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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窗與另幾宗謀殺:緊張大師希區考克的謀殺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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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窗與另幾宗謀殺:緊張大師希區考克的謀殺文本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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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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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時間靜止在黑暗的稜線上
我們站立於花開的一側
想像死亡是樹,想像一個
沒有困惑沒有孤獨的午後
靜靜分食彼此的血肉靜靜共舞

〈後窗〉(Rear Window)─攝影師意外因腿傷而足不出戶,閑來無事透過後窗觀察鄰居們。某天,看到對窗的推銷員夫婦發生爭執,當晚發現鄰居先生數度冒雨走出家門,隔日發現更多異常舉止,鄰居太太也從她卧病甚久的床上消失了……一切都令傑弗瑞不安。

〈謀殺案後的早晨〉(Morning After Murder)─劇情轉折在,偵探究竟如何與謀殺有所關聯─僅僅作為一名調查者,又或涉及更險惡的事件。令人不安的自我猜疑,讓讀者不斷質疑經典的「是或否」問題─即他是否參與其中。

〈兩宗謀殺,一樁罪案〉(Two Murders, One Crime)─故事第一部分描述一名無辜者,如何被誣告謀殺而被處決。凸顯了警察的無能─完全聽信目擊者的言詞。無辜者遭到處決之後,故事隨即轉向:警方發現了真正的兇手,卻無從起訴他,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承認,自己誤會無辜者而使他慘遭處死的過失……這篇故事中,一窺法律體系與人心的執著癡念,也見證機遇是如何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墳墓般死寂〉(Silent as the Grave)─男人向妻子坦承,曾在過去殺害他人,妻子答應保守秘密。但當男子的前上司死於非命,妻子便被丈夫是否涉及其中的問題折磨著,直到她決定深入探索,又陷入更深的懷疑中。

〈瘋狂之屋〉(Crazy House)─一名土木工程師被誣陷,在一間老屋子裡謀殺了女子,他必須回到案發現場找出兇手,才能證明清白。然而,自他在那晚逃離後,屋子就被重新布置過,而他也必須在黑暗中探索陌生的大廳,並以機智勝取真正的罪魁禍首。

〈紐約藍調〉(New York Blues)─一名男子獨坐黑暗的房間裡,懷疑自己殺了心愛的女人,而受內心責難與折磨,並等待「死亡」前來取走他的性命。他將真正的自我攤開來審視,而失憶、妄想、恐懼與焦慮也隨之淹沒他。

★電影史巨擘、緊張大師―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經典改編原著
★ [ fps ]書系:導演與小說家的跨文本經典對話,精彩第二彈
★康乃爾.伍立奇為黑色小說先鋒,其作品備受推理大師級作家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艾勒里.昆恩(Ellery Queen)與日本推理小說之父江戶川亂步(Edogawa Ranpo)高度推崇;犯罪小說家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亦受其影像甚深。
★《後窗》被認為是希區考克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在一九五五年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最佳劇本獎、最佳錄音獎、最佳攝影獎等四項提名。本片在美國電影學會評選的百年百大電影系列。
★經典好評:
「伍立奇和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可說是黑色推理的首創先驅。」―《新聞日報》(Newsday)
「伍立奇擁有高超寫作技巧,呈現在每一情節、每一角色、每一場景上……我十分欽佩這樣的寫作能力。」―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
「伍立奇能從最常見的事件中創造出更多恐怖、興奮、更徹頭徹尾的懸念。」──艾勒里.昆恩(Ellery Queen)
「康乃爾.伍立奇,一位值得不同世代的讀者去發現與再發現的作家。」──雷.布萊伯利/《華氏451度》(Fahrenheit 451)作者

「做了什麼,只有你自己心裡明白。」
電影史巨擘、緊張大師――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經典作品改編原著
希區考克:「人分為兩種,一種喜歡偷窺別人,另一種喜歡把自己暴露給別人。」
小說建構了完美的敘事邏輯以激發心理層面的認同感,
罪行的出現淨化了主體窺視欲望中不道德的一面。

後窗與另幾宗謀殺∣本選集收錄犯罪推理作家康乃爾.伍立奇引人入勝的六則短篇小說。其中最知名即〈後窗〉(原名〈這必定是謀殺〉〔It Had to be Murder〕),曾被希區考克於一九五四年翻拍為經典懸疑電影(法國知名導演楚浮曾說:《後窗》是他喜歡的電影)。作者巧妙運用多數人普遍的窺視心理,藉由精妙情節,讓故事形成道德悖論,當主角在偷窺中無意發現了一宗謀殺案,偷窺此種不道德行為似乎成為了全新的解讀,作者對於人性觀察的透徹,特別在經濟大蕭條年代的絕望感下,讓角色的道德難題更為深刻,令文本更具多重解讀性。
書中六則故事圍繞著謀殺,從兇手、辦案偵探、目擊者、誣告受害者,又或是無辜配偶的視角,多方看待事件發展,伍立奇巧妙揭露了謀殺會為涉及其中的人帶來何種傷害與痛楚。故事中布滿懸疑、恐懼、妄想、焦慮與神祕元素,讓故事同步滿足讀者的「本體欲求」和「社會欲求」之宣洩。謀殺敘事裡細膩的、複雜的人性百態,無望的幸福或道德的孤獨,顯示作者書寫風格的基調:將殘酷的現實與詩意,以冷靜的敘事骨架,進行得以衝擊感官之揉合。

作者簡介

康乃爾.伍立奇Cornell Woolrich(西元一九○三至一九六八年)∣生於美國紐約。與同時代知名犯罪與黑色小說作家――達許.漢密特(Dashiell Hammett)、厄爾.史丹利.賈德納(Erle Stanley Gardner)和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相提並論。青年時逢父母離異,隨父親遷居墨西哥近十年,經歷革命時代洗禮,返回紐約與母親同住,並就讀哥倫比亞大學。大三出版首部小說《入場費》(Cover Charge,西元一九二六年)後退學,專心嘗試推理小說,最廣為人知是發表於西元一九四二年的短篇小說〈這必定是謀殺〉(It Had to Be Murder),曾於西元一九四二曾被導演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翻拍為電影《後窗》(Rear Window)。
伍立奇是同性戀,在洛杉磯擔任電影編劇時,初段婚姻並不順遂。再度回到紐約,與母親搬進馬賽飯店,直到母親去世,遷至佛蘭肯尼亞飯店,開始酗酒,也因足傷久病未治,遭到截肢,成為了孤僻的獨居者。受到成長、婚姻等等晦暗生命際遇之影響,西元一九三四年起轉型嘗試犯罪懸疑小說,在氣氛營造與角色刻畫上獲得回響,擅長於敘事加入失憶、妄想、恐懼等黑色元素,另有將近數十部作品改編成電影與電視影集,包括法國新浪潮電影大師楚浮(François Truffaut)的《黑衣新娘》,等。另有長篇小說《黑色不在場證明》(The Black Alibi,西元一九四二年)、《黎明死亡線》(Deadline at Dawn,西元一九四四年)、《華爾滋終曲》(Waltz into Darkness,西元一九四七年)、《我嫁給了死人》(I Married a Dead Man,西元一九四八年)等二百餘部,《入夜》(Into the Night)則為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為他補完之遺作。


李仲哲∣文藻法文系畢業,目前專職翻譯,愛書人,喜歡漫步於文字與故事之間。

目次

01〈後窗〉
02〈謀殺案後的早晨〉
03〈兩宗謀殺,一樁罪案〉
04〈如墳墓般緘默〉
05〈瘋狂之屋〉
06〈紐約藍調〉

書摘/試閱

後窗(Rear Window)
(摘錄)

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未曾聽過他們的聲音,甚至不覺得他們很面熟;他們的樣貌從遠處看來,實在太小而難以辨別。但我仍可以寫出一張時間表,詳細記載他們的來去、日常習慣和活動。他們是我住在後窗裡的鄰居。
我想這肯定有點像窺探,甚至還可能會被誤認為窺視狂。但這不是我的錯,也並非自己執意如此。現階段,行動十分不便,只能從窗戶旁移動到床,再從床移動到窗戶旁,而這就是我的全世界。天氣暖和時,整間臥室裡最好的存在,便是那扇凸窗。因為沒有裝設紗窗,所以必須關燈才能坐在窗旁,否則很多蟲子會不請自來。過去習慣大量運動,如今則因行動不便而無法,使我時常失眠。我也未曾養成閱讀的習慣,所以無法靠它來解悶。那麼,我該做什麼才好?難道就只能坐在這裡,緊緊閉上雙眼嗎?
現在就隨便挑幾個來說:直直看出去,那扇方形窗戶裡,住著一對關係緊張的年輕夫妻,才剛結婚不久,且育有十幾歲的青少年。他們總是看起來,都很迫切地想要離開,好像待在家一晚就會死去一樣。無論要去哪裡,他們從未記得關燈,而我每次也都不曾錯過。然而,他們也並未全然忘記。你會看到,我將之稱為延遲行動。丈夫大約會在五分鐘後匆匆趕回(可能是從街邊的遠處一路跑來的),並急忙把所有燈都關上。他隨後便在出門的途中,不知被在漆黑中的什麼東西絆倒。觀看這對夫妻,總是使我在心中暗自竊笑。
接下來的公寓在樓下,窗戶的視角略有變窄。那裡有一盞燈,每晚都會熄滅,而我總是對此感到有些難過。那裡住著一位年輕的寡婦(我猜測),她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起生活。我看見她將小孩哄上床,並彎下腰親吻她,眼神充滿著傷感。接著,她坐在床邊化妝,身影遮住了燈光,完妝後隨即離去。不到夜色漸亮、日光升起,便見不到她返家的身影。有一次我還醒著,看到她將頭埋在懷裡,坐著不動許久。對此,我總是感到有些難過。
第三間公寓則在更下層,因為距離很遠,窗戶看小得就像中世紀城垛上的狹縫,看不清裡面的景象。因此,我們直接跳過到最後一間。那間大樓的正面景象,足以讓人全面深入其中,因為它與其他屋子(也包括我的)呈直角,填補了這些屋子背後的空洞。我可以透過凸窗的延伸視角,自由地探入內部,就像觀賞一間縮小成相同比例、後牆被打開的娃娃屋一樣。
這是一座公寓大樓。不同於其他的公寓大樓,它不僅只被分成一間一間的公寓,也比一般大樓高出兩層,並設有消防梯,由此可見差別。然而,它相當老舊,很顯然沒有盈利。這棟大樓正處於現代化工程的階段,與其在作業期間清空整座大樓,他們選擇一次只整修一間公寓,盡可能不要失去任何一個租金來源。在六間提供看屋的後方公寓裡,最高層的那間已經整修完成,但尚未出租。工程目前進行到五樓,不斷地敲敲打打,上下樓層的住戶都不得安寧。
我為住在四樓的夫妻感到抱歉。我常會想,他們到底是如何忍受樓上擾人的聲響的。更糟的是,妻子久病不癒;光從遠處看她病懨懨地走動,且只穿著浴衣的樣子,就能大概猜到。有時候會看到她坐在窗邊抱著頭。我常常想不明白,為何丈夫不請醫生來為她看看,但或許他們也付不起看診費。他似乎沒有工作。可以從窗簾之後看到,他們的臥室時常在深夜時仍開著燈,疑似是妻子身子不適,而丈夫便熬夜陪著她。尤其是有一晚,燈一路開著到天明,他一定陪了妻子一整夜。我並非一直在觀看,而是終於在凌晨三點上床小睡時,看見他們的燈依然亮著。而當我還是睡不著時,會在黎明時分返回窗邊,依然能看見淡色窗簾透著一絲絲的光。
片刻之後,太陽升起,窗簾邊緣的光瞬間黯淡下來,窗簾接下來便被拉起――並不是那間臥室的,而是另一個房間的,畢竟所有房間都長得相似――而我則看見丈夫站在窗前往外看。
他手握著菸。我無法看清楚,但見到他不停將手放到嘴邊,微微快速而緊張的抽搐,以及環繞在頭上的煙霧,便可以猜到他正在做什麼。大概是很擔心他的妻子吧。我無意責怪他,每個為人夫者都會如此。她一定才剛脫離整夜的受苦,好不容易入睡,但過了一個小時多後,樓上又再度傳來施工的吵雜聲。唉,這不關我的事,如果我有個生病的妻子,就會帶她離開那裡。
他將身體探出窗外,大概超出窗戶一英尺,仔細端詳每棟房子的背面,它們都緊靠著眼前的空地。當一個人靜靜凝視某物時,從遠處就看出他的目光聚焦在何處。然而他的目光並不全然靜止,而是緩緩移動,從我這裡開始,逐一掃視每一棟對面的房子。當他的視線落在最後一棟時,我知道他會再將目光一路掃回來,所以便在那之前,往房內退後了一段距離,好讓它安全地經過。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正坐在這裡窺探他的家事。所幸房裡還留有足夠的暮色陰影,以防止我的行動引起他的注意。
一兩分鐘後,我回到原本的位置,而他早已不在,兩面窗簾也被拉起,但臥室的依舊緊緊拉上。我很好奇,他為什麼要在這種無人的時刻,仔細掃看四周的後窗,實在古怪。當然,這並不重要,只是個奇怪的小事罷了――有違他對妻子的擔憂或不安的小事。當人被內在的擔憂或不安所占據,就會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對著虛空發呆;而若人詳細審視每一扇周遭的窗戶,那就顯示出他對外在興趣大於內在所占有的心事。這兩者形相不完全相符,而這些差異是如此微小,又更增加了它的重要性。只有像我這種無所事事、與世隔絕的人才會注意到這點。
那間公寓在此後,只要是能從窗戶看進去的地方,皆不見動靜。他必定是出門了,又或是也跟著上床睡覺。那三面窗簾仍然保持拉起,唯獨臥室的緊閉著。不久後,山姆――我的日間管家――帶來了雞蛋和晨報,我也因此有了其他東西得以消磨時間,並停下觀看與思考他人的窗內家事。
整個上午,太陽都斜照在從空中的一側,而後又在下午轉到另一頭,接著開始滑落天際,夜晚便再度來臨――一日就這麼過了。
燈光逐漸在社區亮起。四處的牆宛如傳聲筒,某一戶大聲撥放的廣播節目片段,就如此在周遭迴響。只要仔細聽,偶爾也能捕捉到疊放碗盤的敲擊聲,微弱又遙遠。人們生活中的習慣與作息,皆顯露出了他們自身的存在。儘管他們都認為自己是自由的,卻不知道自己都被此束縛得比任何約束罪犯的鐐銬還要緊。那一家匆匆忙忙的人,每晚都會忘記關燈,急著逃向寬廣的戶外,而丈夫會趕回來一一關上。直到清晨為止,他們的住家皆會是一片黑暗。那名帶著孩子的女人,會將女兒抱上床,靠在床邊一臉憂傷,再帶著絕望塗抹胭脂與口紅。
四樓公寓依舊:三面窗簾開著,第四面則整日緊閉。我先前未曾有所察覺,因為沒有格外注意或特別想到,但如今有了。白天時,我的視線偶爾會放在那幾扇窗戶上,但心緒早已到了他方。直到廚房的燈亮起,才發現窗簾一直以來都沒有被動過,而我的心中也升起了,直到現在才有的想法:一整日下來,皆未見到妻子。在廚房的燈被打開之前,未曾見到任何生命跡象。
他外出回來。門口位在廚房的對面,遠離窗戶。他還戴著帽子,所以可以看得出來,他才剛回家。
他並未脫帽,如同那裡沒有別人,無須脫下帽子一樣。相反地,他以手插入髮根,將帽子更往後推,使其貼合腦後的方式,使我知道,此舉並非擦拭汗水;為了做到這點,會需要從額頭的側面掃到另一側。這項舉動顯示出困擾或疑惑的徵兆。此外,他若覺得有些悶熱,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會是脫下帽子。
妻子並未出來迎接――作為如此規律頻繁的習慣、緊緊束縛著我們的生活慣例,如今驟然斷裂。
她肯定病得不輕,才成天待在床簾緊閉的房間裡。我再度察看,他依舊待在原地,離他的妻子有兩個房間之遠。期望變成了驚訝,一個令人不解的驚訝。真是奇怪,我心裡想著,他沒有進去臥室看她,連最遠到走廊去看一眼也沒有。
或許妻子睡著了,而丈夫不想打擾她。我又有了另一個想法:他連看一眼都沒有,如何知道妻子正在睡覺?
他走上前並站在窗旁,如同今日清晨一樣。山姆已經取走我的餐盤有一陣子了,我房間的燈也關著,他一定無法在凸窗的黑暗中看見我。那男子處在窗前不動好久,終於展現出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那裡往下看,並迷失在思緒之中。
我想,他正在擔憂自己的妻子,如同其他男人一樣,是世上最天經地義的事。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如此將她獨留在黑暗中,而非走近她。如果感到憂心,為何不一回來便上前去看一眼呢?這又是一個介於內在動機與外在暗示的微小的差異。正當我這麼想的同時,在日出時注意到的那件事又再度重演。他抬起頭來,帶著警戒環顧四周,再次察看每一扇後窗。這次光源在他的身後,但落在他身上的光,足以讓我看清他頭部微小且持續的動作。我小心地保持不動,直到遠處的視線安全經過我,畢竟動作會吸引目光。
為什麼他會對別人的窗內,這麼感興趣?然而只要一句話,就能壓制住這揮之不去的想法:虧你有臉說別人,那你自己呢?
然而,我忽略了自己與他最大差別:我並不為任何事感到憂心。至於他,大概是有的。
窗簾再度被拉下。燈在米色的窗簾之後,微微露出光芒。但在那面整日未被拉起的窗簾後,則依舊漆黑一片。
時間過去。難以準確說明過了多久――大概一刻鐘、二十分鐘。蟋蟀在後院鳴叫著。山姆進來房間,詢問在他回家之前,是否有需要任何東西。我告訴他不用――行了,快走吧。他在那裡停留了一下子,低著頭。我見到他輕輕搖了頭,好像是有某件不喜歡的事。我問道:「怎麼了?」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我媽媽告訴我的,她一輩子都未曾對我說謊過,而我也從未見過它不準過。」
「什麼,蟋蟀嗎?」
「牠們的聲音是死亡的預兆,一定就在這附近。」
我對他揮了揮手說:「哦,不是在這裡就好,別讓它煩惱你了。」
他走出門,嘴裡還固執地嘟嚷著:「一定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一定是。」
門被關上,我則一人坐在黑暗中。
這是一個悶熱、令人窒息的夜晚,更勝前一晚。就算坐在敞開的窗戶旁,仍難以呼吸。我好奇,他――那位不知名的陌生人――如何能在窗簾拉下的情況下忍受悶熱。
接著突然間,就在我對這整件事毫無意義的猜測,即將在腦海中找到明確的要點、具體化成類似懷疑的事物時,陰影再度出現了。它一閃而過,一如往常地毫無形體,沒有機會停留。
他正在中間的窗戶旁,也就是客廳的那扇,已經脫下大衣和襯衫,只留一件汗衫,我猜他大概也無法忍受如此悶熱的天氣。
起初,我不太明白他正在做什麼。他似乎忙著垂直上下動作,而非縱向地移動。他都待在同一個地方,不斷低下身而退出視線,而後又再度站起重回視線,毫無規律可言。那看起來就像某種健美操,只是下蹲和站起的時間不夠平均。有時會在下方停留很長的時間,有時會突然再次躍起,有時則會連續快速地下降兩三次。那裡有某種黑色的V型物體,將他與窗戶分隔開來。無論那是什麼,只看得見一小片銀色的部分,從向上傾斜的窗戶上露出,偏離了我視線所及的範圍。它遮擋了男人的汗衫底部約十六英寸的部分。然而,我並未在其他時候見過它,也毫無頭緒那到底是何物。
突然間,他從窗簾拉起以來,第一次離開那裡,繞過它走到外面,彎下腰走進房間的另一頭,然後又直起身來,手裡抱著一團(從我這麼遠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彩色旗布的東西。他接著回到V型物體後面,將那些東西放在上面,然後又蹲下到視線之外,持續了好一陣子。任何變化都逃不過我自認良好的視力,掛在V型物體上的「旗布」不斷變換顏色,一下子白色,接下來紅色,隨後馬上又變成藍色。
而我立刻明白了:那些都是女裝,他將衣服一件接一件拉向他,每次都拿最上放的那件。接著,女裝又突然被拿走,只剩下黑色的V型物體,以及他再度出現的身軀。我已經瞭解現在的情況,也知道他在做什麼了。是那些衣服給了我線索,而他自己也為我證實了這點。他打開雙臂伸到V型物體兩端,我看見他一下停止一下又繼續綑束,好像在施加壓力,V型物體就突然被折疊成立方體的樣子。他彎腰將之滾到另一側去,看不見的另一側。
看來他這段時間都在打包行李,將他妻子的物品都收進去大行李箱裡。
他不久後又出現在廚房的那扇窗裡,站著不動一陣子。
我看見他――不止一次,而是好幾次地――用手臂撫過額頭,然後用力揮向空中。確實,在如此悶熱的夜晚做這番勞動,想必很辛苦。他接著將手伸到牆上,取下了一些東西。既然他身在廚房,我想大概是從櫃子裡拿出了瓶罐。
之後我看見,他快速將手放到嘴邊兩三次。我寬容地想: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會在辛苦過後,喝上幾口烈酒。而其中的百分之十沒有,只是因為手邊沒有酒而已。他再次走近窗戶,站在窗邊上只露出一部分的頭和肩膀,沿著一整排窗戶,警戒地往外望向黑暗的四周(現在大多數的窗內都已熄燈),接著再審視了一次。他總是從左邊開始,一路掃視到我所在的右邊。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這麼做了,加上清晨那次一共三次。我在心中笑著,這勢必讓人懷疑他做了虧心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個怪癖,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而已。就像我也有一樣,所有人都有。
他走出房間,並關上燈。他的身影接著進到了,隔壁還亮著燈的客廳,然後才進到一直關著燈的臥房。看到第三間房還是緊拉著窗簾,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就算他進去了也依舊黑暗。既然幫妻子整理好了行李,可能明日就準備要離開去養病,當然不會想打擾到她。在出發之前,她可需要好好休息。而在黑暗中溜進床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不過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關燈的客廳過了一段時間後,居然出現火柴閃爍的火光。他一定躺在沙發上試著入睡,且根本未走近臥室半步,一直以來都沒有。這真使我感到困惑,就算多體諒自己的妻子,也不可能不進去看望。
十幾分鐘後,又有另一根火柴被點燃,且同樣來自那扇客廳的窗戶。他無法入眠。
夜色籠罩著我們――凸窗內的好奇心氾濫者,以及四樓公寓裡的菸鬼。一切疑問都毫無解答,唯有蟋蟀無止盡的鳴聲。
我回到窗前,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並非因為那位男人,而是因為我的床鋪熱得和火堆一樣。山姆進房為我準備東西時看到我,只說了一句:「傑夫先生,你這樣遲早會生病的。」
起初,那裡好一陣子沒有任何動靜,而我突然看見他的頭竄起,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整夜都待在沙發或安樂椅上。現在,他當然會進去看妻子一眼,確認她是否好一點了,而這麼做也符合普遍的人性。畢竟據我所知,他自前兩晚開始就沒進去看過她了。
然而他沒有。他穿好衣服,往反方向走進廚房,站在那裡吃了些東西,然後突然轉身移到一旁,往門口的方向(據我所知)走去,像是聽到門鈴響了一樣。
果不其然,一會兒後他便回來,身後跟著兩個穿著皮革圍裙的人――遞送工人。我看著他站在一旁,工人們則費力地將黑色行李箱往門口搬去。他不只是光站在旁邊看而已,反而不斷從一邊移到另一邊,幾乎像是盤旋在他們上方一樣,迫切想要確保工作都進行得順利。
結束後,我看見他熱得伸手拭汗,就像那番勞力不是他們做的,而是由他一人完成。
所以他只是在寄送行李,雖然不知道要寄往何處,就這樣而已。
他又再度往牆上伸手並取下物品。是酒,一杯,兩杯,三杯。我有點不知所措,心想:行李箱昨晚早就處理好了,這次連碰行李箱都沒有,到底累在哪裡,累到會流汗又要喝上幾口酒?
而現在,他終於進去探望了。我看見他的身影一路穿過客廳,進到臥室。他拉開那面緊閉已久的窗簾,轉頭看向四周。他的目光並非像注視著一個人那般朝著單一的方向,而是上下左右地環顧周遭,彷彿自己身處在一個空的房間。即便我身在遠處,也絕對沒看錯。
他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彎腰並揮動雙臂,放下未使用的床墊和被褥。隨後又做了第二次。
她不在那裡。
我現在才瞭解「延遲行動」的意思。這兩日以來,無法說清的焦躁不安,以及不具體的懷疑,就如昆蟲試圖找尋地方著陸,不斷在我腦中閃現與飛擾。某些時候,就在它準備停下來的時候,一些微小的事、另人更起疑心的事――像是窗簾刻意地放下很久後,又突然被拉起――就足以讓它繼續漫無目的地飛,使我無法認清它而備感困擾。著陸點始終都在那裡,等待著它降落,而現在出於某種原因,在他鋪下空床墊的瞬間,它著陸了――咻!這些無法說清又不具體的質疑,成為了確信的謀殺事實。
換句話說,我心中理智的部分遠遠落後於,直覺與潛意識的部分。這正是延遲行動。如今後者已經跟上了前者,而同步引發了如此的想法:他一定對她做了什麼!
我低頭一看,發現雙手猶如打結一樣緊緊握著,於是試圖強迫它打開。我故作鎮定,在心裡說:先緩緩一下,小心來、慢慢來。你什麼都沒看到,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沒有再看見她而已,不能就這把它當作犯罪的證據。
山姆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指責道:「不要碰任何東西,你的臉簡直跟床單一樣白!」
我感到一陣刺痛的感覺,就像血液不由自主地離開身體一樣。我說:「山姆,下面那棟大樓的地址多少?還有,別把頭伸得太出去,嘴巴又開開地張望。」
「大概是班尼迪克街吧。」他撓了撓脖子。
「我知道。幫我去那裡看一下,給我明確的號碼,可以嗎?」
「你知道那個要幹嘛?」他一邊問,一邊轉過身前去。
「與你無關。」我帶著善意的堅定說,而這就足以一勞永逸,不再會出現類似的問題。當他正要關上門時,我喊道:「你去看地址的時候,也順便走進去入口處,看能不能從信箱上找到是誰住在四樓後方。別搞錯了,也盡量不要讓別人發現。」
他走出門,嘴裡還念念有詞,像是在說道:「整天只坐著無所事事,肯定會想出這些無聊的事情……」接著門被關上,而我則開始構思內心的想法。
我沉思著,自己到底是根據於什麼,來建立這個可怕的假設的?看看目前所掌握的證據,只是他們的日常習慣出了小問題。第一點、第一天整晚都開著燈。第二點、他第二夜比平常還晚進來。第三點、他並未脫下帽子。第四點、妻子沒有出來迎接,自第一夜起就未曾出現過。第五點、他打理好行李只喝了一杯酒,但隔天早上讓人搬走行李後,卻足足喝了三杯。第六點、他的內心焦慮不安,也對外部表現出不正常的擔憂,對四周後窗的警戒實在毫無道理。第七點、他在行李被搬走的前一晚,只睡在客廳,連臥室都沒有接近過。
好吧,如果妻子早在第一夜就離開去養病,那會自動刪除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點的質疑,而第五和第六點則無足輕重,不構成定罪要素。然而,這也不得不面對第七點這絆腳石。
如果妻子在第一夜就走了,他為何昨晚還不想睡在臥室?出於傷感嗎?我看並不然。臥室裡有兩張床,而客廳只有一張沙發和不舒適的安樂椅。若妻子不在了,他怎麼還會待在客廳呢?只是因為很想念妻子、很孤單嗎?成年男性是不會這麼做的。好吧,那麼她當時就還在臥室裡了。
山姆這時候回來說道:「地址是班尼迪克街五百二十五號,四樓後方的住戶是拉斯.索沃德夫婦。」
「噓――」我讓他安靜,反手示意他離開。
「一開始自己想要知道,現在又不想要了。」他有理地抱怨了一番,隨後便回去工作。
我繼續在腦中挖掘著真相。如果她昨夜還在臥室,那麼她不可能離開去養病,因為我今日還未曾見到她半個身影。她可能是在昨天清晨出發的,那時我睡了幾個小時。然而,今日我比他還更早起,我待在窗旁一段時間後,才看到他的頭從沙發上抬起。
妻子若要離開,昨日早上就該走了。他又為何直到今日,才將臥室的窗簾拉起,並把床墊整理好?首先,為什麼他昨晚不進臥室?這就是妻子那時還在的證明。而今日,他在行李搬走後,才走進臥室、拉開窗簾,並整理好床鋪,這證明妻子早已不在那裡了。這件事簡直想也想不通。
不,那倒不一定。在行李搬走後……
那個行李箱。
就是它。
我環顧四周,確保山姆離開後有將門關好。我的手不安地游移在電話上,撥打了一串數字。我打給的人是伯伊恩,他專門處理謀殺案――好吧,至少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在幹這一行。我不想讓一堆偵探和條子來搗亂我的生活,也不想摻和進任何不必要的事情,最好是能完全置身事外。電話被轉錯了幾次後,終於接通。
「伯伊恩嗎?是我,哈爾.傑佛瑞。聽著――」
「哇,你這六十二年來跑去哪裡了?」他津津樂道地問。
「我們等等再說那個。現在我需要你寫下一串地址和名字,好了嗎?拉斯.索沃德,班尼迪克街五百二十五號的四樓後方,可以嗎?」
「四樓後方,可以。這是做什麼?」
「調查用的。我相信只要你深入調查那裡,就會發現一樁謀殺案。除了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都不要打給我――目前只是強烈的個人看法。那一戶住著一對夫妻,但現在只剩丈夫一人。妻子的行李今早被送走了,如果你能找到有人看到是她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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