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緩緩,迷了路又何妨(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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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他以洗鍊圓融的人生智慧
譜寫出30篇觸動你我的有情弦歌
2017年,《未央歌》在台出版50周年,商務印書館和聯合報副刊對外徵文,尹啟銘心有所感,寫下一篇短稿獲得採用,那是他在經濟專才之外,首篇刊登在副刊上的文學作品。
接著,一場捷運上的偶遇,讓他心頭勾纏出北上讀書的往事,寫就〈父與子〉一文PO在臉書,獲得了不少迴響。正是那真摰誠懇的文字,觸動了我們總是不顯於外、卻濃烈得化不開的親情。
不到一年,他陸續寫下30篇文章,無論是懷歷史、咏景物、憂國事、寫鄉愁……這些充滿古典文學底蘊的文字,有喟嘆、有柔情、有隱喻、有豁達……在冷靜與熱情之間,讀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芳香,正如一杯放涼的咖啡,其豐厚的口感與層次,比起燙口的時候更令人回甘,且餘韻不散。
在千年古城烏鎮
在滿載星輝的遊船上
在質樸恬靜、安詳悠閒、與世無爭的時空裡
尹啟銘寫下了這樣的感慨:
「每個人的一生為了爭榮辱太匆匆,忙得像一張紙,
從左上角到右下角,塗得密密麻麻,
沒有了自己,沒給自己留下空白,也不給別人留有餘地。
到頭來,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卻是一場虛空。」
流光緩緩,迷了路又何妨?
「因為每一次不經意的駐足,
都會成為雋刻在回憶裡的永恆印記。」
作者簡介
|關於寫作|
官場瀟灑來去
杏壇春風化雨
年華隨風逝
赤子童心在
65歲開啟散文之旅
以細膩敏銳的眼光 深刻觀察日常
以感性真誠的筆觸 紀錄生命況味
|尹啟銘|
1952年生於台南市
國立政治大學企業管理研究所博士,曾任經濟部長、行政院經濟建設委員會主任委員、行政院政務委員及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執行長等職,現任中華大學講座教授。
著有:
《捍衛ECFA:今天不做明天會後悔》
《布局─迎接黃金年代》
《斷鏈:前瞻台灣經濟新未來》
《台灣經濟轉捩時刻》
序
5年前離開公職後,中國時報兼旺報總主筆戎撫天兄邀我寫些有關經濟和產業的專欄、社論等時論性文章。寫了4年後,一方面江郎才盡,另方面有點彈性疲乏,想休息一陣,做些自己一直想做、喜歡做卻未能落實的事。
到了去年初,剛好是《未央歌》在台出版50周年,商務印書館和聯合報副刊對外徵文,我心有所感,匆忙間寫就一篇短稿,幸獲採用,那是我首篇在副刊刊登的作品,讓我對自己的散文寫作能力有了初步的信心。
不久之後,應朋友之邀至台北大直餐敘,捷運車上偶遇一對父子從雲林北上考試,憶起40多年前家父陪我上大學註冊的情景,因此寫下〈父與子〉,po上臉書,許多朋友告訴我說寫得不錯。不管大家的肯定是否謬讚,倒是激起我想為以前和日後的雪泥鴻爪留點東西的念頭,於是又開始敲起鍵盤,9個月時間陸續寫了近30篇文章,部分放在臉書和朋友分享。
要把非經濟專業性的文章拿出來,我原是相當猶豫的。
此生一路走來,一直忙於應付各種考試。小學考初中、初中考高中、高中考大學、大學考研究所,有如在土石路上不停奔跑無暇喘口氣的快遞,既沒受過寫作訓練,只記得老師說的起、承、轉、合,也談不上有什麼文學造詣,除了中學12本國文教科書外,偷得閒暇時看最多的就是武俠小說。
此外,寫一般散文和專業性時論初看或粗看之下好似差不了多少,認真看來,卻如黃河和長江,雖都發源於巴顏喀喇山,其後各奔前途,各有不同氣象。經過4年的琢磨,只要確定中心主軸,要寫篇經濟或產業時論,對我已非太難之事。但若是轉換跑道,改寫軟性的散文,我更擔心的是:我本就缺乏一顆纖細敏感的心,30多年的公職生涯又讓複雜的外在環境把原本柔軟的心硬化了,硬邦邦的文章冰冰冷冷,只有文字而沒了該有的靈魂,那可就真的是味同嚼蠟。
可是轉念一想,當初開始寫產經專欄時,也曾經歷黑暗階段,思慮經常陷入泥淖,架構改來換去,主軸飄忽不定,提起筆來如千鈞之重,字字難行;我對自己的要求又高,一篇近1千500字文章丟掉重寫3、4次是家常便飯。經過約半年的折磨後,開始逐漸撥雲見日,掌握要領,形成自己的風格。
有此經驗後,覺得用心、投入、不斷練習和學習才是寫作的關鍵,不管是寫哪方面的文章,最重要的核心驅動力應是火焰般的興趣,能力如覺不足,可邊寫邊充實。於是決定鼓起勇氣,再把臉書當成另一磨劍的平台,開始了散文之旅。
其實我是喜歡看一些閒書的。小時家父服務的國營事業置有員工宿舍區,區內有一小型但對我是綽綽有餘的圖書室,內有雜誌、報紙、圖書,經常是我流連忘返的地方。圖書室管理員溫先生對我非常好,我小學畢業後就准許借書,幾乎過半的偵探間諜小說、文藝小說等都被我在寒暑假期間看過;可是看得最多的還是武俠小說,有時甚至和長輩們搶奪最新一期的武俠雜誌,被家父知道後臭罵一頓。
至於國文課本,當時文言文所占比重甚高,老師皆要求全文背誦;即使是白話文,也都是經典作品,老師會挑選精彩片段要我們熟記。對於老師規定,我是百分百遵從,因此國文成績一向比數理化要好。至今我仍非常感念的是中學6年,即使高二開始就被分為自然(理工醫農)組,學校仍非常重視國文教學,奠定我最基本的中國文學根基。
到了大學,我才提筆勤加寫作,不過這裡的寫作是指寫信。剛上大一,首次離家出遠門,思家心切無處發洩,當時沒有手機,只好拚命寫信給家裡、同學、朋友。信越寫越長、越寫越勤,筆就越寫越順,最後寫到學校刊物上頭。現在回想,所謂寫作,重要的祕訣就是要「寫」要「作」,寫、作到後來成為享受那種文思泉湧、振筆直書、抒發情緒的快感。
就業後,公務員生涯30多年,公務倥傯,寫心情的筆就荒廢了下來,直到5年前撫天兄找我。在此要感謝的是中時和旺報不棄,提供版面讓我把寫作的筆感找回來。雖然時論重理,散文重情,畢竟還是要情、理相濟。
文章累積到一定數量後就想集結成冊,一方面留個紀念,另方面方便和好友們分享。收集在這冊子的文章除了〈愧疚的愛〉,都是有關我本身的故事。裡面喝咖啡的文章就有3篇,大概是多年喝咖啡,也親手煮過一陣子虹吸式咖啡,衍生出一些插曲。我喜歡把咖啡取名為調皮的騙子,它會讓我把晚上當成白天,精神抖擻,維持思緒不墜,代價是加倍燃燒我的心力和體力;就好像有一種果子叫神祕果,它會改變人的味覺,酸的檸檬汁喝到嘴裡都變甜了,引誘人不知不覺中喝了過多太酸傷胃的飲料。可是好的咖啡細細品來,多麼令人愛不釋手。
另外有關大陸之行的文章有8篇。去年跑了多趟大陸,參加各地不同主題論壇,考察多處經建設施,主要是希望多了解近幾年大陸的發展,尤其目前大陸正處於快速轉型階段,經濟成長帶來政治、軍事、社會、文化等多元變革,勢必對台灣造成全方位衝擊,台灣不能視若無睹,無所作為。
至於本書內有〈愧疚的愛〉、〈以黑道之名〉、〈背鍋的眼淚〉、〈爛泥巴裡的希望〉等4篇文章嘗試以小說的方式呈現,主要是為涉及的幾位當事人考慮,同時在內容上可以有更大空間揮灑,故以不同手法做了必要的變裝,在此一併交代。
對於一本新書來說,我的文章僅是材料,感謝時報文化出版公司全力為我打造這個新產品;尤其是趙董事長政岷兄,初次見面二話不說,就替我這個沒散文經驗的無名小卒扛下出版風險。此外,不能不衷心感謝的是總監蘇清霖、主編王瑤君、執行企畫、美術編輯、美術設計等同仁,給了這本書如此迷人的書名、封面、編排等。身無長物,只能將此顆感恩的心在道謝之後,長存不忘。
最後,謹以本書獻給曾經教過我的國文老師、為我打下國文基礎的遙遠年代,以及那個小小的圖書室。
目次
■輯一 歲月走過我,也走過你
父與子
今日幼苗,明日棟樑
回家
走入時空隧道
孩子的聲音是母親留下的胎記
一場春風化雨 一世師生情緣
■輯二 穿越時空的絃上
今生回眸,為來世重逢
走一遍老殘走過的路
來不及回盪的鐘擺
風過酒鄉醉一場
寧以家國不幸換詩家幸?
唯其至情至性,乃能大慈大悲
驚起卻回頭
夜再怎麼黑,歌聲仍在故事裡傳唱
■輯三 生命不是一種偉大的理論
愧疚的愛
以黑道之名
背鍋的眼淚
爛泥巴裡的希望
■輯四 咖啡,要在涼的時候喝
咖啡的風韻
失根的人才
目黑川之戀
冰淇淋與民主
此地不缺銀行,只缺書店
那幅美麗的風景
咖啡裡的漩渦
許我一段真情,還你一世信約
讓命運屈服在面前的人
與墨人先生的一段緣
讓生命重生在放下
昂首雲端,只為傲笑諸神
書摘/試閱
〈父與子〉
父親的愛是什麼?
是一面要兒子自己把淚水收起來,
一面把自己的淚水往肚裡吞。
父親的愛老是披著偽裝,
但是一旦有了缺口,
同樣會潰堤氾濫。
朋友邀我晚上到大直聚餐。
恰逢下班尖峰時刻,兄弟飯店捷運站擠滿了人。讓走了一班,勉強擠上第二班,就著車門,握住根柱子,總算有個立足之地。
旁邊博愛座有個空位,一位50歲左右的先生擠了過來,坐了下去。車行約莫一分鐘,這位先生大概發覺什麼,看了看我,站了起來,帶點不好意思對我說:「這是博愛座。」比著手勢要讓給我,我和他笑了笑,動也沒動,兩人就這樣站著。
先生旁邊站著位年輕人,臉上長了幾顆青春痘,有點青澀,身前擺個大行李箱;先生的前面則是放了個大袋子,裡面裝著像樂高的組合作品,兩人應是一起的。我帶點好奇問說:「這是機器人?」
憨憨厚厚的臉立時浮出了笑容,好像碰上識貨的,他說:「這是我兒子的自動化作品,明天要帶他去參加大學入學考試。」
遇到有為的年輕人,難免習慣性的想鼓勵一番。於是我告訴他,走機電整合自動化是很有前途的方向,將來是智能時代,自動化則是智能的核心部分,希望他兒子能夠在硬體和軟體方面同時加強。
大概是碰觸到作父親的最感驕傲的一塊,他的話匣子當下大開,滔滔不絕地告訴我說,他們是從雲林上來,家裡還有一個小兒子,兄弟兩人感情非常好,功課都不用父母操心,平常課餘就是一起動手玩機電的東西,有時玩上頭了,晚上覺都不睡,將來弟弟也要和哥哥走同樣的路。
此時,作兒子的靜靜站在一旁,時而露出仰慕的眼神,盯著父親眉飛色舞,聆聽父親的驕傲,似亦在享受因父親對他肯定而感受的驕傲。父子兩人分在弦的兩端,隔著距離,卻同時沉浸在感應的電流裡,這是多麼動人的畫面!
聽著聽著,不知不覺我眼前也跑出了當年父親陪我上交大的情景。
那是46年前了,考上交大後,要上新竹註冊。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搭火車,很多第一次。父親帶著我從台南出發,搭的是當時對號列車最低一級的對號快。
一路上父親告訴我如何驗票、看班車、找月台;上了車,告訴我,這是對號車,等下會有人來倒茶水。到了近午,教我買了便當,又告訴我火車便當的特色,完全把我當土包子看待,而我也真的是個土包子初出遠門。
由於車票難買,只買到台中,父親又教我如何補票,然後在台中站把位子給讓了,父子兩人就在車廂最後一排座位的後方站著。
很年輕的時候,因為車禍,父親的腳受過傷,傷好後無法恢復到原來的狀況,不耐久站。從台中到新竹,大約一個半小時,對父親來說,站著應是有點辛苦,但只看到他一臉愉快,一路談笑風生,一改平日嚴肅對兒女的神情,不知是在享受兒子上大學的喜悅,抑或刻意在掩飾對兒子離家的不捨,在他不說話的片刻,可以感覺到,他的嘴角掛著微微的落寞。父親小時受日本教育,是個典型的大男人主義,不太善於對子女表達內心的情感,我們對他的感覺,都是嚴肅、嚴格的那一面。
到了學校,很快辦完註冊手續、搬進宿舍,把該做的事安置妥當後,父親看著我,遲疑了一陣,才對我說,本來要陪我過一夜,但是天色還早,決定還是回台南去。要我好好照顧自己的話半句也沒交代,卻告訴我,車票很貴,要我隔久一點才回家。
於是我送父親到宿舍門口,看著他的背影,一步步孤單。首次把手中握住的風箏線放得那麼遠,父親肯定知道我將會有一段想家煎熬的過渡期,心中定有許多的不捨,但是,他並沒有回過頭來,任憑我心裡喊了千百次,只顧著漸去漸遠,也把孤獨留給了疼愛的兒子,讓他自己面對從未有過的無依和蒼茫,此時,我相信他的眼裡和我一樣都含著淚水…………。
車子快到大直劍潭站,我趕緊脫下帽子,向那位父親自我介紹,告訴他,以後如果孩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和我聯繫。
戴回帽子、下了車,迎上來的是滿天燦爛的星斗,心情忽然間感到晚風是多麼清爽。有這麼優秀的兒子,哪裡用得著別人的幫忙!
〈今生回眸,為來世重逢〉
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
才能換得今生一次擦肩而過。
今日得以在此千年古鎮低迴流連,
可是前世的回眸再回眸?
因著被邀參加世界物聯網大會,意外來到了著名的千年古鎮浙江烏鎮。據考證,烏鎮已有6千年歷史,建鎮也有1千3百多年。
由於大會舉辦的所有活動就在烏鎮景區之內,大會期間景區暫時關閉,停止對外開放,也因此前來參加的嘉賓完成報到手續後,就被關進了景區,安檢嚴格。大會活動排得相當緊湊,開幕式、全體會議、科技新成果發表、分論壇等,占滿白天的時間;晚上又有大會安排的歡迎晚宴、大型表演,前來參加者根本無暇看清楚這個古鎮長個什麼樣,遑論好好一遊這美麗的景區。
第一天白天的活動結束後,本就不想參加應酬式的歡迎晚宴,晚餐在餐廳碰到兩位台灣友人,三人談好,一起搭船夜遊,享受古鎮晚上與白日不同的風情。
到了安渡坊碼頭,下了石階、登上烏篷船,坐定後船老大立即搖起了船櫓。前行不久,朋友邀船夫說,請您唱個歌吧!船老大卻回應:很抱歉,我不會唱歌呢。不禁想起,在蘇南錦溪古鎮同樣乘著烏篷船時,邊搖著木櫓的船孃們競相飆唱鄧麗君的歌曲和長久流傳下來的船歌,高亢的歌聲此起彼落,在河面的天空交錯,甚是熱鬧。
於是四人無語,河水默默,頂著攝氏4、5度的低溫,船夫慢慢搖著櫓槳,沿著西市河上游緩緩前進,船行過的波紋遲遲往外推散,燈光則在水波之中徐徐盪漾,此時靜得只聞得櫓槳斷續撩起的水聲。
兩岸臨河而建的房屋點著的燈光,並著河道兩旁牆壁上釘著的黃燈,在夜幕中綿延成為光的長廊,倒映河中,波光瀲灩,宛如數條金碧輝煌的蛟龍蜿蜒而去。有些燈光打在水面,粼粼水波又把自個兒的身影回映到岸上屋子的牆壁,柳腰款擺的恣意飛舞,浮現雪峰禪師詩句「竹影掃階塵不動」的禪趣。作家木心是烏鎮人,他曾說:「寬容的夜色遮掩了河水的汙濁」,夜裡的光則給了河水璀璨。
江南的柳樹是柔柔的美女,岸邊迤邐的柳樹或許是舞盡了一日的嬌媚,螓首低垂,烏雲掩面,落在水上的柳條,流水撫過也喚不醒她的沉睡。
河畔的店家,有些仍是高朋未散,有些已下了工的伙計就著靠河的方桌,擺上杯、酒,肩上尚掛著毛巾,邊飲邊打起牌來,完全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的景象。長廊上的座椅稀稀落落坐著些許閒人,倚著美人靠看著風景,也讓風景看著他們。
夜空裡一輪圓月則帶著三分明亮七分朦朧,孤獨的望著古鎮,群星離她遠遠,浮雲來去匆匆,若是李白在此,可會躍進水中尋找她的芳蹤?
船近遊河終點,無意中回首來時路。古鎮,在夜的懷裡,美得出奇,美得讓人直想掉淚,這不就是一幅從夢裡走出來的世外桃源!質樸、恬靜、安詳、悠閒、與世無爭。生活在現代的人都感疲憊,每個人的一生為了爭榮辱太匆匆,忙得像一張紙,從左上角到右下角,塗得密密麻麻,沒有了自己,沒給自己留下空白,也不給別人留有餘地。到頭來,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卻是一場虛空。
上了岸,信步沿著小巷而行。老屋、窄巷、廊坊、過街騎樓、石板路、小橋、流水等,都是江南古鎮的特色,不僅令人發思古之幽情;若是江南雨下的古鎮,如詩似畫,更是騷人墨客的寄情之所。過去曾造訪過幾個古鎮,皆是在白晝之時,遊客如織,摩肩擦踵、人聲鼎沸,難得自在。現今景區關閉,嘉賓多前去參加歡迎晚宴,只留少數工作人員點綴在空盪的街頭,此時安步走來,甚是悠哉。
街上的房子多半柴扉緊閉,開著店營業的,泰半和吃、喝有關。拐過街角,到了一座小橋。江南水系發達,小橋處處,烏鎮一地就有小橋七十餘座。據此地民俗,提燈走十橋可禳解避災去病。步上橋頂,望向對面另座拱橋,強光照得通明,三個半圓橋孔倒映水面,恰恰形成三個光環;不遠處一艘小船從黑暗中緩慢行來,彷彿來自亙古,留下明暗擦肩而過的美麗。
各式各樣的小橋總是帶來不同的聯想和慨歎,我則喜歡沈從文的一段文字。
沈從文在《致張兆和情書》中說:「在青山綠水之間,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這座橋,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那頭是青絲,橋的這頭是白髮。」
立在橋的頂端,那頭是過去,這頭是現在,連結過去與現在的,不正是橋下的流水──無聲無息逝去的歲月。在歲月的奔馳中,街頭的故事結束了,巷尾的故事才開始;一代人走了,下一代人接起了棒子。無情流光中,存在有情的世界。古鎮,就這樣有了長遠的生命。
今夜,我在此留戀,回眸再三,守著日月的古鎮啊,來世我能否再回來探望你?
〈咖啡的風韻〉
咖啡,要在涼的時候喝。
你對我的感覺,請在人靜之時慢慢品嚐。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觀念:「喝咖啡要趁熱的時候喝」。
以前我也作如是想。但是自從驗證了小李告訴我的:「咖啡要等涼了才好喝」,我就開始喜歡上了黑咖啡。
小李經營一家知名的咖啡店,本人更是出了名的咖啡達人,聽他談起咖啡的大江大海,從栽種、烘焙、拍醒咖啡粉、煮咖啡到喝咖啡,可能給三天三夜都止不了他似水龍頭的嘴巴。
多年前朋友帶我第一次到他店裡,我點名要喝「卡布奇諾」,他把眉頭一皺說:「那是給小孩子喝的玩意兒。」好似把他的咖啡拿來做卡布奇諾或其他花式咖啡是一種浪費。但是他還是幫我弄了杯加奶的咖啡,另外附了一小杯黑咖啡,要我試試;後來才知道,他店裡賣的咖啡就只有黑咖啡。
為什麼我不喝黑咖啡?說起來還真有那麼一小段故事。
1978年剛從碩士班畢業,進入行政院經建會服務。有天陪同老闆楊世緘博士到台灣IBM公司國際採購部門訪問,接待的部門主管是美國人,問說:「喝什麼?咖啡,或茶?」
「Coffee。」看楊先生說要喝咖啡,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著說:「Coffee。」
「什麼咖啡?」老外又問。
「Black。」楊先生回答。
什麼?!咖啡還分Black、非Black?紅茶不是叫作Black tea?那Black coffee不就是紅咖啡?
也難怪我像土包子一樣,那個年代台灣喝咖啡的人本就不多,我又才剛踏出校門,哪喝過什麼咖啡。反正跟著老闆準沒錯,於是我也說:「Black。」
楊先生聽了笑著說:「喔!還是把糖和奶精一起給他好了。」
等咖啡上來了,看看杯子裡的「Black coffee」,果然黑得像鋪馬路用的柏油,怪不得楊先生要幫我要份糖和奶精,我心裡則直犯嘀咕:「這能喝嗎?」從此後,我就對所謂的黑咖啡敬謝不敏,喝咖啡就是要加點糖和奶精。
聽我講完不喝黑咖啡的由來,小李二話不說,把剛煮好、尚在咖啡壺裡的咖啡整個端來,用強光手電筒挨著玻璃壺一照,原來的烏漆抹黑頓時撥雲見日、變幻為紅寶石的顏色,令人為之驚艷,他說:「這才是真正的咖啡的顏色。」
等我把「卡布奇諾」喝完,用開水清清口,鼓起勇氣端起小杯的黑咖啡試著喝了一小口,果然不錯!確是自有一番風味,和我腦海中「苦、澀」的刻版印象完全不同。看我終於把黑咖啡喝完了,小李接著大師開示:「一杯好的咖啡要符合:香、甘、柔、順、滑、細、甜等七個標準。香是喝之前聞起來就很香,咖啡豆所有的香味成分都被留在煮好的咖啡裡;如果你進入一家咖啡店,滿屋子都是咖啡香,那家店煮咖啡的技巧肯定有問題。所謂甘是咖啡入口後立即覺有甘甜的味道,等到咖啡流過舌頭、喉嚨等不同部位,會呈現柔、順、滑、細的口感。甜則是喝完後,嘴唇會有回甘的味道。」
雖然小李的黑咖啡翻轉了我對一般黑咖啡的印象,但是對別家咖啡店的產品我仍是欠缺信心,不敢立即勇於嘗試。
日前陪朋友再到小李的店裡,上了咖啡,小李卻說:「趁熱先喝一口,然後等涼了再慢慢喝,比較看看有什麼差別。」
依照小李的方法,竟發現熱、冷咖啡果然呈現顯著的差異,冷咖啡的口感更豐富,也更為順口,完全沒有苦澀的味道。小李說,熱燙的時候,味覺都被蓋過了,味覺神經沒能完全發揮;其次,等涼了,咖啡裡的各種元素慢慢呈現出來,口感會產生不同層次變化。「千點萬點,不如名師一點」,既然在小李店裡發現等咖啡涼了確實比較好喝,我開始在家裡進行驗證,不管是咖啡機煮出來的,或是濾掛式的,都給自己一段時間,在咖啡階梯式變涼的過程中,慢慢享受那多層次、更回甘的味道。漸漸的,喝黑咖啡的次數相對增加了。
喝咖啡等涼的時候慢慢品,有點像等晚上人靜之時思考,所有雜念緩緩沉澱,心的澄明自然浮現,與問題相關的影像逐漸清晰,不管是分析、構思、創意、靈感種種,如御風而飛,似輕舟過萬重山,暢快無比。
至於好的咖啡要符合香、甘、柔、順、滑、細、甜的標準,茶、酒、君子等凡是美的事物何嘗不是?
手機網路曾流傳一段影片:「有些人,似荷,只能遠觀;有些人,如茶,需要細品;有些人,像風,不必在意;有些人,是樹,值得依靠。」就像茶、咖啡,人也可以拿來品,《論語》〈子張篇〉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描述君子外在形象、內在性情、言行舉止的不同層次,不就像喝咖啡過程的不同階段。
但是品人可能須花更長時間,品君子尤其如此,因為他有更多層次、更多元化的內容。咖啡的香,到了人,就是外在自然流露的魅力。
猶記得1998年在美國參加世界資訊科技大會(WCIT),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聆聽英國前首相佘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本人演講。演講前,只見一位態度從容、優雅、高貴,雙眼炯炯發光、神采奕奕的女士站在講台上,全身上下充滿自信、智慧,處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安定,微微上揚的頭、環視全場的眼神,有如睥睨天下的領袖。未講半句話,全場已為之屏息;不用聚光燈,她已是現場的焦點。等到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全場早已按捺不住的掌聲雷動,這是一位曾經是全球領導者讓人為之折服的無形魅力!此種魅力是經過多年個人內涵昇華、重大危機事件淬鍊而成。
品人除了感覺其外顯的氣度之外,還可觀其內涵;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不只看其格局,亦可察其細緻。大家都知郝柏村先生一生軍旅,相貌堂堂、不怒而威。擔任行政院長時,有次主持在中鋼公司舉行的企業座談會,一位甚是年輕的女服務員將咖啡端到他位置時,大概是一時緊張,不小心把杯子弄翻了,那還得了!女服務員趕緊回頭跑回工作房,大家以為她是去找毛巾之類的東西,結果是由隨扈迅速地把翻倒的咖啡作了處理。此時會議仍持續在進行,郝院長卻一邊找了負責服務的人來,小聲的要他去安慰那位「小妹妹」,告訴她不要害怕、沒事,咖啡並沒沾到院長衣服。在中國人傳統觀念,軍人就是個老粗,但郝院長的粗中有細給人的是適時飽滿的溫潤。
不少人喝咖啡、喝茶,端起杯子來就是大口大口喝,好像在喝開水,或像在喝酒乾杯,我常開玩笑說那是「愚、蠢、呆、笨、傻、鈍、癡」,目的是要和「香、甘、柔、順、滑、細、甜」相對應。也有人說飲者八德:獨酌、淺酌、雅酌、豪飲、狂飲、驢飲、痛飲、暢飲。其實,喜愛怎麼喝都是各取所需。但是忙碌的生活中,「喝」、「飲」之外,我們是不是可以留點時間讓自己享受點「品」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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