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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錦發是一位潛力雄厚的新作家，他同時掌握了對卑微人物的同情，揭露對現實暗面的批判，並且提出了相當嚴肅的人生質疑，這是年輕新興的道德力量，也是他的作品發展的據點。本書是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作者簡介
吳錦發
高雄縣美濃鎮人，民國四十三年生，國立中興大學社會系畢業，曾獲六十八年中國時報小說獎，六十八年吳濁流小說獎。
吳錦發是一位潛力雄厚的新作家，他同時掌握了對卑微人物的同情，揭露對現實暗面的批判，並且提出了相當嚴肅的人生質疑，這是年輕新興的道德力量，也是他的作品發展的據點。
本書是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序
序
當上一名副刊編輯，彈指已歷一年有半，備嘗忙碌與疲憊滋味。衡量自己的年歲、精力，且又是一名搖筆桿的人，原本實在不應該承當這種工作的。其所以不自量力而出此，內心裡固然不無某些抱負，而發掘、培養新人則確為其中最重要者之一。想想自己初學之際，最大的渴望就是有足夠的發表園地，以及充滿善意的編輯人。有了副刊，自己不就可以扮演這種「與人為善」的角色嗎？這些日子裡，不敢說自己是否成了善意的編輯人，然而可得而定者，我確實認識了為數不少的文壇新面孔，而且多半建立了深厚的忘年情誼。本書作者吳錦發就是其中的一位，我還確定他是最能對小說創作燃燒著一份熱狂，並且極富潛力，也極富才華的一位。憑這份熱狂及才華，我們可以預料再也不會有什麼阻力，抵擋他在小說創作方面邁向成功的途徑。
其實，吳錦發在寫作方面，早巳顯露了卓越的才份。遠在四五年前，他就醉心於寫作，而所寫則多為散文。其後──大約是從三年前吧，他把筆觸漸漸地指向小說的創作，而在這一年半之間，興趣驟然變濃，數量相當可觀的小說作品一篇篇地寫成，並且經過我的手在我主編的刊物『臺灣文藝』『民聚副刊』上發表出來。最令人驚異的是他的進步神速──早期的作品這裡不必提，光是收錄在本輯裡的作品，如果依寫作前後次序來審察，即可明顯地看出，不論就技巧而言，或內含而言，都有飛躍的進境。前面說他進步神速，其實像他那種以全部業餘的精神與力量灌注到此道上面，甚至我還可以想像他一有空即讓思考在小說創作方面轉動，想他的小說人物、情節，安排佈局，苦苦挖掘其內含與精神深處，其能有如許進境，毋寧是當然而然的。
本書裡所收錄的十多篇作品，大別之可分成兩種類型，其一是取材於大千世界的種種切切的，另一為可稱之為純鄉土的作品。
先說前者：作者吳錦發最令人驚異的是社會接觸面的廣。錦發離開校門還不過兩三年光景而已，但我們從本書裡屬於這個類型的八篇作品，即可看出他的「觸鬚」竟能伸展到當今社會上的很多不同階層，而且瞭解得很深，挖掘出來的問題也包含著極為深廣的層面。
如「放鷹」裡寫的是電影界不為圈外人所知的一批從事「武行」工作的臨時演員的辛酸；「夜半琴聲」處理了退伍老軍人生活上、感情上的問題；「唐吉訶德的夢魘」寫的是一群在校園裡辦校內報紙的同學，由於受到無理的壓制而遭受到的挫折；「蚱蜢」探討的是當今教育方面極值得重視的問題等，都是富於一種社會意識的作品。此外，「燈籠花」裡處理的是家庭裡的婆媳相處問題，因這位婆婆是日籍婦女，所以情況來得似乎更為複雜，「遺書」寫的是一個謎樣的大學女生的多種不同面貌的感情波折；「巨鼠」在寫實的骨架上，寫出了略帶虛幻味的人類困境。
以上諸篇，多數在本書裡恰巧也是屬於較早期的作品，每篇每篇，我們都可以看出作者苦心經營的痕跡，技巧都相當老到，並且隨處運用電影手法，造成頗為鮮明的意象。接觸面的廣泛，技法之巧，這些都是其來有自的，因錦發在大學時就從事社會工作，畢業後卻成為一名電影從業人員。然而，我們有時也不免偶而感覺到，有些作品由於刻意求工，有時反令人有以技巧勝的感覺，少數篇作品，還給人內容駁雜，語彙稍嫌貧乏之憾。如果這是一種缺陷，那麼我們在本書的另一類型的，也多數是較近期的作品裡，看到明顯的改正，易言之，錦發那麼清楚地發現到自己的缺失，並力求糾正，於是在我們眼前展現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這另一個類型的，也就是純鄉土的作品，並且也都是發表於去年一年內的作品。大約依序為「大鯉魚」，寫祖孫倆去河裡抓一尾大鯉魚未能抓著的故事，其中以兒子有意出售田沺為穿插，交代出農村經濟情況崩潰後，農人競相流入都市論落而為小工、小舨等情形；「牛王」是以一系列的作者以童年時期為本寫成的作品（本集中尚有「貓」「大鯉魚」「蚱蜢」等均可歸於此類），寫一孩童放牛讓牛走失，然後與祖母去尋覓的故事，主題交織在年輕一輩準備賣老牛，老祖母則堅決反對的對立情況上；「出征」寫一農人，鄉居的耕作因利潤奇薄到了無法維持最起碼的生活，因而不得不冒險參加阿拉伯工程隊去工作。
這一系列作品，作者都安排執著於土地的老人，堅持死守祖傳田園的情懷。然而，年輕一輩厭棄了土地嗎？對土地不再信任了嗎？答案是否定的。他們祗是為了生活，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在作者筆下，這些即將背離土地的人，也都有那麼一份刻骨銘心的無奈。然後，我們看到了「堤」一作，寫的是為了築堤以防水流吞蝕土地而與河水搏鬥的老人的故事。年輕一輩依然是偷偷地在準備著把土地賣給工廠，以便脫離耕作的苦海。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可是他的堅毅不屈，可以說是承襲了我漢民族數千年來的傳統精神，直逼大地兒女的原型，請來令人血脈噴張，激動不能自已。他們儘管受到無情的摧殘，但他們永遠敬惜土地，熱愛土地，把耕作當做一件崇高的事，至死不渝。
去年，臺灣農村又發生了一件極嚴重的事態，即豬價慘跌，造成無數的養豬農人血本無歸，蒙受慘痛損失的情形。吳錦發是農家出身，深知養豬工作在臺灣農村所佔的重要性，以及一般農戶新養豬收入的依賴性。他曾告訴我說有三個有關乳豬的故事可以寫，我戲稱那該是「乳豬三部曲」了。可惜吳君僅完成其二，即本書中的「烤乳豬的方法」及「悲歌」。前者寫豬價慘跌之後，將小豬扛到深山去放生者有之，宰之以烹食者有之，本篇即寫一家人圍吃烤乳豬的故事。末尾宰豬一幕，驚心動魄；養豬的母親將豬肉勉強塞入口中，不忍下嚥而潸然落淚，更令人泫然者久。後者「悲歌」寫被放生的乳豬，從山野裡出來偷吃作物，農人不得不以木劍撲殺的故事，讀來那一刀刀恰如砍在我們心上般地痛楚，令人有掩卷不忍卒讀之概！
筆者特別推崇「悲歌」這一篇，乃因本篇驅用僅僅五千來字的篇幅，以最簡鍊的方式，層次井然地交代了這麼一個動人心魄的故事。這是大地兒女的嗚咽，也是一闋大地的悲歌，彷彿傳連出我們這塊泥土的悲慟訊息。雖然養豬問題祗不過是眾多的當今農村問題之一，也極可能祗是一時的現象而已，然而所以形成這個問題，不用說是許多因素造成的。故此，我認為錦發的這一篇最近的作品，不僅有其文學價值，而且極可能成為歷史的文獻。
此外，綜觀全書，我們尚可發現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作者在近期的作品中嚐試了一種特殊旳文字技巧，那就是方言的驅用。讀者當不難從錦發的那些純鄉土的篇章裡發現出為數頗為不少的閩客兩種方言。錦發本身是美濃客屬，在臺北居住有年，兩種臺語都熟諳，故而在表現特殊情態或者口吻時，各取適切者而加以運用。在作者來說，這是為了加強鄉土色彩，增加描繪效果，應是存著豐富我們的文學語言的意圖在內。就這一點而言，筆者個人認為這種嚐試是值得讚揚的。由於我個人也是熟悉兩種臺語，故讀來常有神態躍然之感，但在非通曉兩種臺語的人看來，是否亦有此效果，恐怕還需要下一番查證的功夫。
我還知道不少客屬人士的作家，一般的趨勢是他們在運用方言時，多半傾向於閩語。這大概也是無可如何的吧。錦發的嚐試，在這種情況下也可以說是異常珍貴的。很希望有心人好好地研究這個問題。
執筆寫這篇小文當中，筆者在十分不得已的情形下離開了副刊編輯的工作崗位。以後大概不可能再當錦發每一篇作品的第一個讀者了。不過我深深相信，在錦發個人來說，這本處女集子的出版，正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往後的無數歲月中，他必定會以穩實堅定的步伐邁向成功之路──事實上他也這麼告訴我了：「我還是會寫下去的，而且會寫得更勤更用心。」希望這位年輕的好漢不要忘記這個誓言。
一九八○年二月一日
鍾肇政 離開民眾日報之日 識於九龍書室
目次
序／鍾肇政
蚱蜢
堤
燈籠花
大鯉魚
夜半琴聲
牛王
躍
放鷹
巨鼠
唐吉訶德的夢魘
烤乳豬的方法
遺書
悲歌
出征
斷崖
附錄
評放鷹／彭瑞金
劇力萬鈞的「巨鼠」／葉石濤‧彭瑞金
後記
蚱蜢
堤
燈籠花
大鯉魚
夜半琴聲
牛王
躍
放鷹
巨鼠
唐吉訶德的夢魘
烤乳豬的方法
遺書
悲歌
出征
斷崖
附錄
評放鷹／彭瑞金
劇力萬鈞的「巨鼠」／葉石濤‧彭瑞金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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