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凡•貝多芬是莫扎特之後又一位天賜的曠世奇才。
貝多芬在離克羅涅不遠的波恩出生,他的童年並不快樂。他的父親也許是欠缺才幹,難以維持全家生計,因而酗酒,並且脾氣暴躁。盡管如此,他卻對小貝多芬期望甚高,希望兒子有朝一日能成為像莫扎特那樣的名家,光宗耀祖。他十分野蠻地逼迫兒子學小提琴,當時貝多芬只有四歲。貝多芬生性倔強,不會輕易屈服,因而父親的高壓政策未取得成效。這種質量,正是貝多芬的優點。
老貝多芬並不清楚,其實兒子的才能並不在莫扎特之下,而且還多了一分莫扎特沒有的剛強。
終於,貝多芬還是被父親帶上了科隆的臺面。他已經7歲了,但老貝多芬偷偷改小了他的年齡,好讓他拜師接受正規的音樂教育。他的啟蒙恩師—海因裡希•凡•鄧•艾登,是一名供職宮廷的風琴師,負責教授基礎理論和管風琴演奏。老師已經發現了小貝多芬身上的天才潛質,評價是:容易害羞、不愛說話、喜歡思考、有著對音樂和詩歌的強烈熱愛、富有想象力。這確實是很準確的評語。
1781年,貝多芬完成通奏低音、作曲和鍵盤等課程,從鹿特丹的宮廷管風琴師涅夫那裡畢業了。他還在第二年代理了涅夫的管風琴師職位,可以說是毫不費力地得到了這個令許多人羨慕的職位。過了不久,貝多芬的鋼琴曲集也經由曼哈姆的哥茨出版了,這些以得累斯勒進行曲寫成的樂曲使得貝多芬聲名鵲起,像莫扎特一樣春風得意,此後也得到了眾多機遇的眷顧。在為馬克西米利安•弗朗茨工作這段時期,除了有著豐厚的待遇之外,他還和韋格勒及布魯寧家族成為好友。他十分慶幸,布魯寧家族有濃厚的文化氣息,但又崇尚自由,這樣的陶冶使他更加具備成為大師的素質。如此年輕,就有機會出版自己這個階段最重要的作品,這也是莫大的激勵。與此同時,寬松的經濟狀況讓他可以沒有顧慮地把自己仍然酗酒的父親贍養起來。
貝多芬的夢想之所在還得說是維也納。不僅僅因為維也納是世界知名的音樂之都,還因為莫扎特—青年貝多芬一直崇拜的偶像—就在那裡。1787年,年僅十六歲的貝多芬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來到維也納,並且經人引薦見到了莫扎特。見到自己的偶像,貝多芬首先演奏了一首不知道練習了多少遍的曲子。貝多芬急於在自己崇拜的人面前表現,夸張地展示演奏技巧,但莫扎特不以為然。不過,隨後的一段即興演奏,莫扎特立即正視眼前這個年輕人。後來莫扎特告訴朋友,貝多芬必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取得驚世成就。雖然莫扎特極有眼光,發掘了貝多芬的才華,但他很早就離開了世界,而沒能看到貝多芬後來的巨大成就。但是,他是貝多芬心中永遠的偶像和強大的精神支柱。
貝多芬離開波恩的時候,他的母親很不幸地因病離開人世。貝多芬十分悲痛,最愛他的母親離開了他,他對未來一片迷茫。他那可恨的父親越發地沉溺於酒精麻醉之中,債務累累,年輕的貝多芬不知道如何找到生活的方向。
命運再一次降福於他。正在貝多芬感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生命中的貴人—條頓騎士國的華爾斯坦伯爵出現了。這位未來的奧地利首相十分賞識貝多芬的才華,希望能夠幫上這位前途無量的青年。他希望貝多芬能夠根據不同題目即興創作變奏曲,並以選帝侯名義給了貝多芬一大筆錢來支持他的創作。當然貝多芬不會僅限於他的這點要求,而是廣泛汲取文學、科學、哲學、政治等各科的知識,像一只勤勞的蜜蜂,不知疲憊地飛在藝術的花叢中。廣泛的涉獵使貝多芬獲益良多,豐富的積澱是他創作如此博大精深、雄渾瑰麗的音樂的靈感源泉。
回到波恩後,貝多芬與更多貴族結交,以便迅速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1790年,貝多芬為一些達官貴人創作了兩首清唱套曲和二十四首一組的變奏曲。不久之後,他就如願以償地成為宮廷管弦樂隊的一員,並開始沿著萊茵河遊歷。這次旅行得到華爾斯坦的資助,貝多芬再次到維也納。盡管他仍然沒什麼名氣,但再度歸來,他創作出了一生中最偉大的作品。
在維也納,貝多芬又有幸得到兩位音樂界前輩的悉心指導。第一個是海頓,他十分欣賞貝多芬的才華。得到新音樂開山始祖的親自指導,貝多芬的新音樂功力大進。我們會在後面的章節專門談談新音樂,這個話題並非三言兩語能盡言。另一個前輩是薩裡埃裡,這個莫扎特的死對頭雖然人品不佳,但也算是個熱心的先生,貝多芬得到了他不少的指點和提攜。
比起在波恩的生活,貝多芬在維也納幸福多了,至少沒有終日醉醺醺的父親再惹麻煩了。貝多芬很快融入了這個德奧音樂聖地,和他的老師海頓一樣戴上假發,而且氣質也頗為接近。貝多芬的音樂功力自然是日日見長,不過他需要盡早步入當地名流的交際圈子,而且需要馬上解決一個問題:穩定的職位。
其實,只需要小小改動一下作品署名,就可以擺脫目前的困境。自尊心極強的貝多芬是個極為自信和驕傲的人,他不認為他向海頓學習了很多東西,也不希望通過在自己的名字前面綴上“海頓的學生”,借老師的名氣出名。他私下裡從約翰•申克那裡學到了對位法和基礎理論。然後他投身創作,寫出了一首有八個聲部的組曲、五重奏、雙簧管協奏曲、一些鋼琴變奏和賦格曲,他滿心以為這些作品能換得波恩選帝侯的一筆資助,但令他頗為失望的是,選帝侯不認為他有所提高,因而回絕了這個請求。
貝多芬對這些不是最在意的,他一心想出名。他迫不及待地想像莫扎特一樣少年成名,他也終於迎來了收獲的季節。盡管波恩選帝侯輕視他的努力,但這個自信的年輕人逐漸得到了維也納的肯定。貝多芬不再是往日的那個無名小卒,而開始走上音樂之都眾人矚目的前臺。
1795年3月29日,貝多芬迎來了他在維也納的首次登臺,在城堡劇場以鋼琴家和作曲家的雙重身份,首度獻演原版的《降B大調鋼琴協奏曲》。這次演出得到了難以言表的成功,聽眾受到如此震撼,以至於有些人當場落淚。他的音樂的迷人魅力非言語所能形容,超過了通常意義上的創意、美感等,體現出前所未有的獨特風格。然而貝多芬面對向他表現出無盡崇拜和感激的觀眾的陣陣掌聲時,卻大聲譏諷:你們這些白癡!也許貝多芬不認為觀眾真正理解了他的音樂,也許天才往往有一些怪脾氣,這大概就是他們不同於常人之處吧。這些都只是猜測,只有這個事實是肯定的:貝多芬無可比擬的才華和亙古未有的成就為大家公認。觀眾們交口稱讚貝多芬,且諒解他的粗魯無禮。貝多芬後來的幾場音樂會甚至使人們得出這樣的結論:“沒有一個即席演奏者能和他相比。”音樂會極大地改善了貝多芬的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他得以離開李希諾夫斯基親王搬入自己在十字街的住宅,還有了自己的仆人和馬。他弟弟得知哥哥名利雙收,也前來投奔。隨著社會地位的提高,貝多芬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盡管此時的貝多芬已經名聲在外,但他仍然保持了一貫勤奮鉆研的本色。波希米亞人溫澤•克魯赫茲成了他的小提琴老師,而毫無疑問,貝多芬在很短時間就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在維也納一系列成功的音樂會之後,貝多芬又順利地完成了一次長途旅行,去了布拉格、德累斯頓、萊比錫、柏林等地,由布拉格的卡爾王子全程陪伴。他在柏林宮廷的演出也十分成功,以至於威廉二世賞賜了一個鼻煙壺—裝滿了金路易!萊比錫更是他創作的黃金地帶,《意大利一隅》、《負心的人》、《初戀》等膾炙人口的作品是獻給波希米亞女高音約瑟夫•杜賽克的禮物,還有題獻給海頓的作品等,都是在這裡創作出來的。
到了1797年,貝多芬創作出了更多優秀的作品,包括兩首新的大提琴鳴奏曲、羽管鍵琴或鋼琴鳴奏曲,管樂重奏,以及歌曲《阿黛萊娜》,等等。但我們知道這並不是貝多芬最杰出的作品。也許傳世之作不僅僅需要創作者的天才,也需要特殊時間、場合的機緣。貝多芬因“名噪一時的即興獨奏”而引起了尚•巴第司特•伯納德將軍的興趣。這位極具軍人氣質和英雄形象的將軍請求貝多芬創作一首《英雄交響曲》。這次貝多芬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充滿了對貴族的偏見,而是欣然應允,因為貝多芬有很強烈的英雄情結。他開始培養一種英雄般的情緒和醞釀壯麗的旋律。
我們都知道,貝多芬十分高傲,但這種高傲僅僅針對那些不懂得尊重藝術的草包貴族,他對真正才華洋溢的藝術同行們十分尊重。1799年,貝多芬在威尼斯遇到了古怪的天才低音提琴家多米尼格•格拉格涅提,這位大師級人物用低音提琴演繹了貝多芬的大提琴奏鳴曲第五號作品,這深深地震撼了貝多芬。隨後結識的鋼琴名家約翰•巴第司特•克萊馬也令貝多芬敬佩萬分。
18世紀的尾聲,貝多芬為世人貢獻了兩部不朽名作—《悲愴奏鳴曲》(另一名稱為《C小調鋼琴奏鳴曲》)和《C大調第一交響曲》。《悲愴》是貝多芬為獻給李希諾夫斯基親王而創作的。以厚重的和弦起頭,以富含感情的慢板為主體,最後的快板節奏緊湊,充滿叛逆精神,意境幽遠。也許這就是貝多芬命途多舛的未來的“悲愴”預兆。
當然,“悲愴”並不能停下貝多芬創作的腳步,新世紀的開端,他屢出新作:六首弦樂四重奏、一首圓號奏鳴曲和大獲成功的第二場音樂會。他心中也萌發了愛情的新芽,布倫斯威克家的兩姐妹同時闖入了他的心扉,但是這場愛情注定沒有結果。貝多芬似乎注定與愛情無緣,盡管作為音樂沙龍的耀眼人物,有許多和貴夫人、小姐碰面的機會,但他顯得十分自卑,甚至放任自己以丑陋形象示人,常常在給女伯爵上課時“只穿著睡衣拖鞋”。他曾經鼓起勇氣向一個動人的獨唱演員維爾曼求婚,但不幸遭到了拒絕,這更加打擊了他,他對自己更加失望。他是一個如此有名氣有才華的人,也應當擁有完美的愛情,可是上帝似乎覺得他擁有的已經太多。貝多芬始終難以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只能像終身未娶的達•芬奇那樣,忘我地投入在自己熱愛的音樂事業中。1801年又是他的一個豐收年,創作了《月光奏鳴曲》《第一交響曲》的分譜、《C大調鋼琴協奏曲》《降B大調鋼琴協奏曲》《C大調弦樂五重奏》《降E大調鋼琴五重奏》獻給勞布克維茲王子的《弦樂四重奏》等。
命運往往喜歡和那些正值一帆風順的人開玩笑,貝多芬也經歷了命運的無情責難。正當他積極地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創作時,突然一場大病襲來,險些終結了他的音樂生命。貝多芬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嚴峻,除了反復被痢疾折磨,更令他恐懼的是聽力的衰退。這幾乎要了一個視音樂為全部的人的命。貝多芬很長時間都無法正視這個殘酷的事實:“我只能停止社交活動。我實在不能忍受別人同情的目光,我難以開口:我聽不見了。如果我在別的行業,也許還能挺過去。但是對於我喜歡的音樂,這種病是一場可怕至極的噩夢。”
貝多芬感到了任何時候都無法比擬的悲痛和絕望,他每天被疾病困擾,生活在擔心失聰的極大精神恐慌之中,還有死對頭們的奚落和譏笑。他甚至想過自殺。他曾希望到以硫黃溫泉聞名的海利根施塔特排解心中抑鬱,但他心中的沮喪和痛苦與日俱增,終於在這裡積累到了承受的極限。他甚至寫了遺囑,通過這些“最後”留下的文字,我們窺視到他痛苦絕望、精神崩潰的狀態。
但貝多芬始終是不同凡響,除了無與倫比的才華,他還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勇氣和耐力。“我會迎接命運的考驗,盡管我明白,我是神創造的最不幸的活著的人。但我必須活下去,哪怕像一個被神放逐的人。”最終,他毅然選擇了扼住命運的喉嚨!
經過生死邊緣徘徊的考驗,貝多芬選擇再次堅持自己的音樂道路,音樂是他堅不可摧的精神支柱。從地獄邊緣歸來的貝多芬也許離天堂更近了一步。他以飽滿的激情再度投入創作,他的音樂有了一種全新的面貌,更加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失聰的貝多芬更加接近音樂的巔峰,為我們奉獻了更多美妙的音樂。比如,這個時期的三首鋼琴奏鳴曲,以及獻給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的三首小提琴鳴奏曲。這兩組曲子既有復古風格的浪漫,也有描寫田園美麗風光的意境,或者以一種嶄新的形象暢想未來。幾乎為零的聽力也使他可以屏蔽來自外界的嘈雜評論而堅持自己的風格。展演清唱劇《橄欖山上的基督》,以及第三鋼琴協奏曲的音樂會他也不甚關心。後來,他和混血小提琴家喬治•奧古斯汀•波爾特裡•布裡奇特維合作演出,作品為A大調小提琴鳴奏曲《克萊采》。
《英雄》的旋律仍然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完成這個作品簡直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而如今,是時候了,掙脫死神魔掌的貝多芬準備傾注心血鑄成《英雄》。19世紀交響樂之最就在1803年的柏林誕生了。
這是音樂史的標志性事件。《英雄》寄托了貝多芬改革交響樂的宏願,在各個層次全面突破維也納古典交響樂的傳統格式。它致力於表達“一種走向完美的進步”,烘托“全世界為之默哀祭奠”的肅穆氣氛,塑造了一個在人們心中長存的為自由而生、為自由而死的英雄形象。貝多芬後來的交響曲進一步豐富了這個完整和特有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