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人渣」,就是那些病態、負面的人格。我最早以「人渣文本」為名開設部落格時,是打算放一些探討社會亂象的倫理學文章,也就是搜集「人渣」相關的「文本」,但之後慢慢「走鐘」變成綜合時事評論與雜談,這原始目標也就漸漸不為人所知。甚至大多數的人還會反問我:「為何筆名叫人渣文本?」
在紙本《渣誌》的最後,我就回到這個「初衷」,對倫理學中的「人格黑暗面」做一番檢視。因為許多相關的倫理學議題我已經在前六冊討論過了,所以本書的內容相對扼要,我只會提那些最重要的「人渣」──那些你若不認真面對,就會深受其害的道德病態。
※偽君子不只會講滿口仁義道德,還會活出仁義道德?
他會在日常生活中「活出」仁義道德,然後再偷偷的跨過那條人我之線,來占你便宜,還讓你誤認他的這種行為模式是正確的……
※佔有狂所獲得的滿足感,是來自於行動的過程,而非行動的結果?!
守財奴的滿足不是來自於財,而是在於「守」,而好色者在意的是性愛的過程,而非高潮之後的結果。實際上大多數人是對「過程」有執念!
※自大狂的世界觀和正常人不一樣?又是哪裡不一樣?
他們總是只看到自己的貢獻,或是忽視他人的幫助,在觀察外界時採用一種「排除他人因果關係」的特殊形式……當人「自以為是」到了某種程度,就會用自己的那套理路,證明自己(永遠)是對的。
針對十一種道德病態提出批判和防治/改善處方,外敷內用,對症下藥,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傳統的道德規範並非全然不能用,但道德病態人格經過長時間的演化,在現代社會中有許多全新的形態,「老處方」或許已沒有太好的療效了,有時還可能會「藥到命除」。
「人渣們」或許永遠不會成為博物館中的絕種標本,然而所有人都該致力讓他們成為瀕危生物,想辦法矯正他們,或至少保護自己。這是一場持久戰,但你要付出的努力不會太多,大多數人本來就是好人,別再想東想西,動起來就對了!
作者簡介
是個人類。臺灣哲學學者、作者及專欄家。現任輔仁大學哲學系兼任助理教授。在寫作平台vocus方格子開辦超小型媒體:「渣誌:一人雜誌社」,以深入論述為主的知識性媒體。系列作有《渣誌:所以說倫理學到底是什麼》、《渣誌:宗教的兩張臉》、《渣誌:運動倫理拳王戰的十二回合》、《渣誌:是你德,是我德,三三小德》、《渣誌:打手槍到死的99神功》、《渣誌:78個不正常的哲學問題》。
另著有《大學生不要當的28種人:寫給每個人的性格補強計畫》、《選舉,不是你想的那樣!:人渣文本的48堂公民實戰課》、《人渣文本的36個幸福突圍指南》、《人渣文本:給「露出世代」的特急件》等多種。
vocus方格子網址:vocus.cc
序
序
這是《渣誌》紙本系列的第七集,也是最後的紙本產品。《渣誌》是個包括網路版與紙本的內容出版計劃,總共進行了三年半,除了推出了兩百多篇的網路長文,也出版了七集的紙本正刊與兩集的別冊。我們除了證明「網路訂閱制」足以養活深度內容的生產者,也證明網路能回頭滋養紙本的出版,兩者間不見得只有互斥的競爭關係。
本書探討的主題是「人渣」,就是那些病態、負面的人格。我最早以「人渣文本」為名開設部落格時,是打算放一些探討社會亂象的倫理學文章,也就是搜集「人渣」相關的「文本」,但之後慢慢「走鐘」變成綜合時事評論與雜談,這原始目標也就漸漸不為人所知。甚至大多數的人還會反問我:「為何筆名叫人渣文本?」
在紙本《渣誌》的最後,我就回到這個「初衷」,對倫理學中的「人格黑暗面」做一番檢視。因為許多相關的倫理學議題我已經在前六冊討論過了,所以本書的內容相對扼要,我只會提那些最重要的「人渣」──那些你若不認真面對,就會深受其害的道德病態。
目次
一 起點
二 偽君子
三 叛國者
四 自大狂
五 道德納粹
六 不受教者
七 佔有狂
八 善妒者
九 愚者
十 控制狂
十一 吝嗇鬼
十二 盲信者
十三 道德病態
書摘/試閱
① 起點
『X有很多朋友,只是沒結婚而已。他每天都正常的上班,正常的下班,正常的報名餐會應酬,計畫出國旅遊,或是把閒錢拿來投資理財。X的人生就像絕大多數的路人那樣平凡,這也讓他懷疑自己是否就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了一生。
每當X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或未來或可能的挑戰時,他會去書店裡拿新書來看,一本本的看。但他都只是大概瞄過,一本書花不到幾十秒,就又放下了。他認為在書店看新書有安撫的效果,總是能讓煩躁慢慢降溫。
不過,X很清楚這種神奇的效果,是來自於一個小小的動作:每當他瞄到喜歡的字句,就把那頁的頁角摺起來。一本書雖然只看個幾十秒,但他也能摺個五六個角。他從來沒買過這些他翻過與摺過的書,這些被他摺過的書,大概也會因為品相不好而滯銷、退貨。
但X就是喜歡這樣做,這讓他的人生變得不同。小小的不同。他不再只是一個路人。』
「人渣…」,也就是俗稱的惡人、壞人,在學理上來說,是帶有某種或多種道德病態的人,或擁有某種負面人格特質的人。「道德病態」或「負面人格特質」都是滿理論的名詞,光是定義就會花上不少時間,我相信這對一般讀者來說是很難消化的概念,因此我會轉換角度,以不那麼哲學的方式來處理這些概念。
我會介紹具體的道德病態,來讓你反思「人渣」到底是什麼。在本書中討論的十一種道德病態,包括了偽君子、叛國者、自大狂、道德納粹、不受教者、占有狂、善妒者、愚者、控制狂、吝嗇鬼,和盲信者。有些道德病態名稱是我們的日常使用詞彙,你應該已經大概知道那會是什麼,不過有些名稱是我賦予的,這可能就需要多花點時間讓你掌握。
我們之後就以「一章節一病態」的形式,把這些病態人格好好談清楚,讓你知道它們的問題之所在,以及如何對抗它們。
在介紹實際的道德病態之前,必須先來談本書立場與原則。本書的第一個原則,就是旨在探討「惡人」,而不是探討「惡」。
「惡人」是由「惡」和「人」這兩個概念結合在一起。雖然很多哲學家熱中於討論「人」的定義,但在本書中這並不算是個問題,因為我探討的就是最平凡可見的自然人,不涉及其他生物與機械。在科技倫理中,這些類似人的角色能占有一席之地,但在一般倫理學中,這些「人」(哲學上有時會用「位格」這專有名詞代稱之)都還只是「假設」而已,尚未造成實質困擾,於此就先跳過。
「惡」呢?這是個和「善」相對的概念,倫理學中有一個次分科叫「後設倫理學」,主要探討的議題就是「善是什麼?」。專家學者們爭論這個議題,可說是吵翻天了,這在《渣誌》紙本第六期《所以說倫理學到底是什麼》中有簡要的說明,可以參考。
於此可以簡要說明的部分是,「善」與「惡」是相對的概念,如果對於「善是什麼」沒有共識,那對於「惡」是什麼,也就不會有共識,你堅持要討論定義,很容易陷入鬼打牆。
所以我認為,如果要討論「惡」,不如就只針對這概念與人連結時的情境來進行探究,也就是直接思考「惡人」這個概念或現象。
通常我們觀察到某些人、事、物現象後,會察覺某個人是「惡人」。就算我們不清楚「惡」是什麼,甚至他也不見得有做出什麼「惡事」,但你就是會判斷「他算是惡人」。這可能是基於外表的某些特徵,可能是「氣質」,也可能只是他一出現,你就覺得怪怪的。
代表性的例子,或許就是一流小說家筆下的反派角色。有時角色的本尊還沒登場,光是個「名銜」(東廠太監)或「關係」(後母),就能讓你判定他們八成是惡人。
在本書中,我要梳理的就是這種細微的感覺。這一切的負面感受應該都有某種基礎,但這基礎會是什麼?如果我們不先定義惡,那就只能試著掌握那些可能與惡人相關的要素。這些要素並不只是「不夠好」或「沒有那麼善良」,而是超過了某種道德中性的界線,而成為當然的道德負面象徵。
所以我們要從多種「惡人」的行為特質或現象出發,慢慢找出路;這會是條繞來繞去的「九彎十八拐」,而且顯然不是只有一條主幹道,還存在許多小巷或岔路。為了避免遺漏,我會盡可能的把迷宮的主線都繞一繞,再想辦法爬出來。
另一點要提醒的是,我並不打算建立某種簡明的道德判準,以確定誰是惡人,誰不是。所以你看完本書,很可能仍無法確定哪些人是惡人,哪些人不是;就算你一路都反對我的主張,你自己應該也難以生出一套穩固的判斷標準。這結論好像會讓本書看起來很廢、不知所云,目的是要探討壞人,但結論卻「探討不出個鳥」。
不過,如果「惡人」這個概念,本來就沒有共通或核心定義呢?
「好人」如果在道德價值的地圖上位於中間區塊,那「惡人」在價值地圖上所處的位置就會相對邊陲;即便「好人」具有某些核心定義(應該是沒有核心定義,但就先假設有),那圍繞在「好人」範圍之外的惡人,還是可能沒有核心定義。
這不是說好人同時也會是惡人,若好人同時也是惡人,那就會和我們日常使用這兩個詞的方式有所出入,正常倫理論述不應該脫離日常語言太遠。
那為什麼會出現「好人之外並非惡人」的現象呢?這是因為在好人與惡人間,可能存在一些中間地帶,即「不好不壞人」。就算你能確認什麼是好人,只要有「不好不壞人」的存在,你就無法透過「好人」來確定「惡人」是誰。
此外,我認為還有一些「惡人」的存在是孤絕的,和外在環境沒什麼聯繫。這不太好說明,但你應該能理解,被多數社會成員接納的「好人」,通常是社會中的某種角色,或是能在生活中展現利他傾向,像是個好爸爸,好上司,好計程車司機。
但有些人脫離這個社會關係鏈,絕大多數的社會成員不曾注意到這些人的存在,像是深山老農或大隱於市的怪人,甚至某位不知何時出現、何時消失的自助旅行者,也算是這種角色。
這些人或許是某種價值觀眼中的「惡人」,卻不是相對「好人」概念而生的那種惡人。他們會被視為惡人,是因為其行動不在社群合理性所能預料的範圍,而被當成某種不安的因子。
整體來看,「惡人」這概念不具備某些必要或充分條件,更不見得屬於社會結構的某部分或只是「一種」角色,其成因也沒什麼明確的共通性,所以除了惡人這個名稱之外,應該沒什麼定義上的共通點。
這說法或許會和你過去對「道德」的所知所學有點矛盾。惡人,不就是因為做了不道德的事,所以被稱為惡人嗎?所以他們至少有個共通點,就是「做了不道德的事」吧?
「做了不道德的事」這話聽起來是滿明確的,但實質很空虛。在《所以說倫理學到底是什麼》一書中,我曾多次討論道德原則的客觀性或絕對性,我的看法是,道德現象非常多元,就算真存在某種道德的標準答案,我們也很難找到可靠的方法來確認誰的主張才是標準答案。
如果我們對於「不道德的事」無法提出全人類都能接受的標準,那對於「做了不道德的事的人」,也就更難有共識。不過,雖然對於道德標準的看法沒有一致共識,但一個社群之中的多數人通常會有接近的道德標準,我就從這些最常見的主流觀點出發,再看狀況引入較罕見的觀點。
本書的第二個基本原則,是不會對去除或改造惡人提出簡單易懂、「一招萬用」的解決方案,但會對各種狀況提出值得嘗試的改善建議。若「惡人」的定義不穩定,其成因也就會相對複雜;而「惡人」成因若很複雜,那要對症下藥,也就不可能有簡明、單一的處方。
在多數人的成長過程中,都學過一些「看來是萬用的」道德規範,像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有一些自我檢討的建議,像「吾日三省吾身」,還有就是教條式的集成,如《弟子規》等等。先聖先賢推出這些「萬用天條」,是希望你處在任何情境中都能修養自身,進而「渡化」惡人。
這些道德規範雖然有點道理,不過也都有適用範圍的限制。在倫理學或道德理論發展到一定高度之後,就會發現「道德是自己的事」,道德規範的作用主要是「律己」,而不是「律人」。因此像「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或「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種針對他人(或專治惡人)的道德規範,其重要性就會快速下降。
不過,如果道德只是用來自制,那我們就只能期待惡人某天自己悔悟嗎?如果這種期待能夠成真,那也不用開法院了。我們還是應該針對惡人做一些事,想辦法矯正他們,或至少保護自己。
我認為要解決惡人的威脅或處理他們所造成的問題,需要針對不同類型的病態人格分別設計控制或矯正的具體做法,或至少是建置一套防止「災情擴大」的防火牆系統。
古人的道德規範並非全然不能用,但我們也必須承認,病態人格經過長時間的演化,在現代社會中有許多全新的形態,「老處方」或許已沒有太好的療效了,有時還可能會「藥到命除」。
所以我們應該採用比較現代化的解決方案。在之後的討論過程中,我會針對新演化出來的道德病態,提出比較符合當代生活特性的解決方案。我要再次強調,有些解決方案的效力可能弱了點,但再弱也應該試著用看看。不然要一直放著擺爛嗎?
接著來談談本書各章的結構。本書每章都專注討論一種病態人格,因此每章內容都有完整的首尾脈絡,可以獨立閱讀、理解,但仍可能和其他章的討論有所連結。
因為這些道德病態並不是線性的發展關係,所以各病態的討論先後順序沒有特定的理由,不過我會在最後一章對這十一種病態人格進行回顧式的總整理,說明他們之間的互動關係。
在前面的介紹中,某些讀者可能已看出我「去本質化」的企圖,也就是反覆強調好人與惡人這兩者間不存在明顯的本質差異,他們的「存在先於本質」。他們是先做了一些事,或展現了一些現象,而後被我們判斷是好人或惡人。
由這種角度出發,我們會碰到一種知識論困境,就是如果要討論真實個案,那我們可能光是挖掘事件真相,就會耗上大量的篇幅。在《渣誌》網路版系列〈人渣文本的人渣論〉(本書內容的原始出處)之中,我因為上述考量,在討論的過程中,我都避免使用明確的個案為例子。
這不是因為擔心被告,而是這些「真人」說不定沒有我想像得好,也沒有我想像得壞。不過在將網路版修訂為紙本書的過程中,我決定加進個案來當作輔助,讓各位讀者能理解各種病態人格的現實樣貌。這是因為使用網路閱讀時,讀者比較容易運用3 C 功能進行資訊搜尋與連結,但如果是看紙本書,會比較難找到參考資料。
所以每章之前,都有一個和該章主題相關的個案。為了避免對個案真實當事人造成傷害,我已經將個案內容做相當程度的修改,包括調整人、事、時、地、物等要素,或是結合兩個以上的類似個案資訊。
在這些個案故事之後,是對於病態人格的分析,包括這種病態人格可能的特徵、這種病態的道德結構,再運用規範倫理學理論加以批判,最後提出「對症」的解決方案,或是最低限度的應付方法。
因此各章的內容架構是依照「個案—分析—批判—解決方案」的順序。雖然與常見的倫理個(通)案分析流程有點不同,但因為本書是要介紹道德病態,而不是評價個案,因此我認為這種架構會更有效率。
舉例來說,看到一位「無差別殺人魔」,比較通用的應用倫理學分析方法會急著判斷這位當事人到底是對是錯,如果確定有錯,那就接著討論是應該處死他,或關起來,或想辦法教化,卻很少思考「無差別殺人為什麼是錯的?」與「他是哪邊壞掉了,以至於會無差別殺人?」之類的問題。
如果不回應道德病態成因面的問題,那麼所有的道德分析都只能解決眼前的衝突,或只能解決眼前的不滿。就像我們對「無差別殺人魔」都只是用槍斃來應對,因為這會是最快速的解決方案;但其解決的並不是「無差別殺人」這個犯罪現象,而是解決「社群領袖所承擔的社會壓力」。
官員壓力大,所以槍斃幾個人來減壓,但「道德病態」本身呢?那些帶著「道德病態」而活著的人呢?充滿道德病態的社會呢?有獲得妥善的解決嗎?
接下來,我們就試著做一些努力。
② 偽君子
『A是知名的教練與訓練員,他擔任各級體操代表隊的教練、領隊或隊醫已經長達三十五年,受到學校、家長與大多數運動選手的信任與讚美。許多人與A接觸過的人,都認為他是一等一的好人,不但態度謙和,對於選手或家長的任何問題都願意傾囊相授,甚至在沒有教學或服務義務的狀況下,A也都樂意犧牲自己的時間來幫忙。
因此A在很長的時間裡,都是政府或體育主管單位在選擇相關人選時的第一考量,也有許多協會或家長推薦A出任運動代表隊的重要職務,甚至還會為了爭搶A而發生許多衝突。
除了實務貢獻之外,A在學術領域上也有不小建樹。許多選手認為A的實務技術所產生的正面助益遠比過往學術理論來得多,因此學術界也不得不參考A的相關操作模式,並試圖找出其技術背後的科學機制。
就在A的聲望如日中天之際,他突然受到某位選手的性侵指控。由他負責指導與照護的女子代表隊體操選手表示,A的許多物理治療方法本質上就是性侵或性騷擾。在第一位選手做出具名檢控之後,陸續還有其他選手跳出來提出類似的證言或控訴,運動主管單位不得不將A立刻停職,並由司法與行政體系進行調查。
在調查過程中,有越來越多的受害者出面指證,總數高達數十人。這些受害者的證詞都頗為一致:她們受害當時多為未成年,並未意識到或能辨認A名之為「醫療」的手段其實是性侵或性騷擾,而她們是在成年與學習到相關的理論知識之後,才發現A的手法大有問題,但因為其他社會人士都一致肯定A的表現,以至於她們遲遲不敢發難指出A的劣行。
A目前已經受到司法的處置,不過運動界更想檢討的問題,是運動界內部的監控制衡機制為何一直是失靈的,而讓A得以為惡如此之久。如果連「大人們」都沒有能力抓出A,那未成年人也就更難有所作為。因此不只是運動界,A的故事也讓許多醫療、教育或訓練體系開始反思自身的道德自省機制是否存在某些漏洞,得以使像A這樣的人活躍為惡許多年。』
「雖然其他人可能沒發現或不覺得這樣做有問題,但以中年男子的角度來說,這人就是偽君子。阿伯們會懷疑做這種事的阿伯。」
這是我曾經說過的話。不過很可惜的是,雖然所言確有其人,但直到這本書印出來之前,這人還沒在社會大眾之前「破功」,所以我也就不指明具體人事物。但本書對於惡劣人格(就是所謂的「人渣」)的討論,不妨就由這段話開始,因為這句話所談的現象,應該可以打破許多人對於「偽君子」概念的錯誤認知。
依教育部辭典的定義,偽君子是「滿口仁義道德,實際卻是卑劣無恥的人」。我認這定義有爭議,因為「滿口仁義道德」指什麼?這種描述可能讓讀者認為偽君子就是一直在談仁義道德的人。
但現實生活中,一天到晚在講仁義道德的人並不多,大多數社會成員也會懷疑或注意有這類人格特質的人,更會把他講的仁義道德當做是「屁」。如果多數人都瞧不起這種人格,那他也就無從「偽」,更別想從這種形象撈到好處。
那正牌的偽君子呢?
我認為偽君子的主要特質,就是他不太「講」仁義道德,但他會在日常生活中「活出」仁義道德,然後再偷偷的跨過那條人我之線,來占你便宜,還讓你誤認他的這種行為模式是正確的,更讓你誤判自己對這種行為的反感或不安是種錯誤,或自私。多數的性騷擾就是這種狀況。
但真正自私的人是他。只有審慎的批判思考,才能突破他堅硬的防護罩。
天天「講」仁義道德,會被他人認定是盲從傳統規約、不知變通,甚至也不知他人討厭這種溝通模式。這種人當然算不上偽君子,只是個笨蛋。我們之後會討論「道德納粹」這種病態人格,就與這種多嘴的傢伙有關。
而另外一票人,是天天活出仁義道德,能展現出老練的行動智慧,他通常也能拚出社會地位,取得眾人的信任。我認為這種「成功人士」值得你深入檢視。這種活出道德、展現智慧的人並非都是偽君子,但很有可能是。
為什麼呢?因為真正的「好人」或「君子」,很難做到廣獲肯定。柏拉圖曾提過「完全正義者」與「完全不正義者」這一組概念。完全正義者是真正的好人,但也因為是真正的好人,所以過得很慘,甚至還慘死。而完全不正義者是表面的好人,也就是過得很爽的偽君子,他們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揭發,並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如果完全正義者會慘死,完全不正義者會過得很爽,那麼多數人應該會傾向當完全不正義者,因為道德並不是這些人的目的,道德對他們來說只是種手段,如果道德規範無法幫助他們達成幸福之類的生活目的(還不用像完全正義者那樣過得很慘),那他們就不會真正遵守這些規範。頂多是表面遵守。
現實世界當然沒有「完全正義」與「完全不正義」那麼兩極,在大多數正常運作的社會中,做一個好人或「完全正義者」理論上會過得比「完全不正義者」要來得好,否則這個社會的糾錯機制就出了很大問題,這社會體系應該會很快崩解。
不過我們也必須承認,有些偽君子可能過得比真君子要好,如果社會體制越不正常或不正義,這狀況出現的機率就更高。
在台灣社會中,隨著媒體與社群網站的發展,加上百姓知能的提升,偽君子被揭發的機率越來越高。至少在狗仔隊與各種爆料社團出現之後,我們會對「社會賢達」的完美形象抱持懷疑,而真君子的低調善行也較容易獲得肯定。但比起還沒被揭發的偽君子,真君子的評價通常還是低了一些。
為什麼呢?這大致有以下的幾個原因。
首先,好人(真君子)在目的面上會盡量求取平衡,努力兼顧自我與他人,並試圖在人際關係網絡中找到穩定的立足點,讓自己依某種模式來行動。他會攻擊壞人,希望壞人能改正,也會幫助其他好人,追求互惠共好。他是為了「人」而行動,目的是「人」,而不是為了展現道德形象而行動;也因為他不可能時時顧及道德形象,當別人評價其道德表現時,若只參考表面行動,那自然會給予他比較低的評價。
舉例來說,在批判或阻止他人的惡行時,許多社群認為應該採取較委婉的方式,以免讓對方「沒面子」。但針對惡行的批判可能是有急迫性的(像是公然毆打幼童),你必須立刻出手才是正確的手段;而那些主張在緊急狀況下仍要採委婉方式的人,不是鄉愿,就是採用了古老陳腐的道德規範,或根本就是共犯結構中的成員。
因此真君子沒那麼討喜,其他社群成員需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確認他的道德表現是值得肯定與信賴的。我們也不能因此苛責社會大眾,因為智力也是相對的,多數人的判斷力就是平庸,無法提早看破偽君子與真君子之別。
其次,真君子的道德表現之所以能長期保持穩定,是因為他們有意識的因應環境調整自己的實際行動,也就是不會固守特定規範,而是基於目的來選擇行動模式。他們多半認為結果重於手段,原則又先於形式,因此若是用固定的道德規範來評估他們的道德價值,當然也可能給出較低的評價。
孔子說過:「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真君子就是如此,沒有「一定要這樣做」,也不會堅持「一定不怎樣做」,而是每次行動前,都記得參考各種條件要素來判斷最適當的行動為何。
但因為真君子一直看狀況調整,其行動比較沒有外在特色,也就不大容易被評價為「活出仁義道德」,他們的實踐智慧也不常被人注意。甚至因為真君子總覺得「這沒什麼」、「有搞定就好」,不會出言辯解、說明,也常因此被忽略或誤解。他們或許不會被社會大眾當成壞人,但頂多就是被評價為「比普通略好」的那種好人。
那偽君子呢?他們往往會拿到比真君子拿到更高的「評級」,因為他們會刻意多做一些能獲得廣泛肯定的道德行動。這些表現就是要給你看到的,就是要讓眾人肯定,以獲取支持的聲量。
他需要這種聲量來實現他進一步的目的,這些目的會指向他個人的欲望:權力、金錢、名望。他是利用這些道德形象來「交換」可滿足欲望的各種具體條件。人們可能更願意投票給他,與他共同生活,或購買他生產的產品。
所以偽君子們不太會「講」道德,因為講道德可能引人生厭,可能降低自身道德評等,並招來更嚴格的道德審查,這會讓他們的「道德秀」破功的風險提高,所以他們甚至還會迴避講道德。
接著就來看「講道德」這件事。在現實社會中,若有人公開「講仁義道德」,主要會是「教學」與「批評」兩種行為模式。教學,就是教不懂道德的人什麼是道德。批評,就是批評有錯的人,並提出正確的解決方案。
為了維持正常的社會運作,當然需要有人進行道德知識的傳承,並批判惡行;因此講道德若有「不當」,是因為超出了應有的程度,「過度」教學與「過度」批判。
笨蛋就無法掌握適切的教學與批判時機,會「管很寬」或「罵過頭」,所以一天到晚當道德糾察隊的(之後我們會提到「道德納粹」這種病態人格),就是笨蛋。這些笨蛋想當好人,但因為智慧沒到那程度,所以講了也沒人會聽,徒然引人生厭,並招來更多打臉式的道德檢驗。
而真君子則會適時出嘴,以匡正風氣。偽君子也會這樣做,但他們出嘴時,並不只是為了匡正風氣,而是想提升自己的道德評價,並適度隱藏自己的道德缺失。當真君子出口的時候,他們會跟著加碼,當笨蛋追擊的時候,他們會收手,而當道德爭議正好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時,他們就會採取微妙的中立態度。
像是真君子在罵「某黨貪污」,偽君子會跟著罵;笨蛋跟著罵「每個黨都貪污」時,偽君子會安靜;當討論延伸到貪小便宜或拿錢換特權時,也拿錢換特權的偽君子,就會笑看大家爭論,看是否有機會見縫插針,把話題導往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安全方向。他們能「活出」仁義道德,也不會在不該講仁義道德的時候開口。那他們不就無懈可擊了嗎?
偽君子還是會自敗的,也正是敗在他們和真君子的主要差別:他們有時無法控制私欲,想把這種欲望包裝成道德正確。
這就是抓出偽君子的時機了。但怎麼抓呢?也是用「講道德」,不過是有技巧的講。
偽君子有私欲,但總是在演一場道德大秀,而這場秀並不會因為他們滿足私欲而終止,他們還是會一直演下去。偽君子們會演出常人心中的那種道德正確,一旦成功了,就會產生進一步的企圖或貪念,打算把其他道德不正確的私欲部分,也演成道德正確。
因為這些私欲不是一般人心中的那種道德正確,偽君子在表述時也就不會有那麼強的客觀性,因此他再會演,也會有破綻。
像是伸手摟住女士的腰,這本質就是性慾的展現,但他會稱之為禮儀,或加上一些學理根據,說這伸手是保護人的反射動作。他會順著原有道德規範向外延伸,想辦法運用理性包裝自己的欲望,讓你誤以為這種行動是道德體系的一部分。
缺乏批判思考能力的人也就不會質疑偽君子行動的合理性,總是相信這真是道德體系的一部分。就算他們不知道或無法理解這些「新多出來」的規範,也會認為是自己無知,是自己的錯。
而有批判思考能力的人,會注意到偽君子的行動與固有道德體系之間的斷裂,像是在中式的社會活動場合,為何會突然出現這種西式禮節?若是要保護他人的反射動作,那為何不是和身體保持一段空間,以建立「緩衝區」,而是手直接貼在對方的腰上?
這種質疑不見得只能由「真君子」提出,具有批判思考能力的社會人,甚至是包括「真小人」,都可以跳出來吐槽這些偽君子。當然,我們可能也會看到一些古怪的場景:偽君子戲演得好,所以就算他尚未出面辯駁,那些「受害者」也可能跳出來幫偽君子「代打」,代他澄清。
雖然這樣的場景會讓道德批判者感到氣餒,但即便受害者並不知道自身受害,批判者還是應該繼續努力指出偽君子的錯謬。擁有良善公共溝通的道德體系,能透過多層次的辯問來逼迫偽君子亮出底牌。像是這樣的問題串:
偽君子:「觸碰腰部是一種禮儀。」
批判者:「哪邊有這種禮儀?」
偽君子:「西方有這種禮儀。」
批判者:「為什麼在場沒有西方人的狀況下,會有這種禮儀?」
偽君子:「因為我看過西方人做,因為基於保護對方的想法而產生了這樣的動作。」
批判者:「如果是保護人,應該是在腰外頭隔一段距離擋著,而不是放在身體上吧?」
偽君子:「我沒有注意到距離,可能有不小心碰到,而且當事人並不在意。」
批判者:「當事人並不在意,可能是因為他不清楚,但我們其他人會在意,因為我們認為這種行為並不合理。」
偽君子:「我和他之間的互動,不需要你們的認同。」
批判者:「但你之後要和我們持續互動,所以如果我們對你的人格有所懷疑,就會影響到這種合作關係。」
偽君子:「這可能是因為你們思想太過保守老舊,以至於無法接受多元的新事物。」
批判者:「就算是多元的新事物,也應該有其一套合理性,但在你的解釋中,我並沒有聽出一套完整且合理的說法。」
偽君子:「這方面我可能有一點無知,但不代表我的行為就有錯,因為我是基於善意的。」
批判者:「我無從得知你的內心是否有善意,或你是否真無知。但從你的具體行為來看,在我們的文化之中,存在一種完整且合理的解釋,就是性騷擾。」
偽君子:「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批判者:「然而你的行為對我們來說,就是這個意思,而你提不出比這個意思更合理的說法。」
這是相對冗長的纏鬥,但一般的偽君子不會和你撐這麼久。他們可能會在很前頭的階段就草草認罪,表示自己的確搞錯或做錯,不但對受害者道歉,也感謝你的指教。
也就是他又再演出一場道德秀,想辦法獲得掌聲來逆轉局勢,甚至讓你擔心他之後會對你惡意報復。這可能會讓批判者陷入某些道德窘境,讓他們下次碰到類似狀況時不敢再次質疑。
但我認為就算是取得讓偽君子「草率認錯」的結果,仍然是有意義的:你至少讓偽君子知道有人盯上他了。
只要盯上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就越不敢妄動。他會知道這場道德大秀存在一些忠實的「黑」觀眾,這些觀眾會注意每個小細節,在他表演出現小小破綻之時,還可能在眾人面前「超級大爆雷」。那麼他就玩完了。
這種恐懼才是壓制偽君子最有效的方法,而我們也只需要壓制他就好。他要不要洗心革面做真正的好人,是他自己的責任;而確保他不傷人,是我們可以做,也應該做的事。
於此不妨回到本章破題的那幾句話:「雖然其他人可能沒發現或不覺得這樣做有問題,但以中年男子的角度來說,這人就是偽君子。阿伯們會懷疑做這種事的阿伯。」
這位偽君子,我還沒找到機會正面吐槽他,但我已經在他身邊放出了「你們之中有個阿伯無法認同的偽君子,找一找是誰吧!」這樣的提問,他身邊的人也因此提高警覺。
雖然沒講破,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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