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全集(第1卷)（簡體書）

不過有些時刻我們是明白這一切的：這時候，撥開云霧，我們看到，我們連同整個自然都奔人而去，就好像奔向一種高踞于我們之上的東西。在那種突然間的明白之中，我們毛骨悚然地朝我們周圍和身后看去：那里奔跑著有教養的食肉動物，我們就在它們中間。人在蒼茫大地荒野上的巨大動靜，他們建立城市和國家，他們進行戰爭，他們無休止地聚散，他們胡亂相遇、互相學習，他們互施計謀、互相踐踏，他們在困苦中嚎叫，在勝利中歡呼雀躍——一切都是動物性的延續：好像人是被故意恢復到原狀，被騙走了其形而上的天資，甚至好像自然在如此長久地對人企盼和領會之后，現在在人面前被嚇退，更愿意回到本能的無意識中去。啊，自然需要知識，而它又害怕它真正需要的知識；于是火焰不安地前后閃爍，像是很害怕自己，就先抓住上千個事物，卻沒有抓住究竟為什么自然需要知識。在個別時刻，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們生活中最詳盡的安排如何只是為了避開我們真正的任務才做出的；我們如何愿意在某個地方藏起我們的腦袋，好像我們有上千只眼睛的良心就不會在那里看到我們；我們如何匆匆把我們的心獻給了國家、賺錢、交際或者科學，僅僅是為了不再擁有我們的心；我們如何甚至比生活所需更熱烈、更瘋狂地醉心于繁重的日常工作，因為在我們看來，更有必要不訴諸理智。匆忙是普遍的，因為每個人都在逃避自我；羞答答地藏匿起這種匆忙也是普遍的，因為人們要顯得滿足，想要迷惑目光比較尖銳的旁觀者，讓他
們看不到人們的不幸；還有，對鏗鏘新詞的需要也是普遍的，系上這樣叮當作響的鈴鐺，生活就會獲得某種喧嚷的節日氣氛。每個人都知道這樣一種不尋常的狀況，突然有不快的記憶產生，這時候我們努力用強烈的姿態和聲音打消這樣的記憶。但是，一般生活的姿態和聲音讓人猜到，我們大家永遠處于這樣一種狀態中，害怕記憶和沉思默想。如此經常讓我們心煩的是什么東西？是哪只蚊子讓我們不得安睡？它幽靈般糾纏我們，生活的每一刻都要對我們說些什么：但是我們不要聽這幽靈的聲音。我們安靜獨處的時候，我們害怕有些竊竊私語會傳進我們的耳朵，于是
我們憎恨安靜，用交際麻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