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的奧義:從馬洛里、尼采到齊美爾的歐洲山岳思想選粹
商品資訊
系列名:Meters
ISBN13:9786263150263
替代書名:The Meaning of Mountaineering: The Collected Essays of Late 19th Century European Thinkers
出版社:臉譜文化
作者:詹偉雄
出版日:2021/12/02
裝訂/頁數:平裝/288頁
規格:18.8cm*12.8cm*2cm (高/寬/厚)
重量:298克
版次:1
商品簡介
詹偉雄 策畫・選書.導讀──臉譜出版meters山岳文學書系作品|
「這本小書不一定能讓你變得更博學、更聰慧、更掌握山,但它確實試著讓讀者的靈魂──變大一點。」——本書編者 社會觀察家、資深登山史研究者 詹偉雄
山,為何能成為登山者生命意義的來源?
馬洛里:登山家即是藝術家!
齊美爾:活這條命,就是為了冒這場險⋯⋯
尼采:要像花崗岩一樣原始、堅強有力
精選歐洲山岳文學史發軔期十七篇重要經典選文,描摹人類登山行為背後的哲學原點
試圖回答一個亙古難題──我們為何冒險?
伍元和 「台灣山徑古道協會」理事長
呂忠翰 世界公民兼探險家
張元植 台灣新生代登山家
陳德政 作家
鄭陸霖 實踐大學工業產品設計系副教授
謝哲青 作家
——推薦
高山,危險且致命!究竟登山的意義是什麼?自十九世紀中葉登山運動興起,登山者們前仆後繼,除了挑戰著由阿爾卑斯到喜馬拉雅的各個未登峰,也窮盡他們的思想與文采,想要回答出「登山的意義」之於個人的答案。
本書蒐錄由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共十一位西方登山家與思想家以為回應的十七篇文章。他們除了是當時在世界峰嶺上冒險犯難的登山者,也是鍾情於寫作的詩人和散文家,在一世紀前,他們埋首書房,絞盡腦汁記錄下身體在群山中的發光經驗。這些文本在一百多年後讀來毫不過時,仍足以讓人血脈賁張,更因其樸素與率真,直接反映著登山與現代人之間,某種幽祕的互為結構關係,原來——登山者其實就是現代人的隱喻。
【本書收錄文章作者一覽】
約翰.廷德爾(John Tyndal,1820-1893)
萊斯禮.史蒂芬(Leslie Stephen,1832-1904)
艾德華.溫珀(Edward Whymper,1840-1911)
亞伯特.F.馬默理(Albert F. Mummery,1855-1895)
葛福瑞.溫斯洛普.楊(Geoffrey Winthrop Young,1876-1958)
喬治.雷.馬洛里(George Leigh Mallory,1886-1924)
法蘭西斯.榮赫鵬(Francis Younghusband,1863-1942)
賀曼.布爾(Hermann Buhl,1924-1957)
馬丁.康威(Martin Conway,1856-1937)
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1858-1918)
威爾弗瑞德.諾伊斯(Wilfrid Noyce,1917-1962)
──詹偉雄 策畫・選書.導讀──臉譜出版山岳文學書系 meters──
現代人,也是登山的人;或者說——終究會去登山的人。
現代文明創造了城市,但也發掘了一條條的山徑,遠離城市而去。
現代人孤獨而行,直上雲際,在那孤高的山巔,他得以俯仰今昔,穿透人生迷惘。漫長的山徑,創造身體與心靈的無盡對話;危險的海拔,試探著攀行者的身手與決斷;所有的冒險,顛顛簸簸,讓天地與個人成為完滿、整全、雄渾的一體。
「要追逐天使,還是逃離惡魔?登山去吧!」山岳是最立體與抒情的自然,人們置身其中,遠離塵囂,模鑄自我,山上的遭遇一次次更新人生的視野,城市得以收斂爆發之氣,生活則有創造之心。十九世紀以來,現代人因登山而能敬天愛人,因登山而有博雅情懷,因登山而對未知永恆好奇。
離開地面,是永恆的現代性,理當有文學來捕捉人類心靈最躍動的一面。
山岳文學的旨趣,可概分為由淺到深的三層:最基本,對歷程作一完整的報告與紀錄;進一步,能對登山者的內在動機與情感,給予有特色的描繪;最好的境界,則是能在山岳的壯美中沉澱思緒,指出那些深刻影響我們的事事物物——地理、歷史、星辰、神話與冰、雪、風、雲……。
登山文學帶給讀者的最大滿足,是智識、感官與精神的,興奮著去知道與明白事物、渴望企及那極限與極限後的未知世界。
這個書系陸續出版的書,每一本,都期望能帶你離開地面!
▍詹偉雄──策畫.選書.導讀
台大圖書館學系、台大新聞研究所畢業。曾擔任過財經記者、廣告公司創意總監、文創產業創業者,參與博客來網路書店與《數位時代》、《Shopping Design》、《Soul》、《Gigs》、《短篇小說》等多本雜誌之創辦,著有《美學的經濟》、《球手之美學》、《風格的技術》等書。
退休後領略山岳與荒野之美,生活重心投注於山林走踏與感官意識史研究。2019年協助青年登山家張元植與呂忠翰攻頂世界第二高峰發起「K2 Project 8000 攀登計畫」,目前專職於文化與社會變遷研究、旅行、寫作。
作者簡介
詹偉雄/選編
台大圖書館學系、台大新聞研究所畢業。曾擔任過財經記者、廣告公司創意總監、文創產業創業者,參與博客來網路書店與《數位時代》、《Shopping Design》、《Soul》、《Gigs》、《短篇小說》等多本雜誌之創辦,著有《美學的經濟》、《球手之美學》、《風格的技術》等書。
退休後領略山岳與荒野之美,生活重心投注於山林走踏與感官意識史研究。2019年協助青年登山家張元植與呂忠翰攻頂世界第二高峰發起「K2 Project 8000 攀登計畫」,目前專職於文化與社會變遷研究、旅行、寫作。
目次
登山與現代──meters書系總序│詹偉雄
編者前語──現代人,就是地上的冒險者│詹偉雄
從冰隙中生還Rescue from a Crevasse/約翰.廷得耳(John Tyndall,一八二〇~一八九三)
一個登山家的悔恨The Regrets of a Mountaineer/萊斯禮.史蒂芬(Leslie Stephen,一八三二~一九〇四)
「但是,繩索斷了!」“But the Rope Broke”/艾德華.溫珀(Edward Whymper,一八四〇~一九一一)
登山的快感與懲罰The Pleasures and Penalties of Mountaineering/亞伯特.F..馬默理(Albert F. Mummery,一八五五~一八九五)
丈量勇氣The Measure of Courage/葛福瑞.溫斯洛普.楊(Geoffrey Winthrop Young,一八七六~一九五八)
做為藝術家的登山者The Mountaineer as Artist/喬治.雷.馬洛里(George Leigh Mallory,一八八六~一九二四)
聖母峰二君子Mallory and Irvine/法蘭西斯.榮赫鵬(Francis Younghusband,一八六三~一九四二)
獨攀南迦帕爾巴特峰Nanga Parbat...Solo/賀曼.布爾(Hermann Buhl,一九二四~一九五七)
天啟之門The Opened Door/馬丁.康威(Martin Conway,一八五六~一九三七)
巴特羅冰河The Baltoro/馬丁.康威(Martin Conway)
論阿爾卑斯山的美學On the Aesthetics of the Alps/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一八五八~一九一八)
地景的哲學The Philosophy of Landscape/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
山中之旅The Alpine Journey/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
何謂冒險The Adventure/齊美爾(Georg Simmel)
盧梭的感性The Sentimentality of Rousseau/威爾弗瑞德.諾伊斯(Wilfrid Noyce,一九一七~一九六二)
文青登山家的養成——萊斯禮.史蒂芬 Leslie Stephen/威爾弗瑞德.諾伊斯(Wilfrid Noyce)
尼采與現代登山Nietzsche and Modern Mountaineering/威爾弗瑞德.諾伊斯(Wilfrid Noyce)
書摘/試閱
▌做為藝術家的登山者(節錄)
The Mountaineer as Artist
喬治.雷.馬洛里 George Leigh Mallory,一八八六〜一九二四
英國登山家,最為人知的事蹟是他三度組織遠征隊挑戰地球最高峰──聖母峰,而於一九二四年第三次挑戰時與隊友安德魯.艾爾文(Andrew Irvine)在登頂過程中失蹤,屍體直至一九九九年才被發現,至今無人能確定他們是否登頂。若他們有成功登頂,將是人類史上首度登上聖母峰。在接受採訪問到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挑戰聖母峰時,他回答:「因為山就在那裡。」廣為傳頌至今。描述他事蹟的著作相當多,但他親筆留下的文字卻十分罕見,一九一四年刊登於《登山者俱樂部期刊》(The Climbers’ Club Journal)的這篇文章即為其一。
──
我大略傾向把登山家分成兩類:一種把登山看得比較高;另外一種則是將登山視若等閒。想想自己對於兩者皆所知不多,不免有些沮喪,而我也並不認為第二種人如我想像中的傻。也許強分並不現實,兩者多半只是態度上的區別而已。就算論及態度,第一種登山家也不是蠻不講理。登山,在他們眼裡,比尋常的休閒活動更具意義,也比其他人喜好的各種運動競賽意味深長。如果不讓他們爬山,他們可能會覺得是一種退化,美德淪喪。把登山看得較高的人,往往把登山跟探訪貧民區、統計調查研究與其他文化活動相提並論,視作一種更摩登、更全面的義舉。提到自己深愛的活動,他們頗為自負,甚至不遜於在一群松雞獵人間的小國王那般的趾高氣揚。其他戶外運動怎麼比得上登山?他們有一種難以測量的優越感,只是原因不明─他們也不曾解釋。
我自己就是自負的那型,可以算是挺典型的例子,因為我湊巧也是運動員。但我無意暗示我的嗜好也遵循上面這個前提。你犯不著腋下挾把槍,無須志得意滿,跨下駿馬,也可以是一個運動員。我是運動員,純粹只是因為別人說我是。我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說我不是,反正抱怨也沒有用。一旦我謙卑的接受命運,安於這樣的生活,遇到機會,我會很驕傲的向外界展示自己配得上這個頭銜。運動家從事運動,理所當然,但總得解釋自己何德何能,為什麼能坐擁運動美名。遠征阿爾卑斯高山吻合運動本質,甚至算得上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運動,其理甚明;但我從來沒有想到用阿爾卑斯山的登山成績,來證明我的「運動員」頭銜當之無愧。其他跟我一樣自負的登山家也不做此想。我們將登山放在一般休閒之上,自認而且膽敢高舉旗幟,公開宣告:我們的活動具有特殊的價值。
儘管大眾並沒有什麼反應,鮮少評論,但這卻是一個平凡的叛亂,嚴重偏離了對與錯的傳統標準。一旦我們成功樹立登山價值,勢必會擾動社會整體秩序,惹惱相當大的一批人。他們總是一口咬定用刀吃蛋才夠開化,鄙視用湯匙吃蛋的勞苦百姓。
但是,跟其他人一樣,叛亂犯也有規矩要守。社會至少應該給他們申辯的機會……
像我這樣的把登山看得比較重的人,有很多話想解釋,不吐不快,不妨就從現在開始吧。登山惡名昭彰,惹來許多人質疑:何苦輕擲性命?追求什麼目的?如果只是純然逞強取樂,享受身體運動的快樂、體驗競爭的刺激,怎麼值呢?登山家不過就是一群蠢蛋、亡命之徒,跟獵人同一水平,卻遠遠不及他們的理性。替登山辯護的唯一方法,就是抬高它的地位,脫離體能上的刺激,強調登山者能體會更超脫的情感,有益心靈。只是反對者會持續質疑這種論調。他們也可能會說,想要有益心靈,何不去度個假?利用難得的時間,到海邊休息兩週,活絡筋骨,增進健康,返回工作崗位之後,心靈也可能大受裨益,例如,煥然一新的他會變得更加善良。登山的價值真的比去海邊度假還要高嗎?登山家老是閃爍其辭,你們所謂更超脫的情感指的是什麼呢?就算登山真有你們說的那種價值,難道沒有比較安全的方法獲得嗎?登山家有從一次又一次的攀登經驗裡,不斷思考這些問題,找到答案嗎?還是他們沉浸在古早以前就瀰漫在登山界的傲慢中,自認擁有神奇的魔力,刀槍不入?
經常跟反對者討論這些爭議,或許更能相互啟發,對彼此都有好處。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幾乎找不到任何人願意嚴肅深究有關登山的諸般課題。我猜,他們一定覺得跟我糾纏,只是白費唇舌。同時,我也得坦承:要是真有這麼個人一本正經的跟我辯論,我的衝勁一定會把他嚇到退避三舍。我會隱隱約約的批評文明的虛矯,用最華麗的詞藻描繪山岳的優美情境,盡情傾吐;反正也無人懂得,索性做個無懼揭露胸中自有丘壑的人──一字一句訴說大自然創造群山峻嶺的暴亂狂放。
於是,我改為主張山色景致能為我的美感經驗帶來效用。但,就算我誠懇表達真實情感,其實也沒有解釋什麼。美的暢快感受跟我們的表現密不可分,但這不是解釋,甚至也未替登山找到理由。任何人在一時之間都斷難想像,這樣肆意妄為的行動,目的只是欣賞美景?高山鐵路不就可以滿足這樣的需求?不同車站都能展現風情各異的山色、機械運作的痕跡被巧妙的掩藏起來,行程組織得井然有序,登山家體會到的莊嚴美感,有意冒險的旅客只要買張票就成了。在較短的時間裡,就能實現同樣的目標,而且大家還可以想到一個無可比擬的好處──高山愛好者可以將他們的經歷帶給更多群眾,讓各有偏好的不同階層,都能夠輕鬆分享。偏偏登山家最憎惡的就是把機械跟白雪覆蓋的高山串連在一起的想法。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冒犯。他們之所以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是他們根本不想用這麼粗糙的美感探索,充作捍衛登山的主要理由。
──
▌獨攀南迦帕爾巴特峰(節錄)
Nanga Parbat…Solo
賀曼.布爾 Hermann Buhl,一九二四〜一九五七
奧地利登山家,被譽為史上最傳奇登山家之一,擁有兩座八千公尺巨峰──南迦帕爾巴特峰與布羅德峰的首攀紀錄,也是喜馬拉雅山區阿爾卑斯式輕量攀登的先驅。世界第九高峰、標高八一二六公尺的南迦帕爾巴特峰,在布爾攀登之前,已陸續奪走三十一條人命。一九五三年,他在未攜帶供氧設備下成功獨攀,不只是這座山的首攀,也創下人類史上第一次八千公尺無氧攀登紀錄。一九五七年,在首攀布羅德峰成功後數週,他前往挑戰喬戈里薩峰(七六六五公尺),卻於中途誤踏雪簷後引發雪崩,摔落九百公尺下殞命。
──
往南,堆滿冰雪的斜坡陡然急墜;但大出我意料之外的是北面那幾塊巨礫,陡峭而高聳。我很是訝異,試著想到底為什麼?難道是強風不斷吹去石礫上的積雪,才讓它無法沉降?我又跨過幾道淺溝,踩過幾段積雪地,費盡千辛萬苦,跌跌撞撞的爬過巨石,來到巔峰腳底下。往上看,目光所及的最高處只剩一塊突起的岩石,之後,想必就是山頂了。但,究竟還有多遠?我的體力爬得上去嗎?死亡的恐懼糾纏著我。我幾乎沒法站直,現在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的人體殘骸。我四肢著地,慢慢的往前爬,一點一滴,感覺眼前的石錐始終那樣遙遠,我掙扎,努力抑制懷疑作祟……。
讓我鬆了一口大氣、滿懷喜悅的是,眼前只有一個小小的脊頂、一小段雪坡,幾碼之遙,簡單,簡單多了……。我站在高山絕頂,南迦帕爾巴特峰最高處,海拔兩萬六千六百二十英尺……。
四野蒼茫,無處向前。這裡有個小小的雪原,幾個小土丘以外,周遭猛然削落。時至七點。我站在這個高點上,擁抱夢想的目標,開天闢地以來,我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類。
太陽落在群山峻嶺之後,寒氣立刻滲入肌髓。我約莫在那裡待了半小時,該是下山的時候了。這一路上沒人看到我攀登,為了留下確切攻頂的證據,我把印有巴基斯坦國徽──綠色的襯底上,鑲著白色的新月與星星──的冰斧擱在那裡。我還在峰頂堆了幾塊石頭,築成一個小小的金字塔,沒想到這樣簡單的動作,就累得我喘不過氣來。夠了,總算在峰頂留了點人類的遺跡。
我看了峰頂最後一眼,轉身就走。突然想起我另外一個承諾,往回走了幾碼地,為我在老家擔心受怕的妻子,再疊上一小塊石頭,便朝山肩走去。突然間,我覺得身體有些改變,神清氣爽,或許是因為達成了我設定的目標。我很快的通過原本用爬的山脊,回到放置裝備的山肩巨礫。我深知從這裡下山的難處,絕對不可能原路撤回,我無力直接挑戰攔住歸路的「國家憲兵」,身上沒有繩索,別無選擇,只能另覓他途。
在我腳下,一道冰坡急墜而下,深不見底,可能潛藏好幾道山溝,非常可能。我研究了右邊的斜坡,找出了幾條可能前進的路徑。如果我從那邊往下走,應該可以輕易翻越幾道雪坡,從谷底的岩石,直抵子峰,下降一千兩百英尺左右。那裡應該是馬默理(Albert Mummery)試圖征服這座大山時,所抵達的雪稜線最高點。馬默理是偉大的登山界先驅,算算他挑戰冰河、巔峰的豐功偉業,已經是五十八年前的往事了。而我何等榮幸竟然成為成功攻頂的第一人!
我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一層。我只想趕緊回到山下、回到人群裡、回復正常生活……。
往北,我慢慢的離開冰坡,快速下降。頭一段還算順利,接下來卻僅能臆測。我很高興腳底有副冰爪,因為登山杖實在無法取代冰斧。但很快我就會發現:少了冰斧也就罷了,沒有登山杖可真的連性命都難保。我希望能在夜幕低垂前,趕到巴辛山塹,趁著月色,橫斷雪原,進駐五號營地,省得在這般高度還得餐風露宿,窩在曠野苦熬一夜。突然間,我發現我的步伐有些不穩,這才發現縛住鞋底冰爪的皮帶竟然不翼而飛。冰爪滑開,險些造成致命的災難。千鈞一髮之際,我趕緊一把撈住冰爪。可是我沒有備用的皮帶,連根繩子也沒有;就算我有,又有什麼辦法在這樣險峻的環境下,把冰爪綁得牢牢的呢?
我金雞獨立,靠著兩根登山杖支撐。我的左邊右邊、上上下下就只是一團團、一片片被刺骨寒風吹裹起來的冰雪,跟骨頭一樣硬。我先用登山杖的尖端,在地上刮出一個淺淺的凹槽,很難挖深,充其量就是幾條凹痕,只要登山鞋底踩得夠穩定,讓仍然縛著冰爪的那一腿能跨出一大步,幾個支點都吃得住力道就夠了……,移動驚險萬分,但還算行得通。直到我來到一道雪稜線,實在無法貿然往下;只好改抄最短的近路,橫越山脊,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冰稜,維持平衡,終於,登山鞋的橡膠鞋底,再度感受到了岩石。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夢遊,否則,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釋我究竟是怎麼離開那道斜坡
的……。
我來到「國家憲兵」底下的山溝,進展輕巧快速。我全副注意力集中在下山,心無旁騖,完全忘記現在的高度。岩石變得更加脆弱,我設法爬下一片滑不溜足的雪壁。天色突然轉暗─難道夜幕已然降臨?我爬到渾然忘我,根本沒注意到時間。我現在急著尋找棲身之處,眼下這個地方連站都站不穩。從天色變暗到伸手不見五指,轉換時間之短,讓人大吃一驚。在這附近完全無法感受到天光。我要在哪裡,才找得到過夜的地方?
我終於找到一個腳底下踩得踏實的地方,頓時再次放下心來。這個位置的空間僅僅能容雙足站立,沒有餘裕坐下。看來得站著打發這個夜晚了。另外一頭,正對山脊的方向,我看到一座巨石遮蔭出一片陰影,看起來可以坐,甚至還躺得下來,但是,中間隔著一片亮晃晃、平滑如鏡的冰原,強行通過,得冒上極高的風險。
無可奈何,我必須在這個地方過夜了。我把所有衣物都穿在身上,皮毛帽子拉下來蓋住雙耳,用頭套把臉部包覆妥當,再戴上兩副手套,盡可能的綁緊,安頓好,準備熬過漫漫長夜。我找到一片平滑的石壁,大約有五、六十度,權充靠背。套頭厚毛衣這時派得上用場,但它早被我放在背包裡,扔在大老遠的下方︙︙。當然,背包裡還有能幫我度過寒夜的露宿袋、防止我意外墜落的繩索;但是接下來面對夜晚的挑戰,卻沒有讓我緊張到發怵。出乎意料之外,我覺得格外鬆弛,彷彿一切如常。也必須得如此,我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在我眼前是海拔兩萬六千英尺的高山夜景,一片純然的寧靜。我知道在更高的地方過夜,會比較舒服,至少還能躺下來休息;但既然來到這裡,就勉強湊合。我想起帶在身上的普多庭,這種藥可以刺激血液循環,避免凍瘡。我硬吞下五小顆,幾乎卡死我的喉嚨。左手握著兩柄登山杖,希望我不要鬆手,我需要這對登山杖,少了它們萬萬不成!我的右手緊緊撐住唯一的支點。我再次看看手錶。現在才九點。拜託這樣難得的好天氣能夠持續下去……。
難以抗拒的倦怠席捲而來。我幾乎站不住了,頭不住的往前掉,眼皮重得像是綁了鉛。我打了個盹……。
我猛地驚醒,直起身子,抬頭挺胸,我在哪裡?一陣驚恐襲來,我站在南迦帕爾巴特峰一個陡峭的險坡上,暴露在酷寒的夜晚裡,腳底下是漆黑的萬丈深淵,張著嘴擇人而噬。幸好,我至少不覺得我站在兩萬六千英尺的高處,呼吸也還算順暢。我使盡全力保持清醒,實在難擋睡魔不斷的勾引。我偶爾打個盹,竟然沒有失去平衡,堪稱奇蹟。
天啊,我的登山杖呢?冷靜!還在你的手裡。我牢牢的握著,死也不肯放……。
冰冷進逼,越來越難耐。我的臉最受凍,還有手,儘管有厚厚的手套,卻擋不住陰森森滲入的冷意,已經麻木了,最慘的是我的腳。寒氣一點一滴往上爬,竄進身體。我的腳趾頭老早凍到沒有知覺了,儘管一開始,我還不時的在窄窄的立足之地跺跺腳,活絡血脈。不管了,我想;我經常承受這種折磨,雖說腳趾凍僵,最後凍瘡卻不算太嚴重……。
飢渴不住索求,我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安撫。時間彷彿凝結,消逝得太慢,慢到我以為這個夜晚永遠沒有盡頭。然後,在遙遠遙遠的地方,一個尖牙似的山脊後,亮起一道光線,慢慢的拓展、逐漸的升高──新生的一天。對我來說,光線就是我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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