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路線：東海岸愛戀赤字的旅行(電子書)

周慶華

臺灣宜蘭人。中國文化大學文學博士，臺東大學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出版有詩集《蕪情》、《七行詩》、《未來世界》、《我沒有話要說──給成人看的童詩》、《又有詩》、《又見東北季風》、《剪出一段旅程》、《新福爾摩沙組詩》、《銀色小調》、《飛越抒情帶》和散文小說合集《追夜》，以及學術著作《詩話摘句批評研究》、《秩序的探索──當代文學論述的省察》、《文學圖繪》、《臺灣當代文學理論》、《語言文化學》、《臺灣文學與「臺灣文學」》、《佛學新視野》、《兒童文學新論》、《新時代的宗教》、《思維與寫作》、《佛教與文學的系譜》、《文苑馳走》、《中國符號學》、《作文指導》、《後宗教學》、《死亡學》、《故事學》、《閱讀社會學》、《後佛學》、《文學理論》、《後臺灣文學》、《創造性寫作教學》、《語文研究法》、《身體權力學》、《靈異學》、《語用符號學》、《紅樓搖夢》、《走訪哲學後花園》、《語文教學方法》、《佛教的文化事業──佛光山個案探討》、《轉傳統為開新──另眼看待漢文化》、《從通識教育到語文教育》、《文學詮釋學》、《反全球化的新語境》、《文學概論》、《語文符號學》、《華語文教學方法論》、《生態災難與靈療》等。

追?一段情

這是一本情詩集，內裏在追?一段斷了線的戀情，它也許是幾世以來都在重複發生的；而這輩子它的出現雖然不比曇花，但也無法抗拒報酬遞減的鐵律而飄然遠去。

原本它憑空降臨，然後又突兀消失，絲毫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我依然記得那條路線，情感熾烈點在初時暈開，一花一葉都可以講上漫長的故事；而後隨著熟稔和某些物換星移，抱怨來了，臉麻木了，心也顧忌多了，旅途開始遭到扭曲，最後自斷而去，徒然造成游牧的鷹視缺位。

前後四個寒暑，徜徉在半邊臺灣的陽光和海風中，我的新奇感常被例行約會的公式所掠奪，詩興勃發不到一半就折斷，等重整好了已經跑出路線，陷在無處可去的風險裏。愛戀因此赤字起來，東海岸的游歷終究要歸零。

然而，多年後，那條游牧路線又隱隱然躍居前腦海，且越來越清晰，直到逼迫我自己去把它重新劃下來，並用詩來粧點每一段的風景。詩集主標題「游牧路線」，原是跟一些同事論學倡議合寫東海岸原住民雕刻藝術可用的書名，現在我卻先逕予收回自己用了。其實，副標題「東海岸愛戀赤字的旅行」才是重點，我不知道虧欠了多少，也不知道沿途星月陪著掉過幾許淚，反正這是一趟悵嘆還沒有完全出清的旅行。

雖然是這樣，那些年在該游牧路線上「栽培」一個文字好手卻也沒有價值出缺。教伊寫詩、寫散文、寫小說，幫忙修改潤飾，提供投稿參賽的策略。結果伊文學獎一座一座抱回家，書也出了幾本。這些都有旅遊的時空背景作見證，而我比自己寫詩還耽溺那一段段的情節。只是羽翮長豐滿了，伊要獨飛，還說過去寫的作品都是「不成熟的東西」。於是在這條游牧路線上，該給的愛戀不夠，赤字更嚴重了。有時閤上稿子，真希望沒有發現這道被深割的傷痕。因此，追?到了那段戀情，原來是虛幻一場！

詩中的惋惜，可說從頭貫串到尾。期待來世再相遇如果還是這種結局，恐怕游牧路線得再重寫一遍，屆時就不曉得誰製造的赤字比較多了。卷八終點〈也罷〉那首，原則上給雙方都訂好了基調，未來歷史要重演，我也無可奈何！不過，寫了一本詩集，該原諒的也都原諒了，相關的道德擔負就留給清風明月。

整本是計畫性寫作，依次卷一起點十首、卷二中繼站十五首、卷三岔路風景二十首、卷四返回既定路線二十五首、卷五二度岔路風景三十首、卷六耽溺臺東三十五首、卷七後前進四十首和卷八終點四十五首。呈「每多五首」遞進，以便詩意黏性增濃，足夠譬況旅途越後越見艱難；而每首則限定在四至六行，不多也不少。這是繼我《銀色小調》每首僅一至三行後，「刻意為之」且以為區別的。

二○一○年九月二十九日晚間，臺東文學館籌備處主辦的「文學沙龍」座談，第一場由徐慶東兄主講小詩寫作，多引我《銀色小調》為例，很承謬獎。知道他對小詩情有獨鍾，所以在被邀上臺對談時呼應他的講法，提到小詩的必要：第一，文學可以創新世界，而小詩以意象淬鍊見長，最能看出連結兩個不同事物而達到創新世界的目的；第二，詩寫長後，一定會跨向敘述而淡薄詩質，遠不如小詩可以保有詩的純粹性高明；第三，詩人作品能被記憶的，實際上都是個別的詩句而非整首詩，因此小詩直接進駐讀者腦海，不必剪裁。我寫《銀色小調》，就是考慮這些理由。如今再寫本詩集，依然小製，只是多增幾行而已。

那場座談，主講人預告最後要大家現場習寫五首小詩「才准離席」。我為了怕沒有動腦而脫不了身，所以在慶東兄邊說中邊寫了。當時他帶了一個小白板，，畫一面小旗和一隻切分的大魚，說明寫詩的規律；而會場還有一尊裸女雕像，以及後山文化工作會李金霞理事長和林崑成總幹事貼心準備的貝納頌咖啡等，我的五首小詩就拿它們當題材了：

看板

手在窗上抓住一條魚
鬆開規律
旗子跑到終點獲勝

聽慶東兄談詩

月光探頭來捕捉詩人
逮到一徐二慶三東話語中的汗珠

裸女雕像

她在喝一碗失去歷史的迷湯

貝納頌

兩對銀黑色的伴侶
站著想詩賺到一座寶町獎賞的月

爽

拔一根鼻毛遇見春天開口唱歌

我分享完後，才發覺大家都沒把主講人的「指令」當一回事，沒有詩作產生。顯然詩的報酬率並不高，聽著有感覺的人未必寫得出來，而沒感覺的人一行都是多餘。這又興起了我繼續寫小詩自娛且準備「娛人」的念頭；那些還在迷濛中的準詩人，看這種小詩所受的衝擊應該是最小的。至於已是詩壇老手的，他們看不看、願否多長點經驗，那就聽便了，至少我自己的「自娛」目的達到就不錯了。

還有二○一一年四月中，靜文和如輝來臺東跟我和意爭一家人相聚。他們剛辦好結婚登記，準備於六月底宴客。這次有兩度的長聊，甚是盡興。後來他們度蜜月到花蓮希臘風情民宿，給我寫了一首古典現代形式相嵌的無題詩（古典部分是如輝寫的，現代部分是靜文寫的）：

無題 黃如輝／許靜文

春日涼山拍岸輕
久違的雙眼在無國界話題中回溫
寶桑城內景依舊
甦醒了那年酣暢的遠夢
星月酌酒論空玄
酒逢知己一瓶威士忌剛剛好
微醺幻履夢步蝶
鳳凰樹晃蕩二條暈眩背影
瑣事漸離隱山田
讓靈隊的密碼都藏匿
莊周從此共一室
看那謙稱口拙的人竊笑孔子的秘密多得意
今日相親他日見
一場歡聚恍然牽繫出你和他前世的相遇
猶記東臺白髮翁
只要有詩就不寂寞

它題在一張背面畫有「有貴族血統的貓咪」的明信片上，詩畫相得益彰，直把我們飲酒話古論今的興致和得意感都活脫的說盡了。隨後我回給他們一副賀喜的嵌字聯「如昭無隙唯好靜，輝映有情盡藏文」，還有一首詩：

賀新人

六十六朵茉莉
月光把它們叫醒溫著芳香
天亮前記得分送

靜謐問過史家
文事的歸宿
如果聽聲音前往
輝光處熱情就是了

結一次緣很綿長
連接民俗裏面有基進的躍動
理中都是欣趣美到未來

至善留在心底
喜氣迎著我們要給祝福

這一方面是有感於靜文從語教所暑期班畢業後常有詩唱和；一方面則是為她慶幸得了如意郎君而如輝又特別謙沖可以深談，祝福他們一起開啟人生另一段旅程。而詩到了這裏，似乎就要轉出另一種滋味。

此外，還可以一記的是，二○一一年六月四日，第二屆臺東詩歌節又在簡齊儒教授精心策畫下舉辦了。這次邀請更多的詩人和歌手，把一個「如果土地不歌唱」的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由於我也在受邀行列，所以比照第一屆的作法，一樣寫了一首詩權作紀念：

土地唱歌了
｜｜記「第二屆臺東詩歌節」

遙祭不了遠在汩羅沉詩的情節
我們在東臺灣一隅高舉歌唱山海的火炬
兩座島嶼瞇著眼睛聽見了
海風和香料共和國及原靈的邂逅

行經一年詩樂飄蓬的國度
繆思決定再次化身吟謳大會的使者
點亮鐵花村的詩劇和喃喃的鄉愁
孵出午後鯉魚山旁天空的一抹蔚藍

小劇場讓你看到後山的滄桑
電影院裏包辦幽暗地道的小旅行
園遊會彩繪詩跟拼貼一起飛翔
夜市飽飫後別忘了核去核從

尋樂從一臺單車開始
兩條山脈已經遠遠在見證你的行?
吟遊就好不必?帶吶喊
有幾隻蟬正在為盛夏醞釀潮戲

詩人對話擦出野地翻滾的火花
把創痛和呼吸分享給音樂家
如果最後一塊淨土也瘖啞了的主題很驚悚
從現在起我們不寂寞它就會開口唱歌

這一開口唱歌，又唱出了後續的兩段因緣：一段是意爭於二○一一年八八節來電相邀共聚，除了請我吃火鍋，還送我蛋糕和賀卡。賀卡有一首詩：

結論 陳意爭
｜｜民國一○○年父親節約定

一場刺激辯證的後全球化論文發表
嚇傻了誇口要爭辯的她
等不到語教所再來發問後
地球應該還會繼續轉動
被貓咬走了舌頭 算了
總之
只想好好孝順那個白了髮的他

難為了她！我正想告訴她先前同學們寄存的逢節都要來關心我的「委託書」已經到期了，不必再理會，我都會知道大家的心意。另一段是徐慶東兄於二○一一年七月應邀來語教所暑期班演講「新詩寫作與教學」，深獲迴響，我現場寫了一首詩回報他：

微雕午後
｜｜聽詩人徐慶東談詩

一場及時雨
淋濕了詩人手中的咖啡
我們的心在奔跑

樹出場
意象從小男孩的畫中打了一趟太極拳

杯裏吞進心事
醞釀歡愉留給情人

舞一段歌
想你在美麗的稻穗
船會去接回金門

赫塞桑德堡詩大序都來軋一腳
卞之琳的色澤穿過陳香吟的小詩
我的言有盡你的意無窮

舞蹈配照片詩要喊
然後喝了一瓶高粱酒
暈眩中有起承轉合

白板跳出一尾活魚
牠的眼睛盯住前面的三角旗幟
在召喚李白的靜夜思

木棒敲入桌面節奏跑了出來
春風啊 你的詩太不懂得遮羞啦
記住下次唱歌要多自戀一點

看明朗的不懂鑽入晦澀
找到直線和波浪的交錯你就開竅了

有東西不小心撞到心坎
詩飛奔出去
最後偷偷地回家
父親還在那裏等著

幾年前，出版影像詩集《又見東北季風》，開闢了一個「旅人系列」的新書系，現在這一本一樣放在同個書系，以見前後一貫紀遊的性質。只不過前一本書所寫的臺灣東北角，多為緬懷家鄉事物；而這一本所寫的臺灣東半邊且興感全在一己的私情上，彼此棖觸不同，也無法以什麼「旨意相連」自我定位。然而，兩本都緣於「旅遊」所一併感懷卻是一致的。只要生命存在，這種旅遊還是會繼續下去；希望下個階段可以有另一種心情。

周慶華 二○一二年初於東海岸

序 追?一段情

卷一 起點
重逢
七星齊鳴
集會所
臨去一瞥
前路
牛頭山小憩
芭崎留連
過磯崎
還出第一站
黑潮

卷二 中繼站
灰色城堡
問藍
石梯坪中日夜長
晚風歸
星象
穿透地表
地形雨
等
閨虧
頹廢一個黃昏
又夢了
進門就空悵
拖曳
揀到半個故事
告別

卷三 岔路風景
大港口
西普蘭島
渡
看雲天
彎道
山在心蜿蜒
無目的地
瑞穗
泥溫泉
另一度水歡
夜消遙
逗留糖廠
北北上林田山
蓮花池
黃昏
夜宿荒野
訪幽谷煙聲
天祥
心回程
離

卷四 返回預定路線
出關
他們的船歌
八仙洞
訪古
長濱街上
又折返
莫名在召喚
石雨傘
三仙過境
拱橋
烏石鼻
在基翬游蕩
成功
只為了吃一條魚
巡街
錯過那個地景
木屋
看你溫存
幾度春
飽
金樽
那一片海
夜河
走一趟沙灘
定情

卷五 二度岔路風景
東河戀
它叫泰源幽谷
紅瓦屋
山中無曆日
隱身溪
影無
路的那一端
溫泉水滑洗凝情
深入歧路
玉的里
漫游
北迴歸線
森林遊樂區
田在眼前穿梭
東池紀事
入口
很意外
山不想醒來
向陽
啞口等霧
驚嘆號
天池
關山古道
抹
南繞
紅葉村
鹿野高臺
牧場在初鹿
原生植物園區
舊省道

卷六 耽溺臺東
海濱公園
琵琶湖
森
東行客
眺望
花東南迴線
寒舍
窺一座梅林
原始部落
尚鼎
大巴六九
爬一半
卑南有大溪
防風林
富岡
小野柳豆腐岩
水往上流
又見防風林
都蘭史
南洋杉傳奇
臺十一線
颱風天
祖靈居住的地方
史前博物館
鐵路步道
夜渡
候機室
?車
微雕的黃昏
綠島行
蘭嶼地圖
藍天
焚風帶
懸
運行又東南

卷七 後前進
尋找一條溪
老知本
星星來偷窺
走過一片無人的海岸
路名中華
利嘉溪
深
准你進去
小吃店
飽飫後的節目
溫泉（一）
溫泉（二）
溫泉（三）
山遇見山
旅邸
橋下那一雙眼睛
無緣箱根
街在販賣溫泉
路隱隱
闖
避居
相約在樹顛
早餐店
岔路的心情
參無
最後一次散步
找崖洞
回溯
還有後前進
太麻里
金針山（一）
金針山（二）
金針山（三）
冷宿
在涼亭看霧
別下山
海事
迷失大路
灰
心跑向終點

卷八 終點
時序更動
過金崙
大武
輕航行
南迴幽情
最後岔路要審核
過東源
牡丹水庫的雨
四重溪小駐
卜
前去車城
覓一處沙灣
轉驛
在山腰遇到海
結識它的名
旭海
港仔的午後
鼻頭沙
藏
愛已遲鈍
南仁湖
牛仔渡假村
無意獨鍾一字
失去滿州
距離在熱脹
入平地
嘆
欠佳樂水
斷裂
風吹砂
又一個了字
開出險地
聯勤禁區外
躲熟人
終點牽拖
鵝鑾鼻
驚宿
吃頓飯也得徬徨四顧
墾丁森林遊樂區
大尖山
社頂公園內
曲迴旋（一）
曲迴旋（二）
曲迴旋（三）
也罷

標題：過磯崎

浪花拍打著礁石
在索討千年的承諾
我赧然無言
聽說這裏是衝浪客的天堂
遲了想像就會萎頓

標題：北北上林田山

循著滷豬腳的香味
來到一座放走工人的山林
伐木的盛況戀人聽不見
蟬叫正在穿越幾百年的歲月
響徹我的空懷

標題：天祥

鬼斧神工的盡頭
梅林給了它深藏的倩影
仰望山巔上的藍空
情要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