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眺皇漢醫學：認識日本傳統醫學

「養生方技叢書」總序

這是一套展現人類探索生命、維護身心以及尋求醫治的歷史書系。

中國早期的「醫學」稱之為「方技」。《漢書‧藝文志》有關生命、醫藥之書有四支：醫經、經方、房中、神仙。西元第三世紀，漢魏之際世襲醫學與道教醫療傳統的陸續成形，表現在知識分類上有極明顯的變化。《隋書‧經籍志》的醫方之學與諸子之學並列，而「道經部」相應道教的成立，其下有房中、經戒、服餌、符籙之書。醫學史整體的趨勢，是逐漸把神仙、房中之術排除於「醫」的範疇之外。

醫學雖與神仙、房中分家，但彼此間的交集是「養生」。中國醫學可以界說為一種「老人醫學」、一種帶有長生實用目的所發展出來的學說與技術。養生也是醫學與宗教、民間信仰共同的交集，它們在觀念或實踐有所區別，但也經常可以會通解釋。中醫經典《素問》的第一篇提出來的核心問題之一即是：「夫道者年皆百數，能有子乎？」養生得道之人能享天年百歲，能不能再擁有生育能力？答案是肯定的。這不僅僅是信念與夢想，歷來無數的醫者、方士、道家等各逞己說、所得異同，逐漸累積經驗，匯集為養生的長河。

醫學史做為現代歷史學的一個分支時間很短。完成於五十年前的顧頡剛《當代中國史學》中只提到陳邦賢的《中國醫學史》一書。事實上，當時的醫學史作品大多是中、西醫學論戰的產物。反對或贊成中醫都拿歷史文獻作為論戰的工具。撰寫醫學史的都是醫生，歷史學者鮮少將為數龐大的醫學、養生文獻做為探索中國文化與社會的重要資源。余英時先生在追述錢賓四先生的治學格局時，有句意味深長的話：「錢先生常說，治中國學問，無論所專何業，都必須具有整體的眼光。他所謂整體眼光，據我多年的體會，主要是指中國文化的獨特系統。」今天我們發展醫學史，不能只重視醫學技術專業而忽略了文化整體的洞見。這段話無疑足以發人省思。

如今呈現在讀者面前的醫學史書系，除了有幾冊涉及傳統中國醫學之外，我們還規劃了印度、日本、韓國的醫學史。有些史料第一次被譯介，有些領域第一次被研究。我們也邀請西洋醫學史的學者加入，日後我們也將請臺灣醫學史、少數民族醫學史研究有成的學者貢獻他們最傑出的成果。

我們同時期待讀者通過這一套書系，參與各時代、各地域的人們對生命的探索與對養生的追求，進而反省自己的生活，並促進人類在疾病、醫療與文化之間共同的使命。

李建民

 自　序

從幼承庭訓，耳提面命開始學習中醫時，便知道東瀛日本對此道亦有所研究。這是因為幫助父親整理書架時總會觸摸到那厚厚的一套《皇漢醫學叢書》，以及一些有關中藥成分科學研究的日人著作。然而在此後行醫、治學的幾十年中，雖然時常能夠聽到有人疾呼日本的「中醫」如何了得，正在或大有超過其原產地之勢，但卻從未產生過共鳴；即便是在「昭和」初逝、「平成」登基之際，有機會滯留古韻十足的京都時，也從未耐下性子去讀那些同樣可謂充棟的漢方醫學著作。究其原因，無非兩條。一是當時認為：從醫學作為一種學問與實用技藝的角度看，漢方，正像其名稱所顯示的那樣──不過是源於中國傳統醫學的「異邦之流」，沒有必要花費時間與精力去做捨本逐末之事。其二，從史學研究的角度講，考證、敘述、構建日本醫學發展的歷史，應該是日本醫史學家的事，何必要由外國人越俎代庖？

儘管上述兩條理由堂堂正正，無可厚非，但隨著學識的積累，卻覺察到這第一條理由不那麼站得住腳了。漢方與中醫發展到今日，誠可謂同源異流，但在發展的過程中，皆因文化之不同而各有相當大的變異。在此不談中醫如何發展變化，單就漢方而言，由於接受這一知識體系的土壤不同，勢必存在取捨選擇、改造發展的問題。那種視同不見異，或以為所有的新生事物都能在中國找到源頭母本的看法，實在只能說明觀察者的眼光不夠敏銳，或是自我中心的潛意識作祟。

至於第二條，我至今仍認為一國之歷史，還是首先要由本土的學者自己來研究。這首先是因為他們在資料的佔有與使用上具有得天獨厚的便利。其次，對於自身的歷史詳加考證、弄清其中的具體細節，對於作為這種歷史之載體、繼承者的本國文化建設來說，乃是不可或缺的責任所在。

如此說來，撰寫一本「日本醫學史」讀物之兩個基本要素──「醫學」與「歷史」的價值似乎都被極大程度地否定掉了。那麼作為外國人，又何必勞神費力撰寫、出版與閱讀這樣的著作呢？原因在於我們可以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文化的層面上發現其價值所在。對於外國人來說，當社會安定、經濟繁榮時，理所當然應該對世界其他地區的歷史文化有盡可能多的瞭解，這就需要有人對域外的歷史文化加以介紹。在具備了這些文化的基本建設後，才有可能談得上比較、借鑑；也才有可能在比較的基礎上，對自身所處的社會及其歷史文化有更深刻的認識。然而如此說來，對於域外的歷史文化是否只需介紹而談不上研究了呢？其實不然。古人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站在一種文化的外部對其進行觀察與研究，自然會看到許多「身在其中」所無法看到的景象。這正是我近年來有興趣閱讀那些並不期待能從中找到什麼中醫不知的「治病良策」的漢方醫學著作，並希望通過這本小書將其介紹給讀者的原因所在。站在這樣一個立足點上，本書充分利用了日本學者的考證結果──儘管這在史學研究中，通常會被視為未能依據第一手的原始文獻而受到批評。同樣還是因為站在這一立足點上，本書並不糾纏諸如某人生卒之年、著作撰寫或出版年分的考證。這也正是我以「遠眺」作為書名的原因與用意所在──遠眺東方地平線上扶桑之國的傳統醫學，瞭解岐黃之術在異域獨立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而瞭解日本，瞭解日本的文化。

「養生方技叢書」總序

自　序

緒　論 

一、政治與醫學的歷史分期 

二、日本文化的內源性與外源性 

三、儒‧釋‧道‧神道 

四、各時期的醫學特徵 

後世派概說 

一、「後世」之名

二、學術主旨 

三、歷史地位 

四、支流別派的形成 

後世開山祖──田代三喜 

一、生　平 

二、著　作 

三、學術與影響 

中興之祖──曲直瀨道三 

一、生　平 

二、著　作 

三、評　價 

古方派概說 

一、「古方」之名 

二、代表人物 

三、歷史地位 

古方「岱宗」與「魔鬼」──吉益東洞 

一、歷盡艱辛的成名之路 

二、復古大旗下的醫學革新 

三、以「毒」為核心的疾病觀、治療法 

四、《藥徵》的復古作業 

五、《醫斷》掀起論爭風波 

六、東洞的著作、家人及弟子 

七、對於東洞之歷史評價的評價 

吐法的追求者──永富獨嘯庵 

一、江戶醫學的吐法概況 

二、獨嘯庵其人 

三、學術特點 

四、儒志與醫業

生育的人文關懷──賀川玄悅父子

一、玄悅的一生 

二、玄悅的業績 

三、賀川流產科的繼承與發揚者 

四、評　價 

折衷派 

一、「折衷」之名 

二、「剛柔相摩」的和田東郭 

三、「以仲景為臣」的中神琴溪 

四、「五經一貫」的內藤希哲 

漢蘭折衷的代表人物──華岡青洲 

一、生平概要 

二、最早的乳癌切除手術 

三、麻藥的研究 

四、著作與思想 

五、華岡流外科的繼承者 

六、漫步在華佗與青洲之間 

考證派──漢方醫學的落日餘暉 

一、從儒學到醫學的考證 

二、內驅力的作用 

三、考證派的視野 

四、重要的考證派醫家 

五、學術群體中的密切關係 

萬病皆鬱──儒者的《傷寒論》異解 

一、作者與文本 

二、主要內容 

三、討　論 

漢方醫學最後的巨擘──淺田宗伯 

一、生　平 

二、臨床治療的質與量 

三、折衷派的立場 

四、著　作 

吃茶養生──榮西的宗教醫學世界 

一、《吃茶養生記》的主要內容 

二、「茶苦心」 

三、神靈世界中的「桑」 

四、《吃茶養生記》與茶道的界溝 

腹診──生於東瀛、長在扶桑的診法

一、從「診脈」到「診腹」 

二、早期的腹診著作和醫家 

三、各書的構造與特徵 

四、討　論 

記載與詮釋──日本腳氣病史的再檢討 

一、日本的腳氣病流行史撮要 

二、「腳氣」與「真腳氣」 

三、依據症狀的診斷 

四、腳氣與梅毒 

五、還有未知的「沖心」之病 

六、關於米食的認識 

麥飯男爵──高木兼寬 

一、圓了作醫生的夢 

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三、意想不到的命運轉折 

四、艱難的兵食改良與成功 

五、「診治疾病」與「診治病人」 

六、返還日本文化的晚年 

七、成功的經驗與錯誤的理論 

結　語 

主要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