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澀集

〈風勢〉
不知道雨什麼時候停
縮身將陽台邊的盆景
調整排列，調整色彩
調整我們夜以繼日的呼吸

你走過我的時間
你想重新排列季節；
植栽已經生得密密麻麻的
細節偶爾遮蔽夢境

有時你的問候
是問，曖昧的撥動風勢
煽動著雨聲
我在沉沉的呼吸中睡去

我隨手拿起一張白紙描摹起
窗外的細細麻麻的雨景
以及陽台邊的盆景
店裡的問候是問──
我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像剛成形，卻又消逝的雨勢

曾經有人在這
不知道雨什麼時候再來

〈蟬候──在候診的門前，等著號碼流動〉

我們在午餐後聊著細瑣的事
時間蟹居於此，窸窣等待
偽裝成無所事事的凝滯
於是睡意接近，
我將時光攤在右手掌心
接過我的下巴
彿若等候一班空無一人的車廂
等候適切的季節上車。
我那時穿著黑白條紋上衣，條理分明

但現實是能讓自己義無反顧選擇的
越來越少，
少到亂撞的小鹿變成老鹿：三三兩兩
撞起門來，輕到幾乎聽不到被敲響的聲
只好努力曬老，暖在生活中
是夜深寸長時
一丘曠野的金黃麥浪
找著再熟悉不過的詞彙。
習慣般刷走時鐘走過的刻痕

而最近我們已經不太去說遺憾了
你說我們沒有時間再去哭泣
例如有時在屋內
溢進來的陽光像充滿希望；
不如肩起草綠色大背包
嗣後扛著一生想望的壯遊理想
在手機上划著：劃開一輩子的地圖
在已經走過的陵丘上
找著那些最好的，

我們的時間來得正好。
已經活得如此委屈。當好某一種被希望成為的人
偶爾腐爛。偶爾失眠。偶爾匿藏在顯影之外，著根
〈滋味：容不下，及帶不走的〉

現實中，我們都有一口難以訴出的苦
像不容易被找到的根鬚
潛藏在我們走出的路裡
規律的走遠，規律的成一座山。

我們滿懷心意的聊天
不斷堆積，不斷重疊
填充著在名字底下的意義；
我們曾有豐裕的力氣
圍坐、對視，生火，我們跳舞，作夢
我們踩踏，反覆鎚練
那些需要挺直的背脊

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了
一部車踽踽駛上筆直的斜坡
空中滿佈著沉鬱而規律流動的海
彷彿一輩子與自己對抗的縮影
而半部的陰影，
籠上前方的山脈

你走到我的後頭，暖暖的抱住了我
走到不知不覺：大海降下
我們前後佈滿了路網。
匆匆告別後，看著你的背影
「最近我們的遭遇都有點不太一樣了。」
我們分別尋覓遠方
沿著最黑的地方走下去
直到你耐心聽完最後一段話
我尋覓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
走進山谷裡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