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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均衡(電子書)

致命的均衡(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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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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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經濟學家推理系列——《致命的均衡》《邊際謀殺》《奪命曲線》
美國百所大學經濟系指定課外讀物

這三本經濟學推理小說,是由兩位美國經濟學教授所合寫的,他們自1978年開始合作,至今完成三本,是經濟學界絕無僅有的大膽嘗試。三本書共同的主角是哈佛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亨利‧史匹曼,他在書中將遭遇離奇的兇殺案,而運用經濟學的常識推理,漂亮破案。

年輕有為的哈佛大學經濟系助教授丹尼斯‧高森,獲得了系上提名,正要展開終身教職的審核,但是擺在他眼前的卻是死路一條——高高在上的教評會駁回了提名,而高森自殺身亡。

一個機會成本問題:
他真的是自殺嗎?一位前途光明的年輕學者——不論是否留在哈佛,都有大好前景等著他——竟然會認為自殺的機會成本(考量到他未來可能的發展,這成本可說相當地高),比無法獲得終身職的情感成本要低,這樣的計算實在是匪夷所思。

還是效用問題?
然後教評會的兩位成員遭到謀殺,經濟系的亨利‧史匹曼教授很清楚,兇手就在委員會成員之中,但是哪一位傑出的教授,會因為謀殺一、兩個(或三個)同事而大幅提高效用(也就是幸福與快樂)呢?

媒體名家推薦:
主角亨利‧史匹曼的長相和說話方式都很像傅利曼,差別只在他是在哈佛教書,而不是芝加哥大學。他總是把握每一個機會,解釋經濟學家眼中的世界。他將如何解開教評會的謀殺疑案呢?這是基礎中的基礎,我親愛的薩繆爾森。——羅伯特‧索洛(Robert M. Solow,MIT教授,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這是個引人入勝、構局嚴謹又充滿趣味的懸疑故事,很難想像還有什麼比這更愉快、更不費力的方法,可以吸收到充分的經濟學知識。——米爾頓‧傅利曼(Milton Friedman,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以低成本的方式學一點經濟學,本書達到了令人愉悅的均衡。——《華爾街日報》

史匹曼總是從個體經濟學的角度出發,闡述人類的行為動機,理論與實際雙管齊下,揭露人性的脆弱、貪婪,而且會抑制野蠻的行為。供需法則是他口中『基礎中的基礎,我親愛的華生』,教評員就是他大展身手的貝克街寓所。除了諷喻的描述與娛樂性的內容,小說中充滿了極具啟發性的經濟學原理解說,和作者的前一部作品《邊際謀殺》一樣。就算你對凱因斯的理論不甚了了,只要是會用支票簿的讀者,都能夠盡情享受這本小說。——《出版人週刊》

遨遊在經濟法則的世界裡,這是一堂很輕鬆的經濟學課。在帶領讀者走向最後謎底的沿路上,作者以餵小朋友吃飯的耐心,一點一滴、一匙一哄地提供了相當於大一整年課程的資訊。——《開拓視野》,經濟諮商局雜誌(Across the Board The Conference Board Magazine)

《致命的均衡》纖細刻畫學術界的惡行醜態,佐以獨到的洞見,深入淺出剖析經濟學這門『憂鬱的科學』(the dismal science),讓我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邁可‧M‧湯瑪斯(Michael M. Thomas),《綠色星期一》(Green Monday)及《硬錢》(Hard Money)作者

作者簡介

這是兩位美國經濟學家共同創作所用的筆名。
一位是威廉‧布瑞特(William Breit, 1933-2011),曾任三一大學(Trinity University)經濟系E. M. Stevens傑出教授,並與他人合著《18位諾貝爾經濟學家的故事》(天下文化出版);另一位是肯尼斯‧艾辛格(Kenneth G. Elzinga),維吉尼亞大學經濟系教授,他也是反托辣斯法的權威。
他們合著了三本經濟學推理小說:《致命的均衡》(The Fatal Equilibrium)、《邊際謀殺》(Murder at the Margin)、《奪命曲線》(A Deadly Indifference),皆由經濟新潮社出版。

目次

〔出版緣起〕 快樂學經濟的方法──談談經濟小說 003 〔導讀〕 均衡若不傾斜,豈會致命?/劉瑞華 006
案發預述 一月十日,星期四 017 第一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029 第二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037 第三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045 第四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055 第五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063 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067 第七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079 第八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091 第九章 一月七日,星期一 105 第十章 一月八日,星期二 123 第十一章 一月八日,星期二 129 第十二章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 151 第十三章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 一月十三日,星期日 一月十四日,星期一 165 第十四章 三月二十日,星期三 三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一 179 第十五章 六月九日,星期日 六月十日,星期一 205 第十六章 六月十二日,星期三 223 第十七章 六月十三日,星期四 241 第十八章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247

書摘/試閱

為什麼薪水越高的人,越不肯放自己假?
名律師休假時必須付出的機會成本顯然高得多,因此更會減少休假。
──哈佛經濟學教授 亨利‧史匹曼

史匹曼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電話鈴正響著。他把成堆的書和文件丟在走廊地板上,從外套口袋慌亂地摸索立陶爾中心四一三室的鑰匙,等來到電話前的時候,這位經濟學教授已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及時接到了老婆的電話。「亨利,很抱歉又來吵你,我知道你打算工作一整個晚上,但是這裡有人想要見你。」

「是派翠西亞已經到家了嗎?」他問。

「不是,我想她今天晚上要很晚才會到。等你的人是丹尼斯‧高森──你們系上那個年輕教授。他現在在客廳,好像非常急著要找你談。我跟他說你在工作,但是他說這件事太重要了,他又不想到辦公室找你。反正,他人在這兒,我跟他說我會試著打電話給你。」

「他有說是什麼事嗎?」

「他沒跟我說,只說有必要馬上見你。他看起來好像很苦惱,我相信他確實非常苦惱,在這麼冷的晚上跑到這兒來。」

「唔,但我並不想回去,這樣就沒辦法完成這邊的工作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見他。妳覺得我應該回去嗎?」

「如果你回來那就太好了,他打算一直等到你回家,可是我想在派蒂到家之前去『聖哲家』買些東西。」

亨利‧史匹曼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這位身材矮小、頭頂日漸稀疏的教授摘下角質框眼鏡,用手帕拭去上面的霧氣。工作被打斷的時候,史匹曼一向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但這是出自他自己的選擇。對經濟學家史匹曼而言,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的情緒表現,就像選擇任何商品一樣,透過成本效益的比較來做決定。在他生命中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會以比較積極的態度面對干擾工作的事物,在那時候他可以允許自己分心去做其他事,因為被打斷時需要放棄的收入較少;也就是說,必須付出的成本較低。

現在他是哈佛經濟系的明星,弔詭的是,薪水越高,他越是感到無法撥出時間分心去做其他事。他靠公開演講、為報章雜誌寫寫客座專欄、撰寫書籍賺進了大筆金錢;現在就打道回府,代表將會損失四個小時的教評會工作時間,而這四個小時必須拿演講或寫書或寫專欄的時間來彌補,所以今天晚上中斷工作的成本可能是少寫一篇新聞雜誌專欄,因而減少一筆可觀的進帳。用經濟學的說法就是,這筆可觀的進帳是丹尼斯‧高森來訪的機會成本。

對於高所得的人而言,這一類機會成本可能非常高昂。如同史匹曼在課堂上很愛舉的一個例子,面對每一小時索取天價談話費的名律師,你不會在他計費的時間內和他談論天氣。同樣地,同一家事務所裡的名律師和法務祕書比起來,名律師休假時必須付出的機會成本顯然高得多,因此更會減少休假。

這類與一般見解相反但卻能揭示真理的悖論,正是史匹曼一開始受到經濟學吸引的主因。大學裡其他課程都無法如此清楚解釋各式各樣的人類行為:心理學可以解釋異常行為,預測精神罪犯的反應,社會學致力於解釋社會習俗及大眾文化中共通的道德觀,人類學的重心在非文字的神話傳說;只有經濟學符合史匹曼的口味,因為經濟學研究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個人。

史匹曼的父親便是個好例子,史匹曼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自己的父親,直到他學了經濟學。老史匹曼開了家裁縫店,在店裡對顧客永遠親切有禮,照顧到客人的所有需要,他的裁縫店名聲遠播,不只是因為修改的手藝好,也是因為他的殷勤友善。但是只要爬一段階梯,爬到位於店鋪樓上用赤褐色砂石建造的自宅,同樣一個人馬上性情大變,親切變成了易怒,他的家人從來不指望他會注意或關心妻子兒女當下的需要。亨利‧史匹曼還記得媽媽的抱怨:「我真是不懂,班,在店裡你總是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但是只要一到家,你的怨言從沒有停過。和席爾曼先生在一起的時候,他說的那些關於他袖口的事情你每一個字都仔細聽,但是我呢,甚至連我在講我們女兒結婚禮服的時候你都沒在聽。」

現在亨利‧史匹曼找到理論解釋父親原本難以理解的行為,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席爾曼先生多於自己的妻子和兒女,相反地,亨利知道父親對全家人都有深厚的感情。小史匹曼所受的經濟學訓練,讓他學會從不同角度去看這件事──他父親必須和其他裁縫店搶生意,彼此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進入這一行不需要什麼金錢或教育資本,而他父親裁縫服務的最後定價,雖然不足以賺大錢,卻足以確保不會有客人大排長龍,根據教科書上的說法,就是供給和需求達到平衡。如果每天上門的客人源源不絕,老史匹曼大可以對客人呼來喚去或挑三揀四,無須負擔任何經濟成本;但是在裁縫服務的價格由市場力量決定時,微笑和服務就成了爭取客戶的手段,惡劣的態度和服務只會嚇跑客戶,到時候老史匹曼就會嚐到「回家吃自己」的苦果。

一旦瞭解了父親的表現,許多其他行為也突然說得通了。舉例來說,房租受到法律限制無法達到市場均衡價格的時候,房東往往對房客擺出一副晚娘面孔;還有二次世界大戰時粗暴的肉販,因為當時牛肉價格固定;同樣在二次大戰時期,進貨時有幸拿到尼龍絲襪的店家,對於那些早起排隊等候的客戶,也是不會抱持任何同情之心的。

許多年後,史匹曼再度感受到這個理論的威力,當時聯邦政府設定了汽油價格的上限。史匹曼居住在劍橋的這些年中,一向都在百老匯街上的加油站加油,那裡的服務人員也一直以禮相待──除了那段時間以外。那時汽油供給不足,加上價格管制使得情況更加惡化,服務人員的性格似乎也隨之改變:大排長龍的客人個個急著支付最高限價,但是加油站所供給的和善態度跟著大幅縮水。等到限價解除,情況又逆轉了,加油的時候再度附贈親切的態度。

亨利‧史匹曼所知的這個理論,可能很少有人會相信,而且如果他把這件事挑明了說,很可能會被誤解:他的父親,顧客眼中再溫和不過的一個人,對待自己的家人會像百老匯街加油站那些脾氣暴躁的服務人員一樣,這不是因為他的性格改變了,只是因為價格變成固定、不可變動的而已。

在家族中,市場均衡價格與每個人所分配到的資源無關,所以老史匹曼可以發洩脾氣而不用付出什麼成本,但是只要一下樓,來到裁縫店的範圍之內,同樣的行為卻會受到懲罰。老史匹曼根據不同情境選擇表現不同的性格,小史匹曼也同樣遵循這套理論所預測的行為模式,今晚放下工作準備接見不速之客的亨利‧史匹曼可沒什麼好臉色。

他踏著沉重的步伐前往教職員停車場,開車回家。

開上協和路之後,史匹曼才看到擋風玻璃的雨刷下面夾了張便條,他真希望自己能在上車之前先發現。由於身高的限制,史匹曼開車的時候多半是透過方向盤上半部和儀表板上方的間隙往前看,那張便條剛好遮住了他視線範圍內一部分的擋風玻璃。

值得史匹曼和路上行人慶幸的是,此時劍橋居民多半待在室內,哈佛、蕾克列芙(Radcliffe)、MIT等學校大學部的學生,應該正在公共區域吃東西兼談天說地,在劍橋定居的人則是在自家享用晚餐,許多學者可能正進行到餐前的開胃菜。平常壅塞的街道,此時開起來正順暢,史匹曼的車速很快。等他把車開進車庫,轉熄引擎,一股暖空氣從暖氣口排出。

史匹曼關上車門,伸手橫過引擎蓋上方,從雨刷下抽出紙條,低聲地抱怨:「這可不是我最喜歡的溝通方式。」他認為那可能是一張傳單,劍橋的餐館常用這種方式做開幕宣傳。但是打開之後,他發現這是一張手寫的紙條。

擋風玻璃上的水氣早已浸透這張薄薄的紙片,模糊了上面的墨跡,在車庫黯淡的燈光下並不容易閱讀,但史匹曼還是認出了上面的字跡,這是喀爾文‧韋伯寫的便條。韋伯是英文系教授,專長是康拉德的作品。便條上寫著:

「請原諒這張妨礙觀瞻的小紙片,我看到我們同是在教評會園地中辛勤工作的園丁。請千萬三緘其口,我很遺憾看到佛斯特‧巴瑞出現在克萊格的名單上。很高興有你同在。喀爾文‧韋伯。」

史匹曼把紙條塞進外套口袋,他也感到很高興,喀爾文‧韋伯是他和佩吉的好友,然而因為兩人都忙於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聚會了。

一抹隱隱的微笑爬上史匹曼的唇間,他想到:韋伯對巴瑞的存在感到不自在,巴瑞搞不好對韋伯感到更不自在呢。韋伯是密西西比的佃農之子,先後在陶加洛學院和霍華德大學接受教育,這樣的背景,不論是家庭或學術任一方面,都不符合巴瑞心目中哈佛人的標準。溫文儒雅又彬彬有禮的巴瑞,展現不贊同的方式也很含蓄,但還不夠含蓄到逃過喀爾文‧韋伯的眼睛。

史匹曼的思緒轉向促使他打道回府的事件,他離開車庫,從後門走進屋內,他對這位年輕同僚早已一肚子火,也沒有費力去掩飾臉上的表情。

「哈囉,亨利,」佩吉在門口迎接他。「回家的路上車很多嗎?」

「沒有,路況很好,」史匹曼回答。「客人在客廳裡嗎?」

「是的。我想你會想到書房裡談,但是我沒有帶他進去。」

「好,如果妳想要的話,何不先去聖哲家,免得時間越來越晚。我會處理高森先生的事。」史匹曼邊說邊脫下了滿身的裝備。

「別對他發脾氣,亨利。他好像因為什麼事情非常焦慮。」佩吉找出外套和皮包,從後門出去了。同一時間,亨利‧史匹曼走向餐廳,與餐廳相連的是大客廳,客廳裡有套安妮女王風格的沙發面向著臨街的窗戶,沙發上坐著丹尼斯‧高森,他在看到資深同事進門的時候緊張地起身。

「教──我是說,亨利。很抱歉把你從立陶爾叫回來,但我覺得非常有必要見你。」到底應該直呼正教授的名字,還是該以姓氏稱呼,是長春藤名校助教授永遠無解的習題。和某些資深教授相處時,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清楚,這些教授如此難以親近,讓人不敢直呼其名諱;也有些教授認為大家都是同事,清楚表示希望所有人直接互稱名字,但是史匹曼屬於其中哪一種,著實令人難以捉摸。大家都知道他待人親切溫和,而且就算學生不是那麼用功,他也很少發脾氣或嚴格要求,但他絕不會和人稱兄道弟,在經濟學專業的地位讓他拉不下臉來。

「坐啊,丹尼斯。我看到內人泡了些茶給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這件事和我的升等有關,我相信……」

史匹曼粗魯地打斷了他,幾乎是用身體動作阻止他發言。「你知道我不能和你討論這件事。教評會的審議已經開始了,我相信你很清楚委員是不能和候選人有接觸的。」

「但是我不是因為你是委員所以來討好你。我需要你的忠告,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這件事會在任何方面影響到你的升等嗎?」

「呃,會,有可能,但是……」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必須中止談話。」

這位上了年紀的經濟學家立場非常堅定,高森決定再試一次跨越橫在面前的高牆。「只要你肯聽我說完……」他用眼睛哀求他的同事兼前輩。

但史匹曼毫不退讓:「很抱歉,很抱歉,丹尼斯,你就算再堅持也沒用,我不會聽你說的。」他一面說,雙手一面揮舞著,好像在阻擋迎面而來的汽車。然後史匹曼連坐也沒坐,就離開客廳往廚房走,在餐桌上拾起了高森的外套和帽子。接著滿懷挫折的年輕經濟學家發現有人幫他穿上了外套,堅定地領著他出了前門。

高森在門廊上躊躇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和亨利‧史匹曼重開對話顯然是不可能。年輕教授的目光在愛普敦街上徘徊,街上教授的住宅紛紛散發出誘人一探究竟的柔光,但卻無法紓緩被拒於門外的感覺。儘管如此,高森還沒走到窮途末路,他的第一選擇證實不可行,現在只有試試其他沒那麼吸引人的選項了。而且就算他的努力落得一場空,他還有最後一張王牌,是他希望永遠也不需要用到的。

經濟學是「對人類日常生活的研究」
當經濟分析用在人類經驗的每一個枝微末節時,其論述或研究最精彩的就是在商業世界。
──哈佛經濟學教授 亨利‧史匹曼

派翠西亞‧史匹曼鮮紅色的福斯掀背車穿過查爾斯街,她和父親依照前一晚的計畫,前往波士頓購物。派翠西亞打算為父母採購聖誕禮物,史匹曼教授則樂意與女兒同行,順便自己買點東西。

「我們第一站是去菲林百貨嗎?」派翠西亞問,他們正沿著劍橋街往市區前進。

「可以啊,然後我們再去布朗菲德街,我要在那兒下車,到那邊的一家店去。」

派翠西亞把車開進停車場鎖好,和父親走向出口,沿華盛頓街走到波士頓最著名的百貨公司,一老一小在路上更專心地交換彼此的生活近況。亨利解釋了他在哈佛教評會的工作近來耗去他許多時間,還有他要到倫敦去一趟,派翠西亞則談到了在費城交往的朋友、新公寓,還有明年夏天她打算去佛羅里達參加一個動物園獸醫的研討會。雖然兩人都全心投入在彼此的對話中,但仍無法完全無視於周遭其他人的存在,因為波士頓的聖誕購物人潮正接近顛峰,人行道和店家裡擠滿了人。

這一對父女走進菲林百貨之後,派翠西亞表示想要一個人逛。「你知道的,爸,買給你們的禮物我要保密讓你們驚喜一下。不然我們一個小時後在華盛頓街的入口碰頭如何?會不會太久了?」

「那就是十一點,」亨利‧史匹曼答道,「我有很充裕的時間到處逛逛。」

儘管亨利‧史匹曼很重視時間,他卻不認為「到處逛逛」是浪費時間或沒有目的的行為,因為他深信,當經濟分析用在人類經驗的每一個枝微末節時,其論述或研究最精彩的就是在商業世界。在二十世紀的傑出思想家中,史匹曼把英國經濟學家馬歇爾(Alfred Marshall)排名在凱因斯(John Maynard Keynes)之前,馬歇爾曾經形容經濟學是「對人類日常生活的研究」,而在十二月二十二日,在美國任何一個城市,到百貨公司購物無疑是最日常的活動。

但史匹曼發現菲林百貨有個不那麼尋常的地方,那就是地下樓層的商品定價方式。這套系統裡面有各種微妙的力量交互作用,有人類的智慧,有追求最大效用的顧客,有以營利為目的的公司,成為一個依照市場邏輯運作的經濟體系,深深吸引著史匹曼。

史匹曼離開秩序井然的一樓,搭電扶梯下到地下樓,還沒見到大批的購物人潮和堆積如山的商品,就先感受到那股喧鬧的氣息,這是菲林地下樓層所獨有的,而在一年的這個時刻,騷動只會提升得更高。

「這是我的,我先拿到的!」

「想都別想,老弟,我已經注意它兩個星期了。」

步下電扶梯後,史匹曼轉頭望向爭執的來源,兩個年輕人在搶奪一件粗花呢獵裝上衣,一人抓著一隻袖子,口舌之爭現在已演變成左右來回的拉鋸戰,突然其中比較膽小的那個鬆了手,只見勝利者匆忙趕往收銀台確保這次戰利品的主權。在菲林百貨的其他樓層,這場粗野的爭執必定會讓周遭的人目瞪口呆,但在這兒卻沒引起任何人注意,除了那位頭頂微禿的教授,他正在沉思這些現象的深層意義。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菲林百貨由林肯‧菲林主導,他設計了一套定價系統,用在波士頓市中心的百貨商場地下樓,與店內其他區域有所區隔。地下樓層擺放的都是特價商品,但打折的方式並不只是單純按照定價給予固定折扣,而是隨著時間,一步一步有計畫地按照一定比例增加折扣。首先,地下樓所有商品都打上一個特惠價格,但是這些價格每個禮拜會再減少百分之二十五,這些商品留在店裡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個禮拜,因為此時的售價已經低到不能再低,到了這一步還賣不出去的東西,菲林的策略是捐出去送給慈善機構。

撇開「流動折扣」政策不談,菲林和一般百貨的地下廉價商場不同,不是因為品質較差所以賣得比較便宜,事實剛好相反——菲林地下樓所販售的商品,原先可能擺在樓上最高級的部門,為商品陳列架增添光彩;除此之外,從某些商品的標籤上可以看出,它們來自美國最高檔的百貨公司,這種情況也很常見。

稍有瞭解的顧客都知道,在三十天的期限之內,隨著時間過去,同一件商品每個禮拜都會變得更便宜,但無法預測的是,是不是有其他客人也在注意這件商品,會不會有人在價格降到最低點之前搶先下手。最低價格是促使顧客等待的誘因,可是在等待的過程中,許多失望的顧客學習到,你必須擔負商品被其他人買走的風險;另一方面,太早下手又代表著放棄省錢的機會,同一件商品只要稍等一會兒就會變得更便宜。在太早與太晚之間,光顧菲林地下樓的客戶彷如遊走在剃刀邊緣。

史匹曼馬上想到,這種情境他在參加荷蘭式拍賣(Dutch auction)的時候曾經體驗過,那是他到荷蘭進行一系列講座的時候,主辦單位知道他對市場行為有興趣,所以帶他到阿斯米爾鎮(Aalsmeer)參觀,他在那兒目睹了鬱金香花球的拍賣過程,讓史匹曼驚訝的是,荷蘭式拍賣是一種由高到低,完全顛倒過來的拍賣。史匹曼以往參加的是一般拍賣,在新英格蘭鄉間暖和的週末午後,他和佩吉會高高興興地去參加,主持人總是從低價開始喊起,開一個讓許多參加者迫不及待掏腰包的價格,但是出價會越來越高,直到只剩一個買家為止。

然而在荷蘭,一切程序都是反向進行,沒有主持人有節奏地反覆重述價格,而是把起價記錄在一個看起來像時鐘的表面,但這不是真的時鐘,上面的數字不是用來指示時間,而是代表價格,指針也只有一個,而不是兩個。這根指針會慢慢往低價的方向轉動,直到任何一位買家按下按鈕,停止時鐘的轉動為止,第一個按下按鈕的買家就是得標者。

荷蘭式拍賣和菲林地下樓的銷售方式可說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菲林百貨裡瘋狂的購物者知道等太久可能會等到落空,而面無表情、不動聲色的荷蘭鎮民也一樣清楚如果猶豫太久,可能會永遠失去那批鬱金香球莖。

一下重擊讓史匹曼失去了平衡。一個體型龐大的購物者橫衝直撞,活像西班牙潘普洛納奔牛節時街上狂奔的公牛,撞到了這位微不足道的經濟學家,向前的衝力迫使他倒在一排浴袍中間,他試著抓住掛浴袍的衣架橫管,結果失手了,於是他一個踉蹌,先是倒在懸盪的浴袍上,接著倒在這一排毛巾布料的下方,從柔軟的棉布織品縫隙往外看,他可以看到購物者的褲腳和襪子,佔滿了剛剛他被彈出來的那條走道,嘈雜喧囂的程度一點也沒有減少。

亨利‧史匹曼從浴袍下爬出來,食指頂著眼鏡的中間部分推回原位,起身拍掉外套袖子和長褲上的灰塵,然後檢查看看有沒有受傷;身上是沒有傷,但是他的自尊顯然受傷了,這一點可以從他羞紅的雙頰看得出來。他喜歡事情在他的掌握之中,四腳朝天的醜態讓他無地自容,他決定遠離危險的特價樓層,到家用品部門觀察消費者行為,風險應該沒那麼大。

「在這兒購物最好抱著打街頭生存戰的心理準備,亨利。」

在撤退往電扶梯的途中,史匹曼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攔了下來,他轉頭意外看到了喀爾文‧韋伯,韋伯眼裡閃動著好笑的光芒。

「或是身高六呎三也行,」史匹曼回嘴,咧嘴苦笑了一下。「你在這兒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觀察市場均衡吧。」

「不是,不過我倒是看到我最喜歡的經濟學家處在一種罕見的,不均衡的狀態。那個傢伙撞得可真猛。」

「唉,我承認我在特價商場獲得的不只是特價而已。對了,謝謝你昨天留給我的便條,很高興丹頓把你也放進了委員會,除了丹頓和你之外,我還真不認識其他人呢。」

「喔,成員安排得很不錯,院長這次平衡調配得算好的,種族、文化、性別、科系──各方面兼顧。」

「丹頓可是箇中好手,」史匹曼回答。「起初他被任命為院長的時候,我還在想,真是浪費學術人才,可是他擔任院長的才幹不亞於學術研究,我所知道的其他每一位院長,都不得不把學術研究擱在一旁,至少沒辦法火力全開;可是丹頓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竟然可以兩方面齊頭並進。」

「對於丹頓的行政工作我完全沒有話說,只不過我認為他太天真了,老是想要拉攏教職員之間的關係,這是種自然主義的謬誤。就拿這次的委員會來說吧,他以為如果佛斯特‧巴瑞和我必須一起工作,就能化解彼此之間的歧異,可是巴瑞是個死硬派,我是黑人,這不是把我們兩個並列在教評會名單上就可以改變的。」

「我不會說巴瑞是個死硬派,」史匹曼答道,「他是個傲慢的勢利鬼,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很重視社會地位,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還不錯的學者,而且很關心學校。他只不過希望同事們的用餐禮儀好一點。」

「你說的對,亨利。巴瑞才不會反對深色皮膚呢,只要是來自好望角夏季陽光的日曬。」

「這和膚色無關,」史匹曼說,「佛斯特‧巴瑞喜好攀附波士頓社會地位最高的家族,我和你都不屬於這一類人,這表示我們不會被邀請到他家享用晚餐,但是沒有理由認為他這種偏好會延伸到專業領域。」

「亨利,這個問題我們以前就討論過了,對於你那無休止的度量,我真不知道該喝采還是膽寒。馬庫色講過壓迫性包容(repressive tolerance),意思是有時候容忍本身就不應該被容忍,我同意他的話。」

「但是馬庫色從來沒有明確解釋過,我們要如何決定哪些人是不能被容忍的。我寧願站在巴瑞這一邊,也好過那些意識偏狹的政府委員會。喀爾文,這是個由來已久的問題:Quis custodiet ipsos custodet?」(譯注:此句為拉丁文,直譯意思為「誰來保衛警衛?」,常用於反詰需要自己本身服務的行業,如:「誰來教老師?」)菲林商場吵鬧依舊,兩位好友扯著嗓子努力壓過喧囂,喀爾文首先嘗試放低姿態,把兩人高來高去的話題給拉回地表。

「你要買什麼,亨利?我知道你不會是來享受被一群瘋子推來擠去的樂趣──我也是瘋子之一──沒事就來這兒晃。」

「事實上,我到這兒來不是要買東西,而是想看買東西的人,正看得高興,還在心裡做了些有關消費者剩餘(consumer surplus)的筆記,然後就被人從後面撞了,這可不是經濟學家常見的職業風險。」

「我的好友,你是出其不意被一個退休足球員給攻其不備,事實上我以前擔任邊鋒的經驗,在這兒非常有幫助。」然後韋伯的好奇心戰勝了自制力:「你真的常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觀察人買東西?」

「並不常,不過每次到這裡我都覺得獲益良多。比方說,今天我就想到,菲林地下樓的特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體系,以便從馬歇爾所謂的『消費者剩餘』中最大限度地獲利。」

「消費者剩餘?我懷疑英文系教授的薪水會有多少消費者剩餘。」韋伯裝作對老友的經濟學專題演講很感興趣。

「恐怕我不得不糾正你的想法,喀爾文。就拿你上衣口袋裡的原子筆來說吧,你花多少錢買的?」

韋伯低頭看著夾在口袋上的白綠雙色塑膠筆管。「五十分吧,」他說了個大概的數字。

經濟學家的食指往上移,指著韋伯的臉。「好,但是你知道嗎,米爾頓‧雷諾(Milton Reynolds)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發明原子筆,而且獨佔原子筆生產的時候,一枝筆要賣到十八塊美金?現在有很多家廠商生產原子筆,你花不到五十分就可以買到一枝。也許你不會願意當那個付十八塊錢的冤大頭,甚至十六塊錢也不願付,可是我敢說,和鋼筆比起來,為了獲得原子筆所能提供的方便,你願意出的錢絕對比五十分多出許多。不論這中間的差價有多少,都稱為你的消費者剩餘,而且你要知道,喀爾文,到處都可以獲得消費者剩餘。在一個有競爭的消費體系中,通常絕大部分商品的售價,遠遠低於人們願意為這項商品付出的最高價格,這個差價就是馬歇爾提出的消費者剩餘。不管是誰發明了菲林的地下樓特價商場,他確實把這個概念發揮得淋漓盡致。」

「怎麼說?」韋伯現在真的感到好奇了,因為史匹曼的熱情是有感染力的。

「菲林可以利用消費者剩餘獲取最大利益。你知道,在一般的拍賣會中,不管怎樣你都有機會出最後一次價,買下任何你真的非常想要的商品。如果其他出價者都不想要這樣商品,你可以在他們退出後以低價購入,那麼你的消費者剩餘可能會很高。但菲林地下樓就像荷蘭式拍賣,如果買家在追求消費者剩餘最大化的時候過了頭,就必須承擔完全失去這樣商品的風險。強烈想要某樣商品的消費者,會傾向成為第一個出價者,放棄等待過程中可能增加的消費者剩餘。」

「少來了,亨利,你以為菲林的經理讀過馬歇爾的書?」

「也許沒有──雖然馬歇爾原本希望商業界的經理人是他著作的主要客戶群。不過天才的經理人不斷地憑直覺發明新的商業行為,這些行為經濟學家往往要到多年後才能瞭解。」教授現在靠在電扶梯的側板上,雙臂交疊在胸前,一副休息的姿態,韋伯很清楚這表示經濟學的講課結束了。

送一把水果刀或一條手環,哪個浪漫?
浪漫需要時間,而銳利的水果刀可以節省時間。手環沒辦法幫忙切得快一點,我們就不會有浪漫時光了。
──哈佛經濟學教授 亨利‧史匹曼

史匹曼正在華盛頓街的入口處等女兒。

還沒見到人,他就先聽到女兒的聲音,或至少他認為那是女兒的聲音。一群手上提滿大包小包的購物者擋住了他的視線,一直要到女兒推開這群人出現他才確定。「希望你沒有等太久,恐怕我是逛到忘記時間了。」

「不會,我很高興妳遲到了,因為我也才剛到。我碰到了喀爾文‧韋伯──妳還記得他,對吧?──我們稍微聊了一下。我還沒有機會買到我要在這邊買的東西,妳知道家庭用品部門在哪裡嗎?」

「知道,我下來的時候有經過。」

「那就讓妳帶路囉,派翠西亞。我想到要送妳媽什麼東西了。」

派翠西亞熟練地拉著父親穿過人群,因為明確知道家用品部門的所在地,所以她比那些消息較不靈通的顧客佔優勢,得以超越他們。亨利‧史匹曼跟著女兒,心裡想著:購物者在找尋一樣商品時所耗費的時間,往往比找到之後選購所需的時間還要多,再次證明了資訊的價值。史匹曼領悟到,派翠西亞的知識幫助他找到了原本可能難以定位的商品,縮減了他的搜尋成本。

「有人為您服務了嗎?」一位店員問道,他看來已經被騷擾了一整個早上。

「我可以看一下你們的水果刀嗎?」

店員用手一指:「在那邊靠牆的地方。」刀具陳列在家用品部門東面的隔牆上,店員領著亨利過去,他們販售的商品包括小至挖取球狀果肉的迷你杓子,大至肉販使用的可以劈開骨頭的切肉刀。亨利‧史匹曼要找的刀具沒那麼專業。

「我注意到今天早上妳媽媽切柳橙的時候很費力。她用那把水果刀已經好多年了,我想買一把新的、好一點的刀子給她。」

「新的水果刀,真是時髦又浪漫啊,」派翠西亞取笑父親。「記得包裝得漂亮一點,還要綁個蝴蝶結。光看盒子的大小,媽可能會以為那是一條手環,尤其如果包裝很精美的話。想想看,她發現裡面是一把水果刀的時候會有多開心。」

「我想蝴蝶結就免了,以示對亞當‧斯密的敬意,他為從此以後所有經濟學家樹立了浪漫的楷模,他曾經說過:『除書以外,別無所愛。』說到浪漫,水果刀要比手環好多了。」史匹曼帶著惡作劇的眼神看著女兒,等著看她的反應。「妳很意外嗎?沒什麼好意外的,派蒂,浪漫是需要時間的,而銳利的水果刀可以節省時間。妳注意到今天早上妳媽切柳橙花了多少時間嗎?手環沒辦法幫她切得快一點,但是一把新的水果刀可以每天為她省下五分鐘,一個禮拜也許可以省下半小時的時間,這半個小時可以用來做浪漫的事,而如果我送她一條新手環,讓她繼續用舊水果刀的話,我們就不會有這半小時的浪漫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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