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雲到：與黑澤明導演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作家吳繼文真誠推薦

等待也是一種戰鬥，為創造美好事物而準備！
《航海王》作者尾田榮一郎最熱愛的導演——
側寫日本電影「天皇」黑澤明，有血有肉、有笑有淚、人情味十足
媲美《鬼太郎之妻》之溫暖勵志回憶錄

˙黑澤明電影人生的幕後花絮， 三船敏郎、武滿徹、馬丁史柯西斯友情客串！
˙特別收錄：黑澤明電影的祕密（野上照代專訪）、25幅片廠隨筆插畫！
◆
「關於電影，有三件事黑澤先生說了不算：天氣、動物和音樂。
對於這三樣，除了等待或放棄，別無他法。
當然，黑澤先生是不會放棄的。他選擇等待。」

為了等那片雲從山那邊飄來，黑澤明願意等上半天；
對他而言，「等雲到」不是一種奢求，因為「所謂電影就是這麼回事」。
◆
當導演就好像冒死走在懸崖邊上，因此必須像個暴君一般統領他的王國，
但，再偉大的導演也只是個人——
˙收工後，場記誠惶誠恐去報告自己在連戲道具上犯了錯，正在打麻將的黑澤明反應是：「那可不行啊，必須重拍……嘿！來了！碰！……重拍吧。」
˙在蘇聯拍片時，底片被俄國人打了洞，有的就大剌剌打在畫面正中央。黑澤明一邊大發雷霆說著「這可是我們沒日沒夜辛辛苦苦拍的片子啊！」一邊落淚。「我現在，整個就是拿破崙（征俄時）的心境！」
˙名演員志村喬在演出《生之欲》前因盲腸炎住院，黑澤明到醫院探望他，竟對他說：「演癌症患者就應該這麼瘦、不要再胖起來才好…」

追隨黑澤明50年的片廠場記野上照代，
文字宛如經過剪接的鏡頭、配上幽默的旁白；
她從女性寬容溫柔的角度，旁觀這群為電影而活的狂人，
將攝影機後的瘋狂世界搬演到讀者眼前。

不只傳說中脾氣火爆的「天皇」黑澤明，在野上照代（作者）筆下變得有血有肉、人情味兒十足，其他諸如伊丹萬作請小偷吃了早餐才離開；野上自己效法「女無法松」撫育遺孤伊丹十三；《羅生門》歷經兩次火災、差點改寫電影史；黑澤明在西伯利亞拍攝《德蘇烏扎拉》時開窗夜尿；伊丹十三從暴徒手下劫後餘生、最後竟自己了結一生；三船敏郎在他執導的電影裡搞「置入行銷」、畫面全被黑澤明剪掉；黑澤明「亂搞」日本音樂大師武滿徹的音樂，武滿徹憤從錄音室退席抗議……日本電影人的幕後故事在我們眼前活靈活現。
◆
「電影這東西，我還沒能掌握好。最近，我感覺在鏡頭與鏡頭的接點上似乎隱藏著電影的祕密。」
「除了拍電影，其他我什麼都不會。不工作的時候最難熬。」
黑澤明這麼說。
1950年，本書作者野上照代以場記身份邂逅了黑澤明，從此展開長達半個世紀的合作。她被黑澤明稱為「我的左膀右臂」，幾乎參與了《羅生門》後的全部作品，見證這名偉大電影人的大起大落。黑澤明的真性情與勇氣、認真與從容，以及「等雲到」的那份堅持，在野上照代的筆下一一展現在讀者面前。

野上照代

黑澤製作公司製作經理。1927年生於東京，為了照顧伊丹萬作的遺孤伊丹十三而移居京都，1949年進入京都攝影所擔任見習場記。1950年，黑澤明為拍攝《羅生門》來到京都太秦片場的京都攝影所，野上照代從此為黑澤明工作。在與黑澤明合作近半世紀的時間裡，野上照代參與了他所有作品（松竹映畫公司的《白癡》除外），共19部影片，直到黑澤明1998年去世為止。

此後，野上照代編著了許多黑澤明相關著作、訪談集，並策畫黑澤明作品DVD全集、主持黑澤明影展。2008年，日本名導山田洋次改編自野上照代自傳小說《致父親的安魂曲》的電影《母親》公開上映。

譯者簡介
吳菲

雲南玉溪人。譯著有《向著明亮那方》、《西域餘聞》、《等雲到》、《淺草小子》、《兔之眼》等。

李建銓

輔仁大學日文系畢業，曾任日本藝術團體「明和電機」來台演出通譯等多項翻譯工作，現任職於台灣高鐵日系承包商。譯作有《月在東．日在西》、《魔石之海》（龍成出版）；《一生懸命：那些值得拼命的價值》（時周文化）、《看懂世界資源真相，你就找到世界的財富地圖》（漫遊者文化）。

●第一章　第一個師父˙伊丹萬作／008
魚雁／009
轉述的回憶／013
「女無法松」／018
斷章／022
《巨人傳》／026
走向終點／030

●第二章　盆景內的人生˙大映京都製片廠／036
狹小的世界／037
見習場記／041
心無旁騖／045
黑市香菸事件／048

●第三章　女神的微笑：《羅生門》／054
黑澤明駕到／055
若草山的《礦工小調》／059
攝影打一百分以上！／064
經典的太陽鏡頭／068
「底片！把底片搬出來！」／072
幸運女神／077
再會，太秦的電影人！／081

●第四章　東寶樂園／086
噴水池旁的英雄／087
場記／091
攝影／096
美術／101
副導演／107

●第五章　追憶《德蘇烏扎拉》˙西伯利亞拍攝紀行／114
飛向另一個國度／115
有虱子、蚊子，沒有廁所！／120
拿破崙的心境／126
寒凍徹骨的夜間攝影／131
「達司比達尼亞」！俄羅斯，再見！／136

●第六章　黑澤明與電影中的動物／146
老虎／147
馬／153
烏鴉／161

●第七章　黑澤明與電影音樂／172
指揮的獨角戲／173
早坂文雄／177
佐藤勝／184
武滿徹／191

●第八章　故人已渺˙傷感的回憶／202
訃告不斷／203
藤原釜足／207
伴淳三郎與左卜全／212
志村喬和三船敏郎／216
三船先生的羞愧／221
悼伊丹十三／225

●第九章　黑澤組成員事件簿／236
導演˙三船敏郎／237
聯名抗議信／239
勝新太郎《影子武士》換角事件／243
《巨人的足音》／252
惜別黑澤明導演／256

●後記／260
●附錄一：黑澤明電影的祕密˙專訪野上照代／264
●附錄二：黑澤明生平暨作品年表／286

「底片！把底片搬出來！」

很多事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羅生門》在拍攝過程中遭遇了兩次火災，最後居然奇蹟般地如期上映。這段往事被當成一則美談記錄在大映的社史中：

然而在該片完成前夕的八月二十一日傍晚，京都片廠第二攝影棚不幸起火，一時間影片如期完成的目標危在旦夕，唯全體工作人員團結一致、群策群力，終於順利完成任務。以八月二十五日在帝國劇場舉行的，由讀賣新聞主辦、湯川奬勵金公開募集的首映為始，自翌日二十六日起，全國同時公開上映，獲致巨大成功。《羅生門》劇組的奮鬥精神，也是大映的驕傲。（《大映十年史》，一九五一年）

火災發生在八月二十一日，而二十五日就要舉行首映，而且是在東京的帝國劇場，教人怎麼不驚慌失措。中間只有三天時間，而且這三天內還發生一起沒有燒起來的火災事件。如此短時間內發生兩起火災，影片居然能夠如期上映，也許是因為大家還保有戰敗前夕那種決戰本土的魄力吧。

二十一日的火災是從第二攝影棚燒起來的，那裡當時正在拍攝安田公義導演的《虛無僧屋敷》，據說是漏電引發了火災。《羅生門》的攝影已經在八月十七日結束，記得當時我們正在為剪接和後期錄音（把對白和音效、音樂混錄在一起的工序）作準備。

我記不得自己是在哪裡聽到有人大喊：「失火了！」剪接室自然是亂成一團，因為大家都用負片剪輯，每個攝製組都堆著成堆的膠片，而且當時還在使用易燃的硝酸賽璐璐片，可謂一觸即發。加上剪接室位於一座木結構的平房，就像細長的魚洞一樣連接著各個房間，是走起來會嘎吱嘎吱響的木板走廊──簡直就是現成的柴火。

一失火，其他製片廠的人也會立刻趕來救火。當時的太秦*還保留著這樣的傳統。那一次，附近的東橫映畫（後來的東映）同行們也紛紛趕到剪接室，一時間到處是進進出出搶運膠卷的人。我還記得在東奔西跑的人中，鶴立雞群的黑澤先生大喊：

「底片！底片！把底片搬出來！」

曾參與攝影的救火車拉響了警報，熟門熟路地飛馳而來。露天布景旁的水箱還在那裡，水柱從水喉裡噴出，就像拍攝雨景時那樣，縱橫交錯澆在第二攝影棚的屋頂上。所有膠卷都搬完後，我站在圍觀的人群裡，遠遠看到攝影棚上方的白煙和紅色的火苗逐漸熄滅。剪接部的一個女孩激動得大哭起來。

後來聽黑澤先生說起，他在一片混亂的剪接室裡偶然看到一條膠卷落在地上，於是把膠卷捲好、順手放到口袋裡。就在這時，警衛大叔來找黑澤先生，說道：「攝影師宮川先生在門口暈倒咧。」黑澤先生斥道：「什麼叫『暈倒咧』？快送醫務室呀！」趕到宮川先生那裡後，宮川先生說找不到某個重要鏡頭的膠卷。黑澤先生掏出剛才塞進口袋的那條膠卷，宮川先生看了大喜：「就是它！就是它！」

有件事讓副導田中德三至今難忘。他在片廠裡跑出跑進時，偶然撞見黑澤先生。黑澤先生突然說：「看樣子這電影是趕不上公映日了。」他說這話時，表情裡似乎透著喜悅。然而，東寶出身的黑澤先生日後將會知道，這樣的小事是不足以讓大映延後公映日的。

第二副導若杉光夫對我說起當時的情形：他把《羅生門》的底片盒放到自行車後座，載到片廠前的旱地避火。正在觀望火勢的時候，他看到黑澤先生憂心忡忡從對面走來。若杉先生沒說什麼，只對著他拍了拍自行車後座的底片盒，黑澤先生也只是點點頭，報以會心一笑，看樣子也鬆了一口氣。

回憶起來，若杉先生說：「不過，後來收拾殘局可真是麻煩死了！」因為各攝製組的膠卷盒全都混在一起，堆得到處都是，必須先按作品分類才能恢復原狀。

「《羅生門》裡混雜著《狸御殿》之類的膠卷，真叫人哭笑不得。」若杉先生說。

為了找三船敏郎的一段對白，我也和剪接助理們一起把音軌膠片從裝膠卷的布袋裡翻出來找了半天。

沖片廠告知我們，多襄丸有一句對白的錄音一直找不到，就是那句：「我從來沒見過性子這麼烈的女人。」 聲音和圖像不同，無法用眼睛來分辨。音軌膠片上只有條碼似的條紋，必須一卷一卷用機器放出聲音來才行，非常費事。眼見公映日已經迫在眉睫，卻還是找不到，最後只好請已經回東京的三船敏郎再來重錄一次。

聽說錄音師大谷嚴至今仍活躍在工作崗位上，於是我打電話向他確認當時的情形。「四十五年沒見了。」電話裡的他好像很驚訝，聲音依然沒有變。大谷先生告訴我，當時因為錄音室緊鄰著最先起火的第二攝影棚，著火的同時大家慌慌忙忙往外搬機器，甚至把機器都拆了。臨時只好用一台老式的外景錄音機來重新配音。

「但是怎麼弄都弄不好！」電話那頭，大谷先生的聲音聽起來仍有些懊惱。接著他又說：「但我們也不想因為條件惡劣而抱怨……」

那次錄音實在是嘔心瀝血的結果。錄音助理紅谷愃一還記得在配音前一夜，請東橫映畫的專家來組裝七零八落的機器，熬了一個通宵卻沒有成功。

火災過後第二天，攝製組就十萬火急地開始配音，沒想到竟又再次失火。銀幕上正在放映的畫面突然停止不動，好像是放映機裡的膠卷卡住了。就在那一瞬間，膠卷正中燒出一個洞，緊接著「呼」的一聲，火苗竄了出來，把銀幕都映紅了。「又著火了！」聽到叫喊聲，大家一起從屋裡跑出來，只見放映室正往外冒黑煙。於是大家又衝進去搶救膠卷，但這次紅谷他們已經熟門熟路，立即往放映室裡一桶接一桶地遞水，火是滅了，卻招致一個惡果：膠卷片基（賽璐璐）燃燒後產生的成毒氣瀰漫整個室內。大谷先生、紅谷等人被燻得眼淚鼻涕直流，跟著暈倒在地。紅谷說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外的席子上，身邊還躺著包括大谷先生在內好幾個人。

錄音工作被迫再次開始。那個時代，錄音帶還沒有問世，音樂都是現場演奏，稍微出錯就得從頭再來。那段有名的波麗露舞曲長達十分鐘，黑澤先生和作曲的早坂文雄先生一起坐在現場傾聽。我現在還能想起他一動不動的背影。結束後黑澤先生滿足地看了早坂先生一眼。這時天已經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