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與歷史相遇：磯田道史的日本史路上觀察

磯田道史

1970年生，慶應義塾大學史學博士，專精於日本近世／近代史、日本社會經濟史，任教於慶應義塾大學、茨城大學、靜岡文化藝術大學等校。文筆通達、暢銷逾30萬冊的歷史隨筆《武士的家計簿》，受到專業人士與一般歷史迷的喜愛，並掀起日本近十年來「古籍新論」歷史書的熱潮，有「平成司馬遼太郎」美稱，是近年知名度極高的青年歷史學者。他也常應邀上大眾媒體為觀眾深入淺出講解歷史，並因此於2010年獲第15回「NHK地域放送文化獎」。
著作有《近世大名家臣團的社會構造》、《武士的家計簿》（獲2003年新潮紀實文學獎）、《殿下的成績簿》、《江戶時代那些人和那些事》（遠流出版）等書。

譯者簡介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譯者，譯作有《蟬時雨》、《隱劍秋風抄》、《夜市》、《新選組血風錄（上．下）》（遠流出版）等。

歷史帶給我們的感動與啟發 于乃明
《在這裡與歷史相遇》是史學家磯田道史的又一力作，他主要研究江戶時代的社會經濟史，本書分成五章，每章由幾則小故事構成，他用淺顯易懂、生動的敘事手法述說一些不為人知的歷史實情，頗能引人入勝。在閱讀本書時，看到的是一位樸實、執著，對歷史抱持熱情的歷史學者。讀磯田先生的作品，常令人感動，藉由他對古文書解讀的能力，得以一再挖掘新的史料，而能重新解讀歷史，增加了史料的豐富性，我們身為讀者，不僅從字裡行間習得史學常識，進而培養治史的方法。
更由衷讓人敬佩的是，身為一名歷史學者，磯田先生並不只是待在學校內做學術研究，而是時時思考如何發揮所學、對社會國家有所助益。於是，為了善盡歷史學者的職責，他不惜辭去東京的教職而自願遠赴未來可能發生海嘯和大地震的地方任教。因為他希望透過與當地負責震災人員的接觸，發現更多古代史料，並努力喚起世人的注意，避免再度遭遇大災難。在審訂本書時，有好幾則故事深深地觸動了我，也足以讓人感受磯田史學的魅力，在此與讀者分享。
首先，是磯田對歷史有無盡的好奇心。例如，昔日是否也會針對武士髮型進行「儀容檢查」呢？由此提到曾有武士面見主君卻披頭散髮，因而遭禁足的處罰，顯見江戶時代武士的世界是一絲不苟、管理嚴謹的社會。再溯及戰國時期的武士，他們血淋淋的拔去頭髮（直到秀吉天正時期才使用剃刀，不再疼痛），綁成武士髮髻，是為了戴頭盔時不會感到悶熱，更是一種戰鬥的準備行為，間接象徵對主君的忠貞不二。還有，因為對忍者的生活實態，諸如忍術內容、俸祿、居所所在地等十分感興趣，但忍者擅於隱匿，許多文獻線索總是追到一半就中斷，於是他直接走訪伊賀與甲賀忍者的後代子孫，終於揭曉江戶城內太平時期忍者的工作實況，發現江戶時期俸祿低的伊賀忍者，曾在領地（今日原宿表參道一帶）耕種補貼生活用度，而甲賀忍者百人組的住所與練習射擊的場地，正是今日的神宮球場。
磯田面對歷史也有其感性的一面，努力發掘出歷史中充滿人性光輝的故事，例如大田垣蓮月尼僧生動感人的短篇。磯田讓讀者了解，蓮月生前其實已容許她的陶器創作贗品的存在，甚至為了讓其他店家能靠賣贗品存活，蓮月還刻意在贗品的陶器上寫詩。磯田也利用他史學上的知識，買到了蓮月的真品，當他抱著蓮月親手燒的真品時，卻一再被蓮月善良溫暖的心所感動，他坦承對於自己一再執著於分辨真偽感到無比羞愧。他以真摯的情感面對實物，與古人心心相印，那種真誠令人感動。
磯山先生對野史與鄉土傳說也很有興趣，諸如石川五右衛門、天皇採土葬的原因、江戶飼養賞玩犬「狆」的歷史，乃至於目擊妖怪的紀錄都有著墨。藉由他的解讀，增加了歷史故事的趣味性。
或許正因為磯田老師的內心，仍像當年那位初接觸古文書的十三歲少年般求知若渴、抱持熱情，所以才有這一系列饒富趣味、讓讀者獲得歷史知識外又能有所啟發的散文問世，故而值得推薦給讀者，這會是一場歷史的饗宴。

【審訂者簡介】于乃明，政治大學日文系教授、前外語學院院長。日本國立筑波大學歷史．人類學系博士課程修畢（主修日本史）、社會科學研究系法學博士。專長：日本史、日本近代史、中日外交史。

前言：
歷史是愉快的。在拙著《武士的家計簿》（新潮新書出版，之後改拍電影）中，也曾提及歷史的魅力。學校教的「歷史」要求死背，枯燥乏味，令人哈欠連連，但還是有一丁點樂趣。出社會後，小說和漫畫成了引導人們接近歷史的嚮導。想要親近歷史人物的生前風采，這些藝術作品是很適合的入門橋樑。我也很喜歡歷史小說，對於這些作者們在藝術方面的感性，令我深感敬佩，不過我同時也是位日本史研究者，坦白說，最近的歷史小說感覺有點美中不足。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小說是小說，漫畫是漫畫，終究與真正的歷史有所不同。有許多的歷史著作問世，世人的歷史知識明顯變得豐富許多，不過，沒有實際體驗的虛構故事也越來越多，感覺與我想知道的「真正歷史樣貌」距離越來越遠。
「近來出版的歷史小說不少，但真正有趣的並不多。」
我周遭也有不少人這麼說。我想，主要原因是作者太過倚賴想像去編寫虛構的故事。最近寫歷史小說的作家，幾乎都是戰後出生，他們很少有人能看懂以毛筆寫成的古代文獻，而且是很排斥漢文體史料的世代。因此，他們往往是依據某人撰寫出版的書，「加上天馬行空的想像」，就此寫出歷史小說。如此一來，會與實物、實地、實際體驗的歷史相去甚遠，也是想當然耳。
我想知道的是「歷史的真相」。歷史的真相越是被隱藏，探究起來越是令人感到興味盎然。
「真正的忍者是怎樣的呢？」
不管看再多歷史小說，還是會想知道真相。身為歷史研究者的我，親自走進伊賀和甲賀的山中，四處造訪忍者的子孫，請他們讓我看古代文獻，這才揭開神祕的面紗。本書針對幕末史，提到諸如暗殺?本龍馬的內情、薩摩藩士受教育的方式等各種內容。在關原之戰中，為何敗逃的島津軍可以突破敵陣核心，對德川家康大軍造成重創？此事連學術論文也無法交代清楚。得找出沒人看過的古代文獻加以解讀，查明事實的真相。我想以簡潔平實的文字來呈現，因而撰寫此書。
因為這個緣故，我翻閱許多古代文獻，勤於到各處實地探訪，老實說，真的很愉快。我無拘無束的遊覽各地，隨心所欲的下筆為文，就是為了能啟發各位讀者「愉悅享受歷史」。若有越來越多人在看過本書後，到古戰場實地探訪、實際造訪各處城池，或是挑戰解讀古代文獻，那就太令人欣慰了。
基於這樣的實際體驗，而獨自構思出的「歷史樣貌」，比起光靠看歷史小說而學會的歷史知識，層次遠為高出許多，就「愉悅享受歷史的方法」來說，明顯算是高級篇。
不過，歷史雖然令人愉快，但它同時也有嚴肅的一面。本書雖介紹「愉悅享受歷史的方法」，但裡頭有一章實在很難稱得上「愉悅」。那就是第四章的「向震災歷史求教」，這是我特別希望各位細讀的一章。原本我投入日本最初忍者的學術研究，但在東日本大震災之後，我不得不改變研究方向。研究忍者確實很快樂，但我已清楚體認到，現在已是個歷史學與人民性命息息相關的時代。因為我一直在關注日本史，所以我知道日本列島很可能已邁入地震頻發期。
和江戶時代一樣，只要南海海槽的地震產生連動反應，照人口密度來看，就算死亡人數是這次東日本大震災的十倍，也不足為奇。特別是靜岡縣西部、濱松市附近，恐怕有可能成為人類史上第一起大海嘯直接襲擊近代大都市的案例。然而，有能力解讀古代文獻，而且是從事歷史時代地震研究的大學日本史研究學者，卻無人常駐東海地區。我認為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剛好也有機會，於是便自願轉調位於濱松的大學，找尋江戶時代之前地震和海嘯的古代文獻，開始展開研究工作。
本書的第四章是我在研究過程中所寫，對於今後將會出現的地震和海嘯，可以從歷史中做出怎樣的預測呢？我已盡可能詳盡寫下從古代文獻中發現到的史實。未來將出現的地震，將會持續搖晃幾分鐘？大阪和名古屋會遭受多大的海嘯侵襲？是否有證據可以證明，海嘯會襲向核能發電廠集中處的敦賀灣？新幹線的安全性如何？對於這些現代人被迫面對的問題，從古代文獻的資訊中可以看出些什麼端倪，我將一一詳述。
歷史充滿魅力，同時具有救人性命的實用性。希望各位能一路看到最後。想必也會對您的自身安全有所助益。

編者序：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譯者，譯作有《蟬時雨》、《隱劍秋風抄》、《夜市》、《新選組血風錄（上．下）》（遠流出版）等。

審訂序／歷史帶給我們的感動與啟發 于乃明
前言

第1章 探尋忍者的真實樣貌
1忍者的履歷書
2秘傳書所遺留的忍術
3忍者的俸祿
4赤穗浪人與忍者
5甲賀百人組的居所
6堪稱是江戶化學家的忍者
7毒物訴說的黑暗歷史

第二章 與歷史的邂逅
1《武士的家計簿》後續
2武士髮髻的含意
3北陸的妖怪目擊記錄
4幕末四下傳播的詭異之聲
5蓮月燒的溫熱
6賴山陽的真偽
7發現皇族的舊收藏品
8齋藤隆夫無懼死亡的漢詩
9孩子與歷史的感動
10直到讀懂古代文獻之前
11要是能和司馬先生見面的話

第三章 令人驚嘆的先人
1天皇土葬的契機
2江戶時代飼養狆犬的風氣
3主君的服侍手冊
4江戶的食品安全標準
5江戶時代的節約效果
6日本人的習性源自江戶時代
7手塚治蟲與幕末西醫
8在吐噶喇群島之寶島上發生的薩英戰爭
9暗殺龍馬時的政局筆記
10陰陽師掩埋的胎盤
11日本的會計歷史
12福澤諭吉與學者的氣概
13皇族、貴族、拒絕上學

第四章 向震災歷史求教
1掉落一本線裝書
2小早川秀秋之墓
3應備好內心堅韌之良駒
4東北的慶長海嘯
5在地震頻發期生活的覺悟
6江戶時代的「海嘯避難塔」
7追查弗洛伊斯的地震記錄
8因海嘯而破滅的海埔地泡沫經濟
9地震的搖晃時間
10海嘯與新幹線

第五章 聽見戰國的聲音
1我讀石川五右衛門的禁書
2五右衛門想竊取的東西
3國寶犬山城的欣賞方式
4小田原城主大久保忠鄰
5家康與直江兼續
6江戶城的弱點與攻略法
7毛利倒向西軍的瞬間
8島津之長處在於火槍
9井伊直政為何會中彈？
10關原觀光法(1)家康篇
11關原觀光法(2)三成篇

關原觀光法

新幹線為何會通過岐阜縣，真相我不清楚。但年少時身為歷史少年的我，總覺得「新幹線通過岐阜縣，真是天助我也。」新幹線通過岐阜，這樣我就能看到關原的古戰場了，真是謝天謝地。
我的關原觀光法，打從高中時代搭東海道新幹線，從岡山搭到東京那一次開始，一直到現在半點都沒改變。搭新幹線的乘客，肯定或多或少都對接下來會看到什麼樣的窗外風景抱持期待，不過，一般人想到的不外乎是富士山、濱名湖這些一般的名勝，只要湊巧看到，便覺得運氣絕佳而喜不自勝，就此成了一趟平凡無奇的列車觀光。人生有限啊，搭新幹線的乘客實在不能這樣糟蹋，得全神貫注看清楚岐阜縣關原附近的古戰場才行。
關原的參觀之旅，從東京車站發車時就已開始。搭新幹線從東京起站時，得用德川家康的心情去看風景。待進入靜岡，看到安倍川後，要試著回想起人質時代（德川家康幼年時曾待在駿府〔靜岡〕當人質）。之後要當作是在欣賞自己的城堡，找尋掛川城、濱松城。待越過矢作川，來到三河安城，在欣賞風景時，要感慨良深地想，這裡是我的祖先代代流傳下來的土地。位於安城附近的鎮守之森和村落，每個都是日後成為德川家譜代大名的三河武士孕育之地，所以要當自己是家康，以疼愛的眼神凝望。
不過，得特別注意的是名古屋。關原之戰時，並沒有名古屋這個大都市。我決定對大名古屋大廈視而不見，然後在腦中想像「秀吉就是在這個村子誕生的」，這才是正確通過名古屋的方法。而通過名古屋後，有短暫的瞬間可以看到清洲城，這也千萬不能錯過。因為家康常在此居住。想像福島正則等東軍將領聚集此地的模樣，然後從座位起身，迅速走向車廂間通道。這時，面對列車的行進方向，左側窗外可以望見山巒逐漸接近。那是毛利布陣的南宮山。石田三成見毛利大軍在這座山上布陣，似乎也覺得有怪。他在信中寫道：「那座山是沒有水可供人馬飲用之高山。萬一發生事端，在戰爭中，大批人馬上下不易，連我方都覺得可疑。」三成知道陣營裡出現了背叛者。
等接近大垣後，就馬上離開車廂間通道，改為貼向右側車窗，得仔細找尋家康的大本營。關原之戰當天，在朝霧瀰漫下，家康與兩名年輕的侍妾睡在這座山丘上。從這裡開始，新幹線越來越接近剛才看到的南宮山，所以最好要估算好時機，再次望向左側車窗。家康軍正好沿著新幹線的路線，排著長長的隊伍，往關原行軍。
若是關原之旅是從新大阪搭上車，這時就要當自己是石田三成，以不同的方法來欣賞關原。首先，要坐在行進方向左側的靠窗座位，這時得注意一件事，就是絕不能吃柿子。因為石田三成深信柿子會讓人吃壞肚子，所以在做重要的事情前，一概不吃柿子。
新幹線發車後，馬上就得做好心理準備，要看山崎之戰的遺跡了。那是本能寺之變後，秀吉大破明智光秀的古戰場。等看到三得利的山崎蒸餾所後，它的後山便是天王山。那是三成的主君秀吉的寶寺城所在地，要回想起受秀吉器重的那份懷舊之情，「山崎好山好水。秀吉大人就是在這裡的茶室『待庵』品茗茶香。如今已成了威士忌工廠」。新幹線最接近天王山的地方，再下去就是激戰區了。右邊車窗可以望見日立物流的建築，那一帶是光秀軍的布陣地。自古以來，戰役都是發生在交通要衝上，古戰場大多成為現今的物流中心。
這時候要起身走向車廂間通道。不用怕被車掌當作可疑人物，從右側車窗望向淀川的支流桂川。三成曾因為想出對淀川收割的蘆葦課稅的點子，而受秀吉誇獎。因此，要以慈愛的眼神望向河岸，找尋遠方的伏見城。關原之戰時，伏見城是德川家康的據點。「進攻！」鼓起英雄氣概，往前挺進吧。
這時可以看見東寺的五重塔，即將抵達京都車站。這時候要回到左邊靠窗的座位，這次要看的是大津市瀨田的唐橋。新幹線車速很快，只有短暫的瞬間晃眼即過。瀨田的唐橋是早在飛鳥時代的壬申之亂就已存在的古戰場。關原之戰時，大河劇「江．戰國三公主」裡女主角阿江的姐姐和姐夫就是死守在唐橋前方兩公里處的大津城裡抵禦三成。三成率領的西軍，以大砲對坐落在琵琶湖上的大津城展開猛烈砲擊，將天守炸得殘破不堪。
接下來進入高級篇。要拿出鬥志來細看信長的安城遺址。越過野洲川後，要靜靜等候山巒逼近車窗，將出現在山丘之間的舊安土町區公所大樓後面那座小小的安土山，牢牢映入眼中。接下來彥根會逐漸靠近，不過彥根這個市鎮我決定視而不見。倒是它前面的佐和山我會多看一眼。彥根城是可恨的仇敵井伊家毀了三成的居城佐和山城後所建造的新城。等到車內的電子告示板顯示「通過米原」，要把臉貼向玻璃窗上，望向列車行進的方向。那一帶是三成的故鄉。穿出隧道後，可以望見伊吹山，接著又穿過一個隧道，便來到了關原。要找尋一棟白色的關原醫院。往那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山丘，那就是三成的大本營。最後，要在這裡大喊一聲「小早川，你這個卑鄙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