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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情書:給年輕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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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情書:給年輕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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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情書:給年輕的你們

商品資訊

定價
:NT$ 360 元
優惠價
90324
庫存:3
下單可得紅利積點:9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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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我想告訴你,關於那些大人的故事
薄薄幾張信紙,承載的是動盪的歷史、來不及道別的歉疚,
與如何也彌補不了的逝去人生歲月。
而我想記錄下來的,不僅是對上一代人的追憶、作為平輩人的留念,
也是想交給下一代細細聆聽的,大歷史背景音裡、關於尋常流離的私密雜訊。

尹乃菁的溫柔書寫
趙少康、唐諾 專文推薦

2005年,尹乃菁的父親過世,觸發她寫了一篇紀念父親的短文。

之後十餘年間,因著工作、家族,兩岸往返,乃菁慢慢感到自己時空橫跨三代兩岸的家族故事,有記錄書寫的必要――一開始是5封寫給晚輩的信,告訴他們在海峽另一邊的家人與家族史;每一封信都帶來一些回憶,與許許多多的故事。一如乃菁所說:
「和我父親一樣,因為國共內戰,逃離中國大陸到了台灣,不得已割捨老家妻兒子女,在台灣成家的『爸爸們』,何只千千萬萬?我家,兩岸『尹』家,只是數萬分隔的兩岸家庭中的一個百分點,」

透過犀利的記者之眼,尹乃菁希望以文字留下給晚輩們,給對這段歷史有好奇、有疑惑,甚至有誤解的人們一段親身經歷,讓更多人重新理解、體貼那風起雲湧、家族離散的時代真相;筆鋒依舊不拖泥帶水、但字裡行間卻滿溢著對家人感情的書寫,就像趙少康在推薦文中所述:「從小故事看大時代,不但適合閱讀,拍成舞台劇或電影,應該也十分受歡迎。」

大疫期間,乃菁寫完了書,不想母親於2021年過世;半輩子在戰亂中度過的上一輩親人,如今陸續在天上相聚了,乃菁留下的不只是他們的身影與故事紀實,也是我們無可迴避的斷代報導、一頁時代的情書。

作者簡介

尹乃菁
1967年生於台北,祖籍江蘇鎮江。
1989年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新聞組畢業,從事新聞工作,曾在中國時報、公共電視、TVBS電視台、年代電視台、香港鳳凰衞視任職;兩岸三地廣播、電視節目主持人;時事評論員。
現在是飛碟電台「飛碟午餐」節目主持人。

目次

悲歡離合大時代 趙少康
鴻鵠傳信 楊祖愛
自序 天上人間,兩岸團圓
前言 媽媽的嫁妝

家書.給芊芊
在家書上團圓
從書信到微信
家書:給小翔
爸爸回鎮江老家了
入境,隨俗吧
家書:給立中
我們的小名,都藏著思念
家書:給瓖瓖
情書、電報、匯款單
家書:給煒煒
荷琴表妹
媽媽的手藝,爸爸的味道
鐵馬印象
父輩們的黨國魂
三代記者
思想起……
寫在「最後但同樣重要的……」

必須要寫的書 唐諾

書摘/試閱

自序
天上人間,兩岸團圓
媽媽去年十月四日走了,到天上和爸爸團圓,依照習俗,三年不能貼春聯。我取下大門左側牆上星雲大師的春聯,大師在羊年手書「三陽和諧」,貼了多年沒換,像是吉祥祝福的偈語,見門則喜。留下屋裡客廳裝飾柱上的「福」,是媽媽還住在我家時,過年前,在中崙市場買的,絨面燙金壓紋的福字斗方。當時,不會知道,那一年,是媽媽在我家過的最後一次春節。
過完春節不久,媽媽出遊染上了感冒住院,接著又動了換心臟瓣膜的大手術,術後得請人在家照顧,媽媽搬到乃熾哥哥家,乃熾家有間大房間,可以讓外傭和媽媽睡同一間房。我還想著等媽媽狀況穩定些,她可以輪流住在四個兒女家,度個小周末也好,但媽媽直到往生,再沒有回我家住過一晚了。
可能是看慣了小時候住的廈門街日式平房大門張貼的春聯對聯,總覺得公寓、大樓的房屋,門,多半不夠寬,貼上對聯,有些侷促。我家在廈門街度過十一年春節,媽媽在年前,會專程到南門市場、東門市場採辦年貨、準備年菜,在小院子曬自家吃、也要送人的臘肉、香腸,起碼得忙上半個多月,等到爸爸寫春聯時,新的年,就快來了。
《台灣新生報》在廈門街連成一排五戶日式平房宿舍,我家的門是僅有的淺綠色木門,橫木栓鉤連著麻繩,整個白天直到爸爸凌晨兩、三點,從報社下班回家前,都不上扣。門的右下緣破破爛爛缺了角,不規則地露出木頭毛邊。推開木門,是小院子,種滿了媽媽栽植的花花、草草,我是不識草木的,但認得頂珍貴的曇花。進到屋子前有一扇上了鎖的木門,媽媽放了一把備用鑰匙在某個花盆底下,她會時不時換花盆藏放,我們如果忘了帶鑰匙,就逐一掀花盆尋找,像是玩尋寶遊戲。
小時候,我挺愛過年、過節的熱鬧,很來勁兒地數算著日子,爸該寫春聯了吧,盯著長卷紅紙買了沒,等爸爸周末有空,地板客廳架起麻將桌,裁剪紅紙成長聯、橫聯、斗方,我搶著拿硯台磨墨,爸爸一筆行草懸腕書寫,他會先想好幾個對聯寫在紙上,我像是等愛國獎券開獎似的,等著看爸爸今年寫什麼。乃馨姊唸小學四年級左右吧,沒人要求,背了詩經、唐詩宋詞,爸會問她、聊聊有沒有什麼新的春聯詞,「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這些「老詞」看多了也膩。寫好大紅春聯、背面抹上漿糊,我人小腿短,只能一手一張捏著春聯角,跟著到門口,看乃熾哥有沒有貼正,左右對稱。上下聯加橫聯貼上綠木門,好像紅瀑布花海張揚狂放掙出樹叢。
爸拿毛筆寫書法,或是一邊抽菸、一邊寫稿的模樣,他在台灣的三個孫兒女:立中、芊芊和瓖瓖,都沒有看過。
立中是爸爸在台灣的第一個孫子,二姊乃芸懷上立中的一九九八年,爸爸再度中風,這次比一九八六年中風、右眼失去視力來得嚴重,左半身偏癱,起、坐、行走,都得靠人攙扶。出事的那天下午,爸媽兩人好端端在住家附近散步,許是要去哪兒買點東西,走著走著,爸爸身體一歪,靠在媽媽身上。微胖的爸爸身子挺沉,多虧媽媽還頂得住,沒有拖倒兩人都跌在路上。鄰近的店家看到了,趕忙出來幫忙、叫救護車,先是送到只有幾步遠的空軍總醫院(已更名為三軍總醫院松山分院),我在電視台接到媽媽電話,連忙安排轉送台北榮總,爸爸的病歷、主治醫生都在榮總,等我趕到醫院,好不容易安排住進病房,醫院發出病危通知,第一次收到病危通知,強自鎮定簽了名,打電話給乃馨時,忍不住,一開口就哭了。
醫生說,爸爸兩次中風之間,還有許多次的小中風,血管阻塞,只是症狀不明顯,爸爸年紀大了,開刀有風險,後續只能靠復健,看看左半邊的手、腳肢體能恢復多少功能。爸爸復健做得吃力、配合度也不高,復健師和我們都不忍逼他。
我們四兄妹最晚結婚的乃馨,在爸中風前,已訂下婚事、婚期。五月二十日婚宴,爸爸仍在榮總。爸住院時,媽媽幾乎是全天候在醫院陪伴,雖然我們會再請一位看護幫忙,但爸爸只肯讓媽媽幫忙他上廁所擦拭、擦洗身體。離不開爸爸的媽媽,沒有辦法準備乃馨出嫁的物件、沒有辦法讓乃馨在「娘家」等待迎娶入新家。
長兄如父,乃熾哥哥家成了乃馨的娘家,大嫂艷屏備妥出嫁日招待迎親隊伍的甜圓;新娘出嫁時要用的黑傘、丟棄的扇子......林林總總習俗要求的物件。媽媽難得在乃馨出嫁前一晚住在哥哥家,換我在醫院陪爸爸。婚禮當天,跟醫院請了半天假,幫爸爸換上全套西裝,左手套上三角巾,扶上輪椅,驅車前往飯店,爸爸要牽著大女兒乃馨的手,走上紅毯。
新娘進場的音樂響起,宴客廳的門推開,乃熾哥推著輪椅,爸爸完好的右手牽著乃馨,才起步,乃馨掉淚了,她浸著淚水、握著爸爸的手,走向紅毯那一端。
送完賓客,我們和親家,兩大家子人,拍了大合照。乃芸穿著孕婦裝站在後排,懷孕八個月的肚子被遮住了,但我們後來「有圖為證」地告訴立中,「你可是在娘胎參加了大姨乃馨的婚禮哦。」
乃馨的女兒芊芊出生的日子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距離千禧年只有兩天。「芊芊」,是爸爸命的名,「千」加上草字頭,《說文解字》註解,「芊,草盛也」。為孫女取了疊字的名字「芊芊」,是盼著寒冬降生的小孫女,千禧年的人生,春意盎然、茂盛豐美。
立中和芊芊記憶中的公公,多半時間坐在客廳大大的電動沙發,小孩不懂椅子和沙發的差別,立中在父親過世後四、五年吧,寫了一篇作文「公公的大椅子」。坐在大椅子的公公,看著他們小小嬰兒時,躺在鋪在客廳的毯子上,等著換尿布餵奶。看著他們,客廳、房間到處爬;顛顛不穩地學步;發單音、學說話,到能說故事、唱歌,立中和芊芊,兄妹雙人組,會唱歌、跳舞給公公看,公公開心地笑看他們表演,就像我們三姊妹小時候,無論我們唱什麼歌,搶拍子胡唱,爸爸都拍手說好。
坐在大椅子的公公,上廁所、換位置坐對面沙發,要攙扶才能起身、移動。立中、芊芊,會湊到公公身旁,小手搭上公公拄杖的右手,小手小腳小碎步地扶著公公行走。小孩兒哪有力氣支撐,公公的表情,卻似小孫孫是他最好的倚杖。
爸爸中風偏癱,不再寫信、寫文章、寫書法了,但他還是天天看報紙,只是不再細看了,翻翻標題,看看版面編排。
爸爸愛吃也懂得吃,小時候,爸會帶全家人上館子。爸媽生日、餐廳宴客、親朋聚餐......大宴小酌的場合不少,但是中風後的爸爸,想出趟門是件大工程,爸媽住在老公寓的三樓,沒有電梯,得揹著爸爸上、下樓,所以除了去醫院,爸爸很少出門了,會做菜的媽媽打理父親的三餐,立中、芊芊從小吃婆婆的料理,他們愛婆婆做的像小獅子頭的肉丸、紅燒肉......立中的口味最接近公公,燉得爛爛的大白菜,青江菜燒肉,公公喜歡、他也喜歡。
芊芊隔代遺傳了公公的「好舌頭」,小人小舌頭,靈敏地辨味,她在餐廳吃飯,吃到婆婆也擅長的江、浙菜,時不時地品評,「婆婆做的好吃」、「沒有婆婆做得好」,小芊芊的評語和公公一模一樣。
立中和芊芊,沒有機會和公公出遊,鎮江乃強大哥的兒女,小燁、小煒,乃慶大姊的兒子東東、方方,父親在大陸四個孫兒女,幸運多了,他們能在爺爺還算健康、身手完好時,陪爺爺吃飯,牽爺爺的手,走走逛逛鎮江老街巷,上蘇州賞庭園,能看到爺爺一封一封,親筆寫的信,讀著爺爺對他們滿滿的愛、滿滿的思念。
乃熾哥的女兒瓖瓖,爸爸兩岸七個孫兒女、年紀最小的孫女,沒有見過爺爺、一面都沒有。瓖瓖出生的時候,爸爸在台北榮總,他在榮總度過了人生最後一個月。
瓖瓖出生後第二天,我們到醫院看她。芊芊的小姨丈銘義,讓芊芊緊靠嬰兒室的玻璃窗,拍了張照片,她是前景、主角是躺在嬰兒床的瓖瓖。芊芊舉右手比了「Yeah」,恰巧說明瓖瓖出生「第二天」。
沖印、放大瓖瓖的照片拿給爸爸看,我提高聲量說,「爸,這是哥哥的女兒,很可愛吧,」當時,新生嬰兒還沒命名呢,我接著說,「爸,您要幫她取名字喔,等您出院,幫小孫女取名字......」
插管的父親無法言語,醫生也不確定爸爸還能不能理解我們說的話,但我們不管,每天還是讀報紙給爸爸聽,乃馨更酷,帶本《三國演義》在父親床邊說三國。
父親終究沒能為孫女兒命名。現在想想,我們真傻,早該趁著父親意識清明,請他為孫女兒取名字。按照尹氏祖譜,從我的玄祖父起,輩份依序是「允公克讓,邦乃其昌」,父親的孫女是「其」字輩,他會挑選什麼字,鑲配他最小的孫女兒?
二○○五年八月九日晚上,父親走了。乃馨說,爸爸疼我們、體貼我們,選在父親節第二天才離開,不讓父親節成為他的忌日。
我打電話給乃強大哥、乃慶大姊,急辦手續、赴台奔喪,為求能趕上告別式,父親在大陸的孫兒們沒有跟著辦手續來台,乃強哥、乃慶姊來過台灣,證件、資料齊備,行政流程可以走快點。
父親告別式的「長孫」是立中,七歲的他沒有爸媽在身旁陪伴,用他和公公一模一樣,厚厚肉肉的雙手,捧著公公的遺照,穩穩走在送別隊伍的前列。
父親過世後一段日子,母親走出憂鬱的陰暗,恢復騎單車到市場買東西,帶立中、芊芊吃小攤子、到餐廳吃飯,為他們做愛吃的菜。
爸爸中風七年,媽媽陪伴父親,沒有離開他身邊超過一天,可能半天都沒有,媽媽出門辦事情,爸爸會惦記問:「幾點了,媽媽快回家了吧?」我們帶七年沒出國的媽媽到北海道玩,小學受日本教育的媽媽,能流利地和店家、服務生交談。活潑、愛唱歌的媽媽,在遊覽車上高歌、在溫泉旅館的榻榻米宴席廳唱日文歌,連唱帶舞,客人們擊掌為她打拍子,屋外大雪紛飛,屋內是歡樂的熱情。
媽媽和四舅舅、四舅媽參加同鄉會的旅遊,去了不少地方。媽媽和乃芸的婆婆、張媽媽很投緣,乃芸婆家的家族旅遊,去雲南、去花蓮......都有媽媽。尹媽媽、張媽媽,兩位親家母,晚上睡在一間房、有時還睡同張床。母親過世前一年,體力弱了,沒有胃口,沒有再和張媽媽相聚,張媽媽看著照片、撫摸媽媽相片上的身影,想媽媽。媽媽過世,乃芸不敢告訴婆婆,怕她傷心。
沒有食慾,難以吞嚥,媽媽的生命力在流失。媽媽喜歡甜食、喜歡麻糬,但她對立中專程從楊梅帶來、立中奶奶自家做的客家麻糬,毫不考慮地搖頭、搖手說,「不吃」、「不想吃」。芊芊知道婆婆的口味,帶番茄肉醬義大利麵,婆婆本來一次可以吃大半盤,現在勉強吃一口,嚼一嚼又吐出來。
媽媽在大疫當前,台灣嚴格執行返國民眾隔離14+7的時刻,離開我們。立中在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CL)修碩士學位、芊芊在香港中文大學讀大四,沒辦法回來奔喪送婆婆最後一程,告別式捧遺照的任務,交到瓖瓖手中。我們挑了一張媽媽笑得燦爛的彩色照片,讓長得像她、個性也像她的小孫女捧持著。出殯那天下著雨,淒清寒涼,但我想媽媽是安適的,卸下病苦身軀,菩薩接引她往生極樂。

我淺眠多夢,又能清楚記得夢境的場景、光線、夢中人的穿著、說話的口氣,夢和現實糾纏,是另個時空的生活延續,但是父親走了這麼多年,卻很少夢到他,僅有的兩次記憶,一次是爸爸和比他早去天堂的老朋友們打麻將,媽媽像平時一樣,準備了蓮子銀耳湯的點心,李克恭伯伯嚐了一口說,「蓮子燉爛了,燉得好。」
還有一次是爸爸說想吃紅燒獅子頭,醒來後打電話告訴哥哥,今年清明節,我去買一道葷的獅子頭給爸爸嚐嚐。父親過世後,我們祭拜的都是素食,小立中那時曾嗚咽不解地問,「公公喜歡吃葷的、喜歡吃肉,為什麼都是素菜?」
爸爸的大姊尹儒,在父親過世的第三天,早上醒來跟家人說,她夢到有人從台灣回鎮江了。儒姑姑失智好些年了,她不認得回鎮江的誰,家人小心地措詞,緩緩地說,「你的弟弟、元甲,過世了,三天前走的,應該是元甲舅舅回老家了......」儒姑姑想起來誰是元甲,聽明白了,流淚了......
做完母親滿七儀式的夜晚,我夢到爸爸和媽媽逛遊樂園。下午的陽光很好,照得天空亮亮的但不熱,爸爸穿短袖襯衫西裝褲,打上了領帶。媽媽是一身紫色底、鏤空繡花的短旗袍,是爸爸帶媽媽到衡陽路布裝店挑的料子,老師傅做的。我以前就很中意這件旗袍,曾一度想送給裁縫師修改穿上身。
爸媽穿半套西服、旗袍逛遊樂園,打扮的好像太正式了點,可能是剛在附近的餐廳應酬完,順道逛逛遊樂園?大大的摩天輪,是爸媽漫步的背景,爸爸染黑的頭髮、媽媽到美容院吹整了頭髮,梳攏有型,兩人看起來都很精神地走著、聊著,媽媽提到我的名字,「菁菁......」我醒了,看一眼枕邊的手機:三點零七分。
媽媽往生後的四十九天,想到媽媽淚水就止不住,我總以為媽媽的強靭,能讓她度過這次的生死大關,媽媽會長壽地主持立中、芊芊,甚至瓖瓖的婚禮,怎麼會、怎麼可能捨得離開?這場夢境,驅散了我的悲痛,爸媽團圓了,我也該、也要歡喜地想念爸爸、媽媽。
我挑了一家媽媽喜歡的日本料理店,媽媽不喝酒,我給自己點了一盅清酒,媽媽喝綠茶。每吃一道,彷彿都看到媽媽滿意的表情。最後一道甜品,點了紅豆年糕湯,媽媽有糖尿,她生前很節制僅淺嚐一、兩口,現在她自由自在,不必再擔心血糖指數了,「媽媽,紅豆湯好喝嗎?」
爸爸愛看電影,小時候的周末、假日,他帶全家人不是上館子就是看首輪電影。四舅舅家在寶宮戲院附近(一九九八年,寶宮戲院結束營業),我們在大年初二和媽媽一起去四舅舅家、媽媽台北的娘家,吃完中飯的下一站,常是到寶宮看電影。如果電影不夠精采,爸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還打呼。媽媽會輕碰爸爸,止住呼聲。有次還來不及讓爸爸暫停打呼,前座的小男孩好奇轉身趴在椅背上,盯著爸瞧,媽媽笑著小聲拍拍他,「弟弟乖,坐好、坐正,看電影。」爸爸中片、西片都喜歡,我們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梁山伯與祝英台」,進電影院看,電視台重播也看,我們三姊妹會唱全本《梁祝》,爸爸會唱,媽媽也會唱好幾段。我們想爸爸,聊起以前唱歌給爸爸聽,三人接力唱起「樓台會」,惹得立中、芊芊「受不了」的大喊,「又來了!」
立中、芊芊、瓖瓖,學到民國史、抗戰史,我們會告訴他們,高祖父、曾祖父都參加了國父的革命,高祖父被袁世凱毒害,他們的爺爺(公公)、我們的爸爸,第一次、第一天坐上編輯檯,編輯的就是大新聞,「盧溝橋事變」:日本天皇無條件投降、八年抗戰勝利的號外,也是爸爸快筆編發的!我們會訴說公公、奶奶,還有鎮江荷琴奶奶、鎮江親族,兩岸尹家分隔、重聚的過往,現在和未來的家族故事,靠我們這一代、靠下一代:立中、芊芊、瓖瓖、小燁、小煒、東東、方方,和他們的下一代,繼續譜寫。

媽媽還在的農曆春節,哥、嫂、瓖瓖和媽媽一起過除夕、迎新年。大年初一的中午,哥陪嫂嫂回高雄娘家,避開大年初二的車潮、人潮,我和姊姊是初二回娘家,不管午時前得回門、不能吃晚餐、不過夜的習俗,百無禁忌地吃晚餐、或是住下來陪媽媽。媽媽必做的年菜「十香菜」,最受歡迎,媽媽都會拌炒一大盆十香菜,讓我們打包帶走。媽媽晚年不下廚做菜了,還好嫂嫂也學著做,她的「十香菜」也好吃,雖然調味的火候差了媽媽一點點。
今年,我們第一次過沒有媽媽的農曆春節。媽媽走了,乃熾哥哥的家就是我們的娘家,哥哥和嫂嫂早早決定,大年初一不去高雄了。哥、嫂年輕時皈依佛門、吃全素。嫂嫂準備了一桌素食料理,等我們回娘家,當然,少不了「十香菜」。
我們回娘家,洗了手,先在父母靈前上香。吃晚飯時,我讀著大陸親人在微信傳來的拜年問候。媽媽往生的隔日清晨,我在微信的親友群組@乃慶大姊,告訴她,媽媽走了。乃慶姊很快傳來哀思:「我非常震驚,感到萬分悲痛。媽媽是一個非常偉大、賢慧的媽媽,用畢生的精力操持了這個家,對爸爸關心備至,我和生前的哥哥(乃強大哥因胰臟癌,二○一六年過世)感激不盡,望弟妹們節哀。」表哥、表姊、小燁、煒煒、東東、沁水、馮欣......哀痛「舅母」、「舅婆婆」、「奶奶」、「婆婆」離世。尹儒大姑的女兒美菊表姊寫著,「我母親在世時,常叨念舅母的好,她老人家會在天上保佑我們大家......」他們商量著要發「微信帛金」,我婉謝大家的厚意,他們還是傳來厚重的奠儀,急得我打電話給在家族說話有份量的小慶表姊,再三懇辭,好不容易才說動表姊同意轉達我不能、不可以收奠金,這件事辦不好,媽媽會怪我不懂事。
哥哥說,或許明年、或許後年,等疫情過了,我們全家人商量個時間,回鎮江祭拜祖父母、荷琴大媽、尹儒大姑、乃強大哥,還有合肥的尹英姑姑。尹家的祖輩、長輩,大半已在天上團圓,他們會歡喜看著尹家的晚輩、後代,在鎮江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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