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史：西方文化的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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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閱西方人類活動記載，可以看到三條發展軌跡：河流、海、洋。河流孕育了人類四大古文明：兩河流域（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的肥沃月彎文化（蘇美、巴比倫、亞述等）、尼羅河的埃及文化、印度河的印度文化、黃河的中國文化；兩大海域誕生了兩大文明：愛琴海的希臘文化、地中海的羅馬文化；兩大洋激勵了近代資本主義文化：大西洋的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太平洋的美國。義大利位於地中海與歐陸交會處，早年受惠海域之便，發展為一強國。十五世紀大西洋海運開通之後，義大利即步入衰途。

翻閱義大利歷史有一股命運弄人的感覺，統一前與統一後大不相同，統一前儘管各自為政，但義大利仍有其魅力，統一後卻好景不再，命乎？運乎？隨著時序更迭，歲月播遷，地中海風雲不再，曾幾何時，義大利由雄霸四方的強權轉變成自求多福的國家。儘管時不我予，有志難伸，但義大利人仍風情萬種，義大利的飛雅特汽車、歌劇魅影、流行服飾、室內設計，皆獲得青睞。午夜夢迴之際，憶及羅馬豪情英姿、文藝復興義大利美景，點滴在心頭。如果說世界文明的重心為西方，西方文明的啟蒙就在義大利。由早期羅馬帝國威震四方所建立的政治體制，到基督宗教拯救世人所傳佈的基督理念，由文藝復興時期弘揚人文精神，到今日品牌格調所塑造的時尚文化，皆開風氣之先，為人類文明遺產留下可貴的一頁，譽之為西方文化的智庫，實至名歸。

本書所撰義大利史，由統一前的義大利，進入統一後的義大利。嚴格說來，1861年以前所說的義大利只是地理名稱，不具有歷史意義，既無義大利國，也無義大利人，只有義大利地區的羅馬人、佛羅倫斯人、米蘭人等。1861年宣佈建國後，獲得歷史定位，有了義大利國，也有了義大利人。統一前的義大利地區主要的活動記錄以羅馬（西元前700年至476年）為起點，如同旭日東升一般，羅馬在軍事與政治上表現，無論是對外征戰、法律制定、公共建設等都耀眼奪目，留下豐富的篇章。羅馬馳騁西方上古歷史近千年，帝國老大，舊制無法面對新局，加上北方日耳曼族入侵，東西羅馬分治，位於義大利半島的西羅馬政權於476年終結，東羅馬在君士坦丁堡再持續千年，至1453年為土耳其人所攻佔。日耳曼族入侵義大利半島後，中樞無主，教宗心餘力絀，地方勢盛，群雄逐鹿，烏雲蔽天。至十五世紀，歐洲社會形態轉變，海運興起，義大利半島得地利之便，商業發達，中產階級抬頭，僭主得勢，統治者為建立威信，鞏固政權，拉攏人心，宏揚古典，掀起文藝復興運動，為近代人類文明奠定「人文」精神基礎。十六世紀歐洲基督宗教異議人士挑戰教宗權力，爆發宗教改革運動，義大利成為眾矢之的，政治情勢日益嚴峻。法國拿破崙勢起，征服了義大利，為時短暫，但卻為義大利帶來「收復失土」(Risorgimento)，即統一的啟示。待拿破崙失勢之後，義大利有志之士即捐棄己見，積極展開統一大業。1861年宣佈建國，1870年統一，1871年遷都羅馬，義大利國誕生。

統一建國後的義大利政治版圖及政治名分已然確定，但歷史的包袱，加上地理環境的差異，義大利人民之間仍以效忠地方為主，重視地方事務。另方面羅馬教宗堅持擁有所在地的精神與實質領導權，使得1871年的義大利處境較之前更為艱難。1871至1920年間統治者無不殫精竭慮為調和地域之見而努力，但理論終究無法解決實質的困難，自由主義理想無法應對現實貧富差異以及貧窮問題。在人民普遍期待之下，社會主義及法西斯先後成為重要的派系，影響統一大業走入更複雜的局面。在外交方面，其複雜性更甚於內政。義大利半島伸入地中海域，與北非相鄰，是歐洲大國南下，英國東行發展必經之地，自古以來即成為兵家必爭之地。統一後的義大利主要威脅來自西北方的法國以及東北方的奧國。義大利採遠交近攻方式，拉攏德國，以牽制兩國，不過德國與奧國相鄰，因此僅願意聯合對抗法國。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義大利為三國軸心一分子（還有德國與奧國），但在德、法衝突時保持中立，未參戰。1915年協約國（英、法、俄）開始爭取義大利，允予巴爾幹半島上一些奧國控制的土地。義大利在利誘之下，背棄同盟，加入協約國一方對德、奧作戰。戰後義大利未能如願，國家發展陷入困境，法西斯因應而出。墨索里尼以恢復羅馬光榮為志業，但事與願違，他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兵敗身亡。二次大戰後義大利人政爭不斷，忽左忽右，1960年代繁榮再現，但未幾，又陷入困境，從此義大利人對政治的熱度消減，轉而重視生活內容。

再造羅馬榮景，重振國威是義大利人衷心的盼望，但長期分治加上南北處境差異，北富南貧，使得義大利問題叢生，墨索里尼行徑雖為歷史所不齒，但義大利人卻念茲在茲。義大利人的夢想，義大利人的志業，雖尚未如願，但義大利的生命哲學卻豐富了現代人的心靈。歌劇、電影、服裝設計、室內裝潢、飲食、美酒開創了多元文化的新面向，品牌文化成為現代人的生活指標。從義大利的現代史可以感受到不同於英、美人士的生命目標，它不是政治的，也不是經濟的，而是文化的、生活的喜悅。

林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