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之心(簡體書)
商品資訊
系列名:殺死一隻知更鳥Ⅱ
ISBN13:9787544766999
替代書名:Go Set A Watchman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作者:(美)哈珀‧李
譯者:張雲
出版日:2023/02/01
裝訂/頁數:精裝/282頁
規格:21.6cm*14.7cm*1.9cm (高/寬/厚)
版次:一版
商品簡介
★《殺死一隻知更鳥》傳奇延續,斯庫特成長遇新問題,父女問題面臨挑戰
★震撼整個西方世界的成長故事,振聾發聵的教育命題
★年度出版界銷售奇蹟,單日銷量10萬冊
★成長中不可缺少的一課,獻給世上所有相愛的父母與孩子
★家庭關係,人步入成年後角色轉換的陣痛,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以及始終貫穿其中的愛,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珍貴的成長經歷
二十六歲的瓊.露易絲.芬奇從紐約回到家鄉梅科姆看望病重的父親阿迪克斯,卻發現已與故鄉格格不入,而父親與她青梅竹馬的戀人的行為又給了她無比沉重的打擊……童年往事如洪水般湧來,堅守的價值觀與信仰頓時瀕臨崩塌,在痛苦與迷惘中,瓊·露易絲經歷了又一次彌足珍貴的成長。
《守望之心》是美國傳奇女作家哈珀·李有生之年出版的第二部小說。 《殺死一隻知更鳥》出版後的五十多年間作家一直拒絕各種採訪和社會活動,並宣稱不會再寫第二本書。 2015年,《守望之心》出版,立刻成為了當年出版界的話題,創造了銷售的奇蹟,日銷量達10萬冊。據說本書源自作者早年的手稿,李本人以為這份手稿早已遺失。 《守望之心》的創作年代早於《殺死一隻知更鳥》,講述的是斯庫特成年以後回到家鄉探親的故事,其中穿插了很多斯庫特童年的回憶。在編輯的建議下,哈珀?李以其中的童年片段為基礎,耗費十幾年的時間創作了《殺死一隻知更鳥》。
有人說《守望之心》是對《殺死一隻知更鳥》的顛覆,然而從國外主流的評論來看,其實並不其然,阿迪克斯仍然是阿迪克斯,仍然是那個正義、理性的父親,只是由於人與社會歷史環境的複雜性,他對待不同的事情會有不同的態度。更多問題源於斯庫特在成長中需要解決的問題,其中就包括了她對於父親角色的定位。所以說,與其說這是一種顛覆,不如說是一種延續和豐滿,和《殺死一隻知更鳥》一樣,《守望之心》也是人成長中不可缺少的一課。其中的家庭關係,人步入成年後角色轉換的陣痛,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以及始終貫穿其中的愛,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珍貴的成長經歷。
毫不誇張地說,《守望之心》會是本年度*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知更鳥”傳奇的延續是不分國界的。
作者簡介
1926年生於美國亞拉巴馬州的門羅維爾。童年就讀於當地的學校,後在亞拉巴馬大學攻讀法律。與著名作家杜魯門?卡波特是從小的至交,《殺死一隻知更鳥》中的迪爾,就是以他為原型的。
曾獲包括普利策獎在內的多個文學獎項,並被授予總統自由勳章,多次受到總統的接見。 《殺死一隻知更鳥》更是入選“塑造美國的88本書”。
多年來一直隱居在老家,拒絕媒體採訪和各種社會活動,終生未婚。
2016年,在位於門羅維爾的家中去世,享年89歲。
名人/編輯推薦
《守望之心》比哈珀·李之前的那部經典作品要復雜得多。這是一部讓人心滿意足的小說……這是一部新作,一份愉悅,一次揭秘,一件文學界的盛事。
——《衛報》
寫作技藝高超的作品……再次沉浸在哈珀?李的文字中,有一種確鑿無疑的舒適與親切。
——《人物》
哈珀?李的第二部小說在人間播撒了比之前那部作品更多的光亮。
——《時代周刊》
《守望之心》是如此重要的一部作品,也許是幾十年來在種族歧視盛行的美國南方誕生的重要的種族問題小說。
——《紐約時報》
《守望之心》因為不朽而震撼人心。 ——《華盛頓郵報》《守望之心》為理解哈珀?李那豐富而復雜的心靈提供了很有價值的啟發,她是美國重要的作家之一。
——《今日美國》
(《設立守望者》)充滿了哈珀?李女士的文字那熟悉的愉悅感——輕鬆而慢條斯理的節奏,點綴著超然的幽默,以及對於掌故趣聞的愛好。
——《華爾街日報》
《殺死一隻知更鳥》中那再熟悉不過的幽默、臭脾氣、不守規則在《守望之心》中也讓人一覽無餘,那麼讓人氣惱,又那麼讓人著迷。
——《芝加哥論壇報》
不要讓《守望之心》改變你對阿迪克斯?芬奇的看法……確鑿的實情是一個像阿迪克斯這樣一個生於重建後十幾年的人,又出身於一個南方的上流家庭,都會有復雜糾結的種族思想背景。
——《洛杉磯時報》
這部小說一個重要的方面是,現在它不再讓我們把阿迪克斯看作一個英雄、一個神,而是看作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有缺點,有道德的缺憾,這也讓我們看到我們自身的複雜性和矛盾性。
——《華盛頓郵報》
《守望之心》的成功在於兩個方面:一是瓊?露易絲直面父親的觀念,二是把這些觀念匯入我們所了解的阿迪克斯的方式。
——《時代周刊》
《守望之心》了不起的價值在於它以極其激烈坦誠的方式討論美國在種族平等方面劣跡斑斑的記錄。
——《舊金山紀事報》
《守望之心》來得正是時候,所有重要的藝術品都是這樣,在我們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它們時悄然而至。
——《芝加哥論壇報》
《守望之心》之所以如此讓人難忘是在於對種族平等的漫漫征程持有成熟而前瞻性的觀點。一部多年前創作的小說對於我們今天的種族和不平等掙扎能有那麼豐富的描述,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芝加哥論壇報》
《守望之心》具有與美國種族抗爭這個大課題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南方小鎮式幽默與關注。
——《哥倫比亞消息報》
《守望之心》精彩的開篇超乎我們的想像。
——《名利場》
哈珀?李在描述方面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美妙的長句,喚醒了一個在歷史上遺失很久的友好世界。
——CNN新聞網
一部成年禮小說——斯庫特成為了一個自主的女人……《守望之心》的聲音是如此醉人而與眾不同,讓人想起《殺死一隻知更鳥》。這部小說非常健全,不能被當成哈珀?李想像世界中的文學碎片被丟棄。
——《獨立報》
阿迪克斯的複雜性使得《守望之心》值得與《殺死一隻知更鳥》一起閱讀。哈珀?李讓我們捫心自問,我們究竟了解些什麼,以及我們認為自己是誰。 《守望之心》延續了這一高貴的文學傳統。
——《紐約郵報》
評論家們不約而同地關注到一個包羅萬象的主題,這就是,無論作為一名作者還是一名讀者,都能從這部小說中學到很多東西。
——《禿鷲》
就像福克納說的,好的故事只有一種,那就是關於人類的心靈與其自身發生衝突的故事,而這正是對《守望之心》很好的總結。
——《野獸日報》
《守望之心》講述了一個豐富而復雜的故事……要去給阿迪克斯貼個標籤,戴個帽子就偏題了。
——《彭博視點》
《守望之心》是一部出色的作品,無情地檢驗著種族關係。
——《丹佛郵報》
在這部關於芬奇家族強有力的新作品中,哈珀?李打開了一扇通往崇尚白人至上精神核心的更廣闊的窗戶,告訴我們,打破舊日偽神,解放自我的時候到了。
——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代碼開關》欄目
《守望之心》充滿了激蕩的語言,現實的對話和地域感,這部分解釋了《殺死一隻知更鳥》深受愛戴的原因。
——《水牛城新聞》
目次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第六部
第七部
書摘/試閱
瓊• 露易絲• 芬奇一年回家一次,這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這段旅程她以往總是搭飛機,今年她決定從紐約乘火車到梅科姆火車站。一方面,上次坐飛機時她嚇得魂飛魄散:飛行員選擇從一股龍捲風中間穿過;另一方面,坐飛機回家,意味著她的父親得凌晨三點起身,驅車一百英里到莫比爾接她,之後再上一整天班——今年他七十二了,再這樣折騰就說不過去了。
她很高興做了乘火車的決定。現在的火車與她童年時已經很不一樣了,新奇的體驗帶給她不少樂趣:按下牆上的一個按鈕,一位胖墩墩的服務生便如神話裡的魔僕般顯形;應她之命,另一面牆上彈出一個不銹鋼洗臉盆,還有一個可以把腳踩上去的廁所。她的臥舖隔間——他們稱之為“小包房”——有幾條鋼印的提示,她決心不受其威嚇,可前一晚上床時,她把自己卡在了牆裡,因為她沒有理會將此橫桿拉過托架的指令。服務生替她解了圍,不過也夠尷尬的,因為她習慣睡覺不穿睡褲。
幸好,在那個機關啪的一聲把她一起夾進去時,服務生正在走道上巡邏,聽到她在裡面嘭嘭嘭地猛捶一氣,便喊道:“我會把你弄出來的,小姐。”“不用,不用,”她說,“只要告訴我怎麼出來就行。”“我可以背過身去。”他說,並照辦了。
那日早晨,當她醒來時,火車正在亞特蘭大調車場轉軌,咔嚓咔嚓地緩緩行駛,但遵照臥舖隔間裡的另一個提示標誌,她待到科利奇帕克飛掠而過才下床。換衣服時,她穿上她的梅科姆裝:灰色寬鬆便褲、黑色無袖上衣、白短襪,還有平底便鞋。雖然還有四個小時的車程,可她似乎已經聽見了她姑姑不滿的嗤鼻聲。
當她喝到第四杯咖啡時,新月特快號列車聲如巨雁般向其北行的同伴鳴笛,隆隆駛過查特胡奇河,進入亞拉巴馬州。
查特胡奇河寬闊、平坦、渾濁。今日水很淺,一彎土黃的沙洲把河水截成涓涓細流。也許冬天會有嘩嘩的水聲,她想,有行詩是怎麼說的來著?我記不太清了。“我吹看牧笛從荒谷走下來”?不對。他是寫給一隻水鳥,還是一道瀑布?
她琢磨著,西德尼• 拉尼爾②想必跟她離世已久的表叔約書亞• 辛格爾頓• 聖克萊爾有幾分相像,他獨霸著從黑土帶地區延伸至拜烏拉巴特里④的文壇。想到這兒,她毅然克制了一下雀躍的情緒。瓊• 露易絲的姑姑時常在她面前把約書亞表叔立為不容置疑的家族楷模:他是人中龍鳳,他是詩人,他英年早逝,瓊• 露易絲必須謹記,他是給家族增光的人。他的照片與家族很是相稱——約書亞表叔看起來像個尖嘴猴腮版的阿爾杰農• 史文朋。
她又想起父親告訴了她這個故事剩下的部分,不禁暗自竊笑。約書亞表叔早逝,沒錯,但奪走他的不是上帝之手,而是愷撒的軍隊:
上大學時,約書亞表叔學習過於勤奮,思考得過多——事實上,他自修通讀了十九世紀的著述。他披著長斗篷,穿著他讓鐵匠按照他自己的設計製作的長筒靴。約書亞表叔對學校管理部門牢騷滿腹,衝校長發飆,在他看來,校長不過是個下水管檢修專家。這雖然無疑是事實,但以此為由拿致命武器攻擊他人卻站不住腳。經多方花錢疏通後,約書亞表叔沒吃官司,卻徹底淪落,被安置在為無行為責任能力人設立的州收容所,他在那兒度過了余生。他們說,他在各方面都通情達理,唯獨若有人提到那位校長的名字,他的臉就會變得扭曲,然後擺出美洲鶴的姿勢,並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八個小時或更久,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能讓他把腿放下來,直到他把那人忘記為止。在晴朗的日子裡,約書亞表叔會研讀希臘語;他留下薄薄一冊詩集,是由塔斯卡盧薩的一家公司私下印製的。那些詩作如此超前,至今無人能破解,但瓊• 露易絲的姑姑一直把這部詩集隨意又醒目地陳放在客廳的桌上。
瓊• 露易絲放聲大笑,然後環顧四周,看是否有人聽見。她的父親有辦法戳破他妹妹關於芬奇家族任何一員都天生高人一等的說教:他總是私下里鄭重地告訴女兒剩下的故事,但瓊• 露易絲有時覺得,她窺見阿迪克斯• 芬奇的眼中閃過一絲明白無誤的鄙夷,要么那隻是他眼鏡的反光?她從沒搞清楚過。
鄉村的景緻和火車的運轉平緩了下來,在窗口到地平線之間,她能看見的只有牧場和黑色的奶牛。她很納悶,她為何從未發現過故土的美。
蒙哥馬利的車站位於亞拉巴馬河的一個急彎處,她下車舒展雙腿,由那灰暗的色調、光線和奇怪的氣味而復生的熟悉感向她撲面而來。少了點什麼,她心想。過熱軸承箱,沒錯,就是這個:一個人拿著撬棍在火車下面移動,先是噹啷一下,接著是嘶—嘶嘶嘶—嘶嘶嘶的聲音,白煙冒了出來,人就像置身在火鍋裡一樣。如今這些大傢伙都燒石油了。
一股陳年的恐懼無緣無故地湧上她的心頭。她已經二十年沒來過這個車站了,可她小時候跟隨阿迪克斯去州首府時,總會被嚇得不輕,害怕搖擺的火車會墜落河堤,把他們全都淹死。可當她回到車上向家奔去時,卻又把這些記憶拋在了腦後。
火車咔嗒咔嗒穿過松林,戲謔地朝著林間空地上一個鐘形漏斗狀的物件鳴笛。這個老古董著色花哨,被丟在鐵軌一旁,上面帶有一家木材公司的標誌。新月特快號一口吞了這東西都綽綽有餘。格林維爾,埃弗格林,梅科姆車站。
她請列車長記得讓她下車,而且因為列車長上了年紀,她都能預料到等會兒的滑稽狀況:他會飛快地沖向梅科姆站,在過站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叫停火車,然後,在與她道別時,他會說,抱歉,他差點兒給忘了。火車變了,列車長絲毫未變。在招呼站同妙齡女郎打趣,是該職業的一大特色,阿迪克斯能預測出在新奧爾良與辛辛那提之間出車的每個列車長的舉動,所以他站的地方離她下車的點不會超過六步。
家鄉梅科姆縣,南北長約七十英里,東西最寬達三十英里,是個出於政治目的劃得怪模怪樣的選區。荒涼的原野上點綴著小片的居民區,其中最大的是梅科姆鎮,縣首府所在地。梅科姆縣在歷史上與全國其餘地區隔絕頗深,以至於有些居民對過去九十年來南方的政治傾向渾然不知,依然投票給共和黨,直到不久之前才有所改變。梅科姆鎮不通火車,而所謂的梅科姆火車站不過是個客氣的稱呼,實際位於二十英里之外的阿伯特縣。長途汽車班次不定,似乎哪兒也去不了,但聯邦政府在沼澤地裡硬開了一兩條公路,給那裡的居民提供了一種免費出行的方式。可沒幾個人領這個情,有什麼必要呢?知足者常樂,梅科姆鎮什麼都不缺。
梅科姆縣和梅科姆鎮得名於梅森• 梅科姆上校,此人盲目自信、不可一世、一意孤行,在與克里克印第安人作戰時讓與他並騎上陣的全體將士陷入了混亂的絕境。他控制的那片地區,北面有些丘陵,南面一馬平川,地處沿海平原的邊緣。梅科姆上校深信印第安人不喜平地作戰,便一路向北搜尋敵人。當他的將軍發現梅科姆的軍隊還在山林間輕車漫步,而克里克人卻埋伏在南邊各片松樹叢後時,派了一位友好的印第安信使送信給梅科姆上校:南下,你這笨蛋。梅科姆上校深信這是克里克人企圖誘捕他的詭計(他們的首領難道不是個藍眼睛、紅頭髮的魔鬼嗎?),把那位友好的印第安信使打入大牢,繼續北上,直至他的軍隊絕望地迷失在原始叢林中。他們就這樣大惑不解地在那兒坐等戰爭結束。
若干年過去了,梅科姆上校終於相信了那條消息說不定真的來路正派,於是毅然決然地開始向南行軍。途中,他們遇到一些移居內陸的人,告訴他們,與印第安人的戰爭已近尾聲。這些士兵和這些移民相親相愛,成了瓊• 露易絲• 芬奇的祖先,而梅科姆上校硬是繼續走到了現在的莫比爾,以確保他的功勳得到應有的承認。歷史記載的版本與真相有些出入,但這些卻都是事實,經年累月口口相傳,每個梅科姆人都了然於胸。
“……帶上你的行李,小姐。”服務生說。瓊• 露易絲跟隨他從餐車走到她的臥舖隔間。她從皮夾裡抽出兩美元:一美元是平常的小費,一美元是感謝他昨晚解救了她。不會有什麼意外:火車飛快地衝過了站,在四百四十碼外停了下來;列車長笑盈盈地現身了,說他很抱歉,他差點兒忘了。瓊• 露易絲也對他笑笑,焦急地等待服務生把黃色的踏板安放就位。他扶她走下列車,她給了他兩張鈔票。
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
她順著軌道望向車站,看見一個高高的男子站在窄小的月台上。他跳了下來,跑過來迎接她。
他將她一把摟入懷中,緊緊擁抱她,鬆開,狠狠在她嘴上親了一下,然後溫柔地吻她。“等一會兒,漢克。”她嘟囔道,心裡十分高興。
“噓,姑娘,”他捧著她的臉說,“我想在哪兒親你就在哪兒親你,就算是在縣政府大樓的台階上我也不管。”
這個有權在縣政府大樓台階上吻她的人是亨利• 克林頓,她從小到大的朋友,也是她哥哥的至交。當然,他要一直這麼親下去,就親成丈夫了。愛你想愛的人,嫁則嫁你的同類——一句她從骨子裡認同的格言。亨利• 克林頓和瓊• 露易絲是一類人,在她心中,這並不是一句擊碎浪漫愛情的殘酷格言。
他們手挽手走過鐵軌,去取她的手提箱。“阿迪克斯好嗎?”她問。
“今天他的手和肩膀在發病。”
“這樣的話他就不能開車了,是嗎?”
亨利伸出右手,半握著拳說:“他只能握成這樣,沒法握緊了。他的手犯病時,只好由亞歷山德拉姑姑幫他系鞋帶和扣鈕扣。他連剃須刀都握不住。”
瓊• 露易絲搖搖頭。她雖然已經過了去怒斥老天不公平的年紀,可還是太年輕,沒法安然接受父親身患重病的事實,總免不了一番掙扎。“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你知道沒有,”亨利說,“他一天服用四千五百毫克阿司匹林,只能這樣。”
亨利提起她沉重的手提箱,他們一起朝車子走去。她不知道等到她日復一日忍受病痛的時候,她會如何自處。肯定不會像阿迪克斯這樣:倘若你問他感覺怎麼樣,他會如實相告,但他絕不訴苦;他的脾氣始終如一,所以要想搞清他的感受,你必須開口問他。
亨利發現他的病情,只可能是出於偶然。有一天,他們在縣政府大樓的檔案庫查找一份土地產權證,阿迪克斯用力抽出一本厚重的抵押契據簿,突然臉色煞白,簿子掉到了地上。“怎麼啦?”亨利問。“風濕性關節炎。你能幫我撿一下嗎?”阿迪克斯說。亨利問他有多久了,阿迪克斯說六個月。瓊• 露易絲知道嗎?不知道。那他最好還是告訴她。“要是告訴她,她會上這兒來設法照顧我。對付這病的唯一方法是別讓它打敗你。”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想開車嗎?”亨利說。
“別傻了。”她說。雖然她的駕駛技術還不錯,但她討厭操作任何比別針更複雜的機械:室外用的折疊椅令她深感惱火;她從未學過騎自行車或使用打字機;她用簡易的魚竿釣魚。她最喜歡的休閒活動是打高爾夫,因為它的基本要素只包括一根桿子、一個小球,還有心境。
看亨利駕駛那輛汽車輕鬆自如,她不禁妒火中燒。車是為他服務的,她尋思道。“是動力方向盤嗎?自動擋?”她問。
“那還有假?”他講。
“哦,假如每個裝置都'熄火',你就沒法換擋了,那會怎樣?到時你就麻煩了,不是嗎?”
“但不會每個裝置都'熄火'的。”
“你怎麼知道?”
“這就是所謂的信念。過來。”
對通用汽車的信念。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漢克,”過了一會兒,她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他們倆之間一個老掉牙的笑話。一道粉色的疤痕,從他右眼下方起,延伸至鼻翼,然後斜著劃過他的上嘴唇。他的嘴唇下面有六顆假的前牙,連瓊• 露易絲也無法哄他拿出來給她看。他戴著這副假牙從戰場返回家鄉。一個德國人用槍託對准他的臉猛擊下去,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了表達自己在戰爭結束時的不快。瓊• 露易絲覺得這是編出來的:現在打仗都有遠程槍砲、B—17轟炸機、V型飛彈這些的,所以亨利和德國人不大可能短兵相接。
“好吧,寶貝,是這樣,”他說,“我們下到柏林的一個酒窖裡。大家都喝多了,打起架來——你喜歡聽可信的事,不是嗎?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
“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我要像施魏策爾博士那樣,遊戲人間到三十歲為止。”
“他可真是遊戲人間。”亨利陰沉地說。
瓊• 露易絲在他的臂彎下動了動。“你明白我的意思。”她說。
“是的。”
梅科姆的居民說,沒有比亨利• 克林頓更優秀的青年了。瓊• 露易絲對此深有同感。亨利的老家在梅科姆縣的南端。他的父親在他出世後不久拋棄了他的母親,她在交叉路口開了一家小店,夜以繼日地工作,供亨利念完了梅科姆的公立學校。亨利從十二歲時起便在芬奇家對面搭伙,這本身便使他高出一個層次:他可以自己做主,不受廚子、園丁和父母的權威束縛。他比她年長四歲,這在當時意義不一般。他常拿她開心,而她仰慕他。他十四歲時,母親過世了,幾乎什麼也沒給他留下。阿迪克斯• 芬奇悉心打理靠變賣那家店得到的一丁點兒錢,大部分花在了她的葬禮上;他還偷偷用自己的錢貼補,並為亨利找了一份課後兼職工作,在“五分叢林”超市當店員。亨利高中畢業後從軍入伍,戰後,他上了大學,攻讀法律。
大約就在那個時候,瓊• 露易絲的哥哥有一天猝然倒地身亡,在那段噩夢般的日子過去以後,一直考慮把他的事務所留給兒子的阿迪克斯四處物色新的接班人。對他而言,僱用亨利自在情理之中,不久,亨利便成了為阿迪克斯跑腿的人,成了他的耳目、他的左右手。亨利一向敬重阿迪克斯• 芬奇;不久,這份敬意融為愛,亨利視他如父。
他不把瓊• 露易絲當作妹妹。在他離鄉參戰和上大學的那些年裡,她從一個身穿背帶褲、性子火爆、挎著槍的小怪胎變得馬馬虎虎初具人形。他開始在她每年回家探親的兩周里和她約會。雖然她走起路來依然像個十三歲的男孩,並基本棄絕女性美的裝點,但他在她的身上發現了某些極具女人味的特質,因而墜入愛河。大多數時候,她都和顏悅色,隨和地與人相處,但這絕不表示她是一個隨和的人。一種他無法揣測的靈魂騷動困擾著她,可他確信她是他的另一半。他會保護她,他會和她結婚。
“厭倦紐約了嗎?”他說。
“沒有。”
“放手讓我安排這兩個星期的活動,我會使你厭倦紐約的。”
“這算是一個不正經的建議嗎?”
“算。”
“那麼,見鬼去吧。”
亨利停下車。他熄了火,驀然轉身,看著她。她知道,當他對某件事認真起來時,他的板刷頭上頭髮根根直豎,像把憤怒的刷子;他的臉色大變,臉上的疤痕泛紅。
“親愛的,你是不是希望我換一種紳士式的表達?瓊• 露易絲小姐,現在我的經濟狀況已達到一定水準,可以供養兩個人的生計。我像昔日的以色列一樣,在大學的葡萄園和你爸爸事務所的牧場上為你辛勤耕耘了七年……”
“我會叫阿迪克斯再加七年。”
“可惡。”
“此外,”她說,“應該是昔日的雅各才對。不,兩個叫法都一樣。他們總是每三行詩換一個名字。姑姑怎麼樣?”
“你明明清楚得很,她三十年來一直無恙。別轉換話題。”
瓊• 露易絲的眉毛一顫。“亨利,”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以和你談戀愛,但我不會嫁給你。”
這事千真萬確。
“別整得像個小屁孩似的,瓊• 露易絲!”亨利氣急敗壞地說,忘記了通用汽車最新款汽車免除的操作步驟,猛拉擋位,猛踩離合器——都沒有反應,他狠狠地轉動車鑰匙,按了幾個按鈕,那輛大轎車徐緩而平穩地在公路上行駛起來。
“加速有點慢,不是嗎?”她說,“不適合在城裡開。”
亨利生氣地瞪著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眼看就要變成爭吵了。他是認真的。她最好惹得他暴怒,他便會沉默,這樣她就有時間思考那個問題了。
“你從哪裡弄來那條不堪入目的領帶?”她說。
是時候了。
她差不多愛上了他。不,那是不可能的,她想,你要么愛,要么不愛。愛是這個世上唯一一件不含糊的事。無疑,存在不同類型的愛,但每一種都只有是和否兩個結論。
她這個人,明明眼前擺著一條容易的出路,卻總是偏選難的道走。眼前的情況,容易的出路是和漢克結婚,讓他辛勤工作養她。幾年後,等小孩長到齊腰高,那個她本該嫁的男人出現了。會有心靈的求索、狂熱和焦灼,在郵局台階上長久的對視,還有帶給所有人的痛苦。控訴和高尚的情操終將殆盡,剩下的只是又一樁不光彩的風流韻事,伯明翰鄉村俱樂部式的套路,一個自我構建的個人地獄,內帶西屋牌最新款的家用電器。漢克不該遭受那樣的命運。
不。目前,她仍會沿著無情的老處女道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她開始不失顏面地求和:
“親愛的,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她說。這是真心話。
“沒關係,”亨利說,並拍了她的膝蓋一掌,“只是有時我真想殺了你。”
“我知道我很可恨。”
亨利望著她。“你是個異類,甜心。你掩飾不了。”
她望著他。“你在說什麼?”
“這個,一般說來,大多數女子,在得手以前,會對她們的情郎擺出一張和悅的笑臉。她們隱藏自己的想法。要知道,你感覺自己可恨時,你確實很可恨,寶貝。”
“讓男人能夠看清他自投的是個什麼羅網,那豈不更公平些?”
“對,可你沒發覺,那樣的話,你永遠都虜獲不了一個男人的心嗎?”
她沒吱聲,沒有把再明白不過的事實說出來。她說:“我該怎麼做才能當一個狐狸精呢?”
亨利對他的話題來了勁兒。三十歲的他,好為人師,也許因為他是律師的緣故。“首先,”他不動聲色地說,“管好你的嘴。別和男人爭辯,尤其是在你知道你能擊敗他的情況下;多微笑;使男人感覺自己高大偉岸,告訴他,他是多麼出色,並服侍他。”
她露出燦爛的微笑,說:“漢克,我同意你講的每一句話。你是我多年來見過的最富洞察力的人,你身高一米九五,可以讓我為你點支煙嗎?感覺如何?”
“噁心。”
他們恢復了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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