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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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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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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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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小說家心目中最完美的小說!
馬奎斯顛峰狀態的殿堂級神作!

12個關於流浪的故事,12種孤獨到底的情狀
每個人物都光彩奪目,每篇故事都宛如寶石

胡淑雯 專文導讀
王定國、伊格言、吳曉樂、高翊峰、陳雪、郭強生、黃崇凱、童偉格、韓麗珠 等小說家致敬推薦!


〈一路順風,總統先生〉
談論一個總統,
最惡劣的行為或許是兩種混在一起講:真話與謊言。
我們國家所經歷最悲慘的遭遇,就是我當上總統。
而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功,是讓大家都忘了我……

〈賣夢女郎〉
她從沒說過她的真實姓名,
我只聽過一個饒舌的德文外號:芙烈達夫人。
我興高采烈地以無禮的口吻問她如何在遙遠的異鄉安頓。
她回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我賣夢。」

〈我只是來借個電話〉
醫生將她編入住院名單,並註記了「躁鬱」的診斷。
看著她不斷哭泣,醫生卻催眠般地說道:
「想哭盡量哭,眼淚是最佳良藥。」
然而她仍不停地呼喊:「我只是來借個電話……」

〈雪地上的血跡〉
「沒事,只是刺傷。」
她舉起那隻戴著鑽戒、被玫瑰刺傷的手指。
「想像一下,從馬德里一路滴到巴黎的雪地血跡,
你不覺得很美,很適合一首歌嗎?」

因為一個無法解釋的葬禮夢境,馬奎斯寫下了這些奇異又荒謬,寫實又夢幻的故事:落魄的流亡總統、賣夢維生的婦人、被關進瘋人院的正常人、泅泳在流光中的孩童,以及血流不止的女子……他以舉重若輕的筆法,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寫得靈動輕盈、充滿魔力。本書也讓我們知道,馬奎斯不僅是一位實至名歸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更是一位最會說故事的小說家!

作者簡介

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1927年3月6日生於哥倫比亞阿拉卡塔卡,自小與外祖父母一同生活在炎熱多雨的小鎮巴蘭基亞,鄰近一個名叫「馬康多」的香蕉園。1940年與父母一同遷往內陸小鎮蘇克雷,1947年進入位在首都波哥大的哥倫比亞大學修讀法律,並沉迷於卡夫卡與福克納的作品,同時也開始在《觀察家報》發表短篇小說。1948年因內戰舉家遷往卡塔赫納繼續大學學業,並兼任《環球日報》記者。1954年出任《觀察家報》的記者與影評人,1955年發表〈一個船難倖存者的故事〉系列報導廣受好評,隨後出任該報的駐歐記者。1957年在巴黎與海明威邂逅,並奉其為「大師」。因景仰古巴革命,1960年擔任古巴的拉丁美洲通訊社駐波哥大和紐約記者。
1965年駕車前往墨西哥城途中萌生《百年孤寂》的寫作構想,在閉關十八個月後,終於完成這部醞釀了二十年之久的經典之作。1967年《百年孤寂》甫出版便造成轟動,並於1969年獲頒義大利「基安恰諾獎」與法國「最佳外國作品獎」。1970年《百年孤寂》英譯本在美國出版,並被選為年度12本最佳作品之一,同年馬奎斯並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授予榮譽文學博士學位。1972年馬奎斯再獲頒美國「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以及拉丁美洲文學最高榮譽的「羅慕洛.加列戈斯獎」,1981年則獲法國政府頒發「榮譽軍團勳章」,1982年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並擔任法國西班牙語文化交流委員會主席、哥倫比亞語言科學院名譽院士。
其他作品包括《預知死亡紀事》、《愛在瘟疫蔓延時》、《迷宮中的將軍》、《異鄉客》、《關於愛與其他的惡魔》、《苦妓回憶錄》等,每每一推出都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
2014年4月17日逝世,享年87歲。


譯者簡介︰
葉淑吟

西文譯者,永遠在忙碌中尋找翻譯的樂趣。譯有《百年孤寂》、《謎樣的雙眼》、《風中的瑪麗娜》、《南方女王》、《海圖迷蹤》、《愛情的文法課》、《時空旅行社》、《黃雨》、《聖草之書:芙烈達.卡蘿的祕密筆記》、《螺旋之謎》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異鄉客》與我】
文學經典的重讀,是唯一真正能夠深入作家堂奧的門檻,這幾年來,除了孟若、石黑一雄,馬奎斯一直是我長期親炙的大師,一如這本寫實又深刻的《異鄉客》,雖只是短篇,卻不比《百年孤寂》遜色,反更顯其人間處境的孤寂,直探幽微的生命情境。——作家/王定國

〈聖女〉的故事結尾是屈指可數令人想「起立鼓掌」的經典終局;而關於命運,〈雪地上的血跡〉則是我所讀過最恐怖的短篇之一──以上都是馬奎斯寫的,收錄於《異鄉客》,與魔幻寫實這件事幾乎一點關係也沒有。(出自《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16講》)——作家/伊格言

什麼時候你會確信馬奎斯的《異鄉客》是一部經典?以我個人的經驗,就是在許多場合,從不同人口中,聽到馬奎斯與他的這部作品。一位文壇前輩指出,馬奎斯形成不少作家創作上的阻撓,今日若有誰企圖處理國難,流離失所,不可抗力的命運等等此材,很難迴避掉一個命題,「有馬奎斯了不是嗎」。一位作家造就的氣象,莫甚如此。從前讀《異鄉客》,彼時思緒多在鑽研技巧,感受懸疑氣氛,與摸索故事的敘事邏輯。今日重讀,竟深受故事底下的伏流所觸動,魔幻寫實的形式底下,馬奎斯暗中運勁的,是他對於「人可否主宰自身命運」的探究與關懷,十二則元素紛陳的故事則展現出,縱使俗務荒謬、動亂頻仍,我們的日子、情感與掙扎,永不失其意義。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有夢。最終謝謝皇冠出版社完整了馬奎斯的創作譜系,讀者彷彿步入一場燈火漸暗的盛宴,抬眼一數,那麼晚了,竟也沒有一個人離開。——作家/吳曉樂

在那段漫漫寫作短篇小說的時光,每當在文字的謎團迷路,或被突然造訪的故事困住,馬奎斯的《異鄉客》是引領我發現下一個詞彙的重讀之書。——小說家/高翊峰

年輕時我熟讀馬奎斯的著作,只要坊間能找到的版本,我都買回來看,我喜愛他的作品,到了癡迷的程度。但《異鄉客》對我來說卻是非常特別的一部,有段時間,我時常帶在身上,好像護身符似地,那些短小的篇章,都很完美,他向我揭示了一個充滿寓言卻又無比真實的世界,至今我都還可以想起那每一篇內容,如果說入手馬奎斯的起點是《百年孤寂》,要看另一種馬奎斯,就一定是《異鄉客》。——作家/陳雪

多年以來,《異鄉客》裡各個小說的情節,都像閃閃發亮的碎片,一直留在我的腦海,在許多個無意的瞬間,片段亳無原因地溢出,令人快樂而痛苦。例如,〈十七個中毒的英國人〉中,旅館裡那些並排而坐的粉紅色膝蓋;〈燈光似水流〉中那些淹沒在公寓裡的小孩;還有,讓我震慄多年的〈我只是來借個電話〉中,最後接受了這世界一切的荒謬與瘋狂,在療養院平靜地生活,稍微過胖的瑪莉亞。這些精緻的小說,全都在耐人尋味的骨節眼上收結,準備地擊中心之要害。——作家/韓麗珠

【導讀】
與死亡同樣珍貴
作家/胡淑雯

我有兩次出國小住的經驗,一次八個月,去洛杉磯,另一次三個月,去巴黎,在斤斤計較行李負重之餘,兩次都帶了馬奎斯的《異鄉客》。這本書豐饒的程度,與它的輕盈同步,像某種不存在的終極行李箱,在極小值裡塞入極大值,適合所有的遠方。我將它擺在床邊,每晚睡前讀幾頁,也經常讀給床伴聽。這些故事怎麼也讀不爛,飽滿、精緻、蒼涼,時而幽默到奢侈的程度。我記得初讀的震撼,也喜愛那熟悉過後依舊不死的新鮮感。
新鮮,如〈聖女〉一篇中,死了十一年,體膚依舊完好如初的七歲女孩,手握的玫瑰聞起來,跟入殮時同樣芬芳。她跟那些「看起來就像死人」的木乃伊完全不在同一層次,張著孩童溫柔的雙眼,「彷彿正從死亡的世界望向我們」。然而那種凝視,對人間來說,未免太過古老深邃,令人難以消受。卻也正是這一份「難」,開啟了小說的美學時空。馬奎斯說,書中的故事皆以新聞實錄為根據,這說法,反而讓小說的魔力更強,以致,當我們得知女孩的身體「沒有重量」,瞬間就接受了這不可能的神蹟。同樣,當書中某個角色說,「這不能當電影題材,沒有人會相信的。」這句話說的正是,這是一則真人真事。真實,與真實的保證,讓想像力更敢於衝撞,衝撞文明與理性。
這本書從筆記階段到完稿,相隔了二十年。馬奎斯為了查核自己的記憶,在付印前重回歐洲,重新認識巴賽隆納、羅馬、巴黎、日內瓦,卻發現自己對記憶沒有一點把握。然而,在「假記憶」強而有力的自信底下,馬奎斯得到某種「唯歲月流逝」才能獲得的自由。旅程後,他花了八個月的時間瘋狂將每一個故事從頭改寫,於是我們得到了這本一九九二年問世的短篇集,在馬奎斯獲得諾貝爾獎十年之後,再一次,於這本小說中,經歷了「魔幻寫實」的力量。但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馬奎斯的提醒:你們所謂的魔幻,是我們的寫實,「魔幻寫實」這個字眼,反而加深了「拉丁美洲的孤寂」。
此刻,在我寫作當下的二○二○年,是一個聖人匱乏,甚至,不歡迎聖人的時代。小說中,那個一九七○年代的歐洲,管理神聖事務的教會,已演化出一套世俗的官僚作業。〈聖女〉中,女孩的父親第一次也唯一一次離家,就是天殺的遠途,從哥倫比亞安地斯山區的小村莊,來到天主教的心臟羅馬,這趟為女兒「封聖」的旅程,在不斷碰壁的枯耗中已漫漫度過二十二年。教宗都已經死掉五個了,「聖者」還在等待。那等待的聖者,是沒有重量的女孩,也是那艱苦卓絕的父親,一個從不抱怨的鄉下人。在官僚的拖延中,一種神聖性死亡了,另一種神聖性誕生了。然而在後續的短篇〈我只是來借個電話〉與〈雪地上的血跡〉,官僚殺死的是世俗,是那名之為愛情的,無上世俗的幸福。
死亡,是這本小說的核心。我們在十二篇作品中經歷了十二種死亡。北風可以殺人。燈光可以像水一樣積蓄、淹高,將小孩溺死。絕色美女在飛機上睡死,令身旁的「我」看得入迷深怕失去了自己,以致「我唯一的願望是看見她醒著,如此,我才能恢復自由。」獨居的老娼瑪莉亞,在夢兆中預見了自己的死訊,她積極辦理後事,訓練小狗替自己哭墓、認墓、認路、等紅綠燈、跟著公車路線往返來去……每一種能力都需要反覆訓練、反覆排演、反覆驗收,她幾乎就要成功了,夢中的場景即將兌現,那攜帶著暴力暗示的男人果然出現了,但是,尾隨在她身後的似乎不是死神,而是不可能的青春。當年輕的男人問她,「我可以上去嗎?」她說,「我可不容許你這樣嘲弄我。」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漫長的、有過無數男人的一生,從未有過如此害怕做決定的時刻。她開始爬樓梯,感覺膝蓋發抖,無法呼吸,以為這本是死亡當下的驚恐,心臟緊張得簡直要爆裂,「老天哪,」她驚愕地自言自語,「所以這根本不是死亡啊。」我尤其鍾愛以下這段:當男人再問一次,「我可以上去嗎?」她尊嚴地改用西班牙語,好確保對方聽得懂,而她的回答是:「隨便你。」真是太幽默了我的天啊。
青春之後還有青春。退休之後還有事業。比如我最喜愛的開篇〈一路順風,總統先生〉,政變後流亡的前總統,在日內瓦等死,被同鄉的救護車司機盯上了,本是為了拉關係、撈好處,推銷全套的喪禮服務,包括屍體防腐與運送回國。但隨著雙方關係的進展,司機與其太太自以為機關算盡,做出的盡是倒貼幫助老總統的事。終於,老總統回家了,不料身體卻沒有依照咖啡渣的諭示走向衰亡。一年多以後的七十五歲那年,他決定重返政壇,雖說「每個人都跟我一樣:獨占我們配不上的榮譽,不知該怎麼做好這份工作。他們有些人只追求權力,但是大多數人要的更少:只求一份工作。」貌似高貴的作為,背後的動機往往並不高貴。然而這不可愛嗎?一如那對司機夫妻,出於卑瑣的理由,做出了高貴的事。在目送老總統驚險地在火車最後一節的敞篷區,保持即將墜車卻始終不墜的平衡,太太含淚勉強笑了出來,說,「天哪,那個男人怎麼也死不了!」
這篇小說的靈感,據馬奎斯說,源自他親身的夢。在夢中,他參加了自己的葬禮。摯愛的朋友們都來了,個個都身穿葬服,心情卻像在過節,他們因為相聚而感到幸福。一個人的葬亡,是一群人珍貴的相聚。葬禮結束,馬奎斯想要跟朋友們一起離開,但是不行,「唯有你不能走,」夢中的朋友這樣果斷地阻止他。
只有他不能走。
只有我不能走。
馬奎斯說,這時我才明白,死亡的意思是,你再也不能跟朋友在一起了。
原來這就是流亡,就是離散。馬奎斯知道自己要寫什麼了。
在這本小說中,我們讀到拉美人在歐洲的離散。並且在多年後的今天,也許,讀到了香港人的離散,圖博(藏人)的離散,以及,我們自身的離散。這本書我已讀過許多遍,最近再讀一遍,竟一再想起台灣的老政治犯,與政治犯的葬禮。他們跟馬奎斯的夢中同樣,因為一位老難友的葬亡,而得到難能可貴的、相聚的機會。而這樣的相聚,每發生一次就少一次。每一次都跟最後一次同樣珍貴。每一次都跟死亡同樣珍貴。

書摘/試閱

「我只是來借個電話。」


春天一個下雨的午後,瑪莉亞.德拉露茲.塞萬提斯獨自開著租來的車前往巴塞隆納,就在路經莫內格羅斯沙漠時遇上車子拋錨。她是個二十七歲的墨西哥女郎,長得很美,個性認真,幾年前當過綜藝節目演員,還小有名聲。她嫁給一個秀場魔術師,這一天她拜訪完幾個住在薩拉戈薩的親戚後,正是要去跟他會合。她在暴雨中拚命地向飛快駛過的汽車和卡車求救,一個小時過後,總算有個開著破巴士的司機同情她。他告訴她車子不會開太遠。
「沒關係。」瑪莉亞說。「我只需要電話。」
沒錯,她只需要通知丈夫她沒辦法在晚上七點前趕回家。她淋成落湯雞,身上穿著一件學生外套和一雙四月穿的海灘鞋,她還在為倒楣遭遇驚慌失措,竟忘了拔走汽車的鑰匙。司機旁有個女人,看起來像軍人,但是散發甜美的氣質,她遞過來一條毛巾和一條毛毯,讓出旁邊一個空位給她。瑪莉亞大略擦乾身體,坐下來裹上毯子,她想點根菸,但是火柴淋溼了。身邊的女人借她火,並向她要一根剩下的少數沒溼的香菸。她們一起抽菸,瑪莉亞耐不住焦躁,她發洩的聲音還壓過了雨聲和巴士的喀啦聲。女人舉起食指壓住嘴脣,打斷她的話。
「她們睡著了。」她低聲說。
瑪莉亞轉過頭去,看見巴士載著幾個年紀不明和狀況不一的女人,她們跟她一樣裹著一條毯子,全都睡著。瑪莉亞感染了她們的安靜,在座位上蜷曲一團,跟著雨聲睡去。當她睜開眼睛時,天色已黑,暴雨減弱為冰冷的溼氣。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她旁邊的女人一臉警覺。
「我們在哪裡?」瑪莉亞問。
「我們到了。」女人回答。
巴士開進一個石磚地庭院,裡頭有一棟陰森森的龐然建築,看似森林深處的古老修道院,四周圍繞著參天樹木。庭院點著一盞燈,車上的女乘客在黯淡的燈光下靜止不動,直到軍人樣貌的女人像是在幼兒園,用一連串簡單的命令要她們下車。她們全都上年紀,緩緩地走在昏暗的庭院,像是夢裡的幽影。瑪莉亞最後一個下車,她想她們可能都是修女。但又不太確定,因為她看見巴士門口有好幾個穿制服的女人接她們,拿毛毯蓋她們的頭以免淋溼,要她們排成一排,以有力的節奏擊掌指示她們,卻不跟她們說話。瑪莉亞跟坐在她身邊的女人道別,想把毯子還給她,但是對方要她拿毯子蓋住頭部走過庭院,在門房那裡歸還。
「這裡有電話嗎?」瑪莉亞問。
「當然有。」女人說。「裡面會有人告訴妳在哪裡。」
她又要了一根菸,瑪莉亞把淋溼的菸盒給她。「路上會乾。」她說。女人站在踏腳板上向她揮手說再見,然後幾乎是大喊地說:「祝妳好運。」巴士開走,沒多給她時間回答。
瑪莉亞奔向建築物入口。有個女守衛用力拍手想擋下她,可最後不得不加上一句大喊:「我說停下來!」瑪莉亞掀起毯子一瞧,迎上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見對方舉起食指要求她排隊,不得違抗。她乖乖聽話。到了建築物的門廳,她離開隊伍問門房哪裡有電話。其中一名女守衛拍拍她的後背,要她歸隊,並用非常甜美的口吻說:
「美麗的小姐,走這邊,這邊有電話。」
瑪莉亞跟著其他女人沿著一條陰暗的走廊走到盡頭,進入一間集體宿舍,裡面有幾位女守衛向她們收回毯子,接著分配床鋪。瑪莉亞感覺其中有個女人似乎位階比較高,也比較有人情味,她拿著名單跟剛到的人逐一比對縫在她們胸衣上的名牌。當她來到瑪莉亞面前,很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沒有識別名牌。
「我只是來借個電話。」瑪莉亞跟她說。
她很快地解釋她的汽車在公路上拋錨。她的丈夫是專門在慶祝會表演的魔術師,他們今晚有三場表演,工作到午夜才會結束,他現在正在巴塞隆納等她,她想要通知丈夫來不及陪他一起表演。這時已經快七點。他再過十分鐘就要出門,她怕他會因為她遲遲未歸而取消所有表演。女守衛似乎相當仔細聽她說。
「妳叫什麼名字?」
瑪莉亞鬆了一口氣,說出她的名字,女人將名單檢查好幾遍,就是沒找到一樣的名字。她心生警覺,問了另一個女守衛,可是後者聳聳肩,無話可說。
「我只是來借個電話。」瑪莉亞說。
「好吧,親愛的。」女主管說,接著帶她到她的床位,她的動作太過溫柔,看起來虛假而不真實。「如果妳乖乖聽話,明天想打電話給誰都可以。但是現在不行,要等到明天。」
這時瑪莉亞的腦海閃過一個想法,於是明白巴士上的女人的動作為什麼像是在水族缸裡。她們那麼安靜,其實是注射鎮靜劑,而這座黑影幢幢的宮殿、方石厚牆和冰冷的樓梯,其實是一間收容精神病患的醫院。她驚慌不已,拔腿逃出宿舍,但還來不及抵達大門邊,一位穿著連身工作服的魁梧女守衛一把抓住她,以無敵的擒拿術將她制伏在地。瑪莉亞嚇得動彈不得,斜眼看她。
「看在天主的分上,」她說。「我以我死去的母親發誓,我只是來借個電話而已。」
瑪莉亞只消看到她的臉,就明白任何哀求都無法打動這個穿連身工作服的女瘋子,而她因為力大無窮有個女力士的封號。她負責所有棘手病患,那隻北極熊般強壯的手臂很容易失手殺人,還曾因此勒死兩個女病患。第一個病患以證實是意外事件收場;第二個就沒那麼簡單,女力士遭到懲戒,和警告下一次就會深入調查。聽說她是出身某個名門望族的家族之恥,曾在西班牙的好幾間療養院工作,都發生過不明不白的意外事件。
第一晚,她們給瑪莉亞注射安眠藥睡覺。天亮前,她犯了菸癮醒來,發現手腕跟腳踝被綁在床鋪的棒條上。她尖聲呼叫,但是沒人理會。到了早上,當她在巴塞隆納的丈夫遍尋不著她的下落,她卻深陷悲慘的困境而不省人事,療養院的人不得不把她送到醫療室。
她不知道自己過了多久才甦醒。但這時她覺得世界充滿愛,她的床前有位高大的老人,他踮腳走路,帶著安撫人的笑容,兩招厲害的催眠術就讓她重新找回活著的幸福感。他是這間療養院的院長。
瑪莉亞沒說什麼,甚至沒打招呼,只是先跟他要根菸。他遞給她一根點燃的菸,和一整包幾乎全滿的菸,瑪莉亞不禁哽咽出聲。
「趁現在想哭盡量哭。」醫生用催眠的口吻對她說。「眼淚是最佳良藥。」
瑪莉亞放下羞恥盡情發洩,即使是跟逢場作戲的情人在歡愛過後感到心情煩悶,她也不曾這麼做到。醫生一邊聽她說,一邊用手指整理她的頭髮,替她整理枕頭讓她呼吸順暢,以一種她做夢都不曾想過的智慧和溫柔,引導她走出不安的迷宮。真是不可思議,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感覺有個男人了解她,全心全意聽她傾訴,不求跟她上床做為回報。她發洩了漫長的一個小時,完畢之後,便跟他要求打電話給丈夫。
這時醫生重新拿出他的位階的權威。「還不行,女王。」他對她說,並用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輕拍她的臉頰。「一切都有它的時序。」他站在門口,像個主教對她祝福,自此消失無蹤。
「相信我。」臨走前他對她說。
這天下午,他們把瑪莉亞編入住院名單,附上一組病歷號碼,和幾句對她的背景和身分之謎的輕描淡寫。院長在一旁空白處親筆註記診斷:躁鬱。
正如瑪莉亞預測,她的丈夫多等了半個小時後,離開他們在奧爾塔街區的公寓,打算完成三場表演。他們的婚姻生活很自由,但這是結婚近兩年來,她第一次沒準時到家,他猜測她的晚歸應該是遇上週末肆虐外省的暴雨。出門前,他在門上釘上字條,交代晚上的表演行程。
在第一場慶祝會上,所有的小孩都扮成袋鼠,他少了她當助手,只得放棄精采的隱形魚魔術表演。第二場表演是在一個坐輪椅的九十三歲老婆婆家中,她相當自豪三十年來的生日都邀請不同的魔術師來表演。他很氣瑪莉亞遲到,連最簡單的魔術都無法好好專心表演。第三個工作是每晚在蘭布拉大道的音樂咖啡館,他懶洋洋地表演給一群不相信魔術,所以不信親眼所見的法國觀光客觀看。每場表演結束,他都打電話回家,希望瑪莉亞會接電話,但不抱太大幻想。到了最後一場表演,他再也忍不住擔心她可能發生什麼意外。
回家途中,他開著改造成表演用的小卡車經過格拉西亞大道,在路旁的棕櫚樹看見絢爛春光,他悲傷想著失去瑪莉亞,這座城市會變成什麼樣貌,不禁身體發抖。當他發現字條還在門上,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他太過生氣,還因此忘記餵貓。
現在寫這個故事,我才發現我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在巴塞隆納我們只知道他的藝名:魔術師沙度諾。他個性古怪,社交能力無可救藥笨拙,但是瑪莉亞擁有他欠缺的圓滑和風趣。是她牽著他的手走進這個充滿神秘的社區,在這裡沒有人會在大半夜打電話詢問妻子的下落。沙度諾剛搬來時曾這麼做,如今他不願回想那段過往。因此,這一晚他僅僅打電話到薩拉戈薩,一個半夢半醒的老祖母完全沒發現什麼不對,只是回答他瑪莉亞吃完午飯後就離開。他只在天亮時睡了一個小時。他迷迷糊糊,夢見瑪莉亞穿著一件血跡斑斑的破新娘禮服,他驚醒過來,相信她又再次丟下他,這一次一去不回,丟下他在沒有她的茫茫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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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靈魂被貼上了不被信任的標籤,當不知身在何處的驚恐在心中迴盪,瑪莉亞究竟能不能再重新回到她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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