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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10週年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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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10週年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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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10週年典藏版】

商品資訊

定價
:NT$ 36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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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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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可得紅利積點:9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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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爸爸,我們是好人,對嗎?
──即使快餓死,也絕對不吃人肉,對嗎?

歐普拉讚嘆:新世紀美國第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
「海明威與福克納唯一後繼者」麥卡錫為幼子而寫的小說
直指當今最大危機──
世界如何毀壞,美德如何崩解,而人類應當如何堅持懷抱希望。


◎伍軒宏(文學評論家)導讀評析
◎榮獲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普立茲小說獎、鵝毛筆獎
◎《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時代》雜誌等十數家媒體重磅選書

▍重要獎項榮譽
◎入圍美國國家書評人獎
◎2006年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英國歷史最悠久的文學獎)
◎2007年普立茲獎小說類獲獎
◎2007年美國鵝毛筆獎
◎2009年英國《泰晤士報》「近十年百大小說第一名」
◎《娛樂週刊》第1,000期紀念刊列為近25年來最棒的一本書。
◎改編電影《末路浩劫》由維果・莫天森及莎莉・賽隆主演
◎2008年英國《衛報》專欄作家、知名環保人士喬治.蒙貝特(George Monbiot)認為此書令麥卡錫足以名列全球「拯救地球50人」名單,認為「《長路》對環保的影響力可說無他能出其右。未來三十年內,這本書給予我們的警醒,勝過任何統計數字或報導。」
◎歐普拉讀書俱樂部選書 ◎美國《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時代》雜誌等十數家國際重要媒體推薦為年度好書

▍內容簡介
孩子降生於男人身邊時,舊世界早就消失了。
新世界沒有陽光和藍天,沒有家園與文明,
只有刺骨的風雪,以及比黑更黑的幽暗。
孩子只知世上盡是弱肉強食、同類相殘之徒,
除了他們父子倆,這路上無人心懷良善與信念。

當他們一路南向,仍堅信前方終有失落已久的美德,
每當回首來時路,卻只見處處人間煉獄,
而放眼未來,亦只有死神隨侍在側……

當死亡如影隨形,我們可以殘害他人性命以求生存嗎?
當漫漫長路只剩一片荒蕪,該如何堅持舉起希望的火把,活得高貴?
這是一個父親為幼子寫下的警世寓言,
也是一位智者朝下個世代投遞的末世輓歌,
美國在世最偉大作家之一麥卡錫目光如炬,
精煉織就一部直指環境與人性議題的重量巨著。

▍媒體讚譽
關乎未來的書寫當如是;請你一定要讀。 ——湯姆.恰瑞拉,《君子》雜誌當月選書

文筆優美、動人……當代優秀作家中,麥卡錫猶技高一籌……他以想像鋪陳的場景如夢魘,卻一路閃耀人性的光輝。 ——康納.艾尼斯,《美聯社》

書中父子的真切情感,是麥卡錫筆下最深刻的人際互動。 ——伊娃.錫珀,《基督論壇報》

樸質述說麥卡錫的新書,或覺此書無盡淒蒼……然整體而論,《長路》猶賜讀者予迷亂、歡愉,甚或樂趣。麥卡錫猶若置身其中,飽滿的想像、對細節的獨特掌握,令此書感人至深……《長路》當獲致不朽,其成就不容懷疑,甚或可說,是新世紀美國藝文創作中,第一部偉大的作品。 ——《歐普拉雜誌》

很難想像末世寓言能夠如此書這般優美,教人一讀難忘。麥卡錫選用的字彙繁多且典故豐富,鋪散在書裡造就如畫的效果……《長路》引他跨入嶄新的創作層次……讀者即便鐵石心腸,也要為其動容。 ——約翰.富利曼(美國國家書評協會主席),《紐澤西星辰紀事報》

《長路》曝現陰鬱與恐懼的基底,動人至極又使人心緒騷亂;災禍未嘗有過更真切的面目,無論就精神或物質層次來說。麥卡錫自身亦稱得上失落世界的生還者——他是本質性的現代主義信徒,在海明威與福克納的時代之後,猶若文藝腔棘魚般奇蹟地存活下來,運用高雅的文筆順應崇高的理念寫作,卻未帶些微輕蔑口吻……他的作品漲滿純粹張力,引人驚豔。 ——列夫.格羅斯曼(著名文學評論家、記者),《時代》雜誌

嘗過麥卡錫前作的讀者,將驚豔其對父愛的描寫竟如對憂傷的陳述一般深刻、準確……麥卡錫一向關切光明與黑暗的拮抗,而其筆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由黑暗形構,所謂光明,不過一束輕光,發自電力短缺的小型電筒。《長路》中,電筒電力幾盡,世界實實在在邁向消亡;是以故事末尾對希望的肯定益發顯得驚人且意味深長——孩子承納父親(與麥卡錫)對愚騃凡人所生發的怒氣,然後將其擱置一旁,逕自替換以人間最奇異的情感:信仰。 ——丹尼斯.勒翰(《神祕河流》作者)

麥卡錫向以辭藻華美著稱,《長路》卻再現美國文學極限主義的合理標的,成就該主義的終極勝利。一九八○年代,標榜「限制級寫實」的極限主義廣為人知……而《長路》又較前人作品更晦深、可信……它緊緊攫獲讀者內心,以驚異方式侵入讀者夢境……《長路》不是對當下生活的批判,也不對眼下生活所將召喚的未來提出批評;它的提問更單純,於是更需要想像力,也更貼近小說創作的基礎工程。它問:無人世界會是怎樣?而麥卡錫給的答案動人至極……他窮究細節、如康拉德對驚怖靜謐描繪、緩緩鋪展直穿人心的語句,在在給予讀者恐懼與領悟,並使讀者為此深受震動……表現傑出,麥卡錫確能躋身美國文學大師之林;讀其最動人的篇章,似若遍覽梅爾維爾、勞倫斯、康拉德與哈代的著作……不時可見驚人之語。 ——詹姆士.伍德,《新共和國》

根本上,《長路》並不背離麥卡錫最擅長的類型書寫,反是對其回歸;發表《血色子午線》之後,麥卡錫再沒有這樣的作品。它不僅廣被視為麥卡錫的頂尖創作(對此,我個人深具同感),也被看作麥卡錫創作生涯的某個基準點……納藏傑克.倫敦式的冒險故事,亦回應《魯賓遜漂流記》的情節……就操弄自然主義、使其在自然與人間苦難的極端情境中竭至發揮而言,麥卡錫的書寫無人能及……他應被視為隱性的文學大師、美國歌德文類大師如愛倫坡、洛夫克萊夫特的合法傳人……對《長路》最適切的詮釋,或許正是「以恐怖織就的抒情史詩」……書中父親的遭遇,驚怖、慘痛,一如遇鬼的奧德賽或依尼亞斯……全書充滿幽暗的暴力與精確的懸疑,敘事有層次而結構扎實,恰正具備其欲拮抗的史詩特質……書中最煽動人心的布局,既非關乎未來的預言或譏諷性警告,亦非父愛的永恆傳奇,更非麥卡錫對一切社會互動的暴力基底,或不仁天地於渺小人類的淡漠處置所做的檢視分析……它是為人父母者最深刻恐懼的證言……《長路》以無畏和固執拓延棄幼子於崩毀、寂清世界自生自滅之父親的罪惡與心碎,並因此獲致感動、震撼讀者的巨大能量。 ——麥可.謝朋(《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作者),《紐約書評報》

做為敘事者,麥卡錫膽大而富魅力……書寫極其動人。 ——約翰.拜倫,《芝加哥太陽報》

《長路》足列麥卡錫最完美的小說作品之一,或屬最感人、最私密的一本……書中每一片刻都盈滿苦痛矛盾,即便作者並未直言……麥卡錫造詣深刻且筆法熟練,遂使父子間的情感即便無可言喻或難以鋪張,讀者猶能於字裡行間覺察其神祕、微妙的變幻……抒情亦殘酷,頹喪也超脫……麥卡錫確屬同世代美國小說家中,最頂尖的四、五人之一。 ——史帝夫.艾瑞克森,《洛杉磯時報》書評 驚怖卻優美……賦予讀者不可思議的迷亂與蠱惑。看麥卡錫為極致蒼涼引灌誠摯、真切的人世溫暖…… ——安德魯.胡柏納,《紐約郵報》

麥卡錫就陰鬱如「等待果陀」的背景,勾勒孩子心中靈動永恆的信念、父親的愛,以及勇氣的本質。 ——戴爾利.唐納修,《今日美國報》

《長路》猶若但丁地獄遊記,怕連但丁都要為其內容驚顫…… ——強納生.麥爾斯,《男人誌》

麥卡錫詮說無可詮說的事物……卻又添以非常的溫柔,使其敘事明晰可讀……達至既具驚駭效果又富寓意的藝術成就……本書呈顯的無畏智慧,較一切關乎未來的平安允諾更難自心中抹滅。 ——珍納.馬斯林,《紐約時報》

行文迷幻且震撼,寫情感熱望則使人激奮顫動……《長路》點指人際交往的幽微難安,造就如此優美、晦澀,幾近完美的著作。 ——馬克.霍肯,《村聲》雜誌

迷幻而強烈,殘酷且幽暗——此書適合一人深夜靜讀。儘管故事焦點從未偏離兩位行者,這對父子卻是人性的使者,教我們不禁想像,世界確鉤懸於兩人鎮靜、無望的追尋之中。大師傑作! ——凱爾.葛拉夫,美國圖書館協會《書目》雜誌

麥卡錫的新作意旨宏大,關乎文明世界終結、生命殞逝,及一切與之相連的末世景象。藉兩位失卻標的旅者的目光,他描繪的末日圖景夾藏驚人視覺意象……《長路》敘事生動,多數篇章以高雅文體寫就;高雅乃麥卡錫作品的一貫特色,然而此回,其對高雅運用極儉……靈動、可信……筆法可親易讀,加以透過變幻對話呈現父子至情、故事情節深具感染力……麥卡錫著作中,《長路》最是可讀、具興味;針對自然與文明相繼消亡的沈鬱情境,其想像無不慧黠、超群……麥卡錫運用傑出才情構造的詩意頗富韻律,它引領我們正視已然衰微的世界,程度之清晰猶似康拉德的作品。 ——威廉.甘乃迪,《紐約時報》書評

作者簡介

戈馬克.麥卡錫Cormac McCarthy
(1933.7.20-)
海明威與福克納唯一後繼者

一九三三年於美國羅德島出生,有「海明威與福克納唯一後繼者」之美名,咸認為美國在世最偉大作家之一。曾獲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美國國家書卷獎、美國國家書評人獎、普立茲文學獎、美國鵝毛筆獎等重要文學獎。

身為重量級作家,麥卡錫不像其他作家積極參與文壇活動,鮮少公開露面,職業生涯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經紀人,僅憑獎助金度日,偶爾兼差,常以公路、荒野為家,超過七千本的豐厚藏書就放在置物櫃裡。尊崇梅爾維爾、杜斯妥也夫斯基,風格深受福克納影響,認為文學唯一須處理的只有「生死課題」。

麥卡錫在完成首部小說《果園守護者》(The Orchard Keeper)後,將手稿送到他所知唯一一間出版社藍燈書屋,很快便受編輯青睞,小說於一九六五年出版,麥卡錫的作家生涯也正式展開。其後陸續出版《境外之黑》(Outer Dark)、《上帝之子》(Child of God)、《沙崔》(Suttree)等,皆獲好評。

一九八五年的《血色子午線》(Blood Meridian)為麥卡錫創作生涯的轉捩點。此書受到高度評價,也開啟了麥卡錫往後以美國西部為創作背景的一系列作品。一九九二年出版的「邊境三部曲」首卷《所有漂亮的馬》(All the Pretty Horses),廣受大眾注意,將麥卡錫推向暢銷作家之林。生性低調的他也在此時首度接受媒體專訪。

二○○六年發表《長路》,大受矚目,不僅獲數十家國際媒體及歐普拉讀書俱樂部選為年度好書,更囊括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普立茲小說獎、美國鵝毛筆獎等獎項。在歐普拉的專訪中,麥卡錫自述本書靈感源自一次與幼子同行的德州之旅,他突然好奇旅途中的荒野在未來會是什麼模樣,接著靈感湧現,四年後寫成關懷人性的巨作《長路》。本書叫好叫座,獲柯恩兄弟改編為電影。歐普拉讚嘆,《長路》是新世紀美國第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


譯者簡介 
毛雅芬
英國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媒體研究博士,專長為電影研究、影像文化研究,及文化產業研究。曾任職《誠品好讀》雜誌、《放映週報》、台北當代藝術館、國立交通大學「文化研究國際中心」,及靜宜大學大眾傳播學系。著有Film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in Contemporary Taiwan: Cinema as a Sensory Circuit,由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出版。

 

導讀
《長路》導讀:末世餘燼,南方之路
文◎伍軒宏(《撕書人》作者.文學評論家)
剛開始讀的時候,半信半疑,《長路》有什麼好的?改編電影《末路浩劫》看過了,覺得普通,書會好到哪裡去?末世情節,荒地求生,此類型的小說、電影、電視影集太多了,麥卡錫變得出新把戲嗎?前面幾頁,讀來似乎單調,長路漫漫,如何撐到小說結束?怎麼得到普立茲獎的?
這些懷疑,等跨越小說前幾頁之後,一一消失。原本看似單調的情節鋪陳,只要繼續下去,讀者慢慢感受到密實的情境與情感累積,由外而內。末日世界的描寫,以及覓食求生的故事,麥卡錫老實執行,沒有耍花樣、變把戲,卻愈來愈引人入勝。沒想到充滿關於「過程的」(procedural)描寫,一步一步循序漸進,一個地點、一項物件緊接下一個,就這樣,也能勾動人心,是最讓我驚訝的。讀了快一半,不得不對這本小說另眼相看。
愈讀愈緊張,即使裡面並沒有傳統的緊張情節,即使已經看過電影。因為麥卡錫平實文字的感染力,遠勝過電影所能表達,賦予小說中的男人與小孩之間,無限平淡卻又無比強烈的情緒。
結束的時候,簡單、高貴,令人動容。但那時候我在火車上,不能顯露出來。
一、男人與男孩
父子二人,踽踽行走於往南方之路,四周荒蕪一片,只剩廢墟。在那個世界,不需要名字,他們只是「男人」與「男孩」,幾乎是「原型」的男性人類。男孩叫男人「爸爸」,母親不在身邊,兩人推著採買用品的購物車,裝著僅有家當,就像家庭主夫帶著孩子。他們關心的事,也很日常,吃什麼?喝什麼?睡哪裡?為了三餐與存活。可是,他們已經沒有家。
路上,男人與男孩很少碰到人,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死了,全世界。他們也害怕碰到人,始終瞻前顧後、左右察看,因為世界已經淪落,完全弱肉強食。世界毀滅後,只剩最後殘留,動植物幾乎滅絕,食物極度匱乏,任何原本善良的人,都可能為了生存,搶奪物品,動手殺人。人吃人是常有的狀況。為了避免落入人手,父子倆小心謹慎,免得被人看見,提防有人跟蹤,也絕不久居一地,因為太危險。
在《長路》的世界,文明體制已經消失,沒有社會、國家、法律、道德,只剩生存問題,人宛如身處存有的試煉場。問題是,即使如此,即使沒有文明的一切約束,即使倖存的人類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可以做,至少某些人,是否還能保留最後的原則?除了害怕被別人傷害,男人與男孩更害怕變成自己無法認同的怪物,所以要不斷確認「我們是好人」:無論情況多壞,有些事我們不做,我們不傷害人,我們不吃人。好幾次,男人為了生存,為了保護男孩,差點越線。困在浩劫後的混亂世界,男孩不斷問父親「我們還是好人嗎?」,要確認他們的最後底線,最後的倫理。
二、焦土美國
男人與男孩必須戴著面罩,因為一路走來,所經之地,道路兩旁,都是焦土。經過無比熾熱掃過,大地灼燒之後的灰燼,四散飄揚,瀰漫空中,陽光黯淡。以前,路上曾經擠滿逃難疏散的人們,現在只剩落單的畸零人,或組隊四處逡巡的掠奪者。一路上,躲躲藏藏之間,兩人經過各式各樣遺跡:大城、小鎮,或海港小城,小社區、豪宅、 農舍、住家、超市、加油站,甚至是埋在地下的求生碉堡,像遊樂場裡的奇觀展示一樣,一幕幕出現。到處都是廢棄物,堆積的垃圾,以及塵土。我們再度蒞臨美國當代小說裡的經典「能趨疲」(entropy,熵)地景。一切都在衰竭。
儘管身處能趨疲空間,人還是要活下去,男人在廢墟中盡力尋找僅存可用之物,以及極少數殘留的食物。麥卡錫花工夫一一描述、羅列男人找到的東西,原先以為會頗無聊,卻意外地發現在過程中,小說世界的肌理與質地被刻畫出來,讓讀者隨著這些過程,進入男人與男孩的存在處境,愈來愈具體、接近。我也看到麥卡錫看似樸素文字之下,細膩的功力。
麥卡錫之前力作如《血色子午線》、《所有漂亮的馬》、《險路》等,以美墨邊界地區作為鋪陳人物存在情境的場域。那是文化多元、歷史糾纏、族群擠壓的交匯混雜空間,也是美國總統川普執意築牆,阻斷跨越與流通的地方。在《長路》,麥卡錫打開關切的視野,超越美墨邊境的特定隱喻,把故事投入「普遍化」了的空間,擴大到全美國,甚至全世界。如此設定,不知道是否表示對人類文明前景愈來愈悲觀?
三、魯賓遜與哈克,末世版
冬天將至,除了灰燼之外,空中開始飄雪,走向南方是唯一出路。男人並沒有說清楚南方到底有什麼?有人?有物資?只說那裡溫暖一點。也許只要離開這裡,走向南方就是希望。
麥卡錫用故事點出,信仰或信念是怎麼來的。因為你不得不信,你沒有其他選擇,你必須相信。
覓食、警戒、補充裝備、尋找過夜地點之間空檔,父子兩人只用最簡略字句,交代日常事務。有時男孩賭氣不講話,男人說:你要跟我說話喔。男孩說:我在盡力。儘管已經約化到極簡,有時幾乎沒力氣說話,他們必須談話,因為那是維持關係的方法。那也是維繫父子「傳承」的方法。簡單對話中,兩人討論作為人的基本原則與價值,但看起來只是日常交談而已。麥卡錫巧妙在最普通的互動中,構築父子情,以及他們的共識:雖然只是僅存的少數人類,他們擔負著文化任務,「把火種傳下去」。
書中荒地求生過程的仔細描述,以及日常的記載,讓人想起《魯賓遜漂流記》。魯賓遜與星期五之外,男人與男孩的組合也讓人聯想到馬克吐溫的偉大經典《頑童流浪記》的哈克與吉姆,尤其是把《長路》放進美國小說傳統來看的話。本書中男孩,繼承文學史裡一連串經典人物,是末世版的「美國亞當」,將啟動更新、重生的力量,在另一個新世界。(精采全文收錄於書中)

目次

導讀 末世餘燼,南方之路 文◎伍軒宏
長路
戈馬克‧麥卡錫年表

書摘/試閱

在暗夜的漆黑與冰冷中醒來,他伸手探觸睡在身旁的孩子。夜色濃過深黑,每個白日灰濛過前日,像青光眼病發,黯淡了整個世界。他的手隨著口口寶貴的呼吸輕微起落。掀開塑膠防雨布,他坐起來,身上裹著發臭的睡袍與毛毯;望向東方,他搜尋日光,但日光不在。醒覺前,在夢裡,孩子牽他的手,領他在洞穴內遊走,照明光束在溼漉的石灰岩壁上戲遊,他倆活像寓言故事裡的浪人,遭體格剛硬的怪獸吞食,迷失在牠身體裡面。幽深石溝綿延處,水滴滑落出聲,靜默中,敲響人世每一分鐘,每個時辰,每一日,永無止息。他倆駐足在寬廣的石室裡,室中泊著一面黝黑古老的湖,湖對岸,一頭怪物從石灰岩洞伸出溼淋淋的嘴,注視他倆的照明燈,目盲,眼瞳慘白如蜘蛛卵。牠俯首貼近水面,像要捕捉無緣得見的氣味;蹲伏著,牠體態蒼白、赤裸、透明,潔白骨骼往身後石堆投下暗影;牠有腸胃,有跳動的心,腦袋彷若搏動在晦暗不明的玻璃鐘罩裡;牠的頭顱左搖右擺,送出一聲低沉的嗚咽後,轉身,蹣跚走遠,無聲無息跨大步向暗黑邁進。
就著第一道灰茫天光,他起身,留下熟睡的孩子,獨自走到大路上,蹲下,向南審視郊野。荒蕪,沉寂,無神眷顧。他覺得現在是十月,但不確定自己想的對不對;好幾年沒帶月曆了。他倆得往南走,留在原地活不過這年冬天。
天光亮得足堪使用望遠鏡之後,他掃視腳下的河谷;萬物向晦暗隱沒,柔軟的煙塵在柏油路上飄揚成鬆散的漩渦。他望著橫在枯木間的道路斷面,試圖尋找帶色彩的事物、移動的事物、飄升的煙跡。他放下望遠鏡,拉下臉上的棉布口罩,以手腕背側抹了抹鼻子,重新掃視郊野,然後手握望遠鏡坐著,看填滿煙塵的天光在大地上凝結。他僅能確知,那孩子是他生存的保證。他說:若孩子並非神啟,神便不曾言語。
他回來的時候,孩子仍睡著。他拉下蓋在孩子身上的藍色塑膠防雨布,摺好,放進外頭的購物車裡,再帶餐盤、一塑膠袋玉米糕、一瓶糖漿回來。他在地上攤開兩人充當餐桌的小片防雨布,把東西全擺上去,解下腰帶上的手槍安在布上,坐著看孩子睡。夜裡,孩子脫下的口罩如今埋在毛毯堆裡。他看看孩子,目光越過樹林往外望向大路。這地方不安全,天亮了,從路上看得見他倆。孩子在毯子下翻身,而後睜開雙眼,說道:嗨,爸爸。
我在。
我知道。
一小時後,兩人上路,他推購物車,孩子和他各背一個背包;不可或缺的東西都裝在背包裡,方便他倆拋下推車隨時逃跑。一面鉛黃色機車後照鏡箝在推車把手上,好讓他注意背後的路況。他挪高肩上的背包,望向荒涼的郊土,大路上空無一物;低處的小山谷有條滯灰蜿蜒的河,動靜全無,然而輪廓清楚,河岸蘆葦都已乾枯。你還好嗎,他問。孩子點點頭。於是,在暗灰的天光中,他們沿柏油馬路啟程,拖著腳步穿越煙塵,彼此就是對方一整個世界。
他倆藉老水泥橋過河,往前多走幾哩,遇上路邊加油站;兩人站在馬路中央審視那座加油站。男人說:我想我們應該進去看看,瞧一眼。他們穿涉草場,近身的野草紛紛倒向塵土。越過碎裂的柏油停車坪,看見接連加油機的油槽;槽蓋已經消失,男人趴下來嗅聞輸油管,石油的氣味卻像不實的流言,衰微且陳腐。他起身細看整座建物。加油機上,油管還詭異地掛在原位,窗玻璃完整無缺。服務站門戶大開,他走進去,看見一只金屬工具箱倚牆直立。他翻遍每一個抽屜,看到完好的半吋活動螺絲刀柄、單向齒輪盤,沒找到可用的東西。他起身環顧車庫,只見一個塞滿垃圾的金屬桶。走進辦公室,四處是沙土與煙塵,孩子立在門邊。金屬辦公桌、收銀機、幾本破舊的汽車手冊發潮浮腫;亞麻油布地板斑斑點點,因屋頂漏水而浮凸捲曲。穿過辦公空間,他走向辦公桌,靜立著,舉起話筒,撥了許久前父親家的號碼;孩子看著他,問:你在做什麼呢?
沿路走了四分之一哩,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說道:我們在想什麼,得走回去。他把購物車推離路面,斜斜安置在不易發現的地點,兩人放下背包,走回加油站。他進服務站把金屬垃圾桶拖出來,翻倒,扒出所有一夸脫塑膠機油瓶,兩個人坐在地上,一瓶接一瓶倒出瓶裡的殘油。他們讓瓶身倒立在淺盤裡滴乾,最後幾乎湊到半夸脫。他旋緊塑膠瓶蓋,拿破布抹淨瓶身,掂掂瓶子的重量:這是給小燈點亮漫長幽灰黃昏,與漫長霧灰清晨的油。你可以念故事給我聽了,對不對,爸爸?對,我可以念故事給你聽了。

河谷遠端,大路穿越荒蕪炭黑的舊火場,四面八方是焦炙無枝的樹幹,煙灰在路面飄移,電線一端自焦黑燈柱垂落,像衰軟無力的手臂,在風中低聲嗚咽。空地上一棟焚毀的屋子,其後一片荒涼黯灰的草原,廢棄道路工程橫臥原始緋紅的淤積河床,更遠處是汽車旅館廣告牌。除卻凋零了、圮毀了,萬事一如往常。山丘頂,他倆佇立寒天冷風中,呼喘著氣。他注視孩子;我沒事,孩子說。男人於是把手搭在孩子肩上,向兩人腳下開敞無邊的郊土點了點頭。他由購物車取出望遠鏡,站在馬路中央掃視低處的平原;平原上,一座城的形體兀自挺立灰濛之中,像某人一面橫越荒原、一面完成的炭筆速寫。沒什麼可看的,杳無煙跡。我可以看嗎?孩子問。可以,當然可以。孩子倚在購物車上調整望遠焦距。看見什麼了嗎?男人問。沒有。他放下望遠鏡:下雨了。對,男人說,我知道。
他們為購物車蓋上防雨布,留置在小溪谷,然後爬坡穿越直立樹幹構成的暗黑群柱,抵達他看見有連續突岩的地點。兩人坐在突出岩塊下,看大片灰雨隨風飄越山谷。天氣很冷,他倆依偎在一起,外衣上各披一條毛毯;一段時間後,雨停了,只剩樹林裡還有水滴滑落。
放晴後,他們下坡找購物車,拉開防雨布,取出毯子和夜裡用得著的東西,再回到山上,在岩塊下方的乾地紮營。男人坐著,雙手環抱孩子,試圖為他取暖。兩人裹著毛毯,看無以名狀的黑暗前來將他們覆蓋。夜的襲擊,使城的灰濛形體如幽魂隱沒,他點燃小燈,放在風吹不到的地方。兩人往外走到路上,他牽起孩子的手,向山頂走,那是路的盡頭,可以向南遠望漸趨黯淡的郊野,可以佇立風中,裹著毛毯,探尋營火或光照的信息。但什麼都沒有。山壁邊,安在岩塊中的燈火只是光的微塵;過了一會兒,他們往回走。周遭一切太潮溼,沒辦法生火。吃過冰涼的簡陋餐點,他倆在寢具上躺下,燈放中間。他把孩子的書帶來了,但孩子累得無法聽故事,只說:可以等我睡著再熄燈嗎?可以,當然可以。
他躺很久才睡得著;過了一會兒,他轉身看著男人:微弱光線中,臉頰因雨絲敷上條條暗影,像舊時代的悲劇演員。我可以問一件事嗎?他說。
可以啊,當然可以。
我們會死嗎?
會。但不是現在。
我們還要去南方嗎?
要。
那我們就不會冷了。
對。
好。
好什麼?
沒什麼,就是好。
睡吧。
好。
我要把燈吹熄了,可以嗎?
好,沒關係。
又過了一會兒,在黑暗中: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想死。
所以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對,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好。
他躺著聽水滴在樹林裡滑落。這就是谷底了,寒冷,沉寂;虛空中,淒涼短暫的風來回運送舊世界殘餘的灰燼:推進,迫散,然後再推進。萬物都失了基底,在由殘灰構成的大氣中頓失所依,只能靠呼吸、顫抖與信仰存續生命。但願我心如鐵石。
黎明前他醒來,看灰茫天色向曉,過程緩慢且半帶晦暗。孩子還睡著,他起身,套上鞋子,披上毛毯,穿過林木向外走。往低處走進岩塊間的隙縫,他蹲下來咳嗽,咳了很久,其後跪倒煙塵裡,抬臉仰對愈形蒼涼的白晝。你在嗎?他輕聲說,末日時刻,我見得到你嗎?你有頸子嗎?我可以掐你嗎?你有心嗎?操你媽的,你有靈魂嗎?上帝,他低語著,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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