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書中童謠歌曲化!
結合小說與童謠,黑色幽默與孩童的純真……
文壇「鬼才」最新力作!
每個時代都有人嚮往永恆,因此,每個時代都有傳說。
有人說,生命的歷程就是不斷堆疊石塊。日復一日、一磚一石,塔越堆越高。每個人都希望在被時間抹去之前,能抵達星星的高度,並在空中閃爍的燈火裡刻下名字。
有人說,生命的歷程像一盆火。燒得越亮就越痛,燒得不亮又會感到寂寞。
有人說,生命的歷程是煙。從頭到尾不曾真實。
馬戲團旅居各地,這次遇到了地下情資人士「青鳥」、沒有臉的娃娃、看不見的朋友、殺人魔「鬆餅人」、綁架犯「大野狼」,和一個據說是女巫的小女孩麗莎……
歡迎來到萬聖節馬戲團。
這裡有幻術師、小丑、雙胞胎、馴獸師、死海人魚、星術師、巫毒教徒、會吐火的瘋子和一具會走路的屍體。
「妳什麼時候才長大?」夜鶯興奮地問。
「不知道。」麗莎說。
「那妳快一點。」夜鶯一臉迫不及待。
「好。」麗莎點頭。
「可是妳長大,這樣妳就變成大人,那妳還會不會跟我玩?」夜鶯滿臉擔憂。
「會。」麗莎點頭。
「妳們兩個長大的時間一樣快。」我忍不住插嘴一句。
兩個女孩回頭看我,然後夜鶯跑過來,「那你也長大一樣快嗎?」
「呃……我小時候長大的速度和妳們一樣快,我現在已經長大了。」
「你小時候很小嗎?」夜鶯問。
「每個人小時候都很小啊。」我說。
「大象小時候很大。」
「我不是大象……」
本書特色
★獲選文化部2019年Books From Taiwan
★文壇「鬼才」結合字與歌的最新力作!
★兼具歷史、法醫學、神秘學等專業背景冷知識
★黑色幽默和純真詩篇!繁複與單純共構的扭曲長篇
「他們的生活是分裂的,既生活在充滿典型童話意象的世界裡(從敘述者名字叫『貓眼』、雙胞胎叫『夜鶯與玫瑰』、還有叫『水晶』的人魚,不難想見),卻又人小鬼大得不得了,儼然一批私家偵探、審判官、法醫,一批如假包換的『恐怖小孩』(enfant terrible)……」
──楊澤 專序推薦
同場加映
書中童謠歌曲化!
〈飢餓的知更鳥〉、〈行星的孩子們〉、〈查理〉專業歌曲化!
為萬聖節馬戲團系列小說量身打造的歌曲,風格奇詭的暗黑童謠正式登場!
〈飢餓的知更鳥〉(The Starving Cock Robin):https://youtu.be/PuaJcvdog08?cc_lang_pref=tw&cc_load_policy=1
〈行星的孩子們〉(Children of the Planets):https://youtu.be/dI2whGq0Ceo
〈查理〉(Charlie):https://youtu.be/0W_SILB5Ooc
作者簡介
作家,身兼作詞、作曲、畫家等興趣副業。就讀於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碩士班。全年無休的重度工作狂。
曾獲台北文學獎、新北文學獎、懷恩文學獎、瀚邦文學獎、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余光中散文獎、台積電青少年文學獎、原住民文學獎等獎項的新詩、散文、小說、極短篇及童話類別。曾獲邀參加台北詩歌節。
序
序:一首童謠的反叛 ──側寫怪少女林纓
詩人 楊澤
認得「怪少女」林纓是因為一首歌。一首我在別處從未聽到過的歌,一首至今讓我驚艶不已的歌。
乍聽之下,只覺得,這首叫〈Starving Cock Robin〉的英文歌好聽極了,古色古香的吟唱風格,悠悠蕩蕩的,令我猛想起,沒錯,十六世紀末英國伊莉莎白王朝時代,Thomas Morley寫的,以魯特琴伴奏的謠曲,細聽幾遍,卻又不盡然。
YouTube 上以中文標示歌名為〈飢餓的知更鳥〉,作者林纓,又註明是萬聖節馬戲團系列童謠,讓人一時如墮五里霧中。
看來這不可能是古人所作,而是時人自創曲,而作者林纓一人包辦詞曲動畫製作,自吟自唱,可這林纓又是誰呢?
認得林纓後,我拉了她去演戲,在島嶼寫作系列記錄片《新寶島漫波》中軋一角,又唱,又跳,又作動畫的,但直到片子殺青後的今天,我有空細細讀完她的兩部長篇小說──去年的《萬聖節馬戲團》和今年猶待命名,付印出版的續作──我覺得,我還是不懂她。
我和林纓走在台北市的大路上,右前方是因改建而暫移到東門町的南門市場,正前方看似路的盡頭,矗立著中正紀念堂,秋天的涼風陣陣吹來,我倆不時抬頭看看藍天,享受一年難得的好天氣。
為了方便沒讀過第一集《萬聖節馬戲團》的人理解,此刻容我先跟讀者稍稍「劇透」一下 : 第一集的情節就聚焦在馬戲團神秘兮兮的新進團員,一個不死不活的屍體,叫烏鴉。從被馬戲團發現到收容,新團員,雖說是一具屍首,並未完全死透,看似違和,基本應答行動卻堪稱自如,能和以小丑,貓眼為首的一群怪咖溝通相處無礙,堪稱怪咖中的怪咖。
在團長指揮下,馬戲團的任務其實是雙重的 : 既作收門票的公開演出,也接受各類怪怪的委託案,在私下偵查辦案。劇情線上,馬戲團此時忽然接到了一件新的委託案,委託人卻是一向站在他們對立面的巡守隊,原來這個類似巫術法庭、女巫狩獵者那樣的不名譽團隊,他們的隊長居然不見了。最後劇情大逆轉,衆人發現,烏鴉就是巡守隊失蹤已久,怎麼也找不著的隊長。
林纓的小說似可歸為奇幻類型,但跟大家熟悉的《魔戒》或《哈利波特》大不同,她的故事極具哥特風,有股壓抑不了的爆炸性能量,從情節到人物充滿黑色幽默趣味,而且移動的速度超快,鬧劇般翻臉如翻書。一方面是,嘉年華會般不真實的馬戲團「奇觀」──除了吐火、馴獸、後空翻及人魚的表演,還包括團長不時把衆人放在一個物質極端缺乏的環境,而廚子又常威脅不做飯,讓他們被迫吃土──另一方面則是,圍繞著烏鴉(屍體)的各種顛覆性展開,人皮裁縫師、拷問師、鬼城、邪教團等等,所有你想像得到或想像不到的,層出不窮的詭異情節與細節。
一般童話裡,孩童註定無法理解死的意義,在林纓作品中,他們卻時時刻刻,和死亡幾乎是零距離相處在一起,玩出各種光怪陸離不思議的遊戲。他們的生活是分裂的,既生活在充滿典型童話意象的世界裡(從敘述者名字叫「貓眼」、雙胞胎叫「夜鶯與玫瑰」、還有叫「水晶」的人魚,不難想見),卻又人小鬼大得不得了,儼然一批私家偵探、審判官、法醫,一批如假包換的「恐怖小孩」(enfant terrible)。
澤:對,上次我有推薦你看了……
纓:費里尼。
澤:對,費里尼的《大路》。你寫的貓眼和這些馬戲團裡的人,是不是都滿像電影裡的小丑?
纓:你是說電影的女主角嗎?
澤:女主角是個小丑沒錯,她的男人則是個力士,像你的吐火男。他們算跑單幫的,但另外還有一個小丑啊。
纓:另外那個,他們後來在馬戲團遇到的……那個Angel吧。
澤:對。
纓:我很喜歡那個角色。
澤:我最喜歡電影裡面,那一小段用小號吹奏的憂傷小調,預告了Angel和女主角,這兩個男丑女丑後來早夭的命運,簡直是飛來一筆。
纓:一開場就是被音樂抓住,我才坐正了認真看。我尤其喜歡Angel那個說不上悲傷也說不上快樂的角色,他很明白自己不會走上和一般人一樣的路。
澤:對,女主角是要走上一般人的路,但她走不上。而Angel,他並不要走一般人的路。
纓:他明白有一天他死了,聚光燈會移開,所有曾經為他歡呼鼓掌的觀眾會馬上遺忘他,遺忘只是瞬間的事。我很喜歡他即使如此也堅持走上這條路的執著,只是這種執著是用玩笑來包裝。最後他被揍的時候,他還在笑,直到他看到他的錶被打壞了,才第一次聽到他一句沒那麼玩笑的抱怨。
澤:可是他不喜歡安東尼昆那個角色,他不喜歡女主角的男人,對不對?
纓:對。
澤:他為甚麼不喜歡他?
纓:……欸對啊,他為甚麼不喜歡他?
澤:他們是一個三角對不對?女主角和她老公是通俗劇嘛,這個男人粗俗又粗暴,是一個粗糙得不得了的大男人,一開始,我們會把這個男人當成野獸(幾乎是The Beast and the Beauty的故事原型),但電影最感人的是,這個男人最後聽到那段小號,居然要哭了。在這點上,這又變成了某種「超凡入聖」的寓言。但我還是想問你,為甚麼Angel不喜歡這男的?
纓:嗯……我覺得他們面對表演的細緻度也有差吧,如果把表演看成藝術,Angel是在追求一種藝術的純粹度和細緻,但安東尼昆和他站在同樣的位置,卻從不追求細緻和提升,就是一個俗人罷了。所以Angel會很看不起他,而且這個俗人還擺出一副很自我中心的樣子。
澤:這個凡人,像所有的凡人一樣,很自我中心──在這裡他不是野獸了,因為他遇到了天使──Angel是個貨真價實的天使,正如同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凡人。凡人就是太自以為是,所以Angel討厭他。像你剛剛講的,這個天使等於是無我的,當他發現錶被打爛了,才清楚意識到自我的存在。
纓:所以他是一個天使。
澤:對,女主角也是天使,但同時也是凡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一個介於凡與聖之間的,很有趣的三角。
纓:喔,難怪她會介於兩人之間。
澤:Angel就是一個怪咖,我覺得你的馬戲團,就是充滿了這種魔性與神性兼具的怪咖。我在第二集也隱隱約約看到某種三角。貓眼、小丑會是你的核心人物,那第三個會是誰呢?
纓:只能說,貓眼會是一個感性的角色,小丑則是理性、嚴謹的──也許會走向情、理、法這樣一個三角吧,我暫時不好多說。
澤:講回來,我覺得《大路》最厲害的,還是那一小段憂傷的小號曲,絕對有畫龍點睛之妙。像你的小說,每本都會搭配你一手包辦詞、曲、唱的童謠,第一集是〈飢餓的知更鳥〉,第二集則是〈行星的孩子們〉和〈查理〉,這些看似從小說情節岔出來的童謠,我也覺得是神來之筆,每一首似乎都有其隱含的寓意,值得進一步推敲。
目送怪少女林纓進社區圖書館後,我覺得我還有些話想跟讀者說。
馬戲團奇觀外,這部小說可說是林纓給大人世界的一份詭異的禮物。Trick or treat,她精心安排讓那些馬戲團少年吃土,卻給了大人世界,來自死神與魔神的各式笑聲與回聲(宛如站在台北一○一大樓頂端發出的陣陣狂笑)。
林纓的小說是超齡童話、成人童話,她自己就在演一個恐怖小孩、壞小孩。她成功地把一組組的二元對立結構玩弄於掌中:生/死、真/假、光/暗、天使/魔鬼、不可見/可見、女巫/教會、馬戲團/社會體制。林纓的超齡童話、成人童話,已相當接近納布可夫所說的,厲害小說家應該立意寫出的「大童話」了。
第一集以其中古世紀的愚人節、狂歡節風格見長,可說更接近格林式的「童話童話」,而不像王爾德安徒生式的「文藝童話」,在這點上,第二部則相對倒向文藝童話那一邊。
另一方面,她隨小說附贈的三首自創曲,倒是聽起來都是不折不扣「童謠童謠」風的,很有她自己橫空出世的奇思異想,一點也不像常見的文藝童謠。也就是說,這兩部充滿了死神與魔神笑聲的長篇,完全可以視為某種「純真的輓歌」,這點尤其在隨第一集附送的自創曲〈飢餓的知更鳥〉中得到了極致表現。
〈飢餓的知更鳥〉,以它童謠吟唱的古風和其優美的調性,如我前頭說的,頗神似十六世紀伊麗莎白王朝時代的古調,但就詞曲的實際內涵而言,它毋寧更像後來十七、十八世紀文人,如托馬斯.珀西主教(Bishop Thomas Percy,1729–1811)及喬治.湯普森(George Thomson,1757–1851)等,費心收集的蘇格蘭、英格蘭民謠。後面的謠曲更喜歡觸碰禁忌題材,性、暴力、死亡、亂倫,往往隱藏在這些素樸的作品中。林纓的童謠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以馬戲團和黑森林為舞臺,以介於迷信與啟蒙的十八世紀為背景,用優美的形式包裝著黑暗、暴力和一種不可逆的神秘力量,在在充滿了前現代民間社會所獨有的鮮活兇猛的爆發力。這也是為甚麼,我如此拜倒,驚豔於它的原故。讓我更加覺得奇妙的是,怪少女林纓不單是小說家,說故事的人,也是一個原創歌手,二十一世紀少見的吟遊詩人。她居然能如此不動聲色地,以一首首童謠,對命運,對這個世界,作出了最純真,也最世故的反叛。
目次
序:一首童謠的反叛
第二部
I 宣傳詞 lines
II 規則 rules
III 口味 tastes
IV 情報 info
V 名字 names
VI 地方 places
VII 計畫 plans
VIII 誓言 vows
IX 火種 tinder
extra 秋天 Fall
後記
後記epilogue
書摘/試閱
土星的孩子,愛唱歌
木星的孩子,尺和槌
水星的孩子,愛畫畫
火星的孩子,筆和書
金星的孩子,會雕刻
太陽的孩子,自成一國
月亮的孩子,在裡面
地球的孩子,不知道
──1750年代,特摩洛童謠
I
宣傳詞
lines
馬戲團演員。
這是一個很注重門面的行業。
我們的賣點不外乎「長相」、「特技」和「驚奇」,對外在形象的護理也是工作的一環。
我把自己從床上拔起來,盯著鏡子。啊,該死。黑眼圈。
搔搔睡亂的頭髮,套上軟鞋,從床尾抓起毛巾和馬刷,拉開門簾。
唰!
「嘶──」傍晚的夕陽讓我差點瞎掉,瞇著滿眼淚水,拖著腳步走向駐紮地後方的水桶。
我看著水面亂糟糟的倒影發了一會兒呆。
啊,忘了拿牙粉。
一個人影走到我旁邊,我愣愣抬頭看,捲起的袖子和往後梳的短髮,我們團的馴獸師。
「早。」我說。
狼藍看了看傍晚的天色,還是點頭說:「早。」
「剛回團?」我打了個呵欠,擠出眼淚。
「嗯。」狼藍頓了頓,皺眉看我:「剛睡醒?」
「昨天的委託整夜沒睡,中午才能補眠……」我又打了個呵欠,扳在水桶邊,舀水灑在臉上,涼意讓我稍微清醒一些。
「委託?守夜?」狼藍問。
「守墓。」我拍拍臉頰,甩甩頭,眨眨眼看向狼藍,視線清楚許多:「有個貴族擔心他老爹會從墳墓裡跳出來掐死他……欸,妳帶了牙粉嗎?」
「帶了。」狼藍拿出小瓶。
我接過瓶子,往馬刷倒了一搓棕色粉末,再把瓶子還給狼藍。
狼藍也往她的刷子倒粉。
「晚安。」一座浴缸移到我們旁邊,裡頭的人魚笑盈盈地打招呼。
「晚安。」狼藍說。
「晚安。」我說。
「你們帶了牙粉嗎?」水晶問。
狼藍把瓶子遞給她,我們排排站在水桶前刷牙。
表演前例行的形象護理之一,用馬鬃牙刷和小丑做的牙粉刷牙。據說小丑是用柳樹槐樹和生薑熬煮,曬乾磨成粉再加上牡蠣殼和鹽,味道不太好但包準能讓我們這些演員的笑容更清亮。團長很久以前曾提議要小丑把自製的藥物和配方量產來大賺一筆,小丑笑笑回一句「最近比較忙,這麼一來可能沒時間參與團內事務了」,團長自覺遭受辭職威脅,於是摸摸鼻子作罷。
我們團大概也就小丑制得了團長……不,水晶也行,感覺團長對他們兩個都比較……不敢得罪?
我們三個安靜地刷牙,然後我舀了水漱掉嘴裡的辛澀味,洗臉,用毛巾擦乾,看向身邊兩位同事。
「後台?」水晶問。
「後台。」狼藍點頭。
我們一起前往後台。
在我換上表演用的黑袍時,水晶在後頭說:「身材不錯呢。」
「啊?」我驚訝地轉頭。
「這個。」水晶指著桌子。
「什麼東西?」我邊拉整長袍邊往桌子靠近,只見桌上攤著一張很大的掛毯。
掛毯用彩色絲線織成一個女人,女人斜斜的眼睛望著左上角的星星,身上各部位標示著符號。
「身材……這……她肚子是剖開的啊。」我看著掛毯上的女人圖樣。
「這裡的雙魚座。」水晶指著女人腳部的兩條魚。
「啊。」我點頭。果然每個文化圈都有自己獨特的審美觀。
一隻手肘搭在我肩上,冰冷的涼意滲進肩膀。
我愣了愣,轉頭。
「小丑!你什麼時候……水!我的天,表演服!」我後退一步,拍了拍被水浸濕的肩膀。
小丑輕笑了聲,把濕淋淋的金髮往後撥,「底比斯河的水,據說能夠洗淨靈魂。」
「就算是聖水也能讓表演服的劣質染料掉色。」我皺眉看著濕掉的肩膀,摸了兩下看有沒有染上顏色。
「放輕鬆,黑色的東西要重新染黑很容易。」水晶笑盈盈地說。
「也是……你從哪裡弄來那麼遙遠的水?」我看向小丑。
「這附近的貴族人人都有一座用於收藏的地窖。有些人在裡面儲藏美酒和乳酪,有些人在裡面儲藏古董和黃金,而有些人……」小丑攤開手掌,掌中躺著一支沾染血跡的錐子。「在裡面收藏一樁又一樁見不得人的秘密。」
「凶殺案?」
「獨角獸。」小丑說。
「孩童誘拐案?」狼藍說。
「喜愛天真的孩童與純淨的少女,地窖裡盛滿乾淨的河水、泉水、井水,以及初生的細枝和嫩芽──」小丑脫掉被水浸濕的白襯衫,將水擠到地上,「可惜她沒有潔白的毛皮和角,只有布滿肉芽的皮膚和一支用來榨取鮮血的鐵錐。」
「犯人是罹患特殊疾病的貴族女性?」狼藍問。
「人魚的詛咒,鱗病,象皮病,或是──痲瘋 。」小丑接過我遞來的毛巾,擦拭還在滴水的金髮,「這種被他們視為『不潔』的疾病,被認為只能藉由潔淨的血液治癒。起先是狗血和羊血,還有蛇和牛,但這些都無法使他們的病情好轉。直到三個月前,他們發現了最『聖潔』的血液來源──處女和孩童。」
「於是他們吹奏笛子,率領孩子進入城堡的地窖,一個接一個取用血液……只為治療他們的疾病?」我暫停整裝,看向小丑。
「普通的病患或許無法這麼做,但這次的患者身分尊貴,她有的是方法得到孩童。人口販賣、孤兒院或是誘拐,所有藥材都進了她聖潔的地窖。」小丑說。
「這附近的人口販賣確實很興盛。」狼藍說。
「連治病的方法都充滿民間信仰的色彩呢。」水晶嗓音輕柔,「所以這幾天票房才這麼好。」
「神秘的事物總是讓人著迷,醫療方面也不例外。孩童的鮮血、山羊胃裡的石頭、裹上黃金的蛇牙、治療瘸腿的咒語、四種體液的循環……」小丑看向桌上的掛毯,「或是代表身體部位和器官的星辰。」
「人體星圖。」我也看向掛毯。
「占星醫學的根源。」小丑說。
「這是摩羯座?」我指著女人膝蓋的山羊圖樣。
「魔羯的雙膝、人馬之腿和雄獅之心。」小丑的手指滑過掛毯上的符號:「肺代表金星和地球,象徵幸運與愛情,綠色的胃和紅色的心臟,是能贏得權力與戰事的火星和冥王星,捲曲的腸和粉狀的肝臟,是為手工業者帶來才華與手藝的水星,而膀胱和直腸是土星,代表憂鬱與安息。」
「把這種圖掛在牆上?」我皺眉看著女人肚裡不知是蠍子還是龍蝦的東西。
「他們認為能招來好運和健康。」小丑說。
「每天看會神經衰弱吧。」我由衷看著繡滿字的內臟。
小丑走向掛滿黑色長袍的表演服衣架。
我上前擋住他。
「你的表演服不在這裡。」我說。
小丑停下動作,看我。
「團長下令,今晚你沒有表演。」我說。
小丑微微蹙眉,看向水晶和狼藍。
水晶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小丑,狼藍聳肩。
「解剖秀,還記得嗎?」我說。
小丑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今晚在醫學院有兩場私人解剖。」
「沒錯……不是!上次演出的解剖秀你讓烏鴉替你代班?」
「他表現得如何?」
「還不錯……不是!你讓他替你代班?」
「他失誤了?」小丑皺眉。
「沒有,他毫無失誤地……不是!你就這樣讓一具屍體替你代班解剖屍體?」
「他的解剖──或者說被解剖──經驗已經豐富得足以勝任,只需稍加指導演出方面的技巧。」小丑頓了頓,「還有表情。他的面部神經或許已經壞死了。正好進了幾個新的面具,補足了這個小缺失。」
「小缺失?最大的缺失是他已經死了!」
「沒有生命現象。但仍能進行基本的行為活動,目前還不清楚運動能量的來源,或許和他的灰色皮膚有關?光合作用?某種灰色的皮下藻類?」
「他的皮膚下有海藻?」我震驚。
「藻類。或是苔蘚。只是其中一種可能,畢竟他至今為止還不需要進食。」
「他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不是!你為什麼讓他替你代班?」
「突發狀況。」小丑走到後台另一側的衣物架,翻找能穿的外出服。
「突發狀況?公事?私事?」問完之後我才覺得不對,畢竟對他而言沒有私事,但他對公事的定義有時候有點偏差,所以還是得問一下。
「獨角獸朝我們追蹤的其中三個小孩露出獠牙,如果不及時出手,他們現在已經是……」小丑停下動作,看向水晶的浴缸,「地底石槽裡半腐爛的紅色洗澡水。」
「相較於動物體液,礦物和植物配方更適合用於沐浴哦。」水晶說。
「維納斯沼澤?」小丑問。
「埃及藍。」水晶搧動尾鰭,一陣鐵鏽味傳來,「氧化銅、鈣、微量的青金石,和菘藍的葉片。」
「聽起來有點毒。」我盯著藍綠色的水。
「死海人魚的皮膚密度比較高。」小丑說。
「他──不會為你犁田──他──不會替你將種子帶回家,收進穀倉──」怪異的歌聲由遠而近,一個人跳進後台:「注意!注意!團長諭旨──公爵訴訟纏身,馴獸師暫停演出!弄臣,弄臣重新登場──」
「哪一位公爵?」狼藍問。
「路薩維奇公爵。」
「民事訴訟。婚姻破局。」狼藍披上外出服走出帳篷。
吐火男唱著怪歌跟出去:「慶典、慶典!暴雨沖刷,罪人成了教皇!慶典、慶典,烈火焚燒,結束了又開始!天堂的底端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小丑放下外出服,挑眉看我。
「哎呀,重回舞台了呢。」水晶笑盈盈地說。
我看向水晶:「距離開演還有多久?」
「十分鐘。」水晶說。
「可以和妳交換順序嗎?」我問。
「可以呀。」水晶說。
我抓著小丑往外走。
深灰的天空翻湧著詭異的橘色,等待入場的觀眾讓死寂的駐紮地沸騰。
小丑看向不遠處排隊買票的觀眾,微笑:「如果你在找適合兩人獨處的地方,這裡似乎比剛才更不合適。」
我放開手,轉身面對他:「你的帳篷燒了。」
「那麼我們去你的帳篷?」小丑問。
「一場火災席捲馬戲團,燒毀你的帳篷。」我說。
「還有廚房帳篷和沐浴帳篷。」小丑說。
「就在我看到之後。」我說。
「你看到什麼?」小丑問。
我瞇起眼,看著他的笑臉。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問。
「如果你是指現在──」小丑看向表演帳篷,表演開始前的樂聲已經響起,「最該做的或許是穿上衣服,準備開演。」
「那些頭髮!那些活著的……或是死了的……還有烏鴉!你到底──」
我還沒說完,小丑猛地按住我的嘴。
「噓。」
我拔開他的手,惱怒的字眼才剛到嘴邊,小丑就說:「我們的觀眾,比你預期的多。」
我停下已經湧到喉頭的說詞,看向不遠處的觀眾,有少數幾個正往這裡看,低頭和身邊的人私語。
我嘆氣揉揉眉心,才剛想抱怨兩句就驚覺旁邊還站了一個人,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袍裡的死人。
「烏鴉!你什麼時候……」
「火。」烏鴉說。
我愣了愣,看著烏鴉漆黑的眼睛。
火?他聽到了我們剛才的對話?他知道馬戲團火災的真相?該不會他目睹了什麼不該被揭露的場面?有人買通縱火犯?森林大火不是夜鶯和玫瑰,而是有人設計……
刺耳的慘叫傳來,三個披著布袋身上冒火的人尖叫著衝出表演帳篷。
我們看著那三個布袋尖叫亂竄,絆倒摔趴在地上,火熄了。
然後小丑轉頭看我:「新的表演道具?」
夜鶯與玫瑰興奮地追出表演帳篷,「小仙子!發光!」
我說:「入侵者。擅闖馬戲團意圖搶劫的搶匪。照理來說應該有五個……不,四個,有一個要毫髮無傷留活口用以勒索高額損害賠償。」
「最後一個。團長。拷問。」烏鴉說。
「團長還在逼他們交出搶來的錢?」
表演帳篷裡傳來哭聲:「都在這裡……大教堂的鐘樓……所有搶來的錢都在!還有我們的私房錢……」
「存款。」烏鴉說。
我沉默。
團長擦拭雙手從表演帳篷走出來,看到我們時停下腳步。
「團醫、幻術師!」
「團長,結束了?」
「免費出演了一場活體燃燒。」團長哼笑了聲,瞥向那些在地上打滾的搶匪和滿臉驚奇的排隊觀眾:「下次可得收觀賞費。」
「火刑?」小丑挑起一邊的眉,看向團長:「這次的口風比較緊?」
「聽說他們正在挖掘通往銀行金庫的地道,如果這件事暴露了他們全都會被拖去處以絞刑,所以都閉口不言。對付太硬的肉只有兩種做法──持續烹調直到軟化,或是拿去餵鳥。」
「原來如此……等等,所以剛剛到底是在問贓款的下落還是在問那條通往銀行的地道入口?」我說。
「肉都拿去餵鳥了。」團長拍拍我的肩,天知道他的回答是什麼意思,然後他轉頭看著我們:「對了,你們兩個,等一下不必上場。」
我愣了愣。
「公演暫停?」
在這種大排長龍的空前盛況,團長打算暫停演出?怎麼可能?該不會是破產結業了吧?還是團長突然接到一筆能讓他八輩子不愁吃穿的大生意?那群搶匪的贓款多得不可思議?難不成團長真的找到通往銀行金庫的地道了?不不不,可以賺的錢團長永遠不嫌多,就算同時來十筆生意也照樣拿鞭子逼我們上場。
「公演照常舉行,但你們兩個有別的事要做。」團長把擦手布遞給烏鴉。
「新委託?」我問。
「洛維卡公爵的獨生女。」團長說。
「那個小女孩?」我愣了愣。
「該怎麼說呢?我們發現,她那些『看不見的朋友』……漸漸地想要被人看見了。」團長說。
我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顫。
「這個會不會讓教堂處理比較好……」
「有巡守隊在,哪有神職人員敢接這種神祕學委託?治好一個小孩得處死三個教士。」團長冷嗤。
「也是……等等,狼藍不是也去處理緊急委託了?還有兩個團員在出長期任務,我和小丑去處理這件事的話,公演沒問題嗎?而且今天觀眾這麼多……」我擔憂地看著擠滿人潮的入口。
「還有水晶、吐火男、屍體和兩個小鬼頭。」團長說。
我轉頭,看著夜鶯與玫瑰拿樹枝戳倒在地上冒煙的搶匪。
我回頭看團長:「你確定?」
團長也看著兩個小孩,沉默片刻,才說:「至少有水晶。沒問題的。」
死海人魚,會吐火的瘋子,反應很慢的屍體和兩個小孩。這四捨五入起來其實只剩一個人。而且嚴格來說並不是人。
「換衣服準備出發!洛維卡公爵是我們的老顧客,記得注意禮節。」團長拍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回他的帳篷。
「但是表演……」我還沒說完,團長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帳篷入口。
「走吧。」小丑微笑拍了拍我的背,走進帳篷換衣服去了。
我看著一旁發呆的烏鴉,擠在路邊排隊的觀眾,正在戳搶匪的兩個小女孩,還有泥地裡打滾的吐火男。我們平安歸團,而且歸團時馬戲團仍然健在的機率有多高?我深吸了口窒悶的傍晚空氣,走回帳篷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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