人的經驗本來就沒有任何奇特之處。說到底,華人所遇到的問題與其他移民沒兩樣,都是一些放諸四海皆準的問題:為了餬口,為了提供食物、住處與好的教育機會給孩子們,他們必須不斷努力掙扎。在這變動不居的世界裡,為了維護珍視的價值,他們殫精竭慮。在失去故土後,剛開始來到新的國度時,任誰都不願放棄那些在過去文化背景中養成的習慣,不願冒險與人建立新關係—結果多年後才發現自己早已放棄了那些習慣,也不斷建立新關係。
如果說美國華人史是一個離散飄泊的旅程,對我自己來講,寫這本書也是一個旅程:因為寫書讓我埋首數量龐大的史料中,包括口述歷史、自傳、華文報紙、日記、法庭記錄、移民記錄等,從中我不但看出華人的種種經驗,也看出我的同胞們如何成為美國實際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後,透過這本書我試著展現出美國華人從過去到現在的實際狀況:還原他們多樣化的真實面貌,將他們描繪成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追夢人。而我對讀者們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忽略人種差異,試著去發掘華人共有的人性特色。


 

目次

推薦序 無法遺忘的不平之鳴/單德興
譯者序 陳榮彬
前言

第一章 古國:十九世紀的中華帝國
第二章 新大陸,新希望
第三章 「別害怕,你們會很幸運」:前往舊金山的旅程與抵達之後
第四章 金山的淘金客
第五章 建造橫貫大陸鐵路
第六章 在大西部求生存
第七章 在美國各地開枝散葉
第八章 仇恨在各地掀起波瀾
第九章 排華法案
第十章 二十世紀初華人的工作與掙扎求生
第十一章 新世代美國華人的誕生
第十二章 大蕭條時代的美國華人
第十三章 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歷史事件:二次世界大戰
第十四章 大規模審訊與迫害:冷戰、國共內戰與麥卡錫主義
第十五章 新移民,新生活:混亂的一九六○年代
第十六章 來自臺灣的美國華人
第十七章 竹簾升起:中國移民與少數族裔模範
第十八章 草木皆兵的一九九○年代
第十九章 處於美國社會兩端的華人:高科技與低科技
第二十章 前途未卜

謝辭
美國華人大事年表

書摘/試閱

第四章 金山的淘金客(節錄)

根據知名史家修伯特.班克洛夫特(Hubert H. Bancroft)的研究指出,第一艘從廣州開往舊金山的船艦是美國老鷹號(American Eagle),時間為一八四八年二月,也就是人們在薩特鋸木廠發現黃金後的隔一個月,遠遠早於發現黃金的消息傳到中國的時間點。船上有兩男一女,總共三個中國人。同一年四月,據《舊金報》(San Francisco Star)報導,「有兩三個『天朝子民』」(這的確是當時對於中國人的某種通稱;譯註:中國向來被稱為「天朝」(celestial kingdom),所以中國人才會有「天朝子民」的外號)在該市找到工作。此事之所以會見報,正意味著這兩三個人也許是第一批在三藩市落腳的中國人。
隨著來到美國的華人愈來愈多(根據某個統計數字顯示,一八四九年有三百二十五位華人抵達加州,然後在一八五○年則為四百五十人,不過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很快就前往鄉間的採礦區工作),在舊金山居留的華人開始聚集在沙加緬度街(Sacramento Street)與杜邦街(Dupont Street),而且這個區域很快就逐漸擴充為十個街區,區域的最外圍包括加州街、傑克森街(Jackson Street)、史塔克頓街(Stockton Street)、卡尼街(Kearney)與太平洋街(Pacific Street)。這個一度被稱為「小中國」、「小廣州」或「中國區」(Chinese quarter)的華人區最後演變成我們現在所謂的舊金山中國城(Chinatown)。這個地方和舊金山市其他區域沒兩樣,變得愈來愈擁擠,原本布滿一間間小棚屋,後來發展出建物櫛比鱗次的都市景觀。有些華人就地取材,自己搭建出簡陋小木屋,也有人的建材是從香港運來的樹木枝幹,加工後才組裝在一起。華人在小屋裡營造出類似於舊家的氛圍,除了磚爐之外,煙囪搭建在靠窗的地方或陽台上,若不是以磚頭砌成,就是在鐵皮箱中填土,變成可以排煙的克難煙囪。他們稱舊金山為「大埠」,意即大城市。
當地很快也出現了一些專賣中國雜貨的店鋪。如同當時某個白人所觀察到的,雜貨店裡擺滿了茶葉、火腿、魚乾和鴨肉等貨品。小販們用竹竿挑著手工編織的籃子兜售蔬菜水果,也有人在人行道上舖墊子,賣起了獵物的肉。這個地區到處都可以聞到魚腥味,因為有很多華人漁夫在灣區捕魚,賣給當礦工的同胞。他們在地上把魚弄乾,然後以麻袋、箱子或桶子分裝。有些魚肉則是灑上鹽巴,擺到碎石屋頂上,在烈日下醃製成魚乾。
舊金山的華人社群愈來愈龐大。到了一八五一年,已經有至少二七一六位華人新移民在舊金山上岸,隔年這數字更是爆增為兩萬多人,不過其中有許多人只是暫時停留就分散到各個金礦礦場去了。此外,大概在這時候也開始有愈來愈多華人礦工回到舊金山,很多人光是靠賣吃的給他們就賺了大錢,而且毫不令人意外的是,為了滿足華人需求的各種生意也隨之開始蓬勃發展了起來。
在各國文化中,吃東西通常不只是為了攝取營養,社交功能也很重要。不過中國人向來主張「民以食為天」,因此幾千年來不僅將菜餚當成生活必需品,而且是某種崇高的藝術形式。所以,毫不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只要有華人礦工的地方,很快就會開起中國餐館。最早在一八四九年十二月十日,舊金山的《艾爾塔加州日報》(Daily Alta California)曾經報導過,大約三百個華人聚在傑克森街上的某家廣州餐廳裡吃飯。在那餐廳裡,就算只有一個晚上而已,大夥兒還是可以暫時忘掉自己是孤寂的新移民,家人都遠在幾千英里外的老家裡。
但喜歡吃中國家常菜餚的舊金山居民並非都是華人。過沒多久,中國城變成各國人士趨之若鶩的覓食地點。最早成立的中國「餐館」其實只不過是一些開在地下室的便宜小吃店,只要花一美元就能大快朵頤,也可以把骨頭吐到地上也無所謂,現在店家紛紛掛起了黃色的絲質三角旗幟,好讓遊客們辨識。不過,很快地就有更氣派體面的餐館問世,紅綠相間的陽台上掛著點亮的燈籠。餐館內部的裝潢散發著富麗堂皇的氛圍,裡面擺著從中國進口到美國的木質屏風,還有煤氣吊燈、大理石與雕花紅木傢俱,給顧客享用的是燕窩湯與魚翅羹等罕見菜餚。
各族裔的舊金山人實在是太愛中國餐館,這些餐館很快就變成能幫舊金山招徠全美各地觀光客的賣點。這一時期的旅遊指南往往會向人們推薦舊金山的中國菜餚,其中某些把中國餐館的菜餚稱為「中式雜燴」(Chinese “chow chows”)。
礦工威廉.蕭(William Shaw)曾在他的回憶錄《夢醒金山》(Golden Dreams and Waking Realities,一八五一年出版)寫道:「舊金山最棒的覓食處都是天朝人開的中國風味餐館。菜餚大多是裝在小碟子裡,以辣醬、切碎的菜肉與原汁肉塊烹煮而成,因為實在是太美味了,我捨不得詢問他們用了哪些食材,以免壞了胃口。」
不過,並非所有中國餐館的菜餚都真的是源自於中國。根據淘金熱時代的一則傳奇故事,某天深夜一群醉醺醺的白人礦工闖進一家舊金山餐館。儘管要打烊了,但那華人老闆很識相,決定讓他們留在店裡吃飯,以免他們鬧事砸店。他的廚子把剩餘的食材放進鍋裡翻炒,做好了一道有菜有肉、浸潤在肉汁裡的菜餚,並稱之為「雜碎」(chop suey)。這道剛剛問世的中國菜讓那些礦工驚艷不已,很就變成舊金山的一道名菜。
在餐飲業大發利市後,華人很快就開始尋找其他賺錢的方式。諷刺的是,許多華人意識到家事服務是一門能讓他們發財的生意。在那還沒有防皺布料的時代裡,洗衣燙衣真是一樁既困難又無聊的苦差事,而且大多數白人都不屑去幹那種活。大家都覺得那是女人該做的事,但當時西部的女人少之又少,家事人力極度缺乏。淘金熱時代的許多加州人無論是華人或白人都是把髒衣服運到香港去洗,但價格極其昂貴(十二件襯衫要價十二美元),而且往返需要四個月。然而,與運往美國東部去處理相較,把骯髒的亞麻襯衫運往亞洲清洗還是比較便宜而快速。檀香山的洗衣工很快就掌握住這商機,以十二件襯衫收費八美元提供服務。最後,舊金山的男性華人發現這龐大市場存在,於是動手搶生意。該市史上第一位華人洗衣工是李華(Wah Lee,音譯),他在一八五一年掛了一面寫著「洗衣燙衣」(WASH‘NG AND IRON’NG)的招牌,做起了生意,幫人洗十二件襯衫只收五美元。
華人也開起了古董店,吸引許多白人礦工拿出金粉來換取各種收藏品,包括瓷瓶、象牙雕飾、寶石藝品、東方象棋、水墨畫捲軸、扇子、披巾與茶壺等。如果是小店,店家往往只用俗艷的招牌與紅絲帶來做宣傳,氣派的古董商則是會在店頭設置玻璃櫥窗,在店內擺設豪華的鍍金神壇,以絲質捲軸和祭拜儀式的器具來裝飾。
到了一八五三年,杜邦街基本上已經是華人的天下,也是舊金山最棒的零售商店聚集區之一。儘管那一帶的房子幾乎沒有任何可觀之處(如同《艾爾塔加州日報》所報導的,那些房子都「只是一些空殼與易燃建材,只要有一丁點火花就能燒起來」),但地理位置絕佳。大多數華人都是賃屋而居,並未自購住宅或店鋪,而白人房東也寧願把房子租給他們,因為與其他國家的白人相較,華人通常願意給較高的房租。例如,租一間房子給白人,每月能收取的租金為兩百美元(這在當時已經算是天價),但租給華人卻可以收到五百美元。一個蓬勃發展的華人商業社群很快就在杜邦街與其他街道出現。到了一八五六年,在一本名為《東方》(Oriental)的工商名錄裡列出了三十三家商店、十五家藥行、五家草藥店、五家餐館、五家理髮廳、五家肉舖、三家民宿、三家木料行、三家裁縫店、兩個銀匠、兩個烘焙師、一個雕匠、一個刻字工、一位口譯員,還有一個幫美國商人拉生意的掮客。
這些華人移民並不是人人都識字,所以這新生的當地社群很快就需要提供寫字服務的人。甚至某些廣東人的教育程度較好,很快就學起了外語,其中少數甚至不只會講流利的英語,還有西班牙語。他們大都被聘為抄寫員,幫不識字的華人寫信給老家的親戚。少數幾位具備新文書寫的技能,於是創辦了一些在舊金山與加州流通的華文小報。在一八五四年問世的《金山日新錄》(Gold Hills News)很可能是第一份在美國出版的華語報紙。兩年後,《沙架免度新錄》(Chinese Daily News)在加州北部城鎮沙加緬度開始印行,以至於後來當地某位史家評論道:「我們這個城市有那麼多日耳曼語(譯註:當時德國尚未成立)和法語人口,但出版的第一份外文報紙居然是以華文印行的,真是有點奇怪。」如果這位史家知道華人向來注重教育,也許他就不會感到那麼訝異了。
華人移民也對藝術與娛樂有強烈需求。一八五二年,第一家華人劇院在舊金山落成,它的所有建材都是在別處製造,然後運來組裝搭建而成的。這座劇院是以佛塔為造型,院內的表演廳可以容納一千名觀眾,舞台後方的壁板上舖著刺繡的布料,四周牆面都以金漆粉刷,牆上畫有閃閃發亮的人物、動物與海怪圖案。常有廣東的劇團受邀來此演出粵劇,一演就是好幾個禮拜,觀眾有華人也有因為好奇而來捧場的白人。有時候演員會在戲文中詳述整個朝代的史詩傳奇故事,為觀眾的夜生活提供娛樂。某位觀眾曾說:「想要把一齣戲的所有戲碼都演完,通常要兩三個月的時間。」看戲時,這些離鄉背井的華人移民可以沉浸在台上演出的英雄故事裡,暫時忘卻他們在美國的卑下地位,也不去想還要多久才能實現美夢。


第十六章 來自臺灣的美國華人(節錄)

國民黨政府在一九五○年代期間面臨的最嚴峻挑戰之一,就是必須在幾乎一無所有的狀況下打造出現代經濟體系。與許多熱帶國家一樣,臺灣的糧食向來都可自給自足,不太擔心貿易平衡的問題,因此當然也對發展出口貿易沒有興趣。龐大官僚體系的支出大致上還可以靠美援來打平,但國民黨政府高層深知世界時勢瞬息萬變,如果沒辦法賺取收入,臺灣也撐不了多久。
在國民黨遷臺以前,臺灣基本上仍處於農業社會時代,大多數家庭的種地收入除了餬口以外,所剩無幾。回想起那個年代,除了貧窮之外,很多人都還牢記著某種舒緩、簡樸之美。與漫畫家蔡志忠一起創作《臺灣經濟的苦難與成長》(Taiwan Experience)一書的溫世仁在書中寫道,他小時候居住的農村很少人家中有桌椅,家人都是圍著一張擺放幾道菜的木頭板凳吃地瓜粥,或站或蹲。等到碗盤收走後,板凳又拿回樹下給大家當打盹的地方。學童都是赤腳走路上學,一直要到讀初中家長才會買第一雙鞋給他們。到晚上,因為沒有電可以用,大人會點油燈,小孩則是去抓螢火蟲裝在玻璃瓶裡來照明。
但這種生活方式很快就會一去不還了。幾十年內,臺灣將會從農業時代警醒,蛻變成世界級的高科技大國,而且人均所得排行名列前茅。一九五○、六○年代期間,臺灣有百分之四十的收入仰仗美援。從一九五一年到六四年,華府每年資助國民黨政府一億美元資金,同時也免費扶植臺灣的某些產業。不過臺灣的政府官員都還記得,當年國民黨會丟掉大陸就是因為美國不願提供支援,因此同樣的事情也有可能會發生在臺灣。臺灣必須培養出自給自足的能力,而且因為採取大刀闊斧的計畫經濟策略,後來也真的做到了。
國民黨政府首先執行「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等土改與財富重新分配計畫,逼迫臺灣地主把大多數農地以低價賣給佃農。稻米、肥料也採用政府專賣制,透過平穩價格來鼓勵農民耕種更多作物,以這種「策略性詐取」的手段創造出剩餘資本,用以投入非農業部門的產業。
其次,國民黨政府刻意培植可以將產品出口的輕工業,鼓勵企業主投資勞力密集產業,例如罐頭食物、家電、紡織、橡膠與塑膠產品。後來當上副總統的省府主席謝東閔大力推行「客廳即工廠」的運動,如他所言:別抱怨沒有工廠可以進行生產,任誰都能把家中客廳當成代工工廠。這個政策推出後,臺灣的家家戶戶都變成塑膠零件倉庫,大家以手工製造出口產品,換取外匯。〔作者註:某位不願具名,來自臺灣的華人表示他小時候家裡簡直像是個小工廠。從一九四八到七九年,他父親總計購入數噸鐵桶裝的奶粉,還有每一批都數以百計的罐頭食物,他還說,因為罐頭表面已經生鏽,他和家中其他小孩「必須用砂紙把鐵鏽刮掉,讓罐頭看起來像全新的,以便出售。」]
臺灣的出口產業非常成功,很快就累積出巨額貿易順差。到了一九六五年,美國因為越戰缺錢而中斷美援,但臺灣已經能在財政上自己自足了──儘管軍事上仍須美國協防。事實上,當時臺灣的經濟成長率已傲視全球,擴張速度比任何其他經濟體都還要快。一九七○年代期間,國民黨政府開始把重心從輕工業移往重工業,投資石化、鋼鐵等產業。臺灣的公司也從這年代開始製造計算機與電子遊戲,就此為自己鋪出一條坦途,隨後進入快速成長的電腦產業,稱霸其中某些部門。
臺灣的經濟成長鼓舞成千上萬的年輕人設法取得科技相關學位,為未來的職涯打下基礎。這是過去日治時期未曾出現過的新風潮,因為當時殖民地政府並未鼓勵臺灣人學習應用物理學或工程學,也許是因為擔心那些專業技術也可以用來製造抗日武器。世家子弟大多主修一些與國防無關的學科,像是醫學與教育。但此時應用物理學與工程學已在臺灣成為顯學,因為高科技產業蓬勃發展,無論臺灣或外國對於高科技人力都求才若渴。(國民黨政府亟需科學專家來填補政府中大量的科技官僚空缺,後來在一九七九年動土興建新竹科學工業園區,招募了許多來自美國的科技人才。)
過沒多久,臺灣輸出品中價值最高的,已經變成留學的年輕人。到了一九六○年代,美國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高枕無憂,因為中蘇皆已開發出原子彈與導彈科技,有能力分別從太平洋與大西洋的另一頭攻擊美國。唯恐輸給冷戰期間的兩大共產對手,美國投入數以十億計的科研經費,用於擴大國防裝備的研發規模,也為各大學提供龐大補助金額。就在美國補助各校研究所的金額大增之際,數以千計的臺灣學生也開始實現他們留學國外的夢想。
「在學校,老師往往要我們別忘記反攻大陸的使命,」溫世仁回憶道。「但學生卻只關心能不能前往美國深造。」出國才有前途,所以很快的同儕之間對於想要出國留學的人往往讚賞不已,其中又以留學美國為首選。溫世仁還提到,當年甚至有人雖然還沒打定主意,還是假裝要去留學。「他們非得那樣不可,因為任何女孩都不會和沒打算留學的人約會。」
事實上,想去美國留學的學生都必須多年苦讀,從殘酷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他們必須通過一連串艱難的入學考試,才能進入初中、高中、大學讀書。為了升學考試,某些學生必須找家教來補習,或是週末去上補習班,甚至逼自己參加密集的升學補習課程,直到半夜。他們苦讀進入明星高中,以那些學校為升學跳板,接著考入臺灣大學等名校,如果在校表現優異,就能爭取到獎學金,前往美國大學的研究所就讀。把英文練好這件事對他們來講之所以重要,不只是因為能順利取得美國的博士學位,也是因為這樣才能獲得離臺赴美的許可。大學生必須通過國民黨政府與美國駐臺使館舉辦的英語能力口筆試,才能夠取得雙方核發的出境與入境許可。
在這重重規定之下,導致臺灣的留學大軍成員幾乎都是最聰明且企圖心最強烈的年輕人。毫無疑問的是,這段時期能取得獎助金前往美國留學者(赴美後必須擔任教學或研究助理),大多是名校臺大的校友,而且他們的背景幾乎都集中於應用物理學與工程學的相關科系。就算是從名望稍遜於臺大的學校畢業,許多畢業生也會找到前往美國留學的門路。某些人會申請幾十甚至幾百間美國學校,直到某家願意提供獎學金。也有人取得入學許可,但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於是透過別的管道求助,例如向親友借貸,或設法獲得美國教會與基督教組織的贊助。這種狀況創造出一個非常特別的美國華人移民社群。一方面這些移民在某種程度上都具備勇氣、企圖心與冒險精神等條件,但另一方面美國華人社群之所以會出現這個新的群體,也是因為他們在學業上的表現特別傑出,才會獲得青睞—而選擇他們的學校有權決定他們能否實現自己的夢想。
許多臺灣學生抵美時,美國正歷經史上最激烈的文化轉變過程。一九六○年代是美國年輕人反叛與挑戰社會體制的時代。為了回應這些挑戰,美國社會不得不在一九七○年代進行自我改造。因為社會動盪不安,就連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備感困惑,但許多臺灣留學生自小生長在飽受壓迫的社會氛圍中,如今眼看美國如此開放,政府面對人民反叛常常不得不讓步,心裡的感受想必更是震驚不已。那是個眾聲喧嘩的年代,美國社會內部的各個不同族群變得越來越激進好鬥。女權日益高漲,要求通過《平等權利修正案》(Equal Rights Amendment)的呼聲喊得震天價響。美國社會有三分之一大學學齡人口認為婚姻制已經過時了。金恩博士遇刺導致民權運動的理想主義破碎,一批新的黑人領袖崛起,其中許多人嚷嚷著要革命,要用暴力手段推翻美國政府。
那是個社會大眾幻滅的時代,政府威信蕩然無存。尼克森總統曾誓言終結越戰,但卻還是派部隊到柬埔寨去阻止北越把武器運往南越給當地的越共游擊隊,為此許多美國學生深感遭到背叛。這個決策引發許多美國大學校園的暴動,俄亥俄州肯特州立大學(Kent State)有四位學生喪生。贖罪日戰爭(Yom Kippur war)於一九七三年爆發後,因為美國選擇力挺以色列,觸怒了阿拉伯國家,結果他們選擇用大幅提高出口原油價格來報復美國,而美國各大石油公司更是趁火打劫,把油價抬得更高,結果導致美國國內汽油價格飆升。德、日這兩個二戰期間的美國敵國也在一九七○年代崛起,成為美國經濟的競爭者,導致美國在二十世紀首度出現進口多於出口的情況。在美元幣值大跌的同時,通貨膨脹率也飆升到百分之十以上。由於幣值下跌的速度比國內薪水漲幅還要快,美國中產階級享有榮華富貴的美夢也開始動搖了。
在越戰、政府貪腐與國家經濟問題的多重刺激之下,許多美國青年變得憤世嫉俗,拒絕被社會體制同化。成千上萬的年輕人決定挑戰社會體制,其手段包括排拒消費主義,蔑視美國的大企業,並且以各種方式尋求精神體悟。他們群聚形成嬉皮社群,靠耕種自給自足。他們自發自願地選擇接受了某種泯除階級界線的制服:單寧布牛仔褲。在摒棄傳統布爾喬亞價值之後,他們用各種方式來實驗另類生活,包括同居不婚、同性戀,還有沉迷於迪斯可與毒品中。許多人覺得這些改變頗具解放身心的效果,但其他人卻認為這些終究是愚蠢的享樂主義,象徵著美國文明的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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