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額折
庫存：3
下單可得紅利積點：4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序
目次
商品簡介
本書以「煙塵」為書名，取「苦向緇塵埋鬢髮」，任何苦難歡樂都已飛灰成塵之意。其中部分篇章則屬於特殊經驗，是歷史悲劇的一部分，但未被記載的一個環節；讀完令你有掩卷同哭的衝動。本書是隨著時代的脈搏一起跳動 的，它捕捉這個流變時代一個浪花、一個泡沫，嘻笑怒罵都與這個時代有關，與那些無病呻吟者是大不相同。
作者簡介
姜穆
一九二九年生於貴州錦屏。曾任期刊主編、書局編輯、副總編輯、總編輯、電影編導等。自一九五八年出版《拾夢》至今，已有四十六本著作，寫作題材涵蓋小說、散文、詩、雜文、文史、政論等。現專職寫作。
序
自 剖（代序）
我於一九二九年的五月二十一日，誕生於貴州省錦展縣的一個閉塞的小村莊裡。
那個村莊做文斗寨。雖然叫文斗，卻未曾出過李白或杜甫，據說曾出了一位武舉，抗戰期間，出了一位上校，其外就未出過人才。她之所以叫寨，推想多少有些防禦的意思。到底是防苗，還是苗人防朝廷進剿的軍隊，難說。歷史雖然重要，那個村寨卻並不重視歷史，不要說沒有甚麼可記；就是有值得記載的事體，也沒誰有興趣去記它。歷史還不如那家釀出香醇的好酒，誰家的豬崽被山貓叨去了，只剩下一些骨頭或雜碎，或者誰家殺了狗，加了新的佐料，簡直比龍肉好吃等等有趣得多。所以那裡的長者，儘管他活上一百二十歲，也不能說出甚麼古典來。故而，人們只知道有這麼個寨，而不知道它的由來。怎麼選上那個既缺水，又上不巴天，下不著地，交通不便的地方落腳繁衍子孫，誰也說不上來。
我讀了些雜書，又舞文弄墨以後，曾經想對那小小村寨，和屬於我的那個族群進行探索，但實料缺乏，這個願望難以達成，也就只好沿襲人們對苗子的道聽塗說，人云亦云了。
大概是一九三七年吧！也許更早些，我的祖父打著燈籠，把穿了一身乾淨的我帶到河邊墟集上的一家私塾去拜師讀書。一同拜師的師兄弟不少，孔子像前香煙裊繞，拜了孔子後拜老師。那是位年紀不小的老冬烘，傳說教學嚴得近乎苛虐。一方面是不慣於陌生環境，一方面是怕那位塾師，我的祖父出了私塾的前門，自己也從後門蹓走，祖父到家時，那學生崽已經在家等他的祖父了。
我是長子，據說我們那一房，直到我的父親昌銓先生，是數代單傳，既沒有讀書人，也沒有玩槍弄棍的，做官的自然沒有，可也沒出過強盜。因此，我們家任何事都得吃點虧，那是口惡氣，非出這口惡氣不可，才決定讓我不必跟在牛背後掌犁耙，背朝青天，面向土地討生活，送我去讀書。足見對我期望之殷切了。無如我不是那塊料，至少沒有向外闖蕩的膽。另一方面捨不得長孫受恐懼，家庭也並不寬裕；既然跑了回來，跑了就跑了吧！省下那堆做學費的白花花大米，省得六、七月再向人借貸。
惡氣是不易讓人忘記的，不久，文斗寨自己設了個私塾，就在自己老屋後的房子裡，據說，在林業鼎盛時期，那原是一條街中的一個店舖，後來林業衰落，一些南北貨的舖子全都關了門。那也是我家的產業，我讀書時，那房屋還是店舖活窗板的型格，中間是堂屋，兩邊兩間是櫃臺，西席老師也極嚴，大學生們作弄先生，把茅廁的木板抽鬆，做成陷阱，結果讀者可以料到，先生跌了一身糞。
在那裡讀了趙錢孫李、子曰大學等，與其說是讀書莫如說「唱書」來得更貼切。好在那地方的人都能唱山歌、酒歌、哭嫁歌等等，對於一些韻文不難。現在想起來，大概讀書的興趣與那位先生唱書的教學方法多少有些兒關係；培養讀書的興趣，極為重要，我的童年往事，足可作為註解。
抗戰對國家是嚴重的傷害，對人類的文明發展也造成無法估計的損失，可是對西南的山旮旯裡卻帶來了先進的文明。首先文斗寨有了初級小學，學校就設在姜家祠堂內，其次，天空上有了飛機和許許多多的新事物。我進了那所小學，又不要錢，佔了便宜，於是我便進了小學，而且也有了某某這個學名，不再是大寶、小狗崽了。
那間小學，只有一位先生，是我們遠房的祖公，他既是校長，又是教員，嚴而不苛，予學生的感受是既尊敬、又害怕、喜愛的那種感情。有時到寨腳他家去，校長的么妹，也是我的同學便讓我在家裡玩，校長先生雖然仍舊嚴肅得如同廟裡的菩薩，可比在學校親和慈藹得多了。因此，我便以他為啟蒙的業師，至今不忘。
那時學校沒有制式課本，課程配當也不是教育主管的規定，而是家中有甚麼書，先生教甚麼書，或先生有甚麼書，大家讀甚麼書。於是「春天在嫩綠中來了」伴著「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琅琅書聲，一屋歡笑，那便是我的童年。
文斗小學男女合校，小朋友又都是街坊鄰居，我再也不曾逃學，但五斗溪水清時，仍有相當誘惑，同學們偶然以農忙需幫助下田勞動為理由騙過先生，到五斗溪去抓魚，捉螃蟹伴青椒，吃硬飯，痛快的做浪裡白條，受了責罰，也屬痛快。
讀了些什麼書，我已記不得了，不過我父親的一本新約《聖經》，和商務的《元曲》，我曾不求甚解的唸過。
四年級讀完了，到瑤光中心小學去讀了一個學期，認為不好，又到王寨（即錦屏）的中心小學再從四年級讀起，五年級時，以同等學力考取錦屏縣立初級中學，那是一九四四年的事吧！也許是四五年，誰去記那些無聊的時間？要記也記不超來。
那時期，正是人生做夢的時期，我的軍師長，文的縣巿省長是不屑幹的，至少要做個部長甚麼的，然後衣錦還鄉。不過在我的腦子裡，天下比山區大，海自然比家鄉的池塘大得多、深得多。輪船既是鐵造的，鐵比水重，為甚麼不沉？飛機也是鐵做的，沒有羽毛，為甚麼能飛？一棟棟房屋似的火車，居然在原野上奔馳等等，都是不可解的問題；令人迷惑，但我不敢發問，因為這些都不懂，有失一位中學生的「尊嚴」呀！
城巿與鄉下的區別是消費的不同，搭伙與房租是家庭沉重的負擔，故常拖欠。遇到催討急了，便請假回家去拿，家裡只好賣穀或賣田來支應。記得，每年夏末秋初，為青黃不接的季節，家人以兩稀一乾度過，或則措貸，或則上高山挖葛根蕨根來填飽胃囊，以這樣的家庭，大陸「四清」時代，我的父親竟然是「開明地主」，母親竟然也成為「地主婆」。「解放」以後，我們家突然間「富」起來了，確然非常奇怪。事實上，我們家送我讀書以後，三個弟弟、五個妹妹幾乎未進過學校，不是他們的資質不能讀書，而是負擔不起學費與在外鄉的吃住、衣著等花費。當然，後來成為「黑五類」、成為「專政」的對象，那些可能是提材料的人一種報復。
說到這些，家裡供我讀書，卻犧牲了三位弟弟、五個妹妹，我至今仍有罪惡感。
初二下時，我與幾位同學玩紙牌的博戲，被學校的訓導人員逮住了，立郎貼出開除學籍的布告。博戲以今天的觀點來看，固然仍不能接受是一種娛樂，也不致罪惡到斷送位年輕學子前程的程度。學校的行政效率之所以那麼高，而且又那麼快做開除學籍的決定，另有原因。我父親昌銓先生在洪江讀機械學校時，買了枝藍寶的派克，後來被那位武崗籍的訓導主任「借」去後「丟失」了，不太懂得人情事故的年輕人，竟然不知趣的討索那枝鋼筆，訓導主任在舊貨攤上買了一枝花色相同，已不能用的舊筆還了我。主張開除我們最力的，是那位「授業解惑」的訓導師表。
學校這一措置，斷送了我回家之路，既無面目見江東父老，又怕受到責罰，我只好逃避。到了鎮遠，旅費用盡，走投無路之下，沒有選擇地，經我祖母的一位堂侄，我叫舅舅的范先生的推介，說了情，才得到黔東師管區去當兵。且不問今後的出路，也不管是那黨那派，至少食宿問題解決了（那對我們來說，天大一般的事）。未料從此，成為飄篷，數十年流落異鄉，以我幼稚的生命，去寫那悲苦的歷史。
我比其他同伴幸運，送到南京交給國防部警衛二團，在砲標站國防部圖書館的衛兵。那時代的兵與官沒有幾人肯讀書，我們的工作是擦槍、瞄準、踢正步。每天八小時的警衛勤務，我得以閱讀那些發了霉的書籍。一九四八年徐蚌會戰（一說淮海戰役），數十萬精銳瓦解，內爭不斷，經濟崩潰，據以阻擋共黨大軍南下的長江天險已無法保住半壁江山，雖然師法抗戰故技，企圖以西南為對抗的根據地，不幸對手為游擊起家的中共，終於在一九四九年整個大陸易手，退至臺灣。
我在這場驚濤駭浪的戰爭中，捲入漩渦，如浮萍般隨波逐流而去。從一九四九年十二月起，出操上課、扔木質代替的手榴彈、打大車輪、跳木馬、爬吊桿。不過我沒有完全把寶貴的青春，浪費在那些不能賴以謀生的「戰技」中，因此我不是個好士兵，提升後也不是一位好軍官。因為我居然從微薄的給與中買書閱讀，打野外攜書不便，就撕開來，帶幾頁乃至幾十頁到野外去閱讀、去嚼咀。其實讀書不是為了追求知識，我還不到那種境界，只為了排遣思鄉的苦悶。未料這竟然成為我日後謀生的一種職業、一種技能。所以說，人生是很難計畫甚麼的。
一九四九年對我來說，是黑色的一年，我被戰爭的漩渦捲了進去。一九四八年為了增加野戰軍的兵力，後勤部隊改編為野戰軍，駐守江寧鎮對岸的橋林鎮，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中共在千餘里的長江渡江作戰，蕪湖與江陰不守，南京三角洲即陷入鉗形包圍中，二十三日早晨渡江，我才發現自己已被部隊放棄，直奔石頭城，只剩下老弱的憲警維持秩序。事實上南京已陷入無政府狀態，沒有甚麼秩序需要維持了。我經湯山、句容，到安徽的廣德，部隊完全解體。我與戰友經浙江、江西到贛州，為了生活，再度進入軍隊。這時期，共軍「優待俘虜」的政策改變為懲治，我只好走那條唯一的不歸路。
一九四九年四月底起到十二月，我用雙腳丈量祖國肥沃的土地、美麗的山河，經信豐、揭陽、梅縣、汕頭、廣州、鬱林、博白、廉江、湛江，渡海到東海島，乘登陸艇到臺灣。此期間，嚐遍了各種生活，豐富了我寫作的題材。這些，都成為日後作品的部分內容。
一九六○年十二月，我犯下最大的錯誤：與臺灣板撟的一位美麗吳菊代小姐結婚了。像我這種沒把土地揹到臺灣，又未學到討生活技能者的最佳選擇應當是絕子絕孫，沒有成家的條件與資格。犯下此一錯誤，使我庸碌一生，做子孫、做生活的牛馬。
這種錯議，我認為是一種罪惡，曾公開形諸於文字。我不是特殊的材料做成，有七情六慾，跳不出「食色性也」的人生兩大需要，因此，我做了「食色」的奴隸。不過雖有人四大皆空，但悟透人生的畢竟不多，我也不過是凡夫俗子，豈能例外？
身如寄萍的年輕人，與臺灣籍女子結婚了，為情慾結婚也則罷了，未能免俗的又生兒育女，那六張口如同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向我開火，生活如同烈焰煎熬著我。那位不堪王化的青年苗子，接受文明的規繩，不再是蠻夷。有時我想，還不如在血液裡留下一些蠻性好些，能偷、能搶多便當？問題是我的父祖送我去讀了書，把那點謀生本領的野蠻性消磨盡了。
唯一的路便是追求更多的知識，以便負起做丈夫、父親、祖父的責任。於是囫圇吞棗的讀《論語》、《左傳》、《資治通鑑》、《戰國策》，乃至《天工開物》那等純技術的書，從字面自以為是解析義理，我用的是明代名臣楊繼盛赴義前給他兒子的遺書中的笨辦法，死讀書，無奈一位初中生終難解開古典的那些扣兒，後來把自己的理解與先生教的對照，竟然有那樣大的謬誤，使我啞然失笑，也難怪教書先生有飯吃了。
這一發現對我是有正面效益的，我到臺灣大學去做法律補習班（夜間部的前身）旁聽。由於我的父祖與中仰寨因埋葬曾祖母的地界糾紛中，曾有被訟師刀筆剝削的痛苦經驗，我選了法律系，同時也聽國文與歷史之類的課程。目的並不純正，還是為的是準備出口惡氣。
那訟師包寫狀紙，除了供應在省城的食宿和雅片菸之外，寫狀紙的代價是一坵二十畝水田。這印象極為深刻，我決心也讓自己能獨立的打官司、寫狀紙，後來理想居然實現了。
這個決定，對我極有益處，雖然後來因沒有高中文憑，而不能畢業，但是法律嚴謹的邏輯思維方法，對我是有用的。我的寫作，從各個不同角度去思考與著墨。
解決苦悶也好，解決孤獨也好，我結婚了。軍隊嚴醋的條條框框，除了定俸，沒有任何鬆動的餘地。唯一「合法」的路就是寫作，有時一筆稿費勝過軍隊一個月的待遇。那的確是極大的誘惑。於是我走了一條狹窄的道路──寫作，並成為臺灣寫作快刀手之一，每天定量寫作。
不斷奮鬥的結果，一九六四年我被徵召進入「中國電影製片廠」做了兩年編導。一方面我沒有這方面的才華，另一方面對這個圈子糜爛與黑暗的生活不能適應，使我決定放棄端在手裡的、人人羨慕的飯碗。」
一度曾任《青年戰士報》（軍報，現改名《青年日報》）副刊的助理編輯，從此搬弄鉛字與我的生活密不可分，繼任《文藝月刊》主褊；「華欣文化中心」發行主任、「黎明公司」的企劃經理、副總編輯、「源成文化圖書供應社」總編輯、《臺灣時報》副刊編輯，最後進入《聯合報》系的《民生報》，下海編新聞版，幹了兩年主編，八年輪編，直到一九八九年五月六十歲時，慘綠少年的我忽然發現在生活的烈火煎熬中，兩鬢飛霜，鬍鬚的黑色素急遽減少，有的金黃、有的灰白，才發覺真的老了。我從工作崗位上退休。
一夢驚醒時，「勞動基準法」規定我必須把工作崗位讓出來，去「享受人生」了。雖然我仍然虎虎生風，雖然我還充滿了活力，雖然我感到自己的智慧剛成熟，但是我必須離開工作。無產者離開工作即失去生活憑藉，不過，我很快就適應了股巿的金錢遊戲，這正適合我那賭徒的性格。從翻騰的股市巿場獲得生活的必要經濟。這也許就是一枝草一滴露的道理吧！
自一九五八年出版詩集《拾夢》，至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出版《三十年代作家臉譜》止，共出版了四十多本書，出版的種類極雜，有詩、小說、散文、工商、評論、雜文等等。拍攝成短片及電祝劇的劇本尚未計算在內。大概因學歷關係，本應得到的重視未獲重視，又由於不肯遷就讀者，著作亦未暢銷。「著作等身」也者，不過為稻梁謀的成果，如此作品，汗牛充楝，終歸腐朽消滅，逃不過時間這位判官大人的裁量。說穿了，這不過是中國現代史政爭下的一個悲劇插曲，一顆流星而已。這就是我的全部事蹟。
說起苗族，自在涿鹿一戰失敗，被趕著流徙數千里，歷朝歷代祝苗族為不可王化的生界，時而羈縻，以收安撫而靖邊，讓皇帝們在龍椅上能夠苟安；時而進剿，北方一旦防衛鞏固，則苗夷不足以馴服，刀兵相向，十室九空。苗族確然是一個苦難的民族。又因被趕遠離海口，教育不發達，迄今未有文字，本是勢均力敵的漢苗兩大民族，即因此差距越來越大。這個民族尚未絕種，在這世界上消失，誠屬奇積。不過這也足以證明，斯民之韌性驚人。
對於文斗那兒的人──無論漢人或苗人──是從何而來呢？對於這個問題，極想追本溯源，臺灣的經濟、工商雖然發達，少數民族的研究方面卻是貧乏的，學術上也是走的現實主義、輕薄短小的路線，人文、史哲的斫究太少，蒐集的資料有限，官辦機構如中央研究院，亦付諸闕如，民間就更少了。所以對於這種探索困難重重，也就不甚了了。而長期的落後，且處於被壓迫的一個群族，羞於承認自己是苗族，凡是有人說某人是苗子時，很可能大家要打一架才能了事。
老於異鄉的那個慘綠少年，並不以自己是苗族而自卑，相反，我頗想在這方面有所發現、有所作為，改變五族共和的說法。
成家雖然使我同老牛一樣，為生活忙碌，迎合傳播媒體，寫一些時尚的作品，卻也養活了妻兒一家六口。大兒子被空軍官校開除後，以計程車為業，女兒投身於商業，老三學電機，老四高商畢業了。我覺得人生是一種責任，責任了了，人也老去。
在寫作的歷程中，我曾獲得「幼獅小說獎」、「國軍新文藝中篇小說銅像獎」、「中山文化基金會小說獎」、「中國文藝協會小說獎」等項。
在工作上，有兩度退休，一次是軍職，一九七一年以少校軍階退役；一次是一九八九年五月，從新聞工作上退休。對於做官，興趣不大，所以自一九四九年以後，曾有多次保送軍事院校就讀的機會，均予以放棄。我從歷史中看到政治與官場的污濁黑暗，但我又是一位無神論者，未曾接受科學的訓練，卻只信任科學，同時又是一位有陶潛性格，而具有鄭燮的灑脫，山島由紀夫的豪情的人。總之，我的性格和思想，是充滿了矛盾，要說我是個怪物，並無不當。
舉例言，六十歲以後，每年大年初一寫遺囑一篇，有效期一年。當人人說吉利話時，我卻做那極不吉利的事；我主張一旦無工作能力，失去應有的價值，應當自了，以減輕社會及子孫的負擔，所以我研究自殺之法。
又主張不污染太地，不准土葬我的屍體，人人死了一把火，燒化了事，也免得佔用寶貴的土地，又省得麻煩子孫年年去除草修墓。有些事，子孫本不願做，卻非做不可，「掛青」這件事，農業社會還無所謂，繁忙的工商業社會，浪費金錢事小，浪費時間則是無法估計的損失。但在「孝道先生」的權威下，卻不得不如儀的慎終追遠，這是何苦呢？
還有些孝道是我所反對的，譬如慶祝生日我就不以為然。母難之日，痛苦得呼天搶地，如何歡樂得起來？倘使有出息，光宗耀祖，或對人類有重大貢獻，也則罷了，強盜土匪也慶生，明明是禍國殃民，殺之尚且嫌遲，母親悔之已晚，那有慶祝之理？怪的是這類人不僅慶生，而且是恬不知恥的大慶特慶。我認為生日是母難日，這一天應當絕食，閉門自問，母親賦予的生命，增其光榮呢？抑或使母蒙羞？其次，養活母親授予的身體尚且艱苦萬分，有何慶祝可言？綜此種種，實在就沒有慶生的理由了。當然富人又當別論。
雖說，人應趣其當生，趣要有趣的條件，苦中作樂，那就是魯迅筆下的阿Q，乃自慰性質，期期以為不可，因此故舊過生日，一律視為打抽豐，不理不睬。至於我自己，我是實踐其理念的，拒絕親友為我過生，即六十亦不例外。數十年如一日，未稍改其行，人視之為怪物，不過我也未必對。
對於這些責備與議論，常嗤之以鼻，久了，多了，忍不住，曾形諸於筆墨，把那些大事慶生者都痛痛快快罵一頓。
我推崇楊朱，拔一毛以利天下固然不為，悉天下奉一身也是不取的，可說，我是伯子成高的信徒。我也不太重視自己的作品，我總認為那同工農商一樣，以勞動換取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就不太重視作品能否流傳下去的問題。
我又反對於死後榮辱，故不爭生前之名，一切視如浮雲。臺灣自七十年代起，一九四九年後受教育的一代──學院派，有取代以軍中作家為主流的趨勢，但我不在乎，我行我素。當軍官，是行伍；寫作，是行伍；做編導，是行伍；新聞工作又是行伍，我在夾縫中生存。
說我是個悲劇人物，可！說我怪誕，可！說我不近人情，也可！總之，我覺得這一生荒謬絕倫。略加自剖，不是甚麼傳記。
一九九○、十、二十九《臺灣新聞報》西子灣
目次
自剖（代序）
輯一 人生如寄
沉思
談吃飯
一種快樂
兩袖浮雲
漫談招牌
夜半私語時
面對現實
──寫給重生的兒子
如果自己放棄
知道忘情最有福
輯二 竹頭木屑
起點
一夢春風
住與身分
心裡的一個小祕密
獨撐危屋待天明
流浪狗
我家妮妮
又是追風望月時
八月‧孕滿的季節
輯三 小築清談
頭銜
大火記
遺囑
筆墨辛酸
車轍履痕
──讀名人遣囑雜談人生
死亡的經驗
──一個逃出閻王殿者的回憶
我第一次殺人
給討海的兒子
賒得莽林種晚花
那群漢子的瘋狂
翻故紙堆的樂與苦
您不必再受苦了
輯四 萍蹤記趣
武陵秋野
被允許的婚外情
四十年相思得償
琉璃廠風光不再
格洛格桑的夏天
願化光明燭‧多照逃亡屋
武夷奇峰天成
洞庭湖的風流韻事
芙蓉孵晚霞‧船歌引飛猴
讀沈從文的故鄉
遊罷張家界‧天下無名山
校後記
輯一 人生如寄
沉思
談吃飯
一種快樂
兩袖浮雲
漫談招牌
夜半私語時
面對現實
──寫給重生的兒子
如果自己放棄
知道忘情最有福
輯二 竹頭木屑
起點
一夢春風
住與身分
心裡的一個小祕密
獨撐危屋待天明
流浪狗
我家妮妮
又是追風望月時
八月‧孕滿的季節
輯三 小築清談
頭銜
大火記
遺囑
筆墨辛酸
車轍履痕
──讀名人遣囑雜談人生
死亡的經驗
──一個逃出閻王殿者的回憶
我第一次殺人
給討海的兒子
賒得莽林種晚花
那群漢子的瘋狂
翻故紙堆的樂與苦
您不必再受苦了
輯四 萍蹤記趣
武陵秋野
被允許的婚外情
四十年相思得償
琉璃廠風光不再
格洛格桑的夏天
願化光明燭‧多照逃亡屋
武夷奇峰天成
洞庭湖的風流韻事
芙蓉孵晚霞‧船歌引飛猴
讀沈從文的故鄉
遊罷張家界‧天下無名山
校後記
您曾經瀏覽過的商品
購物須知
為了保護您的權益，「三民網路書店」提供會員七日商品鑑賞期(收到商品為起始日)。
若要辦理退貨，請在商品鑑賞期內寄回，且商品必須是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附件、發票、隨貨贈品等)否則恕不接受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