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那顆懸而未墜的雨滴

【後記】
躲雨的人

1.
我知道這些不是最好的詩句，卻是我年少時做過的，最好的夢。

2.
我學習，甚至模仿囈語般魔幻的聲腔去抒發、捏塑那些遇見的人，歷經的物事。溫柔感傷也好，虛張聲勢也罷，若彼時還能夠酣暢地造夢，有什麼理由不去盡興縱情？
當然，它們不是夢的遺跡。
如果有些東西必須失去，那麼我想要找到一個方式留下索引。
也許是時光的落屑，可能是記憶的鏽跡，我通通將之收納入漂亮的紙盒子裡，標上註記珍藏，有了姓名，從今爾後，我以為便有了存在的意義。

3.
過去，以為自己感受並比喻內心那座宇宙是擅長而熟練的。
如今回望，迎面撞來的是無畏無懼的勇敢，純粹的衝動。是我改變了吧。好多好多情緒明明有粉飾的心機，現在竟顯得不假掩飾。
原來當時毫不羞赧赤裸。

4.
盛夏或深冬，季節迴繞，下雨有時，雨歇也有時。
在乎過頭髮濕了，身體濕了，甚或一場重感冒的燒灼嗎？是我不再允許自己無所設防地狼狽，還是單純年紀的關係，曾幾何時，我就變得膽怯，世故而小心翼翼了？
那時多麼盼望灰澹的雨天啊。
若我曾是一顆懸而未墜的雨滴，後來卻成了一個在騎樓下躲雨的人。

5.
我還是一個躲雨的人。
但心裡始終牽繫著一個記掛：若是哪天又下起雨的時候，我要伸出手，感覺一顆雨落在掌心裡的綻放。

然後，我會讓心像一顆懸而未墜的雨滴那樣顫抖，繼續寫，下一首詩。

＃　突然的安靜

沒日沒夜的落雨
戰線無邊際
這城浸靡成一座叢林
欲振乏力

二十二點三十一
綿密鼓聲，
頓息
換氣的逗點
剩下安靜的寒意

而我仍是那顆
愣在屋沿
懸而未墜的雨滴

＃　欠寂寞

你說的
總有些埋伏
讓人猝不及防的時候
那是在尋釁或者諷謔
我才意識到的
自己的敷衍？

鄙夷理所當然
怎求相安無爭
你握箭柄
我持盾

秋低的日子
偶然黑風亂沓
眼目浸沙
涸得像一條
沒有滋養過故事的河
也是你說的
寂寞是沒有
額度囿限的借貸
身繫負債卻無能償清

那麼，應該是
我們相欠了債
你不甘習慣現狀
我迴避惹事生非
我們就在一起
一起寂寞

＃　望遠鏡

出發
因為心臟剝剝
還在剝剝跳動
遠行只是底慾粼粼
粼粼在撩弄
都是我
罌粟紅的多情
琉璃綠的悒鬱

另一座島的晨
像戀人的唇
吻醒了眸
惺忪的疏離
有點
熟稔的親暱

飛越一面海飾演
沒有塵埃的過客
白色床單蜷縮
嬰孩純潔

城市裡剪輯浮光掠影
想像裡描記吉光片羽
眼睛是私人助理
膠卷是我的望遠鏡
我在原來的島嶼
似遠卻近
不斷顯影
那一座島的脈律

＃　經典

三首歌
就能完成經典
何必填鴨
聊備一格的其他
好像數學考試規定
解題程式
被制約的滿分

當時不明白
著迷會像酒精
在時光的呼吸中
揮發
於是羞羞臉的經典
淪為一場
感情用事的尷尬

＃　逃生的詩人

行李極簡
一支筆
搭乘噴射機
很遠很遠的旅行
黑盒子失效
沒有記錄的那天
油墨耗竭
詩人掮上紙糊的降落傘
被迫逃生
卻直直
落向詩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