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通掃北

《羅通掃北》，又名《說唐小英雄傳》，是「說唐」系列故事之一。講述唐太宗李世民御駕親征北番，中計被困木楊城；羅通憑著「羅家鎗」在校場考奪帥印，與秦懷玉、程鐵牛等眾小英雄率領大軍前往救援的故事。小說文字雖粗獷，但情節高潮迭起，故事扣人心弦。人物與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多次被改編為戲曲、說唱。且看北番如何計誘唐軍，甕中捉鱉；看羅通與屠爐公主如何陣前訂盟，結下惡緣；看程咬金如何冒死求救、蘇定方如何耍弄羅通。本書以善本相校，並附有簡要注釋，便於讀者賞閱。

劉倩
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引言
《羅通掃北》，又名《說唐小英雄傳》。講述唐太宗貞觀年間，李世民御駕親征北番赤壁寶康王，中計被困番都木楊城；羅成之子羅通憑著「羅家鎗」，在校場考奪元帥印，與秦瓊之子秦懷玉、程咬金之子程鐵牛等小英雄率領大兵前往救援的故事。

在「說唐」系列故事中，羅成這個人物本於史無徵，羅通自然也子虛烏有，純粹是說書人的舌上波瀾。小說篇幅不長，不足十萬字，內容比較簡單，寫法也單調、粗獷，如主要講征戰，但基本上沒有什麼排兵布陣、運籌帷幄，一般是通名問姓之後，雙方戰將便掄起傢伙，「馬打交鋒過，英雄閃背回」，來來回回，總不外乎刀劈、斧架、鎗挑，比的不過是誰叫陣的聲音亮、誰的力氣大、誰的武藝高而已，千篇一律。

《羅通掃北》一書，也許最讓人唏噓的就是屠爐公主之死了。《隋唐演義》裡，羅成與竇建德之女竇線娘在兩軍對壘時馬上訂盟，於陣前成就了三生緣；羅通卻不肖其父，將與屠爐公主的好姻緣翻作了惡姻緣，套用小說裡半通不通的說話，真可謂「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番邦屠爐公主在黃龍嶺布下飛刀陣，將羅通的弟弟羅仁斬成了肉醬；擒住羅通後卻一見鍾情，覺得「這蠻子相貌又美，鎗法又精，不要當面錯過」，便在刀光鎗影中託付終身，面訂姻緣，強要羅通立下一個「千斤重誓」。羅通口是心非地許下城下之盟，心底裡卻只想著稀里糊塗地權過此關，等打完仗、救出龍駕後，再報弟仇不晚。

有了公主的裡應外合，木楊城一戰，赤壁寶康王大敗。唐天子允婚，程咬金穿上「紗帽紅袍」，扮個斯文樣，親做媒人。洞房花燭夜，我們的少年英雄惡向膽邊生，翻臉便無情，痛數公主兩宗大罪：一是不孝不忠，「在沙場不顧羞恥，假敗荒山，私自對親，玷辱宗親，就為不孝！大開關門，誘引我邦人馬沖踹番營，暗為國賊，豈非不忠」；一是暗譏公主水性楊花，「我邦絕色才子，卻也甚多，經不得你看中了一個，也為內應，這座江山送在你手裡了」！左一個「賤婢」、右一個「賤婢」，硬生生逼得剛烈性氣的屠爐公主拔劍自刎。

唐營諸將，全都偏向公主，均以為羅通「不應該如此失信，太覺薄情」。唐天子一怒之下，將羅通罷黜為民，終身不許娶妻。或許是因為說書人太熱愛羅成了，不忍絕了羅氏宗祀，《羅通掃北》並沒有讓羅通守鰥到老。後來唐天子鬆口，程咬金老兒依然媒人，為羅通配了「隋朝第十三條好漢」史大奈的醜女兒，這個姑娘，長得好不怕人：「一張鍋底黑毛臉，這個面孔左半身推了出來，右半身凹了進去，連嘴多是歪的。凹面闖額，兩道掃帚濃眉，一雙銅鈴豹眼。」不過，總算是延了羅門一脈的香火。不知道羅通會不會偶爾想起那一位大膽自媒、青春貌美的「絕色番婆」來。

羅通的確在屠爐公主面前立下了一個「千斤重誓」，只不過當初他說的誓是：「公主，本帥若有口是心非，哄騙娘娘，後來死在七八十歲一個戰將鎗尖上！」七八十歲的老將，有什麼好怕的？難道我們的少年英雄，有「羅家鎗」傍身，還殺他不過？這個「千斤重誓」，本就是一個「鈍咒」。《羅通掃北》一書，並沒有交待羅通的結局。到了《說唐征西全傳》，這個「鈍咒」的報應才落到羅通身上：羅通隨薛仁貴之子薛丁山征西，遭遇西涼界牌關守將王伯超。王伯超年九十六，使丈八蛇矛，重百二十斤。二人大戰一百回合，不分勝負。羅通首先被王伯超刺中，五臟肝腸都流了出來。他盤腸腰間，終將王伯超挑於鎗下，自己也一命歸陰。

熟悉《說唐》的讀者，大概會記得羅成與表兄秦瓊互傳武藝的那一段故事吧。彼時兄弟倆也盟了咒，誓言絕不保留，結果羅成瞞了「回馬鎗」，秦瓊瞞了「殺手」，兩人的結局也都應了這個「咒」，羅成是「萬箭攢身而亡」，秦瓊是「吐血而亡」。民間思想中的報應分明，還真是讓人覺得可愛。

「《羅通掃北》」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多次被改編為戲曲、說唱。就當代傳播而言，陳蔭榮、劉仙林、連闊如、石印紅、單田芳等著名的評書藝人都講過《羅通掃北》故事，石印紅的版本，還將諸本中羅通逼死公主的情節，重新改述為吐魯公主與羅通終於成就了喜樂姻緣。一九九一年中視播出的歌仔戲《羅通掃北》，由黃香蓮、許秀年、唐美雲、石慧君等人主演，今日已成歌仔戲之經典。該戲既擴增了羅通國仇家恨的故事內容，也濃墨重彩地注目於羅通與屠爐公主的恩怨情仇，恰如片頭曲所言：「掃北元帥稱羅通，屠爐公主女英雄。豪氣凌雲多猛將，紅粉佳人情意濃。恩怨情仇恍如夢，回首前塵已迷茫。良緣夙締配鸞鳳，耿耿忠心保大唐。」戲中，羅通與屠爐本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因擅離職守而被貶下凡間歷劫。羅通征北時，屠爐屢次救之護之，二人最後在陣前訂親。新婚之夜，由於誤會羅仁乃屠爐所殺，羅通休妻，屠爐含冤莫白，只能自殺了斷。此後，屠爐借屍還魂，成為史家千金史玉蓮，幾經波折後，再次與羅通結成連理，結局允愜人心。其實，小說原作中羅通與屠爐公主的姻緣慘劇，在後世各種藝術形式的改編中，多被翻轉過來，改寫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故事，如潮劇劇目《屠爐招親》，結局圓滿；明華園歌仔戲代表作《界牌關傳說》，甚至將他們的愛情與傳統的界牌關故事捏合在一起，讓二人在地府裡再續前緣，生死以之，相思莫負。

從版本源流看，「《羅通掃北》」故事出自《說唐演義後傳》。《說唐演義後傳》，又名《說唐後傳》、《後唐全傳》，署「鴛湖漁叟較（校）訂」。作者真實姓名不詳，「鴛湖」在浙江嘉興，作者或是嘉興人。《說唐演義後傳》包括羅通掃北、薛仁貴征東兩個故事，而這兩個故事，後來都有單行本問世。

據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石昌渝主編《中國古代小說書目白話卷》記載，《說唐演義後傳》有兩種版本：

十卷五十五回本，封面署「鴛湖漁叟較訂」。有乾隆三年（一七三八）姑蘇綠慎堂刊本、乾隆三十三年（一七六八）鴛湖最樂堂刊本、乾隆四十八年（一七八三）觀文書屋刊本、嘉慶六年（一八○一）桐石山房刊本、咸裕堂本等。

八卷五十八回本，文字比十卷五十五回本簡省。題「姑蘇如蓮居士編次」，首「鴛湖漁叟」敘，以卷首上、卷首下為《說唐小英雄傳》共十六回，以卷一至卷六為《說唐薛家府傳》共四十二回。有尚有齋刊本、善成堂本、文林堂本等。

本次整理，以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藏乾隆四十八年（一七八三）觀文書屋刊本為底本，並據別本補校。對於明顯的錯字、衍字，作了改正。對於人名、地名不一致的地方，則作了統一。需要說明的是，觀文書屋本《說唐演義後傳》卷一至卷三為「羅通掃北」故事主體，共十四回。卷四第十五回「龍門縣將星臨凡，唐天子夢見青龍」、第十六回「勝班師羅通娶醜婦，不齊國差使貢金珠」，則在交代羅通結局的同時，插入了薛仁貴掛帥征東故事的緣起。為保證羅通掃北故事的完整性，今將《說唐演義後傳》第十五、十六回故事合併為一回，刪除與羅通無關的段落，並將回目標題擬作「受聖恩康王復舊位，勝班師羅通娶醜婦」──上句取自文林堂本《說唐小英雄傳》第十六回，下句取自觀文書屋本《說唐演義後傳》第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