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明天

如果可以，我想要成為他期待明天的理由。

★2020 POPO華文創作大賞愛情小說組優選
★收錄新寫番外〈初次見面前〉、〈空白的記憶〉
★高學歷天才教授男神 ╳ 外柔內剛人氣女星
從爭鋒相對，到相互救贖彼此在黑暗裡

我們都用不同的方式，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著。

這一年對我來說很難熬，先是經紀人梅姊車禍身亡，接著媽媽因病離世，
世上最疼愛我的兩個人都不在了。
禍不單行，我在拍廣告的時候得罪了人，被公司高層下令冷凍半年，
既然這段時間無法工作，我決定復學完成學業，也完成媽媽的遺願。

重返大學的第一天，我驚愕地看著站在講臺上的教授官燁，
認出他就是我的鄰居。
一個星期前，我無意間撞見官燁在家割腕輕生，連忙將他緊急送醫。

官燁二十五歲就拿到哈佛經濟學博士，外貌出眾，家境富裕，
這樣的天之驕子為什麼會自殺？
當我逐漸走進官燁的世界，碰觸到他心底巨大的悲傷，
我才明白了他說不出口的痛苦無奈與掙扎。

而這樣的他卻總是在我陷入困境時，溫柔地解救我於無形，
讓我開始貪婪地想要長久擁有他的溫柔。

我想向他坦露我的孤單寂寞，我所有陰暗的過去，
以及我曾經每天都害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然後在他脆弱時陪在他身邊，就像他陪伴哭泣時的我一樣……

清晨六點，我起了個大早，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我替自己畫了淡妝，換上輕便的外出服，在書包裡塞入筆記本和幾枝筆後出門。我的住處離學校搭公車只要三站，走路約二十分鐘。
上了公車，我找了後排靠窗的位子坐下，戴上耳機，沉浸在音樂之中。乘客陸續上車，公車裡逐漸變得擁擠，我壓低帽簷側過臉，看向窗外的景色。
「下一站，盛宇大學。」
公車靠站，我跟著車上的一群大學生一起下車，來到校門口。
我停下腳步，內心浮現一抹猶豫，也許，這不是一個好決定。
萬一被公司知道、萬一被人認出來、萬一上了新聞、萬一……
甩了甩頭，甩掉腦中負面的想法，在更多疑慮湧上之前，我邁開步伐走進校園。
清晨的校園裡瀰漫淡淡的晨霧，靜謐而清新。路上人不多，我忍不住四處張望，這是休學三年來，我第一次回到學校，雖然跟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差別，但還是有一絲陌生。
步入商學院大樓，我從後門進到教室，立刻被裡面的人山人海嚇了一跳。印象中，早上八點的課永遠只有小貓兩三隻，或許現在的學生比較上進？
我找到空位坐下，轉向一旁的女同學，決定再確認一次，「不好意思，請問這堂課是計量經濟學，對吧？」
「嗯。」女同學漫不經心地應聲，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從書包裡拿出紙筆，環顧四周，有的同學在吃早餐，有的在跟朋友聊天，有的在滑手機，如此平凡的畫面，卻讓我有了回到學校的真實感。
忽然，原本吵雜的教室安靜下來，一名高䠷的年輕男子走上講臺。
他身穿一襲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外套下的白色襯衫俐落地紮入西裝褲裡，只是走上講臺這樣簡單的動作，舉手投足間卻充滿了非凡的氣勢，宛若電視劇裡的男主角，讓人離不開視線。
他將手中的筆電和講義放在講桌上，緩緩抬起頭。
看著他俊秀的面容，我愣住了。
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住在隔壁，那天晚上被我送去醫院急救的男子。
我再次轉向坐在旁邊的女同學，壓低聲音問：「請問臺上那個男的是誰？」
女同學終於轉頭看我，滿臉不耐煩，「同學，妳該不會從開學到現在都沒來上過課吧？他是這堂課的教授啊！」
什麼！我睜大眼，視線再次落向臺上那道身影。
「可是他看起來很年輕？」我還在消化這個驚人的訊息。
「官教授是很年輕，好像才二十八歲吧？」女同學對於我的驚訝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這麼年輕可以當教授？」我喃喃自語。
他才大我四歲，我連大學都還沒有畢業，他卻已經在大學任教。
「官教授是天才，二十五歲就拿到哈佛經濟學博士，很多國外名校都搶著要聘請他，他卻選擇回來臺灣。加上他人長得帥、上課方式清楚易懂，所以他的課幾乎一開就立刻滿了。」女同學解釋。
「喔。」我理解地點頭。
天才教授、長得帥、哈佛畢業……難怪這堂早上八點的課座無虛席，原來不是學生太認真，是因為老師太完美。隨後我想起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我需要修這門課才能畢業，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極有可能加選不到，修課名額應該早就滿了。
「早安，各位同學。」臺上的男人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讓人聽了整顆心都靜了下來。
「抱歉，上禮拜我身體不太舒服，臨時請假。我已經把上週的課程內容上傳到班網，如果有疑問，這禮拜只要沒課，我都會待在研究室，各位隨時可以來找我。」
上禮拜臨時請假……那不就是在我送他去醫院之後？
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我看不懂的方程式，「上次我們談到在經濟計量模型中，Exogenous Variable，也就是所謂的外生變數……」
我愣愣地望著臺上，還是無法相信那名想不開的男子，居然是學校的教授。

官燁，副教授。
看著研究室的門牌，我躊躇許久，才鼓起勇氣在門上輕敲兩下。
「請進。」裡面傳出低沉好聽的嗓音。
推開門，冰涼的空調撲面而來，空氣中瀰漫淡淡清香。沒有混亂、沒有鮮血，一切如此安然和諧，與那天晚上觸目驚心的場景完全不同。
官燁專注盯著筆電螢幕，「抱歉，我回封mail，馬上就好。」
「好。」我點頭，趁空打量四周。
研究室內的陳設簡約整潔，除了辦公桌後方放滿原文書的書櫃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擺設。
過了約一分鐘，他抬頭迎上我的目光，「有什麼事嗎？」
官燁相貌俊美，鼻梁高挺、下顎線條稜角分明，眼皮內雙，眼尾細長，使得他看人時眼神深邃勾人，渾身散發出一股斯文優雅的菁英氣息。
方才他站在講臺上，目測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西裝革履，那模樣與其說是教授，更像是模特兒。此刻他脫下西裝外套，平整的白色襯衫沒有一絲皺痕，隱約可以看出藏在布料底下的結實身軀。
出道八年，我見過不少帥氣的男明星，眼前這個男人絕對不會輸給他們，甚至比他們更富魅力……
我一不小心看得入神，直到官燁出聲將我拉回現實。
「同學？」
我眨了眨眼睛，故作若無其事道：「老師您好，我叫韓卓琳，是經濟系大四的學生。」
「嗯。」官燁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我知道他對我沒有印象，也不知道我就是那天帶他去醫院的人。
「我……」剛才走來的路上，我設想過一套說詞，但話到了嘴邊我卻改變心意，決定直接切入重點，「我想請問老師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休學三年，這禮拜剛復學，錯過了選課的時間。我需要修您的計量經濟學才能畢業，所以想問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連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很抱歉，選課的程序全都經過學校系統，我沒有權力更改收取名額或是順位。」
我緊緊抿脣，雙拳下意識握起。雖然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不甘心，既然決定拋下藝人的身分重回校園，就不能輕易放棄。
我沉默半晌，緩緩開口：「老師，我想您可能對我沒有印象，不過我剛搬到您住的那棟大樓，是您的鄰居。上禮拜是我打電話叫救護車送您去醫院的。」
官燁的眼眸閃過一瞬間的錯愕。
我看向他放在辦公桌上的左手，只見他手腕上戴著手錶，剛好蓋住傷口的位置。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視線，立刻將手收到桌底下，這讓我更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是妳？」他很快恢復如常。
「嗯。」我點頭，「我知道老師您的課已經滿了，但是缺了這門學分，我就沒有辦法畢業，能不能念在我救您一命的份上，幫我一個忙？」
原以為官燁會感念我的救命之恩，沒想到他只是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淡淡說道：「妳又知道我想被救了？」
忘恩負義。
這是我腦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
「老師，您真愛開玩笑。」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他定定地看著我，「妳說妳叫什麼名字？」
「韓卓琳。」
官燁修長的手指敲打鍵盤，螢幕上跳出我的學生檔案。
「二○一三年入學，二○一六年休學。妳指考成績滿不錯的，在校成績卻不怎麼樣……」他重新迎上我的目光，「為什麼會休學？」
「因為工作。」我據實以答，「老師您是學術界的人，可能對我不太熟悉，其實我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
拍過四部電影、兩部電視劇、諸多廣告和MV，台北電影節最佳新人獎得主、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大概是這種程度的名氣。
他似乎聽出我話中有話，眉毛微微一挑，無聲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突然有點後悔今天打扮得太普通。原本是不想引人注目，但現在的我看起來就是個平凡的大學生，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他肯定覺得我在虛張聲勢。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想回學校？」
「我一直都想完成大學學業，剛好最近有空檔，決定回來把大四的課修完。」我簡單帶過，並言歸正傳，「如果老師您願意幫忙，我會非常感激。」
「抱歉，這個忙我不能幫。」官燁的語氣平靜無波，「學校有規定每堂課的學生人數，如果我讓妳修這門課，那就代表另一名學生必須退選。妳開學快一個月才來找我加選，我沒有辦法為了幫妳這個忙，而去奪走其他準時選課學生的學習機會。」
他說得沒錯，我無從辯解。是啊，我有什麼資格奪走別人的學習機會？
「這門課下學期其他老師也會開，只要妳到時候修完，還是可以準時畢業。」
「不行。」我立刻搖頭，「我一定要這學期修。」
半年後，公司可能已經解除對我的冷凍令，屆時工作行程能否配合上課時間，尚是未知數，要是因為工作無法上這門必修課，那我這輩子都不用畢業了。
「抱歉，我不能幫妳。」
見官燁態度堅決，我明白不管再怎麼爭取，也只是徒勞無功。
我心中泛起一陣失落，轉身準備離開，卻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忍不住小聲咕噥了句，「你明明這麼優秀，卻還想不開，如果你的學生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什麼都沒有，卻還是努力地活下去，反觀他擁有這麼多，卻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這讓我感到有點生氣。
正要邁開步伐，他卻突然從椅子上起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等等。」
我愕然回頭，與他四目相交，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也許……我可以跟系辦商量，多增加一個名額。」
他握著我的力道微微加重，掌心滾燙。
「只要妳答應不把那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就當作從沒發生過。」
看著官燁複雜的眼神，我愣愣地點頭，心跳不自覺加速。

＊

順利解決選課問題後，我重新展開了大學生活。
由於早在高中就進入演藝圈工作，我跳過了無憂無慮的青春時光，直接來到殘酷的現實世界。
跟朋友一起去福利社、下課圍成一圈說說笑笑、情竇初開的青澀戀愛，普通十六歲女孩所經歷的平凡日常，我一項都沒有體驗過。
我的十六歲，只有演戲、錄影、背劇本，還有許多刺耳的聲音。
「呿，韓卓琳以為她上過電視就是明星了，看了就討厭。」
「聽說校草跟她告白，結果被她拒絕了。她真的以為自己很漂亮？人家只是看上她有上過電視而已。」
「不是聽說她家境清寒嗎？到底是靠什麼關係才能拍電影？」
當時，我剛接下第一部電影，因為拍戲時常請假，不但跟班上同學不熟，班上所有的女生幾乎都不喜歡我。不論走到哪裡、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我的一舉一動總是會引來她們的不滿與謾罵。
而那時的我膽小又懦弱，與其為自己辯解，我選擇默默承受這些冷言冷語和尖酸嘲諷，反正一旦習慣就不痛不癢了。
總之，我的十六歲很不怎麼樣。
上了大學，演藝事業逐漸步上正軌，我專注於工作，很少去上課，即使有來學校，也幾乎未與他人互動。對我而言，上學就像趕赴一個通告，執行一項工作，沒有獲得新知的期待，也沒有與同儕相處的喜悅，只有疲憊。
不過現在，我終於能專注地體會校園生活了。雖然心裡對重返校園這個決定仍存有一些擔憂，但我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把重心放在學業上，離開學校三年多，之前的基礎也不是太好，我知道我需要更努力。
「有任何問題嗎？」官燁放下手中的粉筆，看向臺下認真抄筆記的學生們。
聞言，大家紛紛搖頭。
「如果沒有問題，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隨著鐘聲響起，他宣布下課。
根據過去一個禮拜的觀察，我發現官燁真的很受歡迎。
撇開他那張好看的臉不說，他的教學方式清楚易懂，板書寫得工整漂亮，說話偶爾會穿插幾句英文，標準的美式發音，搭配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讓臺下所有人都聽得著迷。
雖然他上課不太會開玩笑，但每當有同學提出好問題或分享自己的見解時，他會露出讚賞的眼神，嘴角也會跟著微微上揚，讓身上那股高冷的氣息瞬間淡了些。
看向講臺，鐘聲還沒響完，官燁的四周已擠滿學生，畫面有點像某個大明星的粉絲見面會。
我收回視線，邊整理書包，邊想著等會要做什麼。忽然，前方傳來一道男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不好意思……」
我抬頭一看，只見幾名同學站在桌前盯著我瞧。
「請問……妳是韓卓琳嗎？」其中一名男同學遲疑地開口。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會被認出來，但我還是愣了幾秒，才點點頭，「嗯，我是。」
「天啊！我原本以為只是長得很像而已，沒想到真的是妳！」男同學興奮道：「我從《奔跑》開始就是妳的粉絲，之前《好想你》上映時，我去電影院看了三次。」
「真的？」我不禁笑出聲，「謝謝你的喜歡。」
「不過妳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是在錄節目外景吧？」那幾名同學紛紛四處張望，試圖尋找隱藏的攝影機。
這番舉動引來更多人的注意，教室裡瞬間掀起一陣騷動，眾人交頭接耳，對著我指指點點。不到幾秒鐘，一群人很快將我團團圍住。
面對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我頓時緊張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也是盛宇的學生……之前工作太忙休學，現在想回來完成學業。」
話一出口，我有些忐忑不安，他們會不會用異樣眼光看我？
「什麼！」
「妳是盛宇的學生？我怎麼都不知道？」
「所以我們接下來整學期都可以跟韓卓琳一起上課？太幸福了吧！」
聽見我的回答，眾人的反應多半是驚喜雀躍。
「那個，卓琳……姊？可以這樣叫妳嗎？」一名女同學怯生生地說。
「叫我卓琳就可以了。」我保持禮貌的微笑，心想我也只比妳大幾歲啊……
「可以嗎？」女同學開心一笑，「那卓琳，妳有沒有打算加入什麼社團？」
「社團？」我搖頭，「目前沒有。」
我之前從沒體驗過正常的大學生活，連大學裡有什麼社團都不清楚。
「我是戲劇社的，如果妳願意加入，絕對是我們的榮幸！大家一定能從妳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還是妳對股票有興趣？證券社可以教妳如何做低風險高報酬的投資！」
「不，來系學會吧！我們功課都不錯，要是妳對課業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幫妳！」
大夥你一言我一語，場面頓時變得混亂吵雜，讓我不知所措。
最後，我雙手合十，歉然一笑，「謝謝大家，我回家會好好想一想的。我等會還有事，可能要先離開了，不好意思。」
語畢，我背起書包，努力擠出人群。
離開教室前，我看向還在講臺上收拾東西的官燁，他也正好抬起頭，視線不偏不倚迎上我的目光，平靜的眼眸裡多了波瀾，似乎為方才那一幕感到驚訝。
我內心不免感到一絲小小的得意，現在你相信我是小有名氣的演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