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

有一個女孩子（代序）

助產士抱起嬰兒：是個女孩子
母親倒吸一口氣：也好，女孩子

父親正色以對：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
老師搖搖頭：哪裡還像個女孩子

蓄起長髮的男孩：多想當個女孩子
剃了平頭的女孩：寧願不做女孩子

女人將百褶裙扔進舊衣回收箱：已經不是女孩子了
白髮所剩疏微的奶奶討糖的笑容，彷彿還是女孩子

長腿收進牛仔褲，著緊束胸的女生，與
雪紡紗配高跟鞋，染著亞麻辮的男生，
都是女孩子

女孩子不僅止於某一種樣子
而是上帝放於遠方，最善良的位置

像一個最堅硬的母體
也似柔軟至極的墓地

每個人都從理想的這點走向
現實
試圖接近或者擺脫
所謂的女孩子

但沒有人
能夠真真正正的成為女孩子
也沒有人能全然放棄
生於絕境中
最末的單純

第一日

上帝說
要有光，就有了光。

影子默默地退貼在地板

比較潮濕的那一塊
則有了非常憂傷的默想

長出思想的觸鬚搔癢地羨慕起
那些
不屬於自己的模樣

粉紅色

男孩的夢是乳白色的
女孩的夢是血紅色的
而我的夢，是粉紅色的
曖昧於床鋪的馬賽克

他們的夢多半有些腥臭
唯獨我的粉紅色，漸層於無味
可說是夢被淬鍊至中和
沒有添加任何化學防腐的藥劑
也無需使用衛生紙或任何棉類給墊給皺摺

單單迷幻一種細緻的寂寞所過濾
我是最初的衰褪
或者最終的啟蒙
安分承認初戀即是那樣地老
稚嫩且頹皺，就像催情一顆汽球的魂魄

然而後來醒來的人們偏又都說
我，是灰色的
換作自己睜眼之後
反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粉紅色的耳朵不見了
一條透明的線，飄游城市盤旋還沒冒出犄角都是生鏽水塔的上空
遠遠地看
彷彿十分自卑的裂縫

女孩子

那是一個午後遊戲間

除我以外的男孩們
全都帶著機器人
窩在電玩螢幕前

至於和我坐同一圈
玩膩了紙娃娃則被女孩們
排好隊擱在花園圖樣的喜餅盒邊

「換另一個粉紅色的遊戲吧？」有人提議於是
妹妹選了紫羅蘭
姊姊選了粉薔薇

我思考很久，那些美麗的名字
直到點心時間──

除我以外的小朋友
退潮般迅速離開了玩具間
被拋棄的眷戀，機器人與紙娃娃交換彼此的疲倦
跌倒與折裂

自言自語終於我選：「多想成為女　
孩子啊」

無人聽見的這一票
忘記了飢腸轆轆的嗜甜
把沒有身體的時間
牢牢按住壓在
那堆散如墟城的空座墊

夏娃的喉結

好好吃一顆蘋果

紅的果皮、甜的果肉、白澀果仁上莫名的一個洞
那個洞或者是我
被藏諸核心與生俱來的歉意
從那個人悲傷模樣仿佛無害的泛黃的斑點
癢癢地爬過

舌頭與之以上攪和

想像浸在一種 不屬於男人也不屬於女人的酒
鬆弛地拴住 不屬於亞當也不分屬肋骨
喉結以下的胸口
時間就這麼無止盡地發酵著沒有答案的漏洞
不知質重是否等比於牛頓發現的必然的墮落

細細汙蔑一顆蘋果

等到上帝再次現身質問 我會承認
遠離醫生的健康
猥瑣於蛇的誘惑
但也同時能夠微笑地說：
生而為人，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