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關於童女之舞的編年史》
1999年1月,童女之舞,初版發行。
2012年5月,童女之舞,復刻重現。
作者曹麗娟本來抵抗《童女之舞》的重新出版。因為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要再重版……
但是她後來發現,教書的朋友跟她說,學生找不到書;書店的朋友跟她說,沒有書可以賣;而出版社也打電話跟她說,倉庫真的一本都沒有了……
於是,決定重新出版。
於是,這本「夢幻逸品」,這本大家僅僅口而相傳許多時候的小說,終於復刻重現。
對於2012年的《童女之舞》復刻版,她說:
「現在我才知道,風把我們吹到這裡,竟未離散,我頑強寧靜的讀者們。」
《童女之舞》在純文學市場寧靜長銷十年實屬罕見。
「它是夢幻逸品。」錯過它的讀者說。
如此一位作家,早慧,惜墨,作品寥寥可數卻篇篇珍貴,她悲憫疏離,冷冽纏綿,深情似刀劍又似細水,一如鍾愛她的讀者,寧靜頑強。
作者簡介
曹麗娟
台灣彰化人。淡江大學中文系畢業。
1982年發表第一篇小說〈紅顏〉獲聯合報第七屆小說獎。
1991年發表第二篇小說〈童女之舞〉獲聯合報第十三屆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
1996年發表第三篇小說〈關於她的白髮及其他〉獲第十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篇小說推薦獎。
1999年出版第一本小說集《童女之舞》。
自稱文字手藝人。寫小說。詩。散文。歌詞。雜文。
序
2012年復刻新序
寧靜,或者喧嘩
本來是抗拒《童女之舞》重新出版的。
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要重新出版。
但教書的朋友說,學生買不到。書店的朋友說,沒書可賣。出版社說,倉庫真的一本都沒有了。於是我被說服。
仍然由大田的培園和鳳儀經手,謝謝她們對我的溫柔耐心。〈童女之舞〉復刻,鳳儀說:「真想喝一杯。」的確不容易,第一次見培園的記憶猶新,那時她們都還好年輕,轉眼已經十三年。
一九九一年〈童女之舞〉在聯副發表的版本,鐘沅曾給童素心留了個電話號碼,那完全是可以刪去的,我失心瘋寫下當時自己住處電話。發表後,電話響了,找鐘沅,找童素心。我張口結舌:「她……她不在。
她……她出去了。」講不出「這裡沒有鐘沅沒有童素心」這種話。印象最深的一次留言是,天冷了請童素心保重別感冒尤其懷孕了要多小心云云。
「好。好。謝謝。我會轉告她……。」掛了電話半晌錯覺我的妹妹童素心等會兒就產檢回來而我會告訴她……,許久我吸著菸呆望落地窗外公寓門許久無動靜,終於,回神明白了,我親手捏製的娃娃們已經拎著皮箱自己出門去流浪。
一九九九年,小說出版,我刪去了電話那段。
後來我在網路上以化名結識一個個鐘沅童素心潔西費文,交往到真名相見,對方在住家書架衣櫃抽屜翻找《童女之舞》剪報,「在哪裡……明明在這裡……我記得……」找到時轉過身來披頭散髮臉紅通通眼睛好亮,那是她(她們)瞬間滑入時光隧道,出來後未及拍去的青春骸片如珍珠沾在髮梢眉睫整個的閃閃發光又心亂如麻。「找到了,童女之舞。」啊找到了——滾滾光陰之塵隨發黃舊報紙翻飛入眼,弄得我幾乎淚下——原來,她曾陪過她們,在遙遠隧道那頭的寂寞小天涯裡,她曾陪過她們。
如此令人軟弱的時刻,我作為一個小說作者所能承受,大抵就是被餽贈一杯愛雷島(Islay)三十年Bowmore威士忌時的寧靜撞擊吧。
二○一二年仍有初識的朋友拿出一九九九年版《童女之舞》要我簽名,我寫下兩個名字,我的,她的。每次的簽名好比簽收一份無價的慷慨餽贈。但其實作者與讀者的連結從故事一開始就發生了,我們有共同記憶——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很久很久以後:她她他他,的從前從前,還有鐘沅童素心費文的後來後來,故事裡,青春碎片懸垂髮梢眉睫似年久鐘乳石在暗中閃爍又如繁星……。
人生果然有倒敘。「從前」未必早於「以後」。寧靜與喧嘩相互攀附。或許這正是一個小說作者的矛盾,大抵也是《童女之舞》出版後我才認識到的滋味。
謝謝讓我夠強壯以書寫的,夠強壯面對寧靜與喧嘩的,一切。
二O一二年二月十六日
目次
007【1999初版自序】
016童女之舞(199年獲聯合報短篇小說首獎)
052斷裂
068在父名之下
096關於她的白髮及其他(1996年獲聯合文學中篇小說推薦獎)
書摘/試閱
十六歲的時候,有一次我跳沒有配樂的獨舞。舞畢,觀眾中有一人大喊:「看啊!這是死亡與童女之舞。」此後,這支舞就叫這個名字。—Isadora Duncan(伊莎朵拉‧鄧肯)
其實,我一直很想送鍾沅一朵花。
那種淺紫色的玫瑰,半開,帶著水珠。
你見過那種紫嗎?如果你染過布你便知道,那是一種很難控制的色澤,偏紅不對,偏藍不對,偏亮不對,偏暗也不對。不是染劑比例的問題,也不是色層順序的問題,那絕對無法控制。即使染出來了,也只是碰巧,第二次你絕對無法控制。還有,它不是均勻的紫。還有,你絕對找不到一種胚布的質感像那種花瓣的質感。
第一次見到那種玫瑰,那種紫,我就想送鍾沅。我也曾以每朵十三到十六塊不等的價錢,買過一朵又一朵半開的、帶著水珠的紫玫瑰,但我從不曾將其中任何一朵交到鍾沅手中,因為,是的,因為鍾沅根本不愛花。
1
那年夏天我們十六歲,在南台灣最炎熱的城市。藍天空洞得駭人,彷彿可以吃掉天底下的一切;柏油路淌著汗冒著煙,彷佛就要融成黑河。就在那樣熱得人無所遁形的炎炎九月,我們考上那城市第一流的高中,並且相遇。
那天早晨我去註冊,就坐在公車最前頭的位置。途中某站乘客都登車畢,司機剛踩油門,卻見前方有個女孩向司機招手,疾疾前奔。我不由得傾身看那女孩—不只因為她穿著和我同樣的制服,不只因為這所女中的學生沒有人像她那樣把白襯衫放到黑裙子外面,不只因為她的百褶裙短得只及膝蓋。我會看她,是因為清晨的陽光剛好從路樹枝縫間篩下,圈圈塊塊灑在路面,她就穿過那一地參差光影,兩隻著白鞋白襪的腳交錯騰空、落地,遠看竟如奔馳在崎嶇岩地的蹄子一般!
你絕對可以說這太湊巧,因為我們竟然同班。
兩個同班又搭同一路公車的女孩如何結成死黨毫不傳奇,兩個十六歲的女孩自相識之初便迅速蔓延著一種肆無忌憚的親密,也不需要什麼道理。每天早晨見面,鍾沅必定從左胸口袋裡掏出一朵花給我,有茉莉,有梔子花,後來也有桂花。每節下課鈴一響,鍾沅必定拉我頂著烈陽在新鮮的校園四處探險,直至上課鈴響方橫越操場一路奔回教室。鍾沅進教室有個招牌動作—當然這得拜她那雙蹄子般的長腳之賜—她從不好好走前門或後門,而是高高撩起裙子,自窗口一躍而入。我每每先回自己位子坐好,轉頭看鍾沅單手撐著窗櫺,兩腳一提,輕輕落地,從不失誤。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鍾沅進教室的基本動作,從幼稚園到高中行之多年。她自小就是個瘋丫頭,千篇一律的教室格局和一成不變的上課下課令她生煩,便來點變化以自娛。國中之前,她是在男生堆裡「混」的,國中她念了私立女中,面對一干文靜用功的女同學,她頓失玩伴,只好把佻野的玩勁拿來運動,加入了排球與游泳校隊。跟鍾沅在一起,我那懵懂的十六歲心智彷彿對人與人之間的感覺開了一竅,乍然用心動性起來。鍾沅則說她初見到我那兩隻生生嵌在臉上的圓眼睛,便想問我是否看到另一個世界。當然,我們之間,到底是誰先喜歡誰至今仍是未了公案,然那早就像無數開天闢地的神話一樣,無關合理,也不需論證了。
那天,鍾沅開始加入我們學校的泳隊集訓,我背著書包立於池畔等她。昏暗天色裡我尋找著池裡的鍾沅,突然池邊的燈一柱一柱放出光芒,我瞧見兩隻溼亮的手臂迅速划開蓬蓬水花朝我游來。到了池邊,鍾沅倏地自水中躍起,柔軟光滑像魚一樣。水自這條直立的魚的髮梢滴落,沿著臉龐、頸子……一路淌下,在腳丫周邊蓄積成灘。我仰首看鍾沅—她高我甚多—她的黑髮搭貼在腦後,襯得一張臉水亮清明,那頸上的血管、懸垂在下巴尖上的水珠,還有嘴唇、鼻子、眼睛、眉毛……我一下子看呆了。眼前的鍾沅像尊半透明雕像,自裡隱隱透出一道十六歲的我從未見過的光。霎時,如魂魄游出軀殼般,我忍不住伸出手碰觸光源……
當我的指尖碰到鍾沅那溼涼富彈性的、呼吸的肌膚時,我才轟然一醒,回過神來。一股混雜著奇妙、驚懼、興奮、羞赧的熱流在我體內疾速奔竄,我無措地垂首。鍾沅近前一步,托起我垂下的臉。她呼出的氣息往我面前一寸寸移近,我無助地闔上眼。鍾沅的唇往我眉心輕輕一啄……
從此,每天見面分手鍾沅必定在我眉心這麼輕輕一啄,不管是在校園裡、公車上、馬路邊。我一方面貪溺於這奇妙美好的滋味,一方面又看到了周遭異樣的眼神。我不禁開始惶亂憂懼著—一個女孩可以喜歡另一個女孩到何等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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