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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幾里得空間的殺人魔(第5屆【金車‧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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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幾里得空間的殺人魔(第5屆【金車‧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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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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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北歐小島上出現連續殺人事件,
密室中的屍體頭顱離奇消失,
而警方只在死者的手機裡找到一則難以理解的留言:
不要忘記π/3√2……

島田莊司─講評 玉田誠─導讀

在二十一世紀的本格推理中,像詩意和幻想性這樣的要素,並非是光靠邏輯和科學就能「瓦解」之物。如果能讓兩者共存,並進一步加以推動,就能誕出生以邏輯和科學建構出詩意和幻想性的全新本格推理。而這部作品正是明確指引出此一方向性的傑作。本書作者會以這部作品為為起點,讓新的本格推理產生何種進化呢?對幻想小說和本格推理同樣熱愛的筆者,不禁對這樣的結果充滿期待。──【日本推理評論家】玉田誠

二十年前,米基內斯島發生一起神秘的自殺案,二十六歲女子被發現上吊身亡。案發現場不僅是雪地造成的密室,更是門窗全部反鎖的雙重密室,但是屍體的頭顱卻平空消失了!
二十年後,數學家尼爾斯‧赫茨森博士一家人來到米基內斯島度假,卻在這裡接連遇害。先是博士長子的未婚妻在形同密室的「鏈舞」圓圈中被刺死,接著博士的屍體在酒店房間中被人發現,不久之後頭顱便消失無蹤,密室裡只留下數學算式、博士用鮮血寫下的數字「505」,以及難以理解的手機留言「不要忘記π/3√2」,而博士長子隨後也被槍殺於505號房中。
接踵而來的離奇事件,讓前來旅遊的數學天才少女司馬伶決定和香港大學生游思齊展開一場「偵探遊戲」。但他們沒有料到的是,兇手精心布局多年,都只為了那個因「數學」而起的殺機……

作者簡介

黑貓C

1980年代出生的香港人,曾經為了追蹤日全蝕而獨自到北歐旅行,並在悠閒的旅途中被一本小說的結局感動,因而萌生寫小說的念頭。
2015年開始在香港線上討論區連載小說,其中武俠小說《從等級1到武林盟主》系列獲得網上讀者歡迎,得以出版成實體書;亦因為這次出版帶來的勇氣,於2016年參加第五屆【金車‧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挑戰人生第一次推理小說的創作。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歐幾里得空間的殺人魔》作品解說
推理評論家/玉田誠

可能是上一次選出《黃》和《H. A.》這類新銳作品所產生的反作用力吧,第五屆金車‧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中通過初選的作品,大多都是走正統風格。當中入選的三部作品都極具特色,分別是以書名標題來產生誤導、在案件構思的精妙上投注不少心力的弋蘭《誰是兇手》、刻意挑戰舊式懷舊型本格推理、探究詭計膨脹的青稞《巴別塔之夢》,以及這部黑貓C《歐幾里得空間的殺人魔》,筆者都很喜歡。
《歐幾里得空間的殺人魔》這部作品,描寫一位身為數學天才少女的偵探以異國為舞臺,挑戰連續殺人案件,乍看之下,像是採取保守的本格推理格式。
本書由擔任偵探角色的少女,和一路支持她,扮演華生角色的搭檔所構成的人物描寫,以及充當故事背景的北歐旖旎風光,除此之外,再加上娛樂小說的巧妙故事編排,使得這部作品就算當作一般小說來看,也肯定會是風格一流的出色作品。然而,作者還更進一步將過去島田莊司在〈本格推理論〉中闡明的本格推理小說之「格式」完全推翻,擁有自己一套特別的結構,不,「正因如此」,才造就出這部與眾不同的本格推理,其特殊的結構深深吸引了我。
在〈本格推理論〉中說明的本格推理形式,我在此稍作簡單的歸納介紹,那是將故事開頭處所提出的「帶有幻想風格和強烈魅力的謎團」,在故事後段藉由「邏輯」使其瓦解的一種構造。而以這種形式呈現的長篇傑作有《奇想,天慟》,短篇則以收錄在《御手洗潔的舞蹈》中的〈戴禮帽的伊卡洛斯〉堪為代表。每一部作品都是透過邏輯來瓦解充滿詩意的謎團,真相會化為與我們緊密相連的現實世界中的現象,就此呈現。而被幻想引誘而進入這個故事中的讀者,將會藉由推理所揭開的真相,而再次被拉回現實世界中──本格推理的讀書體驗,應該大致都能以這種方式呈現。
這部作品開頭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沒有頭的自殺屍體」這樣的怪異謎團。的確,在北歐的小說背景中出現的這具屍體,在「沒有頭」這件事情上,就算當作一部本格推理小說來看,一樣營造出充滿魅力的謎團。然而,這部作品真正厲害之處並不在此。天才少女偵探以及宛如華生般的角色登場、連續殺人案、過去與現在的案件關聯,作為這樣的一部本格推理小說,故事承接了正統的展開模式,一路往下發展。透過偵探的推理,最後謎團並未被「瓦解」,而是作為一種充滿幻想和詩意的情景,「完全呈現」。這起案件真相的情景,讓人聯想到古今中外的各種幻想圖畫,或是以七○年代為主軸,投入音樂人士唱片封面設計的普洛希斯(Hipgnosis,英國著名的設計團體)他們所描繪出的超現實世界。
讓幻想小說所具有的詩意和幻想性,與邏輯和科學展開異種結合,藉此誕生出的本格推理,讓成為後天要素的邏輯和科學的另一面進一步擴充,藉此達成驚人的進化和發展。本格推理既然擁有透過邏輯和科學來讓詩意和幻想性「瓦解」的構造,會有這樣的進化和發展歷史也可說是必然的結果。不過,這部作品卻輕鬆地從這種堪稱是本格推理宿命的形式中跳脫,是一種藉由邏輯和科學力量來「成就」詩意與幻想性的變形本格推理。透過這樣的特殊構造,或許可藉由邏輯和科學這樣的交通工具,而將這部作品當作是回歸愛倫坡時代幻想小說的稀有本格推理。
回顧過往,在發行〈本格推理宣言〉的十一年後,島田莊司在〈本格推理擁有怎樣的思想〉(收錄於《創元推理21》二○○一年夏季號)中如此陳述道。在〈莫格街殺人事件〉中所看到的「科學」和「幽靈」這兩項要素,「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已不像十九世紀那樣,是相互對立的要素,它們已開始共存」。這裡所提到的「幽靈」,應該能替換成〈本格推理論〉所指出的充滿詩意和幻想性的謎團。在二十一世紀的本格推理中,像詩意和幻想性這樣的要素,並非是光靠邏輯和科學就能「瓦解」之物。如果能讓兩者共存,並進一步加以推動,就能誕出生以邏輯和科學建構出詩意和幻想性的全新本格推理。而這部作品正是明確指引出此一方向性的傑作。本書作者會以這部作品為起點,讓新的本格推理產生何種進化呢?對幻想小說和本格推理同樣熱愛的筆者,不禁對這樣的結果充滿期待。

序章──不可能的屍體

原諒我,這是我唯一能夠離開絕望的方法。既然大家都把我當成白痴,我也不再留戀他們。原諒我用這種方式離開。
朱斯菲娜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三日,這是少女人生的最後一天。
少女平靜地擱下鋼筆,把遺書對摺放在書桌上,然後把木椅推到書房的正中央。她拿起一根麻繩踏到椅上,細心地將麻繩的一端綁緊天花板木梁,另一端則圍成一圈打結。
「真是殘酷的完美。」
少女抬頭盯著親手打的繩結,心情複雜。她曾經花過不少心血研究繩結,但到頭來這種專業卻只能用作了結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最後的景色嗎?」少女把頭伸到繩套裡,望著窗外,一片雪白。她喃喃道:「對不起……再見。」
少女閉起雙眼,雙腳踢開木椅,繩套「嗞」聲勒緊少女的頸;接著少女的身軀猶如鐘擺運動般在梁下搖晃,到最後停止。

兩日後,一位友人來到少女家中時發現了少女的屍體,於是報警求助。起初往赴現場的只有數名警員,但他們很快就察覺到案件極不尋常,更不斷要求其他警局的增援。不過米基內斯是一個位處偏遠的小島,交通不便,結果等了近半天才陸續有其他警員趕來。
其中一位被召喚的警員叫西格德,三十出頭,個子高大,眼神充滿自信。當他從沃格機場前來增援時,米基內斯已經飄下片片雪花,這是法羅群島常見的冬天。
西格德心想:「看報告說是一宗自殺案,何需如此勞師動眾?」
他環看現場,在死者屋外聚集了二十多名警員;雖然聽起來沒有很多,但實際上已是整個法羅群島接近兩成的警力。除了數年前丹麥王室來訪,西格德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同袍齊集現場。
「因為死者的屍體太過離奇了。」一位老警官走近西格德說:「這宗自殺案算是我幾十年來見過最匪夷所思的,你就趁這機會好好學習吧。畢竟你是警隊內備受注目的精英嘛,『疤痕君』。」
「前輩你別開玩笑了。」西格德下意識地輕摸額上疤痕,疤痕是去年他跟賊人搏鬥所留下的戰績。接著西格德又問:「可是剛才說屍體很奇怪……那是什麼意思?是罕見的自殺手法嗎?」
「手法一點都不罕見呢,初步檢驗是死於自縊,大概已經死了兩日左右。」老警官指向二樓的窗戶說:「就在樓上的書房掛著用來上吊的破爛繩套,書桌上還親切地留下一封死者的親筆遺書。」
西格德感到奇怪,「那豈不是普通的自殺案?」
「嘛,當你看過死者遺體時就會明白。」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走近死者的家。這時候老警官叮囑說:「我們從側門入屋,別踏到正門前的足印,那可是重要的證物呢。」
「雪地上的足印……難道是?」
老警官點頭道:「米基內斯這一個星期以來都沒有降雪,但屋外雪原唯一的足跡卻是今晨死者友人留下的。死者在兩日前死亡,換言之案發時死者的家是一個『雪地密室』,沒有任何人出入,如同經典偵探小說的橋段一般。」
「但報告寫是自殺案嘛,既然是自殺又管它是不是密室呢?」
老警官沒有理會,只是帶西格德從側門入屋,拿下兔毛手套,並換上醫用手套。他又把另一對醫用手套遞給西格德,並笑說:
「其實現場不但是『雪地密室』,還是『雙重密室』呢。根據第一發現者,亦即是死者友人的證供,當時死者伏屍的書房門窗都從裡面反鎖,要強行破門才發現到死者的屍體。」
此時西格德經過大廳,看見有幾個警員正在替人錄口供,便問:「那個人就是第一發現者?」
「嗯。受驚過度,無法問到什麼有用的證供。不過嘛,親眼看到那畫面的話亦不難理解。」老警官拍一拍西格德的肩,像是催促他上二樓的意思。
西格德緊隨其後踏上樓梯。走了幾步,還沒有見到現場的書房,他已經嗅到一陣濃烈的噁心氣味;像是血的腥味,也像是嘔吐物的酸味。
「準備好了嗎?」在書房門前,老警官自問自答:「就算沒有準備好也要上囉,我們工作就是這樣。」
西格德心裡浮現不好的預感,但走進書房之後,他眼前的畫面比起想像中惡劣得多──
「又說是吊死的屍體……」西格德聲音顫抖,「這種屍體怎能夠上吊自殺?不是沒有頭嗎?」
眼前倒臥在地板上的屍體,其頸部只剩下一根雪白光滑的骨頭,頸骨之上沒有頭顱,只有血肉纖維和一絲絲半凝固的血漿。西格德頓感胃酸倒灌到喉嚨,雙手掩口,卻被老警官喝住。
「吞回去吧,別污染現場。」
「可、可是啊,頭都沒有了,前輩你肯定死者這是上吊自殺?」
「不是我肯定,而是初步的驗屍報告如此說。根據屍體狀況來看,頭顱肯定是死後才被割下來的。加上屍斑、尿斑等等的環境證供都指出死者是自縊而死,準不會錯。」
西格德慌張地問:「那屍體的頭顱去哪裡了?」
「天知道?翻遍整個現場都找不到死者的頭。」老警官反問:「你剛才不是說過自殺案跟密室沒有關係嗎?可是死者的頭卻被人割下帶走,而屍體則留在密室裡面。」
西格德馬上翻閱資料,唸出關於死者的情報:「死者朱斯菲娜,二十六歲,獨身……人際關係平凡,至少沒有仇人恨得要把她的頭斬下來才對。」
老警官點頭說:「意義不明、兇手不明、動機不明、手法不明。」
──究竟消失的頭顱代表什麼意思?
──究竟是誰把死者的頭割下來?
──究竟又是什麼原因非要這樣做不可?
──究竟兇手如何穿越雪原和反鎖的密室帶走頭顱,而且不留痕跡?
如果只是普通的自殺案,為什麼會有別的兇手把死者頭顱帶走?雖然西格德一度懷疑驗屍結果,但數日後詳細的解剖報告又再次證實死者是死於自縊,在密室內自縊就只有自殺這個可能性。
遺體被鎖在雙重密室內,但頭顱卻從密室裡消失。關於頭顱消失的意義、兇手、動機、手法,西格德一概不知;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自殺案背後一定隱藏著別的真相。
 

 

第一章──沒有頭顱的怨靈能否用方程式表達?


1


時間:二○一五年三月十六日
主旨:關於米基內斯的交通狀況
寄件:sarah@puffinHotel.fo
收件:yauszechai@gmail.com
游思齊先生:
感謝您日前預約海鸚酒店,我相信米基內斯島上的北極海鸚必定會讓閣下留低美好回憶。
可惜有一件不幸的事情要先知會游先生,就是唯一連接米基內斯島的渡輪服務剛剛出現了問題,暫時只能以直升機代替。可是無需擔心,我可以替您預約直升機服務,起飛地點同樣在沃格機場,十分方便。
根據我們酒店的資料,閣下明天的航班是RC455,從丹麥哥本哈根機場起飛,並將於早上九點抵達法羅群島的沃格機場。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會替您預約早上十一點的直升機服務,屆時我們一同乘坐直升機到米基內斯吧。
海鸚酒店負責人 莎拉

當我拖著行李來到丹麥哥本哈根機場時,第一時間當然是連上機場的免費Wi-Fi,卻發現原來酒店的人昨晚寄過電郵給我。
不過電郵提及的內容也沒有選擇餘地,我只好馬上回覆她沒有問題。雖然晚了一天,幸好不消幾分鐘就收到酒店負責人的回信。
哦,原來有人跟我一樣,有相同的處境呢。莎拉的意思是叫我先跟另一位酒店住客在哥本哈根機場會合,方便到時一同前往直升機場……但她只是把住客的名稱和電郵地址給我,究竟要怎樣聯絡那個人?
──游先生。
人在異鄉,居然有人用廣東話在背後叫我。我回頭一看,便看見一位像是高中生的少女;她在烏黑長髮的左側編了一條細長的辮子,更顯稚氣。
「妳就是……司馬伶小姐?」我不好意思地問。
「對喔。」叫做司馬伶的少女伸著懶腰說:「我自己也很久沒有講廣東話了,差點忘記怎麼說。」
她大概看過我的電郵地址,所以猜到我是香港人吧。
我問她:「妳是從香港到外國的留學生?」
司馬伶搖搖頭,並解釋介紹自己是土生土長的丹麥人,只不過有一半華人血統而已。於是我再看一遍司馬伶的臉蛋,確實有混血少女的影子。
不過我有一點非常在意。
「話說回來,司馬小姐妳是怎樣找到我的?」
哥本哈根的機場這麼大,剛才我還在想單靠名字要如何跟她會合。
「數學。」司馬伶笑著說的時候,不知怎的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人群的流動能夠用歐拉方程式來預測喔。」突然司馬伶把一堆魔法咒語像繞口令般說著:「混沌理論證明了個體行為難以計算,群體行為卻是能夠估量。用歐拉方程式模擬流體運動的結果,機場大廳每平方米大約三人,再計算這個橢圓形大廳面積……對了,你在中學時有學過橢圓形面積的計算嗎?」
我有點愕然,敷衍道:「可能有吧,忘記了。」
「其實橢圓形跟圓形差不多,只不過橢圓形有兩個圓心;所以圓面積是『圓周率×半徑×半徑』,而橢圓面積則是『圓周率×半徑A×半徑B』。如是者按比例計算,十分鐘內機場大廳的人流約一○四一人;配合亞洲人在機場出現的比率,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會遇上十一個左右的亞洲人。」
流體力學、幾何學、混沌理論、統計學。司馬伶一堆奇怪的術語琅琅上口,作為文科生的我不知如何反應。
然後司馬伶胸有成竹地說:「──所以在此時此地遇上單獨站在機場大廳的你,我就幾乎肯定你就是莎拉小姐在電郵提及的香港人。」
「即是用數學的方法計算出我的身分嗎,好像很厲害。」
簡單是數學界的女巫,有一瞬間我是真心佩服眼前這位少女;明明年紀應該比我小,卻有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騙你的,只不過用你的電郵在網上找到你的照片而已。個人資料就小心保管吧。」司馬伶一副勝利者的笑容,然後轉身拖著行李箱走向登機櫃檯排隊。
真是一個怪人,說是女巫也不為過。
但說到底她亦算是我這趟旅行的同伴,我只好拉著行李箱追上去問:「司馬小姐,妳平常也是這樣愛說笑──」
「慢著,游先生。」司馬伶突然回頭認真地說:「兩件事情。第一,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反正你『外表』的確比我年長;第二,我不是說笑,剛才的計算都是貨真價實的,我才不會亂編一堆數字出來。」
司馬伶對於自己專業的範疇半點都不退讓。
「妳很喜歡數學嗎?」我嘗試問她應該感興趣的話題,希望可以稍微安撫她的心情。
「嗯,非常喜歡。」她笑著回答。
「那妳大學選科的時候應該會選修數學吧?」
「你在說什麼?我都已經畢業了,現在在巴黎的龐加萊研究院當研究生。」
我非常訝異,因為我才大學第三年,還要特意請假前來北歐旅行。可是眼前這小妮子卻已經是研究生。
「妳多少歲啦?不是說過比我年輕的嗎?」
司馬伶馬上變得不悅,又舉起兩隻手指說:「兩件事情。第一,問女生年齡是十分無禮的行為;第二,小孩子有什麼問題?如果你看不起小孩子就只會顯得你的無知。你知道嗎?帕斯卡在十六歲時已經發現『帕斯卡定理』;高斯十九歲時對質數的猜想同樣影響後世;還有伽羅瓦在二十歲時整合的『伽羅瓦理論』更協助後人解決困擾數學家超過兩千年的古希臘三大難題!我是小孩又得罪了你什麼?」
「不……我沒有說妳是小孩啊……」
「總之你對年齡的偏見要修正一下。」司馬伶從包包取出手機看一下時間,「快要七點了,距離登機還有不足一個小時,我們還是快點辦好手續吧。」
「喔……」
我無奈地回應。仔細看一下,無論她拿著的黑色皮革包包、身上的米色羊毛長大衣,抑或是白色高跟長靴,看起來全部都是名牌時裝。再加上她那種我行我素的「氣派」,大概能夠想像她是什麼富豪人家的千金吧。
而且最大問題還是她明顯比我聰明,看來這一趟法羅群島的旅遊一定十分疲累。

2

早上七點四十分,我跟隨那位自我中心的大小姐一同穿過登機通道走進機艙。機艙門口的空中小姐很友善地替我們指示座位,於是那位自我中心的大小姐就走到12B座位旁邊停下來。
「12是我最喜歡的數字,12能夠被1、2、3、4、6、12整除,是一個高合成數,閃閃發光的。」她問:「你知道嗎?人類有過一段時期是採用十二進制而不是十進制的。」
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位大小姐說,一年有十二個月、中國有十二生肖、英制一尺等於十二寸、音樂一個循環分作十二個半音。對於原始文明來說,十二進制比起十進制更為有效。
她繼續解釋,在十八世紀法國大革命期間,法國曾經把所有度量衡全部改用十進制,包括時間。於是一天只有十小時,每小時有一百分鐘;但望見只有十的時鐘讓法國人覺得自找煩惱,根本難以適應,於是不到二十年就廢除十進時了。
「其實現時也有數學家主張應該重用十二進制,取代現有的十進制,就像當年廢除十進時一樣。他們認為這樣的數學會更貼近生活,小孩子會更容易掌握計算的方法。」那位大小姐一邊說,一邊嘗試把她的名牌包包放到頭頂的置物櫃內,卻好像不夠高,場面有點尷尬。
「讓我幫妳放上去吧。」畢竟數學如何厲害也不會令人長高。
「不,我又不是小孩子,這些事情我自己會做。」
於是她踮起腳尖,向上一推,剛好把包包拋到置物櫃裡。
她得意地說:「看吧?我一個人也能夠做到。」接著輕快地彈到窗邊的位子坐下。
這時候看她雖然是一個自我中心的大小姐,但她發的不是小姐脾氣而是孩子氣,所以我也不跟她計較了。
待我也把行李放妥,並坐了下來後,旁邊的她卻突然吭聲:
「啊,我忘了把機上的讀物拿出來。」她望著頭頂的置物櫃說。
「是放在剛才的手袋裡面嗎?我拿下來給妳看看吧。」
「嗯,請這樣做。」
半分鐘前才說過一個人也能做,這次司馬伶答得非常爽快,絲毫沒有要自己拿的意思。
我苦笑著,並替她取回置物櫃內的手袋。最初我以為她要拿什麼書出來看,不過接過手袋後她居然在裡面拿出了一疊近百頁厚的論文。
「那是數學的論文?」
「謝謝。」司馬伶把手袋遞到我的面前,示意叫我把它放回原位。這一刻,我覺得自己變成了她的保母。
接著司馬伶戴上粉紅框的眼鏡,一邊盯著論文,一邊反問道:「你有聽過克卜勒這個人嗎?」
「欸?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是以前很出名的天文學家?好像NASA現在尋找外太空星球的計畫也是以克卜勒來命名。」
因為我其中一個興趣是天文攝影,所以對於克卜勒還是略有所聞。
「沒錯,克卜勒是很偉大的天文學家,同時也是很出色的數學家。其中他就在數學史上留下一個問題,足足困擾了數學家接近四百年之久……」
看樣子她的數學病又要發作了,當我想換話題阻止她已經為時已晚。
「假設有一個正方體的密室。」司馬伶對我說:「而且密室裡面有血淋淋的人頭──」
「喂?」難道妳是心理變態嗎?縱然我想這麼說,最後還是勉強沒有說出口。
「你在意外什麼?密室當然會聯想到殺人嘛,殺人有血淋淋的人頭也很正常。」司馬伶心情愉快,也許她真的是心理變態。
「妳的所謂『正常』我完全不能理解。」
「就是偵探小說常有的橋段啊。除了數學我最喜歡的就是偵探小說了。」司馬伶繼續說:「一個密室,但血淋淋的人頭不只一個,而是埋滿無數人頭……」
這一刻我看見走廊另一邊坐了幾個小朋友,他們的平板電腦正在玩迪士尼Tsum Tsum,就是把可愛的公仔頭連在一起就有高分的遊戲;相反坐在我旁邊的少女卻興高采烈地說著一堆血淋淋的人頭。
司馬伶看見我抗拒的表情,立即鼓起腮、翹起嘴抱怨:「我只想把問題說得生動一點而已。」
「嘛,請妳繼續,我也想知道妳說的東西跟克卜勒有什麼關係。」
「那我回到正題呢。」司馬伶說:「試想像有一個立方體的密室,還有無限個形狀大小相同的人頭;究竟要如何排列,才能夠在有限的空間內擠放到最多的人頭?這就是克卜勒在數學界留下的難題。」
「突然我對克卜勒這個人的印象分扣了很多呢……」
「那是比喻啦。當然準確來說,克卜勒的問題就是在三維歐幾里得空間內,用什麼方式裝球才能夠達到最大的密度。但說得太學術你也聽不懂嘛?」
「明白啦、明白。」我心想,其實她正常地說出來應該會更容易明白。
然後我重新思考所謂克卜勒的問題,很快就得到靈感。
「就像蜂巢一樣,六角形般的首先把最底層填滿,然後一層一層疊上去……說起來也像水果攤堆疊橘子的方法。」因為很難用說話解釋,所以我也比劃雙手希望她明白我在說什麼。
 「嗯,克卜勒也認為這是最有效的裝球方法,最高可以填滿74%的空間。可是他卻無法證明如此,因為問題比想像中複雜得多。」
根據司馬伶的解釋,我說的做法在數學上叫做「六方最密堆積」。若要依照規則排列的話,六方最密堆積確實是最有效的裝球方法。可是世上還有數之不盡的「不規則的方法」把空間填滿,要證明六方最密堆積比「任何方法」都要有效就非常困難。
司馬伶說:「在一百立方公尺內,六方最密堆積大約能裝入74個體積一立方公尺的圓球。不過數學家無法否定或者有一種奇怪的排列方法,能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製造出擠入第75個球的空間。因為我們沒有能力把所有奇怪的排列都一一驗證。」
「惡魔的證明,」我附和道:「就像我們不能證明所有烏鴉都是黑色,因為我們不可能把世上所有烏鴉都找出來。」
司馬伶好像對我邏輯的回答感到很滿意。她微笑道:「總而言之,克卜勒猜想是一個困擾了數學家接近四百年的難題,直到最近才被解明呢。我手上這一疊就是當時證明克卜勒猜想的論文,現在讀起來依然非常感動。」
之後她又很熱心地跟我分享她認為有趣的數學知識,同時我亦很努力地迴避和轉換話題。最後在不知不覺間,甚至乎我連飛機何時起飛也沒有留意,卻已經傳來快要降落沃格機場的廣播。
對上一次有這種經驗,就是失眠的時候讀著《紅樓夢》來催眠自己。想不到今天在地球的另一角落會遇上一個如此本領高強的催眠大師。

來到島上旅遊的司馬伶和游思齊這時候還不知道,他們即將在這座島上遇見一連串神秘事件,而且這一切,都跟二十年前的冤魂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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