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物語03 END：生與死(電子書)

「倘若我說這不是民間故事，而是妳奶奶真實的過去，妳會怎麼想？」

仙魔同時來襲，逼得林甯巧喘不過氣，
面對強大的上仙，與漸漸被剝奪的生命，
林琳那不能說也不該碰觸的過去，也將浮上檯面。

林琳的過去是謎，卻是憎恨源頭，
小時候林甯巧曾誓言要保護奶奶與玉石，
此時此刻，她依舊沒有後悔當時做出的決定。

唯一讓她怯步的，是對余項的感情。
如果他們的相遇不是如此，那麼……

「奶奶，我可以喜歡上他嗎？」

楔子

戰爭過後的土地，充滿屍臭味。
沐浴著敵人的鮮血，站在所有屍首之上的男人，手持白刃，冷漠的注視一切。
毫無情感的眼眸裡，看不見任何想法，也猜不透他的內心。
衣襬染血的林琳站在後方，面目猙獰，親眼見到男人手刃同伴的她，難以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
「為什麼……為什麼不止魔族，連同族仙人都不放過？」林琳顫抖著喉嚨，渾身發寒。
「呵。」男人慢慢轉過頭，冰冷的視線掃過她的面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我還希望妳能告訴我原因，林琳。」
林琳蹙眉，「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雖然被尊稱為上仙，卻不過是負責解決麻煩、用來成為代罪羔羊的棋子，妳不正是因為不想被仙界利用，才會選擇幫助人類？」
看著林琳愣住的反應，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注意到的人。
「果然，能夠理解我的只有妳。」
他走過來，伸手輕撫林琳的臉龐，眼神充滿溫柔、憐愛。
林琳揮開他的手，「少用這種話當作藉口，你殺了同族，還將無辜的人捲入，是不爭的事實。」
「無辜？我手上可沒有無辜的亡魂。」
「你到底在說些什──」
林琳話還沒說完，突然被男人單手掐住臉頰，高高舉起。
來不及反應的她，痛苦掙扎著，手中長杖應聲落地。
「放、放手……」
男人仰頭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林琳，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溫柔。
如同將不需要的東西甩掉，他把林琳重摔在身旁。
「咳咳咳！」林琳難受的咳嗽，才剛撐起身體，就看到男人蹲在自己眼前，與她對視。
「我不想殺妳，但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對妳出手。」
「咳咳、我不會……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我知道。」男人嘆口氣，似乎是在嘲諷林琳的固執個性。
林琳看見男人舉起長劍，還以為要對自己下手，沒想到，他竟然將手中長劍刺入胸口。
鮮紅色的鮮血如噴泉般湧出，男人卻面不改色的將心臟挖出，交給林琳。
林琳一句話都還來不及開口，就看見他迅速倒下，身體漸漸失去溫度。
手中的心臟將他的鮮血吸乾，慢慢化作一顆散發著七彩光芒的玉石。
這顆玉石閃耀著沒有人見過的美麗光芒，但林琳只是捧著它，流下淚水。
「你這──笨蛋！」
寧靜的無人戰場，迴盪著林琳撕心裂肺的怒吼。
從那天開始，她的時間便停滯不前。
與那顆殘留著微弱體溫的玉石一起，被這冷血的男人，狠狠的拋棄了。

第一章 吾乃玉石

「你要我再一次把身體借給你？」林甯巧皺眉，不信任玉石說的話，畢竟這傢伙有前科，她怎麼可能相信能隨時讓她昏倒、奪去身體控制權的傢伙說的話？
再說，他若真想使用她的身體，根本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的和她解釋，甚至還跟她提出這種像是交換條件般的對話。
「我、我才不相信你。」
『現在可是分秒必爭，在這個夢境世界裡，妳除了選擇相信我之外，別無他法。』
「我相信小清！」
『呵，那男人可是想得到妳想瘋了，早就已經成為刑峰手裡的玩物。』
「小清不會這樣的，他很聰明，而且……而且很……」
『看吧！妳自己也在心虛不是嗎？何必逞強？』
「你別吵！我、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還打算用信心喊話？』
「唔……」
『別那麼固執，信我一次。包准妳不會後悔。』
「我、我才不要。」
玉石見自己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仍無法讓林甯巧妥協，只好嘆氣。
『唉！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強奪了。』
「什──住、住手！」
玉石根本沒理會林甯巧的抗拒，直接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瞳孔已經呈現金色。
就在此時，黑色猛虎從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
狂風吹亂她的長髮與裙襬，但玉石卻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不以為意。
「巧巧。」薛清央從黑虎的背上跳下來，看到林甯巧的瞬間，表情變得柔和許多，「終於追上妳了，來，我們回去吧。」
他邊說邊向玉石伸出手，卻被她冷漠的揮開。
「巧巧……」薛清央抓著發紅的手背，下一秒表情變得猙獰，「為什麼拒絕我！我是這裡的主宰，明明只要待在這裡，我們都能得到幸福！」
「幸福？呵，那是只有你自己吧。」玉石笑著向身旁的若梅伸手，已經察覺到玉石身分的若梅，自然不敢怠慢，趕緊把手中的梅花枝遞給他。
剛握住梅花枝，它就瞬間轉變為掛著梅花流蘇的長劍，刀刃閃耀著銳利的光芒。
從沒見過自己的仙器出現這種形態，薛清央愣了下。
「為什麼妳能使用我的仙器？巧巧，妳到底是……」
「『巧巧』說不想跟你走，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玉石將長劍扛在肩上，態度散漫，根本不把薛清央放在眼裡，「還有點理智的話，就能看出我不是林甯巧，我想你應該沒有糊塗到連站在眼前的對手是誰都分辨不出來，對不對？薛家小鬼。」
薛清央愣了下，如他所說，慢慢冷靜下來之後，他可以感覺得出從林甯巧體內不斷傳出來的「仙氣」。
林甯巧是普通人類，林琳親口跟他說的。
也就是說，現在操控林甯巧身體的，是這個仙氣的主人？
可是……不可能啊，玉石不過是九皋，不可能擁有自我意識。
腦筋一轉，薛清央慢慢冷靜下來，用顫抖的口氣問：「……是妳體內的玉石嗎？妳什麼時候學會控制玉石的力量？」
玉石揚起嘴角邪笑，眼神變得可怕、銳利。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唔！」
冷冽的劍光閃過薛清央眼前，幸好他閃得快，只被削掉幾根頭髮。
他往後翻了兩圈，蹲在地上，心有餘悸。
「動作好快。」
即便知道林甯巧的攻擊速度很快，但她以往的攻擊中，並沒有要置人於死地的威嚇感。
他伸手輕拍黑色猛虎的前爪，由猛虎外表轉化為黑色雙刃，握在手中。
玉石抖了下眉頭，一眼就認出這東西是什麼。
「刑峰把他的仙器借給你使用？呵，這還真是意外。」
薛清央手中的武器，是刑峰的仙器，曾與他交手多次的玉石，不可能看走眼。
同時，他也感覺到纏繞在兩把武器上的「瘴氣」。
「刑峰……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別無視我的存在！」薛清央快步衝向前，如跳舞般揮舞著兩把長刀，逼得玉石無法還手。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當薛清央注意到，在自己的猛攻下，連口大氣也不喘的玉石時，不禁吃驚。
玉石將長劍收於身後，迅速旋身，抬起腿朝他腹部狠狠踹下去。
薛清央被踹飛，整個人撞擊在牆壁裡，一陣反胃感讓他藏不住鮮血，從口裡噴出。
「哈啊……哈啊……」他扶著身體，擦去嘴角的鮮血，惡狠狠的瞪著玉石。
「你……不是巧巧……」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小鬼，不聽老人言，可是會吃虧的。」
玉石的眼中根本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打算，但他的腦海卻閃過林琳的臉，讓原本氣燄高張的他，慢慢收起殺意。
「這裡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薛家小鬼，若你還把梧雪當成家人的話，就該好好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爺爺？」薛清央聽到薛梧雪的名字，狂亂的眼眸深處，理智慢慢浮現出來，「什……什麼意思？妳到底是誰？為什麼認識我爺爺！」
也許從玉石的話語中，薛清央已經隱約感覺出什麼，就算他想問清楚，玉石也只是露出神秘的笑容，將食指貼於唇瓣。
突然兩人之間憑空冒出旋風，玉石驚覺不對，連忙將長劍放於身前，卻晚了一步。
從旋風中吹出的黑色刀刃，砍碎她身旁的擺設與建築，逼迫她左閃右躲。
好不容易躲開攻擊，男人漆黑的身影卻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玉石抬頭，與對方視線交會。
兩人默不作聲，同時握緊手中的武器，揮向對方。
刀刃相衝，吹起極大旋風，但兩人卻不動分毫，反而他們身旁的東西都被震飛。
薛清央壓低身體，將雙刀插入地面，才好不容易穩定身體，沒被吹走。
他驚愕的看著兩人，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強大壓迫感，令他啞口無言。
「這到底是……」
「身為『夢境之主』，你還真是被吃得死死的啊，不像話。」
在他發愣的時候，不知何時，身旁多了隻眼神死透的兔子。
薛清央下意識的縮起身體，沒想到兔子卻追了上來。
牠的速度比自己快上許多，薛清央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
兔子短短的前爪碰觸到他手中的雙刀，仙器發出痛苦的低鳴聲，接著變回黑虎的模樣，趴在地上。
黑虎與兔子飛快拉開距離，壓低著身軀對峙。
薛清央落在兩隻動物中間，感到意外。
只是碰觸，就能讓黑虎由武器的模樣變回原形，普通的小動物可做不到這點。
「給我退下，臭貓！」兔子一瞪眼，黑虎便畏縮的趴在地上，不敢亂動。
兔子馴服老虎這種詭譎的畫面，讓薛清央張大嘴，久久無法回神。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兔子看了他一眼，小小嘴巴不斷碎念：「嘖，我就想著他派人拖延我的時間，究竟在盤算什麼，看來我猜得沒錯。」
「咦？拖延……盤算？你在說什麼？」
兔子用鼻子冷哼，「明明你爺爺是那麼強大的男人，孫子卻不像樣。」
「又是我爺爺？為什麼你們總把我爺爺放在嘴邊？」
「因為你爺爺可沒像你這麼狼狽。」
薛清央聽見兔子這麼說，握緊拳頭，咬住下唇。
就算他很清楚薛梧雪的強大，可個性卻糟糕透頂，他還以為這樣的男人只會招來女人，沒想到這隻兔子，和有著林甯巧外表的陌生人，全都以他為目標。
甚至把身為半吊子的他，拿來和薛梧雪作比較。
「我和我爺爺有多少差距，就算不用說明，我自己還是清楚的。」薛清央顫抖著，卻提高分貝，不肯服輸，「而且我也知道，若是我離開這裡，就必須面對我一點也不想要接受的命運。」
繼承薛梧雪的位子，成為薛氏家主，繼續為了保護九皋而活下去──他絕對不承認這條打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道路！
兔子看著他，嘆口氣。
「我說，你會不會把事情看得太沉重？」
「什麼？」薛清央猛然回頭，拍著胸膛，「我只是不想順著命運而過，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人生為什麼是命定，若真想改變自己，那麼就應該先學會接受自己的命運，從中走出屬於自己的路。」兔子說完，兩條短短的前腳交叉，挺起胸膛，很有架勢的說：「你說對吧？」
薛清央無法反駁，兔子說的話一點也沒錯。
「反抗不見得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順從命運安排，才有找到其他出路的機會。薛清央，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也很溫柔，正因為這份溫柔，才會把你逼到這般窘境。」
薛清央聽著兔子說的話，奇怪的是，他竟然漸漸不覺得反感。
兔子的聲音彷彿帶有魔力，讓他因為迷忙而迷失的心，找到出路，而那雙被蒙蔽的眼睛，也漸漸恢復清晰的光芒。
他的表情變得柔和下來，不再被刑峰所利用。
看著自己的雙手，薛清央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顫抖已經停止。
兔子滿足的看著他的改變，說道：「這裡是屬於你的夢，夢境之主乃是主宰、是神，沒有人能夠反抗──就算貴為『上仙』也一樣。」
話剛說完，薛清央便握緊拳頭，站起身。
感覺到身後的氣息有所改變，刑峰嚇了一跳。
回頭看到薛清央不再迷網的眼神，與站在他腳邊的那隻兔子，刑峰氣得想殺人。
「妳又來壞我好事！」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兔子。
「我只是在保護這些孩子，再說，是你做得太過頭。」兔子瞇起雙眸，銳利無比，「不但殺死我的朋友，還大費周章的派人穿過通道，只為奪取玉石──難道你以為我會默不吭聲？」
「哼……」刑峰露出狡詐的笑容，上下打量兔子，「插手管事只會讓妳越來越虛弱，別以為妳擁有不死之身。」
「就算我只剩一口氣，也遠比你強大，刑峰。」
兔子態度傲慢的走上前，雙爪環胸，氣燄高張的對他大吼：「給我滾出去！」
話一出口，刑峰就被強大的龍捲風捲起，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好不容易把人趕走，兔子鬆了口氣，看起來有些疲憊。
正當牠放心下來的時候，背後傳來的步伐，讓牠的耳朵一震。
兔子轉身，看著那張從小疼愛到大的可愛臉龐，透過這雙盯著牠的金色眼眸，與藏在她體內的『那個人』面對面。
「好久不見。」玉石笑咪咪地和牠打招呼。
兔子一聲不吭，皺起的臉快把那張可愛又毛茸茸的兔子形象毀掉。
「給我滾出巧巧身體……唔！」
話還沒說完，玉石就跪下來將兔子緊緊抱在懷裡。
差點被斷氣的兔子，不斷用爪子用力拍打她的身體。
「快、快放開我！我會缺氧！」
玉石沒反應，反倒是薛清央過來替兔子解危，把牠從玉石懷裡拔出來。
玉石很不高興的瞪著薛清央，「還我。」
「先告訴我妳是誰。」
「目前是玉石。」不想回到玉石懷裡的兔子，主動開口，從薛清央的手裡跳下來。
牠用爪子梳理毛髮，繼續說下去：「早在那時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力量已經恢復得差不多。」
「呵呵，因為這樣，所以妳才決定要自己把我取出來嗎？」
「這樣比較快，危險性也比較低。」
「那萬一我不想離開呢？」
「我也可以用強硬的手段來強迫你。」
「例如？」
「把你的身體狠狠抽打一頓。」
聽到這句話，玉石的笑容瞬間僵住，看來兔子的威脅真的有用。
「……唉，真是不可愛，明明是隻兔子。」
「閉嘴。」
玉石舉起手，表示無辜。
接著就轉換意識，躲回林甯巧的身體裡。
突然切換回來，林甯巧失去意識地癱軟倒下，幸好薛清央即時抱住她。
聰明的薛清央，聽到剛才那番對話，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兔子的身分。
「難道……是林琳大人？」薛清央愕然地說：「您怎麼會在這？」
兔子不悅咋舌，像個痞子。
玉石說對一件事，這隻兔子真的很不可愛，完全浪費了毛茸茸的外貌。
「你因為受到月見花的影響，被困在夢境世界，害巧巧擔心。」
「是、是的，非常對不起。」
「要道歉的話，就等巧巧醒來後再對她說，我就不必了。」
「可是，林琳大人您出現在這，表示我家那邊的問題已經解決？」
「嗯，你爺爺還有其他繼承者都很安全，刑峰的餘黨我也派人追捕，不用擔心。」
薛清央鬆口氣，「那麼我現在立刻帶著巧巧離開這裡，回去和您會合。」
「嗯……」
薛清央看得出林琳若有所思，加上牠與玉石之間的對話，讓薛清央更加好奇。
九皋是不可能擁有自我意識的，更何況，剛才若真是玉石在操控林甯巧的身體，那麼就表示，封印在玉石中的魂魄是……
「林琳大人，在離開前，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兔子抬頭，「有什麼話快點說，我可不想繼續保持這種姿態。」
「所謂的『玉石』，究竟是什麼？」薛清央十分認真的詢問，「若您願意解釋，那麼，我就會解除夢境世界，帶巧巧回去。」
兔子危險的瞇起眼，「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是請求。」薛清央單膝跪下，誠心的說：「請您告訴我答案，畢竟這也是為了巧巧。」
兔子看見薛清央的動作，別開眼，思考許久才妥協。
「唉，好吧。」兔子放棄掙扎，給了薛清央承諾，「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畢竟……眼前的情況，也無法再繼續隱瞞下去。」
「謝謝您，林琳大人。」薛清央燦笑著，抱著林甯巧起身，「那麼，我們離開這裡吧。」
兔子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放在薛清央和林甯巧身上。
刑峰還會出現，在目的達成前他不可能放棄，要真是這樣，那麼她就得做好啟用備案計畫的打算。
「或許現在正是好機會。」牠小聲咕噥著，「是時候讓離巢的鳥回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