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序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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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好.礦工子弟的驚奇旅程」係作者記錄自己從小自有印象以來的生活點滴,書中有寫他早年在基隆礦山的成長環境;寫他成年之後的從軍趣事與見聞;寫他愛情的機緣與家庭生活的甘苦;也寫他退休後的生活樂事;此外,還包括了他到各地旅遊所做的七言絕句。
秀峰高中前校長陳勇在序文中即非常肯定作者在秀峰任職期間的各種表現,他說,謝教官雖是礦工子弟,但家庭的窮困並未減損其樂觀開朗的個性,他雖棄文從軍,但在軍文並重的軍校教育和家庭庭訓的教誨中,更奠定了他人生和事業的基礎。
全書計分為礦山歲月、投筆從戎、愛情兵法、忠貞憲兵、胼手胝足、教官來了、解甲樂活、雲遊鶴吟,共八個篇章。
秀峰高中前校長陳勇在序文中即非常肯定作者在秀峰任職期間的各種表現,他說,謝教官雖是礦工子弟,但家庭的窮困並未減損其樂觀開朗的個性,他雖棄文從軍,但在軍文並重的軍校教育和家庭庭訓的教誨中,更奠定了他人生和事業的基礎。
全書計分為礦山歲月、投筆從戎、愛情兵法、忠貞憲兵、胼手胝足、教官來了、解甲樂活、雲遊鶴吟,共八個篇章。
作者簡介
作者 謝闕棋
民國53年出生基隆礦工家庭,
兄弟姊妹八人,
政戰學校新聞系畢業,
國小擔任八學期班長,
軍校三年級班級辦新聞尖兵雜誌擔任社長,
四年級擔任學生實習副營長,
76年新聞系班級第一名畢業,
82年當選憲兵績優營輔導長,
84年擔任憲令部政戰部主任侍從官,
86年軍訓教官班第二名畢業,
88年母親當選汐止鎮模範母親,
88年當選台北縣立高中職優良教師,參加澳洲考察,
89年當選秀峰高中文教基金會董事,
93.94年當選黎明技術學院優良導師,
95年當選秀峰高中家長會長。
民國53年出生基隆礦工家庭,
兄弟姊妹八人,
政戰學校新聞系畢業,
國小擔任八學期班長,
軍校三年級班級辦新聞尖兵雜誌擔任社長,
四年級擔任學生實習副營長,
76年新聞系班級第一名畢業,
82年當選憲兵績優營輔導長,
84年擔任憲令部政戰部主任侍從官,
86年軍訓教官班第二名畢業,
88年母親當選汐止鎮模範母親,
88年當選台北縣立高中職優良教師,參加澳洲考察,
89年當選秀峰高中文教基金會董事,
93.94年當選黎明技術學院優良導師,
95年當選秀峰高中家長會長。
序
【推薦序】
“校風成就汐止驕傲”,是自由時報黃立翔記者報導秀峰高中校園文化的大標題,這項成果讓身為校長的我永難忘懷,特別感念謝闕棋和唐國龍兩位教官的盡心竭力,不僅改善學校生活與品德教育,更深得地方人士及家長讚許。
民國八十六年我奉命調任汐止秀峰高中校長,當時這所學校甫由國中改制為完全中學,校務龐雜草創維艱,因應高中部成立,召募了二十幾位年輕的高中老師和行政同仁,尤其是兩位英姿颯爽朝氣十足的軍訓教官,更巧的是這兩位都來自嚴謹忠貞的憲兵單位,自然散發出正氣凜然的氣質讓我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的安心。
其中就住在汐止的謝闕棋教官,更是堅定不移地在本校服務了整整五年之久,不論是艷陽高照的酷夏,或是冷風刺骨的寒冬,我每天清晨七點進校門時,總習慣看著謝教官一身筆挺的軍服搭配充滿活力的精神,儼然這就是本校一道最美的風景。
伴隨著朝夕相處共事,看著他口若懸河地授課、舉重若輕地處理學生事務,私下和同仁列隊行禮打成一片的誠懇,我才瞭解這個學校何其有幸,分配到這樣熱情優秀的教官。
他在本校的辛苦付出是全校師生及家長有目共睹的,他最重視的是校園安寧與學生安全,不但清晨在校門口確定學生們平安進入校園,每天朝會時必會耳提面命叮嚀生活常規,課間總是不厭其煩地巡視各地,我印象中他破獲過好幾次校外不良份子對學生恐嚇勒索案,也多次查獲偏差學生攜帶武器企圖滋事案,他也不忘在第一時間向我報告,有他在學校坐鎮,我一直覺得非常放心。
謝教官在我任職期間擔任三年生活輔導組長,輔導學生是他最最基本也最擅長的,他深知國高中學生處於叛逆期,有些人會以偏差的行為表現出自己對生活或現況的不漫,他不會輕易用「壞學生」定義他們,不肯輕易對學生施以影響較大的記過處分,反而常見他耗費大量時間留著他們慢慢溝通說理,我相信在他引導下步入正軌的學生絕不在少數。
教官在學校以正確的輔導觀念與做法,對學生講道理重傾聽實施生活教育,是本校教育進步很重要的動力之一,不但獲得導師們肯定與支持,也從未聽聞學生的抱怨抗拒,讓我深深感受高國中學校均需設置教官機制,以協助對課業沒有成就學生影響多數認真向學同學的受教權,這才是真正法治高雅的文明民主社會。
在學生印象中,謝教官是一位幽默風趣、思想開明、絕不墨守成規且尊重師生想法的教官,我記得他每學期都會召集學生代表座談會,瞭解學生對校務的意見與建議,增進師生良好互動,化解學生與校方隔閡,這段期間陸續開放學生攜帶手機、放寬髮型與服裝儀容規定,他雖然是嚴肅的軍人,人性化民主化的管理方式卻讓學生們心服口服。
他在本校任職時用心的態度與傑出的表現,使他先後獲得台北縣優良教師(為全縣僅有以教官身分獲選者),我在本校成立文教基金會時,他也或同仁與家長會推舉為董事,足見他的付出獲得廣的大迴響。
當他帶著文稿來邀請我幫他為這本書寫序文時,我當然馬上爽快一口答應,我花了幾天專注欣賞他的作品,內容包涵他貧困的童年生活、投筆從戎的艱辛軍旅過程,最引入入勝的是在本校任職的點滴,看著看著我也跟著回到那段一起為學校打拚的往日時光;另外他描繪的溫馨家庭生活與和樂的親子互動,也讓我記起了印象中那位溫暖和善笑語如珠的謝教官,一邊看著一邊幾乎要笑出聲來;本書末段是他旅遊台灣知名景點後所精心寫下的七言絕句,我才知道原來鐵漢般的憲兵軍官,竟然也有如此驚人的生花之筆與洋溢的文采,我願意推薦給所有愛好閱讀的朋友,這是一本有血有肉、溫馨感人的作品,能閱讀本書將是讀者之福,特樂為之序,以表祝賀。
陳勇
“校風成就汐止驕傲”,是自由時報黃立翔記者報導秀峰高中校園文化的大標題,這項成果讓身為校長的我永難忘懷,特別感念謝闕棋和唐國龍兩位教官的盡心竭力,不僅改善學校生活與品德教育,更深得地方人士及家長讚許。
民國八十六年我奉命調任汐止秀峰高中校長,當時這所學校甫由國中改制為完全中學,校務龐雜草創維艱,因應高中部成立,召募了二十幾位年輕的高中老師和行政同仁,尤其是兩位英姿颯爽朝氣十足的軍訓教官,更巧的是這兩位都來自嚴謹忠貞的憲兵單位,自然散發出正氣凜然的氣質讓我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的安心。
其中就住在汐止的謝闕棋教官,更是堅定不移地在本校服務了整整五年之久,不論是艷陽高照的酷夏,或是冷風刺骨的寒冬,我每天清晨七點進校門時,總習慣看著謝教官一身筆挺的軍服搭配充滿活力的精神,儼然這就是本校一道最美的風景。
伴隨著朝夕相處共事,看著他口若懸河地授課、舉重若輕地處理學生事務,私下和同仁列隊行禮打成一片的誠懇,我才瞭解這個學校何其有幸,分配到這樣熱情優秀的教官。
他在本校的辛苦付出是全校師生及家長有目共睹的,他最重視的是校園安寧與學生安全,不但清晨在校門口確定學生們平安進入校園,每天朝會時必會耳提面命叮嚀生活常規,課間總是不厭其煩地巡視各地,我印象中他破獲過好幾次校外不良份子對學生恐嚇勒索案,也多次查獲偏差學生攜帶武器企圖滋事案,他也不忘在第一時間向我報告,有他在學校坐鎮,我一直覺得非常放心。
謝教官在我任職期間擔任三年生活輔導組長,輔導學生是他最最基本也最擅長的,他深知國高中學生處於叛逆期,有些人會以偏差的行為表現出自己對生活或現況的不漫,他不會輕易用「壞學生」定義他們,不肯輕易對學生施以影響較大的記過處分,反而常見他耗費大量時間留著他們慢慢溝通說理,我相信在他引導下步入正軌的學生絕不在少數。
教官在學校以正確的輔導觀念與做法,對學生講道理重傾聽實施生活教育,是本校教育進步很重要的動力之一,不但獲得導師們肯定與支持,也從未聽聞學生的抱怨抗拒,讓我深深感受高國中學校均需設置教官機制,以協助對課業沒有成就學生影響多數認真向學同學的受教權,這才是真正法治高雅的文明民主社會。
在學生印象中,謝教官是一位幽默風趣、思想開明、絕不墨守成規且尊重師生想法的教官,我記得他每學期都會召集學生代表座談會,瞭解學生對校務的意見與建議,增進師生良好互動,化解學生與校方隔閡,這段期間陸續開放學生攜帶手機、放寬髮型與服裝儀容規定,他雖然是嚴肅的軍人,人性化民主化的管理方式卻讓學生們心服口服。
他在本校任職時用心的態度與傑出的表現,使他先後獲得台北縣優良教師(為全縣僅有以教官身分獲選者),我在本校成立文教基金會時,他也或同仁與家長會推舉為董事,足見他的付出獲得廣的大迴響。
當他帶著文稿來邀請我幫他為這本書寫序文時,我當然馬上爽快一口答應,我花了幾天專注欣賞他的作品,內容包涵他貧困的童年生活、投筆從戎的艱辛軍旅過程,最引入入勝的是在本校任職的點滴,看著看著我也跟著回到那段一起為學校打拚的往日時光;另外他描繪的溫馨家庭生活與和樂的親子互動,也讓我記起了印象中那位溫暖和善笑語如珠的謝教官,一邊看著一邊幾乎要笑出聲來;本書末段是他旅遊台灣知名景點後所精心寫下的七言絕句,我才知道原來鐵漢般的憲兵軍官,竟然也有如此驚人的生花之筆與洋溢的文采,我願意推薦給所有愛好閱讀的朋友,這是一本有血有肉、溫馨感人的作品,能閱讀本書將是讀者之福,特樂為之序,以表祝賀。
陳勇
目次
校長序
長官序
同學序
女兒序
第壹章 礦山歲月
001-悲歌
002-兄妹
003-夢魘
004-溺水
005-典範
006-天妒
007-貴人
008-兄弟
009-慈母
010-帥爸
011-颱風
012-恩師
013-井蛙
014-花轎
015-夢想
016-青春
017-無常
018-筆友
019-師道
020-抉擇
第貳章 投筆從戎
021-從戎
022-菜鳥-1
023-菜鳥-2
024-打鳥-1
025-打鳥-2
026-異人
027驚魂
第參章 愛情兵法
028-暑訓
029-和諧
030-公差
031-正步
032-鎮定
033-實習
034-神仙
035-尖兵
036-遠足
037-雪恥
038-命運
039-高人
040-暖男
041-曲折
042-情癡
043-甘草
044-好漢
045-畢業
046-邂逅
047-攻勢
048-考驗
049-爛醉
050-便車
051-夜奔
052-乒戰
053-忐忑
054-關卡
055-面試
056-真話
057-減肥
058-煎熬
059-婚禮
060-蜜月
第肆章 忠貞憲兵
061-菜排
062-住院
063-備戰
064-基層
065-天賦
066-奇才
067-傷逝
068-惶惶
069-禿鷹
070-虛驚
071-處分
072-轉機
073-充電
074-大內
075-股肱
076-轉進
077-伴君-1
078-伴君-2
079-火坑
第伍章 柴米油鹽
080-劬勞
081-禮物
082-月內
083-車床
084-創業
085-賃居
086-老友
087-回味
088-添丁
089-金孫
090-起家-1
091-起家-2
092-磨合-1
093-磨合-2
094-而立
095-童言 -1
096-童言-2
097-純真
098-娘家-1
99-娘家-2
100-失怙
101-轉戰
102-茫然
103-振作
104-投入
105-回饋
第陸章 教官來了
106-機緣
107-戰友
108-傳奇
109-莫逆-1
110-莫逆-2
111-拍檔-1
112-拍檔-2
113-大師
114-揮別
115-黎明
第柒章 解甲樂活
116-志工
117-登陸
118-接送
119-等待
120-體貼
121-早餐
122-地瓜
123-市場
124-儀式
125-赤子
126-誅心
127-焦慮
128-過招
129-獨白
130-生日
131-算計
132-碎唸
133-防疫
134-對談
135-無賴
136-九頂
137-荒謬
138-景仰
139-巾幗
140-戒慎
141-答案
142-自信
143-杯弓
144-交鋒
145-杞人
146-氣象
147-魔人
148-告狀
149-宿命
150-無憾
第捌章 雲遊鶴吟
長官序
同學序
女兒序
第壹章 礦山歲月
001-悲歌
002-兄妹
003-夢魘
004-溺水
005-典範
006-天妒
007-貴人
008-兄弟
009-慈母
010-帥爸
011-颱風
012-恩師
013-井蛙
014-花轎
015-夢想
016-青春
017-無常
018-筆友
019-師道
020-抉擇
第貳章 投筆從戎
021-從戎
022-菜鳥-1
023-菜鳥-2
024-打鳥-1
025-打鳥-2
026-異人
027驚魂
第參章 愛情兵法
028-暑訓
029-和諧
030-公差
031-正步
032-鎮定
033-實習
034-神仙
035-尖兵
036-遠足
037-雪恥
038-命運
039-高人
040-暖男
041-曲折
042-情癡
043-甘草
044-好漢
045-畢業
046-邂逅
047-攻勢
048-考驗
049-爛醉
050-便車
051-夜奔
052-乒戰
053-忐忑
054-關卡
055-面試
056-真話
057-減肥
058-煎熬
059-婚禮
060-蜜月
第肆章 忠貞憲兵
061-菜排
062-住院
063-備戰
064-基層
065-天賦
066-奇才
067-傷逝
068-惶惶
069-禿鷹
070-虛驚
071-處分
072-轉機
073-充電
074-大內
075-股肱
076-轉進
077-伴君-1
078-伴君-2
079-火坑
第伍章 柴米油鹽
080-劬勞
081-禮物
082-月內
083-車床
084-創業
085-賃居
086-老友
087-回味
088-添丁
089-金孫
090-起家-1
091-起家-2
092-磨合-1
093-磨合-2
094-而立
095-童言 -1
096-童言-2
097-純真
098-娘家-1
99-娘家-2
100-失怙
101-轉戰
102-茫然
103-振作
104-投入
105-回饋
第陸章 教官來了
106-機緣
107-戰友
108-傳奇
109-莫逆-1
110-莫逆-2
111-拍檔-1
112-拍檔-2
113-大師
114-揮別
115-黎明
第柒章 解甲樂活
116-志工
117-登陸
118-接送
119-等待
120-體貼
121-早餐
122-地瓜
123-市場
124-儀式
125-赤子
126-誅心
127-焦慮
128-過招
129-獨白
130-生日
131-算計
132-碎唸
133-防疫
134-對談
135-無賴
136-九頂
137-荒謬
138-景仰
139-巾幗
140-戒慎
141-答案
142-自信
143-杯弓
144-交鋒
145-杞人
146-氣象
147-魔人
148-告狀
149-宿命
150-無憾
第捌章 雲遊鶴吟
書摘/試閱
悲歌
老家位於基隆市最偏遠的山區-七堵友蚋,半世紀前採煤業興盛,老家左近五公里範圍就有三座礦坑,居民若非世代務農做山,便是依賴礦場謀生,壯丁泰半從事骯髒危險的礦工,女人們則是擔任相對安全的推煤車洗煤炭工作,可以說煤礦這個黑金養活了一整個世代的友蚋人!
國小二年級某日下午,教室裡老師口沫橫飛地上課,同學們昏昏欲睡的當下,突然衝入一位驚慌失色的阿北,扯開喉嚨高喊:一坑出事了,那個誰、誰、誰……趕快收拾書包回家去 ;那天家鄉礦坑爆炸釀災,總共奪走52 條人命(有一說是42 死),班上7、8 位同學一夕成了孤兒,而這突如其來的乖舛命運,自然也為他們的人生產生巨大的影響;這也是我童年最驚悚難忘的記憶!
我的父親其實也是礦工,只是命大不在出事的工地,即使有幸他安然度過三十幾年的礦工生涯,晚年依然飽受礦工必得的「矽肺症」摧殘,這是礦工一生的宿命,後來隨著開發其它能源、環保意識高漲及礦場災禍頻傳,台灣各地的礦坑才紛紛停業,下一代也免於在課堂上被喊回家奔喪的慘痛記憶了!
貴人
在父母為養家活口拼命工作無暇顧及之際,我那位大我八歲,生性溫馴、任勞任怨的三姐,順勢成為我幼年期的專屬保姆,想媽媽時找「阿丹」(小時候發音不標準都喊她阿丹)、肚子餓了找「阿丹」、想跟其他兄姐出去玩更要找「阿丹」,
她不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基本上我就是她甩拖不得的累贅拖油瓶;某次我讓她背著,卻手腳亂舞哭喊著「阿丹,阿丹,ㄔㄨㄚ哇企阿姑啊因刀呷林嗯啦」,灑潑耍賴硬是要她背帶我去山下雜貨店吃米粉!
一直到我成家立業後,媽媽和三姐還總是拿這件事當作取笑我年幼耍賴的題材,想必當時這事對她造成多大的困擾而且是人盡皆知,縱使我總是任性地把她當牛馬使喚,因為她溫和的脾氣,我卻從來沒看過她有任何不悅的臉色或慍怒的言語!
三姐原本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無奈在她求學的重要階段剛好母親失去礦場的工作,家裡經濟頓時更顯困窘,於是她勉強打工完成高中學業後便早早投入職場,省吃儉用把所有收入補貼家用,實在是出於她善良體貼的天性而有以致之!
在我高一那年,三姐順利覓得良緣欣喜于歸,隨姐夫辛勤打拼,沒幾年便風生水起事業有成;當我和太座熱戀的那段日子,基於地利之便,三姐淡水的家意外成為我們談情說愛的基地,她義無反顧地提供一切有形無形的資源,我們這段跨國姻緣能順利修成正果,無疑地三姐是幕後重要的推手。
母親晚年罹患失智症,雖然主要照顧者是我和太座及孩子,其他姐姐們也經常回來探視支援,但是同住在新北的三姐,總是在我身心俱疲瀕臨崩潰之際,適時伸出援手全力協助,也是安定母親心靈的重要支柱,對母親和我來說,她絕對是這一生不可或缺的貴人!
兄弟
爸媽連生三個女兒後,大哥千呼萬喚始出來,他也是咱這一輩第一個男孩,自然是三千寵愛於一身,我來不及看到爺爺是如何寵金孫,但是我確實看到奶奶對我大哥是怎樣的「秀命命」,那種呵護備至、有求必應,獨享金孫特有尊榮的態勢,著實讓我從小就隱然產生「小男孩當如是」之欣羨與感慨。
大哥並不是被寵壞的孩子,相反地他是個溫和善良、沉穩內斂的暖男,與人為善、與世無爭幾乎是他一生的寫照。我跟他一起在家裡那段童年,他是父親得力的助手,舉凡挑水種菜、砍柴生火、餵豬抓魚、跑腿辦差……,所有交辦大小事項,無一不是照單全收、使命必達。對我這個任性幼稚的小弟,他只有縱容忍受、一笑置之,從來沒有仗恃金孫長男的優勢對我頤指氣使過!
某年暑假村裡幾個男孩在竹林裡打棒球(沒錯,四處高大麻竹林立的竹林內克難球場),我竟然在撿球時被一片破酒瓶割傷腳,霎時血流如注痛徹心扉,大哥二話不說,背著我跑回家,騎上家裡唯一的老爺腳踏車 ,火速騎往六公里外的五堵長安醫院(早已停業),一路上我在後座唉唉叫痛,他則是一邊死命騎著一邊分神安撫我的躁動,若說大哥在我童年的記憶,就是沉默高大的巨人吧!
大哥不愛讀書,卻是個樣樣精通的奇才,高中時寄宿開麵包店的叔叔家,只花了兩年課餘時間,幾乎就學走了叔叔的畢生絕學,不管是麵包、蛋糕、喜餅、西點幾乎無一不會,而且做的是又快又好,每個月等著他偶爾回家時帶回的各種美
味甜點,儼然成為我小時候一個甜蜜的期待。
凡事有一體兩面,大哥一生事業多舛,除了可能背負長男的責任與使命感,也許出在他樣樣精通的能力上,他不屈就於穩定卻死板的麵包師工作,於是從貨車捆工,再興沖沖開著發財車四處跑市場賣運動休閑鞋,然後成為水泥師傅,最後是建築小工頭……,每一個工作總沒能紮紮實實長久經營,只要聽誰說哪一行好賺錢,或自己研判做什麼有前途,對人性與自信不曾置疑的他,便衣帶漸寬終不悔地全力投入,可嘆造化弄人,他似乎永遠都在追求下一個更理想的事業。
或許出於對自己事業不順的鬱悶感慨,或許來自婚姻子女的沉重壓力,溫和內向的大哥不自覺傳承了父親借酒澆愁的宿命,曾經醉倒露宿七堵街頭,曾經酒駕把車開進基隆河;十三年前某日寒流急凍的夜晚,他乾脆就醉倒在密閉的小貨車,以不可思議的平靜方式,無聲無息孤獨地跟世界告別,留下他國高中階段的四個子女,留下痛不欲生的母親和錯愕不敢置信的姐弟們。
問起我孩子對大哥的印象,他們異口同聲說:「阿北是個幽默風趣和藹可親的好人,對我們也都很好」,我這命運乖舛的大哥啊!今生情緣略為淺薄,咱們來生再續這短暫的兄弟情吧!
颱 風
2015 年7 月強颱蘇迪勒是印象中近年來最強的颱風,當天深夜12 點左右,我和太座因停電燠熱難眠,遂秉燭閑坐陽台觀風納涼,突然幾陣強風襲來,先是一片紗窗在眼前脫框而去,旋即整大塊堅硬厚重的玻璃窗(約60x90 公分)竟然嘎茲嘎茲作響,眼見即將被風刮跑,太座二話不說馬上跳將起來,渾不顧狂風暴雨迎面撲打,雙手死命緊抓住那扇即將脫韁而去的大傢伙(女人護子與護產的決心真是驚人),我見苗頭不對,隨即接手抓住,無奈風勢太強、窗戶太重加上空間太小,最後只好撒手任它隨風飄逝,看著它在風中墜落、翻滾然後癱臥在數十米外草地上,那時只覺得幸好沒砸到鄰居或損毀他人家當還真是萬幸!
當下腦海中浮現童年驚恐的一幕,話說我老家在基隆偏遠山區,一貧如洗的礦工家庭,住的是茅草竹木屋頂的土角厝,那老屋是標準的「老阿厝」:下雨天經常會滴滴答答漏水;夏涼冬更涼,各項家電用品一應俱缺,半封閉式廚房在屋子最右側,烹煮飯菜用的是燒木炭的古早味爐灶,浴室在廚房外大水缸邊,隨便圍出半露天盈尺之地,廁所則在十公尺外豬寮旁,有時候蹲著蹲著還會有小豬吐舌舔屁屁;即使如此,那也是呵護孕育我成長,充滿著愛與回憶的小窩!
在我約莫七、八歲吧!某次夏天颱風來襲,伴隨風雨聲睡到深夜時,先是老舊的屋頂禁不起驟雨開始滴水下陷,接著那片為全家遮風擋雨多年的屋頂竟然被強風連根拔起,早就在旁戒備竟夜的父親,挖起大我五歲的哥哥,拿起一卷麻繩,架起竹梯攀上屋頂,風
雨中父子奮力想維繫住這安身立命的重要物業,無奈人難勝天,大
自然的威力豈是渺小人類所能抵禦?就這樣一整片暗灰老舊的屋頂
嗚咽著隨風遠颺,而父兄只能拖著渾身濕透疲憊不堪的步伐,像鬥
敗公雞似地癱軟在客廳一隅,一家七口瑟縮無力地抱著過了這驚魂夜!
那間土角厝留下我兒時生活的點滴,承載我少年時期所有的喜怒哀樂,一直到高二那年,父親才大手筆把它翻修成水泥牆磚瓦屋頂,而我也即將踏入青年,跟著一陣風似地遠離家園了!
井 蛙
國小六年我當了四年班長、參加了幾乎所有球類運動校隊、代表學校征戰無數次國語文競賽,畢業時還拿了區長獎( 其實是後來外務太多無暇功課),在那所一個年級僅有兩個班的偏鄉學校,過了六年叱吒風雲的光榮歲月。
國小畢業後,因為家鄉距離市區遙遠,且無大眾運輸工具,於是只能就讀設於國小母校的國中分班,繼續過著井底之蛙的生活,對於外面天地有多大,人才有多少,是完全沒有概念的。次年家鄉的產業道路開通,大型公共汽車終於開進家鄉了,於是分班順勢裁撤,回歸七堵市區國中校本部的懷抱,面對來自七個大型國小龍蛇雜處的全新型態,以前周遭都是一起生活七年的老朋友,突然被拆開分散於十七個班的茫茫人海中,班上一堆刺龍刺鳳滿臉橫肉的陌生臉孔,連打架的搏命程度和江湖規矩都讓我大開眼界;
印象中當時的管理組長「秋 ㄍㄟ」(想不到二十年後我竟然跟他擔任相同的角色,一樣跟著國中生追趕跑跳討生活),平時在校一條龍,拿根藤條鋤奸鏟惡、所向披靡,是位人見人怕的鬼見愁(尤其素行不良的壞分子),只是每逢畢業典禮總
見不到他的身影,事後偶爾還會看到他的黑眼圈(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事吧?)。
來自各方出類拔萃、臥虎藏龍的學霸,各式各樣的頂尖運動高手,這一切都讓我水土不服、適應不良,從雲端人物一夕跌落凡間;原本我的各科均衡,無一不通 ,升國二後竟感覺功課難了一百倍,尤其數學幾乎是鴨子聽雷,來自偏遠山區內向
寡言、「避鼠」怕生的小孩,在陌生的環境舉目四顧心茫茫,要命的是導師恰好是數學科任,也是以成績論英雄的典型,於是每天在教室如坐針氈,也幾乎天天少不了挨鞭子,這嚴重的壓力與挫折感,導致我功課一落千丈,也對未來人生產生高度懷疑;十幾年前曾經在某個車站巧遇已是某高中校長的當年導師,不變的是他依然一臉高傲漠然,我竟然寧可把他當成陌路,一點也不想上前寒暄問候!
所幸我沒有被環境影響淪為街頭混混或8 + 9,也在學霸環伺下苟活安生,勉強還是考上基隆地區第一志願的省立高中,安然度過這段青澀晦暗的青春狂飆期。
無 常
高中階段是一個少年轉大人的過程,身體機能迅速發展,心理狀態卻像少年維特一樣有著無窮的煩惱;面對聯考沉重的壓力及前途茫然的無奈,與望子成龍的父親增加不少摩擦,每天回家我一定先翻報紙關心體育新聞,父親總是一句「你看那些聯考會考嗎?」澆下冷水,於是我只能無言地埋首書堆,憤憤不平的情緒總會影響讀書意願與效率,甚至因無力改變現狀而產生厭世的念頭, 所幸在學校基本上還是快樂的,因為與人為善的我有一堆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
阿光是我至交之一,高帥的外表與憂鬱的眼神,要是有星探發掘,成就恐不在二秦之下;我們每天搭同一班火車,一起在轉角麵包店買一樣的菠蘿和奶油麵包,中午一起到合作社吃一碗10 元的陽春麵,偶爾週六中午還會一起到廟口,吃那攤百吃不膩的肉羹湯加滷肉飯,免不了一起對擦身而過的女孩品頭論足一番,我們的交情用「焦孟不離」來形容也甚是貼切。
畢業一年後,我們甚至一起投身軍校,然而放縱不羈愛自由的阿光顯然並不適合嚴謹的軍旅生活,才進去報到沒幾天,他就告訴我撐不下去,隨即棄我而去,回到高牆外的花花世界,追逐他賺大錢的夢想!當時沒有手機沒有網路,彼此天各一方也無暇聯繫,再聽到他消息已經是兩年後,我在軍校中規中矩的努力求生存,而他竟因某些原因鋃鐺入獄了!
阿任是高二至高三的班長,一位幽默風趣、為人四海的大哥型人物,功課爾爾,熱血過人,班上的事都是他的事,班上同學都是他的人,帶頭做壁報(也帶頭作弊)、促成和基隆女中聯誼、甚至在畢業旅行時安排高雄「18 招」之旅,服務同學之深之廣真是有口皆碑,舉座皆歡。
畢業後失聯34 年,2016 年透過臉書,阿任班長找到我,接著我們又一起找回十來位同學,除了約定每年在3 月12 日前後(因為當年是312 班)辦同學會,更經常相約在基北地區逐一探訪老同學,每次相見笑談當年的慘淡青春與荒唐舊事,無不相視大笑,每次聚會總是酒酣耳熱、欲罷不能,彷彿回到十七、八歲的年少輕狂。
無奈造化弄人,第三次同學會我們在基隆海湖又是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當天我還搭他便車回汐止,他回到中壢後還跟我報平安;豈料次日看到他臉書發文:「我是阿任的太太,他昨天因心肌梗塞安詳的走了」!
這是老天爺開的大玩笑嗎?昨天還談笑風生、觥籌交錯的好兄弟,就這麼沒留下隻字片語告別人世,其誰能無感無憾?一周後大家相聚在中壢某生命中心,卻是含著淚水帶著哀戚來送阿任最後一程,難得的久別重逢,卻僅僅尋回三年情緣,嗚呼!無常先到還是明天先到?只有天知道!
筆 友
在壓力沉重又情竇初開的高中時代,偶然在姐姐的書架上發現「愛情青紅燈」雜誌,它堪稱是當代最偉大的追愛寶典,四、五年級生說沒看過的八成是故作清高,有透過它追逐愛情春秋大夢的肯定不少。國中讀的是男女分班,高中是更慘的純和尚學校,先天個性內向加上說不出字正腔圓的國語,環境所逼又失去跟女生近距離接觸的機緣,看到女生只有面紅耳赤退避三舍的份,只是情竇初開,腦袋裡也不免嚮往男女情事,仗著自己寫作能力還可以,愛情青紅燈的徵筆友活動,既可以輕易認識女生,又足以掩飾不擅面對的尷尬,自是再合適不過的追愛招數。
在那個資訊落後的時代,既然是素未謀面的筆友,當然不能隨便暴露真實身分,水滸傳曾是我的啟蒙古典小說,裡面的好漢個個有響叮噹的綽號,尤其超過六成人物是單名,諸如宋江、吳用、林?、武松……於是我也東施效顰地取了「蕭駿」的筆名,顧名思義,是瀟灑又英俊的意思(佩服自己真是鬼才),加上外表如何英挺高帥、興趣如何文青夢幻的「美肌式」徵友文一登,來自全省各地的回饋雪片般飛來( 當然都是妹妹啊),全盛時期竟同時跟12 位筆友保持通信,幾乎每天都有一兩封筆友來函,無時不絞盡腦汁思索如何將層層思念,化為美麗文藻遙寄天各一方的伊人們;這當然惹惱了恨子不成龍的父親,造成父子關係一度緊張,而交筆友這件課餘大事,也只能被迫轉入地下化,偷偷摸摸地進行了(感謝慈母總是幫我攔截藏匿信件)。
高中畢業聯考失利後,到台東打工前途經台南,順道探訪某位專校的筆友,喝了杯冷飲暢談了約莫一盞茶時間,隨即趕赴台東投奔大姐,後來因工作勞累心力交瘁,也就逐漸淡忘忽略了這些筆友,沒想到這位筆友對我情有獨鍾,奪命連環信不斷寄到基隆;甚至有一次搭上火車直接尋覓到我位於偏遠山區的老家,大有芳心暗許之意,我畢竟是懷抱鴻鵠之志的有為青年,反攻復國大業未竟,豈可耽溺兒女情長(其實是我真的對她沒感覺),請她專心功課來日方長,好說歹說
送到火車站請回高雄;隨後更修書善意欺騙她:我即將跑遠洋漁船,此去不知三年五載,請她另覓良緣勿再執著,就此斷絕音訊,自以為從此天下太平。
兩年後我升軍校二年級前暑假,在高雄左營陸戰隊學校受訓,她竟然先透過我
一位陌生同學傳話欲再續前緣,隨後甚至直奔營區辦理會面,這廣大神通可把小
生我嚇傻了,也忘了是怎麼回應的,總之幸好後來她似乎看破了紅塵,揮別了苦戀,就此未曾在我人生中出現;想到我也許傷了一位純樸少女的心,思之不覺湧起些許歉疚!
從 戎
8 年前,來自全台各地三軍八校的稚嫩青年,奔向傳說中偉大卻地獄般的黃埔軍校,在南台灣酷熱驕陽下三個月的嚴苛訓練,那是一段凝聚有志青年同生共死的艱苦過往,更是把死老百姓蛻變為雄糾氣昂革命軍人的重要歷程!
入伍生活除了失去自由及繁重的操演訓練,更難忍受的是精神折磨;我是基隆山區礦工子弟,典型道地鄉下閩南人,雖然從小功課不差,作文總是可一揮而就、洋洋灑灑;面對必須開口說國語與人交談,卻只能支支吾吾、結結巴巴!
雖然經歷禁止說方言的年代,求學時周遭大抵是相同背景的庄腳郎,習慣說的是媽媽的話,為了這口彷彿蠻夷鴃舌的台灣國語,在軍校入伍可說是吃足了苦頭。
話說入伍生進寢室時必須在門口立正敬禮,然後大聲吶喊一句台詞:「入伍生xxx 報告,請示入室」,悠閒躺在床上的教育班長,再依據他當下的心情決定要不要玩你,記憶中別的同學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總是報告一次即可,我卻很少順利
輕易獲准進寢室,總是被班長用怪腔怪調學我的報告詞,接著大喝一聲:重來!如此反覆數次,印象裡最高紀錄應該有報告12 次以上,當時幼小的心靈與卑微的自尊,不啻是被踐踏摧毀殆盡,無奈人在矮檐下,既已踏入此門賣身國家也別無去處,只得牙根咬緊硬是撐了下來,待夜闌人靜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時,想著過去的怠惰與未來的茫然,不禁暗自垂淚飲泣!
經過四年多軍校的磨練,講話不再是我的罩門,在憲兵部隊與高中大學二十餘年,面對成百上千官兵(或學生),臨千軍萬馬而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懼,各項繁重的工作皆可應付自如,縱橫軍旅與學校無往不利;尤其敢於神色自若、侃侃而
談,除了勤勉的態度與靈活的腦袋,更是靠著伶牙俐齒口若懸河,這一張近乎唬爛的嘴,竟是我職場生涯的重要憑藉,人生變化之大,思之不覺莞爾;而當年班長對我的要求,激勵我愈挫愈奮的決心,鞭策我對抗壓力的勇氣,現在想起來,原來他也是我人生中的貴人之一啊!
驚魂
軍校學生所有在校時間都受到嚴格限制,什麼時間做什麼事都有固定的模式,絲毫逾越不得;其中關於洗澡這件民生大事,除了規定的時間內,學生是不可以擅自洗澡的,尤其夜間十點後,非因特殊事故報備獲准甚至連浴室都不得進入。
某年仲夏某日深夜十一點多,一位個性樂天浪漫、幽默搞笑,平素言行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影劇系學長,因不耐酷熱偷偷溜進大浴室(浴室約莫二十來坪,內有兩個如大浴缸,可同時容三、五十個大男人共浴),開心的邊哼著小曲邊沖涼,就在舒服賽神仙似渾然忘我之際,突然聽到腳步聲迤迤然自遠而近直朝浴室而來,這位自知違規的學長二話不說撲通跳入大浴池閉氣藏身!
進到浴室的是本連暱稱小班長─一位隨軍來台、體型瘦小、和藹可親、與世無爭、鄉音濃重的老士官長,小班長慢條斯理、悠哉遊哉的開始脫衣準備盥洗,幾分鐘後這位潛水多時的軍校生再也彆不住氣而大呼一聲,從靜謐深夜、萬籟俱寂的浴池中倏忽冒了出來。!
只見小班長嚇得七魂失了六魄,連聲驚呼─有鬼啊!有鬼啊…顧不得光溜溜的身子拔腿往寑室衝。這下子驚動了所有人─當然包括連、排長等長官們; 闖禍的學長自然得到了可歌可泣的下場,而這件浴室有鬼的笑話,也成為復興崗學生第五連流傳多年的趣譚。
暑 訓
除了我出生成長的基隆,及成家後居住的新北汐止,高雄這個南部大都市是我住過最長時間的地方,剛穿上軍服受入伍訓在鳳山陸軍官校,升上二年級前的暑期在左營海軍陸戰隊學校,最後是四年級畢業前在鳳山陸軍步兵學校,這三個地方合計共待了一整年時間。
完成一年級學業後,放了兩週所謂「暑假」後,我們再度扛起大背包到左營「海軍陸戰隊學校」報到,接受三個月的暑期訓練,訓練內容主要是「野外戰鬥」和「游泳訓練」兩大部分。
野外戰鬥課程,基本上就是吃完早餐後,先走個兩三小時到野外,地點有時是仁武的墓地旁、有時是鳥松的校園裡、有時是大樹的果園內,「頭插兩根草,滿山遍野跑」,操課、午餐、午休、再操課,經常部隊拉出去就是一整天,回到營區已是月上柳捎頭,偶爾甚至在墓地陪好兄弟過夜。
至於游泳課,下水前必須充分熱身,在酷暑炙熱的泳池旁柏油地面,非常精實完整的跳上一小時的蛙人操,從「全跳」、「邊彎」、「伏地挺身」、「仰臥打水」、「手腳坐起」、「俯臥挺身」、「後撲」、「腹部運動」到最後的「搶背」,這些動作做完後,頭也昏了、筋也軟了,周身骨頭也快散了,尤其那些陸戰隊的班長,看不順眼就給你手腳踹一下,肩膀敲一下,或是把你當橡皮人恣意將你的腰背部折壓到極致,非讓你痛不欲生求爹告娘不會輕易鬆手。
做完操後,班長一聲令下,近百號學生嘩啦嘩啦跳下水,管你是嗆到或溺死,沒在水裡泡個一上午不准靠岸,有些泳技不佳或根本不近水一步的(比如我就是),若想抓住泳池邊偷懶休息,班長一邊操著台灣國語怒斥「不准巴邊,還給偶巴邊」,一邊手持四、五公尺長竹竿立馬狠狠敲打過來,竿無虛打,百發百中。
就這麼打著打著,我這隻因幼年溺水而多年懼水的旱鴨子,經過幾個禮拜的強迫學習,雖然不至於馬上變成水上蛟龍或浪裡白條,但也算敢於怡然悠游於水裡而不懼,十幾年後有能力教會自己孩子學成游泳這項重要的生活技藝,不能不歸功於那段陸戰隊學校泳池挨罵喝水的苦日子。
和 諧
軍校生活儘管失去自由、嚴肅辛苦,但一群青春正盛、創意無限的年輕人,總也能從枯燥乏味的日常中尋找一些小樂趣。
升上二年級後,學長不再緊迫盯人,隨著自由的時間增加,也培養出一些有趣難忘的休閒娛樂。「翻書」是當年本班最喜歡的活動,也是解決一切爭端最有效的方式。
下課時間短,福利社距離遠人又多,誰該去排隊買東西呢?「翻書」決定。長官交代下來卻沒人想出的公差勤務,怎麼辦?「翻書」決定。
晚自習後誰負責到木蘭村旁的圍牆邊拿阿財麵?「翻書」決定。
禮拜天跟銘傳或實踐女生的聯誼活動誰負責安排?當然還是要「翻書」決定。
所謂翻書,就是拿出一本厚厚的「新聞編輯學」,翻出一個兩位數的頁次,加起來9 最大,0 最小,數字最小的就得認命,負責跑腿、買單或當奴才、只要少數人可以幫多數人服務的事,都可以用翻書決定,一翻兩瞪眼,起手不回、願賭服輸 。翻書這麼簡單的動作,解決了一群懶散但聰明的軍校生所有的生活難題,也從經年累月的翻書中凝聚了同學們的情誼,這一群來自全省各地,閩客外省原住民俱全的年輕人,就在這麼祥和融洽的氛圍中,熬過了四年有血有淚的軍校生活,也培養出終身不變的兄弟情誼。
附記:阿財麵,一間由老闆「阿財」經營的麵攤,就開在復興崗後門外巷裡,每個復興崗學生一定吃過一袋10 塊錢(也許是15)的阿財麵,阿財麵是復興崗學生身心勞頓後最大的慰藉,圍牆內癡等阿財麵的心情,如同大旱之望雲霓,有一說:沒吃過阿財麵是不配稱為復興崗人的。
某次我翻書中了籤王,當晚十點左右負責到圍牆邊接應阿財,當阿財把十包麵拋進來,等著收錢走人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圍牆邊那是誰?我一聽耳熟的聲音嚇得失了三魂七魄,顧不得錢還沒付,雙手把麵一抄拔腿就跑,所幸憑恃我的矯健身手與對地形之熟悉,那名查哨軍官並未追來,回寢室後大夥躡手躡腳
躲起來大啖期待的美味,不僅餵飽了飢餓的肚腸,更彷彿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至於那沒來得及付的麵款怎麼辦呢?當然是等到星期天放假,乖乖地去找阿財還錢了事!
實 習
母校新聞系目標在培養軍中新聞實務、心戰文宣與媒體公關人才,所學不外乎「採訪寫作」「新聞編輯」「攝影」「廣播電視」等課程,為了讓學生印證學習成果,一年級必須完成刻鋼板人工印刷的「耕泥報」,二年級必須在學校每週刊物「復興崗報」擔任採訪記者,三年級除了在校內分組實習,重頭戲是暑假到國內各主要傳播媒體的專業實習。
當年母校合作的實習單位包括三家電視台(台中華視)、聯合中時中央新生等大報、中廣復興漢聲等廣播電台、重要媒體幾乎一網打盡,三十五名同學集中在國防醫學院住宿(當時在公館),白天出門採訪,傍晚回單位寫稿,約晚間十點以後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宿舍休息,雖然繁忙辛苦,卻是軍校四年感覺最專業也最快樂的回憶了。
校外實習經常需要參加記者會,同學間也會彼此互通有無,告知何時何處有採訪訊息,即使不是自己負責的路線,只要有空也都去湊熱鬧,為什麼呢?因為主辦單位會準備大量豐盛的自助餐點,所以經常看到記者會開著開著就變成我們的同學會了(到底是有多愛吃?)。
有四位同學在華視實習,平時不僅可以接觸李x 秋、孫x 強、盧x 燕(沒錯,就是當今某市長)等知名美女主播,沒事就拿「今天跟孫x 強如何如何……。」說嘴,某次這幾個小子為了參觀「日本流行文化特展」,便打著採訪的旗號扛著「華視新聞雜誌」的攝影機到西門町採訪,鬧區週遭逛街群眾一見電視記者立刻恭敬讓出方圓至少五步淨空區,多數人還翹首對著攝影機裂嘴猛笑,巴望著哪天能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帥模樣。
隨後記者們進入幾家販賣日本流行產品的商店採訪,受到店家高規格的接待,有些店的老闆還專程露臉接受訪問大談商店特色如何如何的,採訪完後受訪者忙不迭問:請問什麼時候播出來啊?那「四人幫」信誓旦旦回答:「下個禮拜」。沒想到這當年「下個禮拜」就該播出的訪談,過了35 個年頭還沒個影……。我選擇的實習單位是中華日報,主跑體育新聞路線, 剛進去報社時,指導我的正牌大記者交代我從改寫新聞開始,於是每天埋首研究外電新聞,再蒐集資料抄抄寫
寫,幾天後帶著我出席記者會、實地採訪國內各種球賽,兩週後才放我單飛,自主擬定計畫獨力採訪,也開始陸續寫了不少稿件。
起初我寫的稿件雖然獲得指導老師肯定,登在報上的卻都是正牌記者的名字,辛苦的成果卻不能掛名心裡不免五味雜陳;一直到實習後期,適逢1986 年世界盃成棒賽在荷蘭開打,我每天白天照樣跑新聞,晚上熬夜看電視直播紀錄球賽過程,賽後立即完成新聞及特稿各一篇,老師看到我的作品讚不絕口(我從小對棒球瞭如指掌可不是浪得虛名),終於在實習的最後一週,每天看到「本報記者謝闕棋」的新聞在報上出現,還因此領了一筆豐厚的稿費,既是興趣、又能賺錢,當時真是對自己滿意的不得了,覺得自己彷彿登上世界最高峰了!
無 憾
我出身於偏鄉的礦工家庭,雖然兄姐眾多家境窮困,卻得利於么兒的地位而獲得更多優待,山下有一家販售什貨的「柑仔店」,是我家平時購買一應民生物資的來源,當時採用平日記帳月底結帳的交易方式,「柑仔店」位於我上學必經之處,國小放學經過時,我總會進店裡挑選一個紅豆麵包,嚐著香噴噴的麵包蹦蹦跳跳著回家,那是臥兒時最幸福的回憶,有一段時間我幻想著長大後要開一家麵包店,可以每天大快朵頤麵包吃到飽。
早慧的我在國小階段成績總能名列前茅,到市區就讀國中後感受到人外有人的氛圍,加上受制於該死無解的數學課,求學漸漸成為我的沉重負擔,叛逆的高中時期對世界充滿敵意,甚至強烈懷疑人生的意義與目標,在那個升學至上的年代,勉強吊車尾擠上聯考榜單的尾巴,不想增加父親肩膀的經濟重擔,加上「少年十五二十時」電視劇的洗腦,於是毅然踏進軍校,決定了這一生的方向。
二十幾年穿軍服的日子,秉持自己的良知良能,對任何職務都力求忠於職守、恪守本分,無論是在憲兵基層部隊、高司單位或轉職教育現場,雖不敢稱出類拔萃,成就傲人,至少都兢兢業業,無愧於心!
人生旅途上有幸遇見相知相惜的真愛,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相互扶持,胼手胝足共同努力建立了溫馨的家庭,三十幾年來一起走過無數個風雨晨昏,慶迄今一切如昔幸福長存,擁有一位賢妻,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獲得一對貼心的兒女,是我人生最豪的福報。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回首前塵,無悔無憾!轉眼此生已近遲暮,撫今追昔,感慨良深,感謝生我育我的父母,感謝支持協助的兄姐,感謝曾經扶持的同學同事,感謝提攜指導的長官前輩,感謝我摯愛的妻子兒女,感謝上蒼垂憐,感恩所有一切!
最後,要感謝熱情支持我這本「教官好-礦工子弟的驚奇旅程」的讀友們,更要對殫精竭慮用盡溢美之辭幫我做序的陳勇校長,王全憲主任和王道和老同學,感謝您們!
老家位於基隆市最偏遠的山區-七堵友蚋,半世紀前採煤業興盛,老家左近五公里範圍就有三座礦坑,居民若非世代務農做山,便是依賴礦場謀生,壯丁泰半從事骯髒危險的礦工,女人們則是擔任相對安全的推煤車洗煤炭工作,可以說煤礦這個黑金養活了一整個世代的友蚋人!
國小二年級某日下午,教室裡老師口沫橫飛地上課,同學們昏昏欲睡的當下,突然衝入一位驚慌失色的阿北,扯開喉嚨高喊:一坑出事了,那個誰、誰、誰……趕快收拾書包回家去 ;那天家鄉礦坑爆炸釀災,總共奪走52 條人命(有一說是42 死),班上7、8 位同學一夕成了孤兒,而這突如其來的乖舛命運,自然也為他們的人生產生巨大的影響;這也是我童年最驚悚難忘的記憶!
我的父親其實也是礦工,只是命大不在出事的工地,即使有幸他安然度過三十幾年的礦工生涯,晚年依然飽受礦工必得的「矽肺症」摧殘,這是礦工一生的宿命,後來隨著開發其它能源、環保意識高漲及礦場災禍頻傳,台灣各地的礦坑才紛紛停業,下一代也免於在課堂上被喊回家奔喪的慘痛記憶了!
貴人
在父母為養家活口拼命工作無暇顧及之際,我那位大我八歲,生性溫馴、任勞任怨的三姐,順勢成為我幼年期的專屬保姆,想媽媽時找「阿丹」(小時候發音不標準都喊她阿丹)、肚子餓了找「阿丹」、想跟其他兄姐出去玩更要找「阿丹」,
她不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基本上我就是她甩拖不得的累贅拖油瓶;某次我讓她背著,卻手腳亂舞哭喊著「阿丹,阿丹,ㄔㄨㄚ哇企阿姑啊因刀呷林嗯啦」,灑潑耍賴硬是要她背帶我去山下雜貨店吃米粉!
一直到我成家立業後,媽媽和三姐還總是拿這件事當作取笑我年幼耍賴的題材,想必當時這事對她造成多大的困擾而且是人盡皆知,縱使我總是任性地把她當牛馬使喚,因為她溫和的脾氣,我卻從來沒看過她有任何不悅的臉色或慍怒的言語!
三姐原本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無奈在她求學的重要階段剛好母親失去礦場的工作,家裡經濟頓時更顯困窘,於是她勉強打工完成高中學業後便早早投入職場,省吃儉用把所有收入補貼家用,實在是出於她善良體貼的天性而有以致之!
在我高一那年,三姐順利覓得良緣欣喜于歸,隨姐夫辛勤打拼,沒幾年便風生水起事業有成;當我和太座熱戀的那段日子,基於地利之便,三姐淡水的家意外成為我們談情說愛的基地,她義無反顧地提供一切有形無形的資源,我們這段跨國姻緣能順利修成正果,無疑地三姐是幕後重要的推手。
母親晚年罹患失智症,雖然主要照顧者是我和太座及孩子,其他姐姐們也經常回來探視支援,但是同住在新北的三姐,總是在我身心俱疲瀕臨崩潰之際,適時伸出援手全力協助,也是安定母親心靈的重要支柱,對母親和我來說,她絕對是這一生不可或缺的貴人!
兄弟
爸媽連生三個女兒後,大哥千呼萬喚始出來,他也是咱這一輩第一個男孩,自然是三千寵愛於一身,我來不及看到爺爺是如何寵金孫,但是我確實看到奶奶對我大哥是怎樣的「秀命命」,那種呵護備至、有求必應,獨享金孫特有尊榮的態勢,著實讓我從小就隱然產生「小男孩當如是」之欣羨與感慨。
大哥並不是被寵壞的孩子,相反地他是個溫和善良、沉穩內斂的暖男,與人為善、與世無爭幾乎是他一生的寫照。我跟他一起在家裡那段童年,他是父親得力的助手,舉凡挑水種菜、砍柴生火、餵豬抓魚、跑腿辦差……,所有交辦大小事項,無一不是照單全收、使命必達。對我這個任性幼稚的小弟,他只有縱容忍受、一笑置之,從來沒有仗恃金孫長男的優勢對我頤指氣使過!
某年暑假村裡幾個男孩在竹林裡打棒球(沒錯,四處高大麻竹林立的竹林內克難球場),我竟然在撿球時被一片破酒瓶割傷腳,霎時血流如注痛徹心扉,大哥二話不說,背著我跑回家,騎上家裡唯一的老爺腳踏車 ,火速騎往六公里外的五堵長安醫院(早已停業),一路上我在後座唉唉叫痛,他則是一邊死命騎著一邊分神安撫我的躁動,若說大哥在我童年的記憶,就是沉默高大的巨人吧!
大哥不愛讀書,卻是個樣樣精通的奇才,高中時寄宿開麵包店的叔叔家,只花了兩年課餘時間,幾乎就學走了叔叔的畢生絕學,不管是麵包、蛋糕、喜餅、西點幾乎無一不會,而且做的是又快又好,每個月等著他偶爾回家時帶回的各種美
味甜點,儼然成為我小時候一個甜蜜的期待。
凡事有一體兩面,大哥一生事業多舛,除了可能背負長男的責任與使命感,也許出在他樣樣精通的能力上,他不屈就於穩定卻死板的麵包師工作,於是從貨車捆工,再興沖沖開著發財車四處跑市場賣運動休閑鞋,然後成為水泥師傅,最後是建築小工頭……,每一個工作總沒能紮紮實實長久經營,只要聽誰說哪一行好賺錢,或自己研判做什麼有前途,對人性與自信不曾置疑的他,便衣帶漸寬終不悔地全力投入,可嘆造化弄人,他似乎永遠都在追求下一個更理想的事業。
或許出於對自己事業不順的鬱悶感慨,或許來自婚姻子女的沉重壓力,溫和內向的大哥不自覺傳承了父親借酒澆愁的宿命,曾經醉倒露宿七堵街頭,曾經酒駕把車開進基隆河;十三年前某日寒流急凍的夜晚,他乾脆就醉倒在密閉的小貨車,以不可思議的平靜方式,無聲無息孤獨地跟世界告別,留下他國高中階段的四個子女,留下痛不欲生的母親和錯愕不敢置信的姐弟們。
問起我孩子對大哥的印象,他們異口同聲說:「阿北是個幽默風趣和藹可親的好人,對我們也都很好」,我這命運乖舛的大哥啊!今生情緣略為淺薄,咱們來生再續這短暫的兄弟情吧!
颱 風
2015 年7 月強颱蘇迪勒是印象中近年來最強的颱風,當天深夜12 點左右,我和太座因停電燠熱難眠,遂秉燭閑坐陽台觀風納涼,突然幾陣強風襲來,先是一片紗窗在眼前脫框而去,旋即整大塊堅硬厚重的玻璃窗(約60x90 公分)竟然嘎茲嘎茲作響,眼見即將被風刮跑,太座二話不說馬上跳將起來,渾不顧狂風暴雨迎面撲打,雙手死命緊抓住那扇即將脫韁而去的大傢伙(女人護子與護產的決心真是驚人),我見苗頭不對,隨即接手抓住,無奈風勢太強、窗戶太重加上空間太小,最後只好撒手任它隨風飄逝,看著它在風中墜落、翻滾然後癱臥在數十米外草地上,那時只覺得幸好沒砸到鄰居或損毀他人家當還真是萬幸!
當下腦海中浮現童年驚恐的一幕,話說我老家在基隆偏遠山區,一貧如洗的礦工家庭,住的是茅草竹木屋頂的土角厝,那老屋是標準的「老阿厝」:下雨天經常會滴滴答答漏水;夏涼冬更涼,各項家電用品一應俱缺,半封閉式廚房在屋子最右側,烹煮飯菜用的是燒木炭的古早味爐灶,浴室在廚房外大水缸邊,隨便圍出半露天盈尺之地,廁所則在十公尺外豬寮旁,有時候蹲著蹲著還會有小豬吐舌舔屁屁;即使如此,那也是呵護孕育我成長,充滿著愛與回憶的小窩!
在我約莫七、八歲吧!某次夏天颱風來襲,伴隨風雨聲睡到深夜時,先是老舊的屋頂禁不起驟雨開始滴水下陷,接著那片為全家遮風擋雨多年的屋頂竟然被強風連根拔起,早就在旁戒備竟夜的父親,挖起大我五歲的哥哥,拿起一卷麻繩,架起竹梯攀上屋頂,風
雨中父子奮力想維繫住這安身立命的重要物業,無奈人難勝天,大
自然的威力豈是渺小人類所能抵禦?就這樣一整片暗灰老舊的屋頂
嗚咽著隨風遠颺,而父兄只能拖著渾身濕透疲憊不堪的步伐,像鬥
敗公雞似地癱軟在客廳一隅,一家七口瑟縮無力地抱著過了這驚魂夜!
那間土角厝留下我兒時生活的點滴,承載我少年時期所有的喜怒哀樂,一直到高二那年,父親才大手筆把它翻修成水泥牆磚瓦屋頂,而我也即將踏入青年,跟著一陣風似地遠離家園了!
井 蛙
國小六年我當了四年班長、參加了幾乎所有球類運動校隊、代表學校征戰無數次國語文競賽,畢業時還拿了區長獎( 其實是後來外務太多無暇功課),在那所一個年級僅有兩個班的偏鄉學校,過了六年叱吒風雲的光榮歲月。
國小畢業後,因為家鄉距離市區遙遠,且無大眾運輸工具,於是只能就讀設於國小母校的國中分班,繼續過著井底之蛙的生活,對於外面天地有多大,人才有多少,是完全沒有概念的。次年家鄉的產業道路開通,大型公共汽車終於開進家鄉了,於是分班順勢裁撤,回歸七堵市區國中校本部的懷抱,面對來自七個大型國小龍蛇雜處的全新型態,以前周遭都是一起生活七年的老朋友,突然被拆開分散於十七個班的茫茫人海中,班上一堆刺龍刺鳳滿臉橫肉的陌生臉孔,連打架的搏命程度和江湖規矩都讓我大開眼界;
印象中當時的管理組長「秋 ㄍㄟ」(想不到二十年後我竟然跟他擔任相同的角色,一樣跟著國中生追趕跑跳討生活),平時在校一條龍,拿根藤條鋤奸鏟惡、所向披靡,是位人見人怕的鬼見愁(尤其素行不良的壞分子),只是每逢畢業典禮總
見不到他的身影,事後偶爾還會看到他的黑眼圈(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事吧?)。
來自各方出類拔萃、臥虎藏龍的學霸,各式各樣的頂尖運動高手,這一切都讓我水土不服、適應不良,從雲端人物一夕跌落凡間;原本我的各科均衡,無一不通 ,升國二後竟感覺功課難了一百倍,尤其數學幾乎是鴨子聽雷,來自偏遠山區內向
寡言、「避鼠」怕生的小孩,在陌生的環境舉目四顧心茫茫,要命的是導師恰好是數學科任,也是以成績論英雄的典型,於是每天在教室如坐針氈,也幾乎天天少不了挨鞭子,這嚴重的壓力與挫折感,導致我功課一落千丈,也對未來人生產生高度懷疑;十幾年前曾經在某個車站巧遇已是某高中校長的當年導師,不變的是他依然一臉高傲漠然,我竟然寧可把他當成陌路,一點也不想上前寒暄問候!
所幸我沒有被環境影響淪為街頭混混或8 + 9,也在學霸環伺下苟活安生,勉強還是考上基隆地區第一志願的省立高中,安然度過這段青澀晦暗的青春狂飆期。
無 常
高中階段是一個少年轉大人的過程,身體機能迅速發展,心理狀態卻像少年維特一樣有著無窮的煩惱;面對聯考沉重的壓力及前途茫然的無奈,與望子成龍的父親增加不少摩擦,每天回家我一定先翻報紙關心體育新聞,父親總是一句「你看那些聯考會考嗎?」澆下冷水,於是我只能無言地埋首書堆,憤憤不平的情緒總會影響讀書意願與效率,甚至因無力改變現狀而產生厭世的念頭, 所幸在學校基本上還是快樂的,因為與人為善的我有一堆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
阿光是我至交之一,高帥的外表與憂鬱的眼神,要是有星探發掘,成就恐不在二秦之下;我們每天搭同一班火車,一起在轉角麵包店買一樣的菠蘿和奶油麵包,中午一起到合作社吃一碗10 元的陽春麵,偶爾週六中午還會一起到廟口,吃那攤百吃不膩的肉羹湯加滷肉飯,免不了一起對擦身而過的女孩品頭論足一番,我們的交情用「焦孟不離」來形容也甚是貼切。
畢業一年後,我們甚至一起投身軍校,然而放縱不羈愛自由的阿光顯然並不適合嚴謹的軍旅生活,才進去報到沒幾天,他就告訴我撐不下去,隨即棄我而去,回到高牆外的花花世界,追逐他賺大錢的夢想!當時沒有手機沒有網路,彼此天各一方也無暇聯繫,再聽到他消息已經是兩年後,我在軍校中規中矩的努力求生存,而他竟因某些原因鋃鐺入獄了!
阿任是高二至高三的班長,一位幽默風趣、為人四海的大哥型人物,功課爾爾,熱血過人,班上的事都是他的事,班上同學都是他的人,帶頭做壁報(也帶頭作弊)、促成和基隆女中聯誼、甚至在畢業旅行時安排高雄「18 招」之旅,服務同學之深之廣真是有口皆碑,舉座皆歡。
畢業後失聯34 年,2016 年透過臉書,阿任班長找到我,接著我們又一起找回十來位同學,除了約定每年在3 月12 日前後(因為當年是312 班)辦同學會,更經常相約在基北地區逐一探訪老同學,每次相見笑談當年的慘淡青春與荒唐舊事,無不相視大笑,每次聚會總是酒酣耳熱、欲罷不能,彷彿回到十七、八歲的年少輕狂。
無奈造化弄人,第三次同學會我們在基隆海湖又是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當天我還搭他便車回汐止,他回到中壢後還跟我報平安;豈料次日看到他臉書發文:「我是阿任的太太,他昨天因心肌梗塞安詳的走了」!
這是老天爺開的大玩笑嗎?昨天還談笑風生、觥籌交錯的好兄弟,就這麼沒留下隻字片語告別人世,其誰能無感無憾?一周後大家相聚在中壢某生命中心,卻是含著淚水帶著哀戚來送阿任最後一程,難得的久別重逢,卻僅僅尋回三年情緣,嗚呼!無常先到還是明天先到?只有天知道!
筆 友
在壓力沉重又情竇初開的高中時代,偶然在姐姐的書架上發現「愛情青紅燈」雜誌,它堪稱是當代最偉大的追愛寶典,四、五年級生說沒看過的八成是故作清高,有透過它追逐愛情春秋大夢的肯定不少。國中讀的是男女分班,高中是更慘的純和尚學校,先天個性內向加上說不出字正腔圓的國語,環境所逼又失去跟女生近距離接觸的機緣,看到女生只有面紅耳赤退避三舍的份,只是情竇初開,腦袋裡也不免嚮往男女情事,仗著自己寫作能力還可以,愛情青紅燈的徵筆友活動,既可以輕易認識女生,又足以掩飾不擅面對的尷尬,自是再合適不過的追愛招數。
在那個資訊落後的時代,既然是素未謀面的筆友,當然不能隨便暴露真實身分,水滸傳曾是我的啟蒙古典小說,裡面的好漢個個有響叮噹的綽號,尤其超過六成人物是單名,諸如宋江、吳用、林?、武松……於是我也東施效顰地取了「蕭駿」的筆名,顧名思義,是瀟灑又英俊的意思(佩服自己真是鬼才),加上外表如何英挺高帥、興趣如何文青夢幻的「美肌式」徵友文一登,來自全省各地的回饋雪片般飛來( 當然都是妹妹啊),全盛時期竟同時跟12 位筆友保持通信,幾乎每天都有一兩封筆友來函,無時不絞盡腦汁思索如何將層層思念,化為美麗文藻遙寄天各一方的伊人們;這當然惹惱了恨子不成龍的父親,造成父子關係一度緊張,而交筆友這件課餘大事,也只能被迫轉入地下化,偷偷摸摸地進行了(感謝慈母總是幫我攔截藏匿信件)。
高中畢業聯考失利後,到台東打工前途經台南,順道探訪某位專校的筆友,喝了杯冷飲暢談了約莫一盞茶時間,隨即趕赴台東投奔大姐,後來因工作勞累心力交瘁,也就逐漸淡忘忽略了這些筆友,沒想到這位筆友對我情有獨鍾,奪命連環信不斷寄到基隆;甚至有一次搭上火車直接尋覓到我位於偏遠山區的老家,大有芳心暗許之意,我畢竟是懷抱鴻鵠之志的有為青年,反攻復國大業未竟,豈可耽溺兒女情長(其實是我真的對她沒感覺),請她專心功課來日方長,好說歹說
送到火車站請回高雄;隨後更修書善意欺騙她:我即將跑遠洋漁船,此去不知三年五載,請她另覓良緣勿再執著,就此斷絕音訊,自以為從此天下太平。
兩年後我升軍校二年級前暑假,在高雄左營陸戰隊學校受訓,她竟然先透過我
一位陌生同學傳話欲再續前緣,隨後甚至直奔營區辦理會面,這廣大神通可把小
生我嚇傻了,也忘了是怎麼回應的,總之幸好後來她似乎看破了紅塵,揮別了苦戀,就此未曾在我人生中出現;想到我也許傷了一位純樸少女的心,思之不覺湧起些許歉疚!
從 戎
8 年前,來自全台各地三軍八校的稚嫩青年,奔向傳說中偉大卻地獄般的黃埔軍校,在南台灣酷熱驕陽下三個月的嚴苛訓練,那是一段凝聚有志青年同生共死的艱苦過往,更是把死老百姓蛻變為雄糾氣昂革命軍人的重要歷程!
入伍生活除了失去自由及繁重的操演訓練,更難忍受的是精神折磨;我是基隆山區礦工子弟,典型道地鄉下閩南人,雖然從小功課不差,作文總是可一揮而就、洋洋灑灑;面對必須開口說國語與人交談,卻只能支支吾吾、結結巴巴!
雖然經歷禁止說方言的年代,求學時周遭大抵是相同背景的庄腳郎,習慣說的是媽媽的話,為了這口彷彿蠻夷鴃舌的台灣國語,在軍校入伍可說是吃足了苦頭。
話說入伍生進寢室時必須在門口立正敬禮,然後大聲吶喊一句台詞:「入伍生xxx 報告,請示入室」,悠閒躺在床上的教育班長,再依據他當下的心情決定要不要玩你,記憶中別的同學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總是報告一次即可,我卻很少順利
輕易獲准進寢室,總是被班長用怪腔怪調學我的報告詞,接著大喝一聲:重來!如此反覆數次,印象裡最高紀錄應該有報告12 次以上,當時幼小的心靈與卑微的自尊,不啻是被踐踏摧毀殆盡,無奈人在矮檐下,既已踏入此門賣身國家也別無去處,只得牙根咬緊硬是撐了下來,待夜闌人靜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時,想著過去的怠惰與未來的茫然,不禁暗自垂淚飲泣!
經過四年多軍校的磨練,講話不再是我的罩門,在憲兵部隊與高中大學二十餘年,面對成百上千官兵(或學生),臨千軍萬馬而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懼,各項繁重的工作皆可應付自如,縱橫軍旅與學校無往不利;尤其敢於神色自若、侃侃而
談,除了勤勉的態度與靈活的腦袋,更是靠著伶牙俐齒口若懸河,這一張近乎唬爛的嘴,竟是我職場生涯的重要憑藉,人生變化之大,思之不覺莞爾;而當年班長對我的要求,激勵我愈挫愈奮的決心,鞭策我對抗壓力的勇氣,現在想起來,原來他也是我人生中的貴人之一啊!
驚魂
軍校學生所有在校時間都受到嚴格限制,什麼時間做什麼事都有固定的模式,絲毫逾越不得;其中關於洗澡這件民生大事,除了規定的時間內,學生是不可以擅自洗澡的,尤其夜間十點後,非因特殊事故報備獲准甚至連浴室都不得進入。
某年仲夏某日深夜十一點多,一位個性樂天浪漫、幽默搞笑,平素言行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影劇系學長,因不耐酷熱偷偷溜進大浴室(浴室約莫二十來坪,內有兩個如大浴缸,可同時容三、五十個大男人共浴),開心的邊哼著小曲邊沖涼,就在舒服賽神仙似渾然忘我之際,突然聽到腳步聲迤迤然自遠而近直朝浴室而來,這位自知違規的學長二話不說撲通跳入大浴池閉氣藏身!
進到浴室的是本連暱稱小班長─一位隨軍來台、體型瘦小、和藹可親、與世無爭、鄉音濃重的老士官長,小班長慢條斯理、悠哉遊哉的開始脫衣準備盥洗,幾分鐘後這位潛水多時的軍校生再也彆不住氣而大呼一聲,從靜謐深夜、萬籟俱寂的浴池中倏忽冒了出來。!
只見小班長嚇得七魂失了六魄,連聲驚呼─有鬼啊!有鬼啊…顧不得光溜溜的身子拔腿往寑室衝。這下子驚動了所有人─當然包括連、排長等長官們; 闖禍的學長自然得到了可歌可泣的下場,而這件浴室有鬼的笑話,也成為復興崗學生第五連流傳多年的趣譚。
暑 訓
除了我出生成長的基隆,及成家後居住的新北汐止,高雄這個南部大都市是我住過最長時間的地方,剛穿上軍服受入伍訓在鳳山陸軍官校,升上二年級前的暑期在左營海軍陸戰隊學校,最後是四年級畢業前在鳳山陸軍步兵學校,這三個地方合計共待了一整年時間。
完成一年級學業後,放了兩週所謂「暑假」後,我們再度扛起大背包到左營「海軍陸戰隊學校」報到,接受三個月的暑期訓練,訓練內容主要是「野外戰鬥」和「游泳訓練」兩大部分。
野外戰鬥課程,基本上就是吃完早餐後,先走個兩三小時到野外,地點有時是仁武的墓地旁、有時是鳥松的校園裡、有時是大樹的果園內,「頭插兩根草,滿山遍野跑」,操課、午餐、午休、再操課,經常部隊拉出去就是一整天,回到營區已是月上柳捎頭,偶爾甚至在墓地陪好兄弟過夜。
至於游泳課,下水前必須充分熱身,在酷暑炙熱的泳池旁柏油地面,非常精實完整的跳上一小時的蛙人操,從「全跳」、「邊彎」、「伏地挺身」、「仰臥打水」、「手腳坐起」、「俯臥挺身」、「後撲」、「腹部運動」到最後的「搶背」,這些動作做完後,頭也昏了、筋也軟了,周身骨頭也快散了,尤其那些陸戰隊的班長,看不順眼就給你手腳踹一下,肩膀敲一下,或是把你當橡皮人恣意將你的腰背部折壓到極致,非讓你痛不欲生求爹告娘不會輕易鬆手。
做完操後,班長一聲令下,近百號學生嘩啦嘩啦跳下水,管你是嗆到或溺死,沒在水裡泡個一上午不准靠岸,有些泳技不佳或根本不近水一步的(比如我就是),若想抓住泳池邊偷懶休息,班長一邊操著台灣國語怒斥「不准巴邊,還給偶巴邊」,一邊手持四、五公尺長竹竿立馬狠狠敲打過來,竿無虛打,百發百中。
就這麼打著打著,我這隻因幼年溺水而多年懼水的旱鴨子,經過幾個禮拜的強迫學習,雖然不至於馬上變成水上蛟龍或浪裡白條,但也算敢於怡然悠游於水裡而不懼,十幾年後有能力教會自己孩子學成游泳這項重要的生活技藝,不能不歸功於那段陸戰隊學校泳池挨罵喝水的苦日子。
和 諧
軍校生活儘管失去自由、嚴肅辛苦,但一群青春正盛、創意無限的年輕人,總也能從枯燥乏味的日常中尋找一些小樂趣。
升上二年級後,學長不再緊迫盯人,隨著自由的時間增加,也培養出一些有趣難忘的休閒娛樂。「翻書」是當年本班最喜歡的活動,也是解決一切爭端最有效的方式。
下課時間短,福利社距離遠人又多,誰該去排隊買東西呢?「翻書」決定。長官交代下來卻沒人想出的公差勤務,怎麼辦?「翻書」決定。
晚自習後誰負責到木蘭村旁的圍牆邊拿阿財麵?「翻書」決定。
禮拜天跟銘傳或實踐女生的聯誼活動誰負責安排?當然還是要「翻書」決定。
所謂翻書,就是拿出一本厚厚的「新聞編輯學」,翻出一個兩位數的頁次,加起來9 最大,0 最小,數字最小的就得認命,負責跑腿、買單或當奴才、只要少數人可以幫多數人服務的事,都可以用翻書決定,一翻兩瞪眼,起手不回、願賭服輸 。翻書這麼簡單的動作,解決了一群懶散但聰明的軍校生所有的生活難題,也從經年累月的翻書中凝聚了同學們的情誼,這一群來自全省各地,閩客外省原住民俱全的年輕人,就在這麼祥和融洽的氛圍中,熬過了四年有血有淚的軍校生活,也培養出終身不變的兄弟情誼。
附記:阿財麵,一間由老闆「阿財」經營的麵攤,就開在復興崗後門外巷裡,每個復興崗學生一定吃過一袋10 塊錢(也許是15)的阿財麵,阿財麵是復興崗學生身心勞頓後最大的慰藉,圍牆內癡等阿財麵的心情,如同大旱之望雲霓,有一說:沒吃過阿財麵是不配稱為復興崗人的。
某次我翻書中了籤王,當晚十點左右負責到圍牆邊接應阿財,當阿財把十包麵拋進來,等著收錢走人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圍牆邊那是誰?我一聽耳熟的聲音嚇得失了三魂七魄,顧不得錢還沒付,雙手把麵一抄拔腿就跑,所幸憑恃我的矯健身手與對地形之熟悉,那名查哨軍官並未追來,回寢室後大夥躡手躡腳
躲起來大啖期待的美味,不僅餵飽了飢餓的肚腸,更彷彿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至於那沒來得及付的麵款怎麼辦呢?當然是等到星期天放假,乖乖地去找阿財還錢了事!
實 習
母校新聞系目標在培養軍中新聞實務、心戰文宣與媒體公關人才,所學不外乎「採訪寫作」「新聞編輯」「攝影」「廣播電視」等課程,為了讓學生印證學習成果,一年級必須完成刻鋼板人工印刷的「耕泥報」,二年級必須在學校每週刊物「復興崗報」擔任採訪記者,三年級除了在校內分組實習,重頭戲是暑假到國內各主要傳播媒體的專業實習。
當年母校合作的實習單位包括三家電視台(台中華視)、聯合中時中央新生等大報、中廣復興漢聲等廣播電台、重要媒體幾乎一網打盡,三十五名同學集中在國防醫學院住宿(當時在公館),白天出門採訪,傍晚回單位寫稿,約晚間十點以後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宿舍休息,雖然繁忙辛苦,卻是軍校四年感覺最專業也最快樂的回憶了。
校外實習經常需要參加記者會,同學間也會彼此互通有無,告知何時何處有採訪訊息,即使不是自己負責的路線,只要有空也都去湊熱鬧,為什麼呢?因為主辦單位會準備大量豐盛的自助餐點,所以經常看到記者會開著開著就變成我們的同學會了(到底是有多愛吃?)。
有四位同學在華視實習,平時不僅可以接觸李x 秋、孫x 強、盧x 燕(沒錯,就是當今某市長)等知名美女主播,沒事就拿「今天跟孫x 強如何如何……。」說嘴,某次這幾個小子為了參觀「日本流行文化特展」,便打著採訪的旗號扛著「華視新聞雜誌」的攝影機到西門町採訪,鬧區週遭逛街群眾一見電視記者立刻恭敬讓出方圓至少五步淨空區,多數人還翹首對著攝影機裂嘴猛笑,巴望著哪天能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帥模樣。
隨後記者們進入幾家販賣日本流行產品的商店採訪,受到店家高規格的接待,有些店的老闆還專程露臉接受訪問大談商店特色如何如何的,採訪完後受訪者忙不迭問:請問什麼時候播出來啊?那「四人幫」信誓旦旦回答:「下個禮拜」。沒想到這當年「下個禮拜」就該播出的訪談,過了35 個年頭還沒個影……。我選擇的實習單位是中華日報,主跑體育新聞路線, 剛進去報社時,指導我的正牌大記者交代我從改寫新聞開始,於是每天埋首研究外電新聞,再蒐集資料抄抄寫
寫,幾天後帶著我出席記者會、實地採訪國內各種球賽,兩週後才放我單飛,自主擬定計畫獨力採訪,也開始陸續寫了不少稿件。
起初我寫的稿件雖然獲得指導老師肯定,登在報上的卻都是正牌記者的名字,辛苦的成果卻不能掛名心裡不免五味雜陳;一直到實習後期,適逢1986 年世界盃成棒賽在荷蘭開打,我每天白天照樣跑新聞,晚上熬夜看電視直播紀錄球賽過程,賽後立即完成新聞及特稿各一篇,老師看到我的作品讚不絕口(我從小對棒球瞭如指掌可不是浪得虛名),終於在實習的最後一週,每天看到「本報記者謝闕棋」的新聞在報上出現,還因此領了一筆豐厚的稿費,既是興趣、又能賺錢,當時真是對自己滿意的不得了,覺得自己彷彿登上世界最高峰了!
無 憾
我出身於偏鄉的礦工家庭,雖然兄姐眾多家境窮困,卻得利於么兒的地位而獲得更多優待,山下有一家販售什貨的「柑仔店」,是我家平時購買一應民生物資的來源,當時採用平日記帳月底結帳的交易方式,「柑仔店」位於我上學必經之處,國小放學經過時,我總會進店裡挑選一個紅豆麵包,嚐著香噴噴的麵包蹦蹦跳跳著回家,那是臥兒時最幸福的回憶,有一段時間我幻想著長大後要開一家麵包店,可以每天大快朵頤麵包吃到飽。
早慧的我在國小階段成績總能名列前茅,到市區就讀國中後感受到人外有人的氛圍,加上受制於該死無解的數學課,求學漸漸成為我的沉重負擔,叛逆的高中時期對世界充滿敵意,甚至強烈懷疑人生的意義與目標,在那個升學至上的年代,勉強吊車尾擠上聯考榜單的尾巴,不想增加父親肩膀的經濟重擔,加上「少年十五二十時」電視劇的洗腦,於是毅然踏進軍校,決定了這一生的方向。
二十幾年穿軍服的日子,秉持自己的良知良能,對任何職務都力求忠於職守、恪守本分,無論是在憲兵基層部隊、高司單位或轉職教育現場,雖不敢稱出類拔萃,成就傲人,至少都兢兢業業,無愧於心!
人生旅途上有幸遇見相知相惜的真愛,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相互扶持,胼手胝足共同努力建立了溫馨的家庭,三十幾年來一起走過無數個風雨晨昏,慶迄今一切如昔幸福長存,擁有一位賢妻,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獲得一對貼心的兒女,是我人生最豪的福報。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回首前塵,無悔無憾!轉眼此生已近遲暮,撫今追昔,感慨良深,感謝生我育我的父母,感謝支持協助的兄姐,感謝曾經扶持的同學同事,感謝提攜指導的長官前輩,感謝我摯愛的妻子兒女,感謝上蒼垂憐,感恩所有一切!
最後,要感謝熱情支持我這本「教官好-礦工子弟的驚奇旅程」的讀友們,更要對殫精竭慮用盡溢美之辭幫我做序的陳勇校長,王全憲主任和王道和老同學,感謝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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