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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道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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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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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隨著譯者芙珞的腳步進入書中書《水之聲》的情感世界,

這是屬於日本尾道的家族故事,

除了解開故事中的謎團,

當然包含日本尾道的四時風景,

還有貓。

 

《貓與城市》作者

尼克.布萊德利Nick Bradley

最新作品

 

到頭來,世間的每個人都得走自己的路。

獨自前行。

 

芙珞翻譯的科幻小說已經上市了。好不容易完成自己長久以來的夢想成為一個日英譯者,芙珞卻陷入茫然與空虛,受信心危機所苦的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自己該何去何從。

 

直到一天,她在東京的地鐵上撿到一本名為《水之聲》的書,從翻開第一頁起,隨即深陷書中描繪的日本小鎮尾道生活之中。她直覺自己必須將這本已遭人遺忘的日文小說翻譯為英文──這將是一個改變她人生的決定。

 

古老的池塘

青蛙凌躍而入池

水之聲響起

──松尾芭蕉

 

《水之聲》這本小說描述性格激烈又嚴苛的綾子,她在尾道經營一家咖啡店,接下媳婦的請託,照顧多年來幾乎未曾謀面的孫子-響。祖孫倆深受家族悲劇糾纏,綾子丈夫的登山驟逝、兒子的憂鬱棄世,血緣間的陳年往事都是祕密,無法對彼此敞開心胸。但命運猶如棋盤上的黑白棋子,你來我往之間將再度交會。

 

芙珞跟著小說中的角色度過在尾道的一年,她覺察到她必須走出《水之聲》的書頁展開旅程,跟隨作者的足徑,親身來到尾道尋訪,找出這個避世離俗的作者。隨著她愈來愈了解小說中的兩位主角、發現他們與她初見時有更多共通點,文字與譯者之間的界線慢慢匯聚。旅途也正要剛剛開始。

 

「所有愛書人都會喜歡。」《Glamour》雜誌

 

「無比動人……所有人都會被打動。」《泰晤士報》

 

「書中充滿愛。」《觀察家報》

 

「和緩、溫柔、饒富哲思。」《Culturefly》網站

 

「日本愛好者絕對會喜歡。」《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一個暖心的故事。」《柯夢波丹》(COSMOPOLITAN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尼克.布萊德利Nick Bradley

一九八二年生於德國,成長於英國巴斯,於東安格里亞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取得博士學位,研究的主題是貓在日本文學中的形象。曾旅居日本多年擔任譯者,現任教於劍橋大學(University of Cambridge)的創意寫作碩士課程。首部小說《貓與城市》(The Cat and The City)出版於二○二○年(繁體中文版由時報文化於二○二一年八月出版)。

 

 

譯者簡介

 

歸也光

現代人。讀書、四處玩。開設文字加工廠,譯作有《當我們分崩離析》、《孤獨癖》、《狂暴年代》、《查理橋的象》、「星辰繼承者」系列、《神經喚術士》、「銘印之子」系列、《貓與城市》、《隱娘》、《潰雪》等,百無禁忌。

 

名人/編輯推薦

「所有愛書人都會喜歡。」《Glamour》雜誌

 

「無比動人……所有人都會被打動。」《泰晤士報》

 

「書中充滿愛。」《觀察家報》

 

「和緩、溫柔、饒富哲思。」《Culturefly》網站

 

「日本愛好者絕對會喜歡。」《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一個暖心的故事。」《柯夢波丹》(COSMOPOLITAN

目次

芙珞:春

《水之聲》春

綾子與山:第一部

芙珞:夏

《水之聲》夏

綾子與山:第二部

芙珞:秋

《水之聲》秋

綾子與山 第三部

芙珞:冬

《水之聲》冬

綾子與山:攻頂前的最後推進

《水之聲》譯後記

謝詞

書摘/試閱

水之聲

綾子(Ayako)有一套嚴謹的日常作息,她不喜歡脫離常軌。

每天早晨,她在日出時起床,吃簡單的早餐,內容包含米飯、味噌湯、漬物,以及用瓦斯爐烤的一小塊魚。把被褥整齊疊好、收入壁櫥後,她會從諸多和服之中挑一套換上,留意花樣是否合時節。然後她跪在自家神龕前的榻榻米,對著兩張祥和並列的黑白照片祈禱:一張是她的丈夫,另一張則是她的兒子。雖然兩張照片的拍攝時間相隔甚遠,其中的兩個男人看似年齡大致相仿。

兩個人都太早離世。

她推開前門,沿尾道的荒僻街道與小巷而行,步伐只略顯吃力,從位於山坡的傳統建築住家一路走到由她獨力經營的小咖啡店;這家店的位置就在車站前方的拱廊商店街中心。她在上班族人潮蜂擁而出前早早離家;這些人一身西裝,手拿公事包與雨傘,趕著搭電車進廣島市。她出門時,學生也還沒或騎腳踏車或步行沿小徑和道路成群穿梭;她甚至比前往市場買魚、蔬菜和肉類等晚餐食材的家庭主婦還早。

 

綾子愛每天這個時間的自家小鎮。

綾子生命中有諸多小樂趣,其中一項就是每天早上走相同這條路線,但每天都試著發現不同事物。她每天肯定都會經過相同的早起同伴,也總會微笑、點頭,和每個人互相打招呼。鎮上的所有人都認識綾子,她也認得其中的大多數人。她自己不會這麼說,但事實上,她算是尾道知名人物。早晨散步去咖啡店時,她偶爾會遇上來自東京、大阪或類似地方的觀光客,她也會跟對待當地人一樣,向他們點頭打招呼。

 

然而,早晨散步途中,綾子其實並不會特別注意人──白天在咖啡店工作時看人就看夠了──真正讓她著迷的是小鎮本身的景色遞嬗。

這趟路程是一段私密時光,她可以藉此釐清思緒、觀察大自然。而且,她每天總是喜歡在同一個點稍作停留;那地方位於高高的山坡上,一條附鐵欄杆的混凝土小徑,可俯瞰下方小鎮。她會在這裡停步片刻,殘餘的纖細手指(用已經失去的手指留下的短短殘肢)擱在鐵欄杆上,眺望依偎著海岸線的一幢幢房屋。她會細看那些淡藍色屋瓦的房子;它們介於山與海之間,魚鱗般緊緊相依。然後她的視線會朝上方漫遊,益發深入這片風景,越過瀨戶內海,凝視漂浮於地平線上的無數島嶼。船與渡輪軋軋緩緩來回於這片藍色的寧靜之中,但在不同的季節,以及不同的時間,新細節會吸引她的目光,為她的生命帶來喜樂的感覺。

 

春季時,陽光在平靜的大海閃爍,櫻花映上晨光。夏季時,蟬在她四面八方鳴唱,她用小手巾抹掉額頭的汗水。秋季時,繽紛的葉子為覆蓋山坡的樹木塗上色彩,吸引她的目光。冬季時,她拉緊身上較厚重的和服,細看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峰漂浮在遠方四國島的地平線之上,呼吸化為可見的白煙。

有時,當她眺望遠方的白色山峰,她會聽見山脈在呼喚的低沉聲音,想誘哄她遠離她平靜的日常,但儘管那聲音拉扯的力量如此強大,她還是不予理會,繼續向前,走向她工作的咖啡店。

 

綾子拉開咖啡店生鏽的鐵捲門,隨即便開始一長串小雜務,像是切蔬菜、肉類,丟進廚房爐子上的大鍋,燉煮今天的咖哩,然後再拖一次地。綾子獨自工作,無須幫手;她的思緒就是她的主要伴侶。但在這個春季早晨,不一樣的事在她腦中打轉。

他會喜歡這裡嗎?

綾子盡可能將這股憂慮推開。她還需要為今天的顧客準備咖哩和其他小點心──漬物、御飯糰,以及其他美味小點,依當季食材而每日變化。她看了看角落的老爺鐘,滴答聲與她切洋蔥的聲音相伴。

他的火車明天到。

 

綾子將切好的洋蔥倒入平底鍋,又拿起刀,熟練地以左手緊緊握住──儘管少了幾根手指──右手背探向額頭。只稍稍出汗。

他自己從東京搭車來沒問題吧?

「夠了!」她放聲說出來,匡啷扔下刀,洗淨雙手,再以毛巾擦乾。

她在一張桌子旁坐下,拿出毛筆和白紙,開始以行雲流水般的優美筆跡寫下今日菜單。寫完之後,她感覺平靜了些──寫字對她就是有這種效果──她將手寫菜單拿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用他們的影印機黑白複印。

不會有事的;他畢竟是她的孫子。

「妳今天是怎麼了,綾子?」

綾子轉頭看著佐藤(Sato)先生;一如平常,他總是每天的第一位客人。他坐在櫃檯,捧著一杯咖啡。佐藤喜歡又濃又黑的咖啡,外表倒是和咖啡的黑徹底相反:濃密的長白髮整齊地垂在和氣的臉旁,飽滿的嘴脣總是帶著笑意,四周是一圈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白鬍子。他舉杯正要喝咖啡,杯子已經來到嘴脣下方,不過他的視線朝上方一閃,顯然透過裊裊蒸氣注意到綾子煩躁的表情。

 

「怎麼。」她嘟囔道,視線回到櫃檯。

她繼續從碗中挖出一團又一團白飯,等一下捏成三角形,塞顆酸梅進去,再用海苔包起來,免費送給來店裡的客人;無論哪個時段來都拿得到。

佐藤聳肩,試探地啜飲咖啡,舌頭卻被滾燙的熱飲燙到,他忍不住一縮。

綾子輕笑。「貓舌頭!你的舌頭真的就像貓一樣,對吧?」

每次都燙到舌頭耶。」他將杯子放回杯托,搖了搖頭。「每次。」

他們雙雙笑了起來,綾子的肩膀震動;她捏完一顆飯團、整齊擺放盤中,留待稍後以保鮮膜包起,雙手在鹽水中一浸,接著捏下一顆。佐藤看著綾子笑,臉頰飛紅,洩漏他從逗綾子笑之中獲得的滿足感。

「這顆是你的。」她特別挑出一顆,沒跟其他飯糰放在一起。

佐藤不發一語,但微微頷首。他在高腳凳上往後靠,雙臂在時髦的白領襯衫之上交抱,粗黑框老花眼鏡從胸前的口袋探出頭。他眺望窗外,凝視著在他們眼前延展的瀨戶內海。

「嗯,有什麼不對。」他半是對綾子說話,半是自言自語。「我感覺得出來。」

綾子嘆氣,暫時停止捏飯糰。

「只是──」她開口。

不過這時裝在門上的鈴發出輕柔的叮噹聲。

「歡迎光臨!」綾子反射地喊道。

 

「妳好,綾子。」店內響起潤(Jun)爽朗的聲音,他那笑容滿面的妻子惠美(Emi)也緊跟在他後面現身。綾子對佐藤點點頭,他也短促地點頭,接著便將椅子轉朝潤和惠美,對他們打招呼「早安,佐藤先生!」惠美說。

「早安!兩位好啊。」

無須詢問,綾子立刻開始準備潤的一顆糖拿鐵和惠美的紅茶。

潤和惠美在木製櫃檯邊挨著佐藤坐下,後者殷勤地挪動他的皮肩背包,好讓惠美能坐在中間。面對這對二十多歲的年輕夫婦,陰霾立刻一掃而空,佐藤這會兒開朗地咧嘴而笑,就連綾子看起來也沒平常那麼嚴肅。

 

惠美頭戴費多拉帽[1],身穿淡藍色牛仔褲和藍白條紋上衣。潤則是穿著沾滿油漆的破舊格紋襯衫,下身搭破牛仔褲。綾子老是納悶潤是不是需要新褲子。佐藤先前對她解釋過,破牛仔褲是最近的流行;對此,綾子皺著眉說:「所以買來就那樣嗎?已經破了?真是瘋了。」她搖頭。「如果我是惠美,我會趁他睡覺時幫他補一補。瘋到家了。」佐藤聽了捧腹大笑。

「裝修得怎麼樣啊?」佐藤在高腳凳上轉身面對潤和惠美。

潤啜飲一口咖啡,放回櫃檯。「很好啊。就目前而言。」

「我們有些進展。」惠美熱切地對佐藤點頭。

 

佐藤一手撫過短短的鬍子。「嗯,就如我先前所說,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佐藤先生,你人真好。」年輕的潤雙手撐著櫃檯,對佐藤鞠躬。「我要請你幫的忙就是繼續推薦好音樂,好讓我們工作時能一邊聽。」

佐藤一隻手在臉前方揮了揮,不好意思地回掉了潤的讚美,不過上揚的嘴角隱不住一絲驕傲。

 

綾子扮鬼臉。她並不喜歡佐藤的音樂,對她而言有點太怪了──她偏愛爵士和古典樂,無法接受佐藤在他店裡播放的搖滾樂或電子玩意兒。她對著惠美說:「幫我複習一下,你們之後可以接待多少客人?我的意思是等你們上軌道之後。」

「唔,我們正在整修的老宅並不是最大的一棟。」惠美點頭,扳著手指計算。「但我們有一間適合獨旅者的多人房,有五張上下鋪。」她熱切地對著綾子微笑。「我們還有兩間雙人房。」

 

潤也幫腔。「我們也有供房客坐下喝點東西的公共空間。」他停頓。「廚房的空間非常狹小,因此我們無法提供食物,但希望能有冷熱飲。」他看著綾子,尊敬地一鞠躬。「呃,我們其實希望能在旅社幫當地餐廳打廣告,或許可以推薦一些好咖啡店和居酒屋,好讓房客在這裡的時候能夠去光顧,呃,呃,是說……如果……欸……」他在綾子令人生畏又懷疑的目光之下愈說愈小聲。

 

綾子擔心有太多新客人。

「而且,」惠美試圖改變話題,「我們還提供房客自行車架。」

佐藤會意地點頭。「啊,所以你們想吸引來騎島波海道[2]的觀光客吧?」他啜飲微溫的咖啡,繼續點頭。「好主意啊,好主意。」

潤和惠美離開咖啡店,回去展開另一天艱辛的翻修工作,佐藤隨後也準備起身。他的CD店也差不多該開始營業了。

「希望他們的旅社一切順利。」佐藤背起他的舊肩背包。「有些年輕人待在鎮上,感覺很不錯。」

綾子動手收拾櫃檯上的杯子。「跟那些外流到東京的年輕人很不一樣。」講到「東京」二字時,綾子就跟所有無法理解大城市有何吸引力的鄉下人一樣,同時還翻了一個白眼。「希望他們的店一帆風順──尤其還有個小傢伙即將誕生。」

佐藤像貓頭鷹一樣緩緩轉頭。「惠美懷孕了?」他挑眉。「看不出來,對吧?妳從哪聽說的?」

「不是聽說。」綾子一邊竊笑一邊搖頭。「男人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

「那妳怎麼知道?」

「噢,少來了。很明顯啊──你看不出她是多麼容光煥發嗎?」

「她總是容光煥發啊。」

「不一樣啦。」

「嗯。」佐藤搔了搔鬍子。「感覺不像什麼有力的證據。」

「還有這個。」綾子拿起惠美那杯蒸氣裊裊、一滴未碰的紅茶。

「她沒喝她的茶,那又怎樣?」

「佐藤,你對女人一竅不通,對吧?」她假裝對他皺眉。

綾子這是在用一種詭異的方式調情嗎?佐藤總是無法分辨。

「欸。」他不自在地拉扯領子,臉頰飛紅。

「女人懷孕時,某些食物或飲料、味道或口味會害她反胃。惠美以前總是把茶喝完──一滴不剩,原封不動不像她會做的事。我從頭到尾都用眼角餘光看著──她的表情一直不太對勁──她甚至受不了紅茶的味道。」綾子將茶倒入水槽。「這就是你要的證據。」她搖頭晃腦,還故意用滑稽的聲音說出最後那兩個字。

「綾子,」佐藤彈舌,「什麼都逃不過妳的法眼,對吧?」

「對,沒錯。」她又皺眉,這次是真心的了。

 

「我要走了。」佐藤從衣帽架取回他的乳白色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這種天氣穿西裝外套太熱了,因此他幾乎整天都像這樣掛在手上。「晚點見囉。」

他走向門,門上的鈴叮噹響,他幾乎就要走出去了,這時綾子開口叫喚。

「佐藤先生!等等。」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見綾子抓著個東西急匆匆繞過櫃檯。

「你的飯糰。」她伸長雙手,客氣地將飯糰遞給他。

他對她鞠躬。「啊!謝謝妳,綾子。」

「還有,不要到處八卦惠美懷孕的事,聽見了嗎?」綾子搖晃著一根手指。「她可能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佐藤輕點自己的鼻子,將飯糰放進肩背包,腳跟一旋,邁開大步沿長長的商店街而去。腳下的Nike運動鞋和他的俐落棉襯衫、長褲形成強烈的反差。綾子看著他走遠,然後對對面的刀具店老闆鞠躬。

她回到咖啡店內,將杯盤洗淨,準備迎接午餐時段的人潮。

 

咖啡店的午餐時段總是忙碌又無法預料。一般忙或爆炸忙取決於天氣,也取決於是否有大量觀光客出沒。尾道不像京都,沒那麼多外國觀光客到處亂逛、朝寺廟神社拍照,倒是有大量國內觀光客;他們做著和外國觀光客一樣的那些事,不過在尾道這裡安靜些,規模也小些。京都畢竟是座城市──過去的首都。

 

小津安二郎導演的粉絲持續但安靜地湧入此地,來朝聖他拍攝代表作《東京物語》時的其中一個場景。作家志賀直哉的忠誠粉絲也是相同情況,他的小說《暗夜行路》有部分故事同樣發生在尾道。綾子經常得應付種種御宅族提出的問題;他們或許執迷於不同事物(電影、文學、漫畫、自行車等),但總是有尾道這個共通點。她很擅長當場畫出地圖,指出該如何抵達這位詩人或那位知名作家曾住過的房子。她甚至曾將其中的幾幅地圖複印,好拿去發給觀光客,但看似愈來愈多年輕人就連小津安二郎的名號都沒聽過,更別提還大老遠跑來尾道朝聖、只為看看這地方。莊嚴的小鎮持續無聲腐朽、崩壞。但那也是小鎮的部分迷人之處。

 

有時,在某些溫暖春日,當櫻花綻放,小鎮會突然湧入來客。在那些時候,尾道的拉麵店外排起人龍,綾子甚至會發現自己居然還得婉拒客人──無論是她所能提供的服務,或是她為那天準備的食材,兩者都應付不了暴增的人潮。

 

剛起步的企業家會對綾子的經營方式心生憂慮,但她開店並不是為了賺錢。光靠積蓄,綾子足以在生活開銷低廉的鄉下小鎮維生。對她而言,咖啡店是日常工作,是一個供她和朋友們相聚的地方,是某件可以做的事──白天保持腦袋和身體忙碌,晚上才睡得好。這是一種精神上的修行──讓她維持有事兒忙、必然的小雜活兒──阻斷她思考攸關存在的更大問題。她最喜歡客人較少的那些日子──她沒有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些天裡,介於早上和午餐時間的繁忙之間,她會有時間稍微偷個空,讀點書,聽聽爵士樂,自己也喝杯咖啡。

 

或是在只有當地人來店裡的普通日子,她則會好好閒聊一番,看看鎮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綾子自己不愛傳八卦,但喜歡聽別人說故事。她覺得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就算主題完全相同,某個人的故事也有可能跟另一個人的版本大異其趣。她很敏銳,什麼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在另一個人生中,綾子或許是個辯才無礙的科學家,或是謀殺案偵探,審問嫌犯,在犯罪現場翻動屍體,試著從線索推敲出事發經過。

但社會從來就不容許她做那些事。

綾子通常在下午四點半左右關店,她隨後鎖上門,拉下匡啷響的金屬活動遮板,聲音響徹商店街。回家時,她選擇最長的路線往自家方向前進。

無論下雨或落雪,日晒或颳風,什麼都阻止不了綾子走到山頂。她每天都走相同路線──長而迂迴的小徑,沿山坡而上,切過千光寺,一路通往山頂。來到頂峰後,她眺望小鎮和四周群山,欣賞這片風景。若是遇上潮溼颳風的日子,她可能會撐把傘,在和服外罩上鳶式大衣。天氣熱的時候,則會戴上遮陽帽,在和服腰帶裡插把扇子。

 

欣賞完風景,她便啟程下山,往往會經過當地人稱之為「猫の細道」──貓小路的地方。到了之後,她會從包包裡拿出鮪魚罐頭和蟹肉棒餵貓。

 

這個時候,她會一一撫摸、輕拍牠們。膽子大的那幾隻總會翻肚躺在灰色卵石小徑,讓她幫牠們揉肚子。她幫每隻貓都取了綽號,但她的最愛是一隻獨眼黑貓,牠的胸口有一小簇圓形的白毛,她替牠取名為柯川(Coltrane),源自她最愛的爵士音樂家。如果柯川現身討摸、求關注,在綾子心中,這天就是好日子。

 

那天,綾子正要蹲下摸另一隻貓,這時柯川跳上矮石牆。她從眼角餘光注意到他,隨即展露歡顏。

「柯川,」她把頭緩緩轉向牠,「要吃晚餐嗎?」

牠舔嘴脣,用一隻綠色大眼睛凝視她。

她朝牠揮揮蟹肉棒,牠瞪大眼。

牠靈活地一躍而下,踩著輕輕的腳步走向綾子給牠的蟹肉棒。牠先試探地嗅了嗅,咬下,接著嚼了起來。綾子把整根蟹肉棒都給牠,開始輕輕撫摸牠。

 

每次只要撫摸柯川,她的心思就會停留在她失去的那幾根手指。她有種詭異的感覺,彷彿它們還在。這有點令人困惑。她指下感覺到牠那身濃密、美麗的毛,要是她別開視線,她會慢慢覺得那些失去的手指都還在──神奇地長回來了。等到她低頭,看見殘肢,她才會回到現實,回到失去幾根腳趾和手指的身體之中。但若她別開視線、繼續摸貓,幾乎會感覺像它們又回來了…

 



[1] Fedora,帽頂凹陷,多為氈製,得名自一八八二年劇作家維克托里安‧薩爾杜(Victorien Sardou)筆下一個性喜女扮男裝的角色。

[2] 譯註:從廣島縣尾道市延伸到愛媛縣今治市,由島嶼和橋梁組成,長約六十公里,可盡享瀨戶內海島嶼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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