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人助天：莊子道術正解

自從二十九年前(1989年)寫成並出版我生平第一本關於中國思想的著作《從中國古代思考方式論較荀子思想之本色》(此書於1996年更名為《拿捏分寸的思考──荀子與古代思想新論》)以來，我便知道自己在這方面興致特高，心思特別敏銳，已經到了能別出心裁而對復興傳統思想文化有所貢獻的地步了。不過，也要到2000年前後與林安梧、許雅棠、謝政諭等六七位同好組成「學心集」討論會，我才開始從王夫之的《莊子解》入手，較為深入閱讀《莊子》。其後我因在東吳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社會思想史」和「當代社會理論」這兩門課程，又隔年或隔兩年藉開授「中國社會文獻選讀」或者「中國傳統處事策略」課程之便，講授與《荀子》、《莊子》、《韓非子》、《顏氏家訓》、《三十六計》等古籍有關的內容，而涉獵到專講「學術古今之辨」的當代西方名家如Leo Strauss、Alasdair MacIntyre、Pierre Hadot等的著作，以及清代章學誠的《文史通義‧言公篇》，受了影響，開始發現王夫之解莊的思考方式是「體用論思考」，是「今學」而非「古學」，於是重新利用三十年前我自己開發出來的「中國古代思考方式」(亦即「陰陽五行的思考方式」)的分析架構來解讀莊子，批評王夫之的解法。我這種在「學術古今之辨」的大方向下所作的翻案討論當然與時下華人學界乃至西方漢學界差別甚大。在目前的中國國學界和西方漢學界裡，幾乎找不到第二個人認為復古不只可能而且必要，還有「以古貶今」並非可笑之論，因為大家都沉浸在現代西方學術典範的大染缸裡，相濡以沫。

不算附錄那兩篇，本書第一篇寫成的論文當然是第二章的〈王夫之莊解商榷〉。該文原先於2007年發表於在東海大學哲學系舉行的台灣哲學學會年會。現在經過大幅增改至原來長度的三倍，涵蓋了王夫之《莊子解》中最重要的論述。

第二篇完成的是第五章〈有機事者必有機心──莊子與科技生活實踐〉。此文先於2017年發表於在臺中中山醫學大學通識中心舉行的中國哲學會年會。經過審查並修改之後，翌年收入由五南圖書公司出版的論文專刊《哲學應用與應用哲學》之中。

第三篇完成的是第三章〈郭象莊注商榷〉。自從郭象的莊注在魏?時期樹立了一套全面解莊的範式以後，後世學者便鮮能完全逃脫其囿限。郭象的「玄學式體用論思考」固然比王夫之的「迴環漸變氣動式體用論思考」質實簡單，但仍是個了解莊子道術妙義的羅網，必須突破並清理。

第四篇完成的是第四章〈莊子追求個人自由嗎？──評陳鼓應的西化莊學〉。陳鼓應既是1970年代台灣存在主義研究的推手，又是存在主義式老莊研究的先鋒。其對海峽兩岸老莊研究的影響與其特殊的政治經歷有關，也受惠於其所接受之西化學術訓練。他的「西化莊學」之所以易學易懂，為大家所接受，就是因為大家都是在「一派胡言」的格局下接受教育的，習慣成自然了。

最後一篇寫成的反而是第一章〈不以人助天──莊子道術正解〉。經過了三四個月對莊子思想的反覆比對和貫串理解之後，我終於從〈大宗師〉的「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以及「不以人助天」這兩個關鍵想法，確立我對莊子道術妙義的掌握。莊子以各種奇詭的方式來講述的主張，其實不外勸人「勿以人助天」而已。只不過「人」字已不好講，而「天」字更加難講。莊子的「天本之說」或「性天之說」，對一般讀書人來講，實在是個大考驗，太傷腦筋了！

附錄兩篇，都與「陰陽五行思考方式」有關，可補充以上五篇專談《莊子》書中內容的論文之不足，讓讀者能有個更寬廣的理解背景。其中附錄一〈知擇與致知──兩種中國古代的知識論〉，原先於2010年發表於由臺灣大學哲學系主辦的「傳統中國哲學的知識論之當代省思」國際學術研討會。翌年經審查修改而刊登在輔仁大學哲學系的《哲學論集》第44期上。附錄二〈陰陽五行的思考方式及其認識途徑〉，原先於1997年發表於在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舉行的「思維方式及其現代意義：第四屆華人心理與行為科際學術研討會」上，後來整理修改，刊登在2006年東吳大學社會學系為楊孝?教授慶賀六秩?五壽辰的論文集中。

莊學是個廣大深邃的天地。這本論文集只不過是一竅之呺而已。書名所謂「正解」也者，或許只是一個才不全而德形者的封畛之見。祈請方家不吝賜正！

蔡錦昌

2019年7月序於台北新莊

第一章 不以人助天─莊子道術正解

第二章 王夫之莊解商榷

第三章 郭象莊注商榷

第四章 莊子追求個人自由嗎？─評陳鼓應的西化莊學

第五章 有機事者必有機心─莊子與科技生活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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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一 知擇與致知─兩種中國古代的知識論

附錄二 陰陽五行的思考方式及其認識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