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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與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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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與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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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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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禪宗的悟,或是不假階梯,一觸即悟;
或是苦參實究,突然自發。

 

禪的思想是:空靈、豁達、開闊、明朗的人間清流。
禪的生活是:積極、自在、簡樸、自適的安心方式。
禪的理念是教人:首先學著放下自私、自欺、自怨、自慢、自我枷鎖,
才能海闊天空地任運飛翔。
禪的方法是教人:首先練習認識自我、肯定自我,
然後粉碎自我,才是悟境的現前。
──聖嚴

作者簡介

聖嚴法師(1930〜2009年)
聖嚴法師1930年生於江蘇南通,1943年於狼山出家,後因戰亂投身軍旅,十年後再次披剃出家。曾於高雄美濃閉關六年,隨後留學日本,獲立正大學文學博士學位。1975年應邀赴美弘法。1989年創建法鼓山,並於2005年開創繼起漢傳禪佛教的「中華禪法鼓宗」。

聖嚴法師是一位思想家、作家暨國際知名禪師,曾獲臺灣《天下》雜誌遴選為「四百年來臺灣最具影響力的五十位人士」之一。著作豐富,中、英、日文著作達百餘種,先後獲頒中山文藝獎、中山學術獎、總統文化獎及社會各界的諸多獎項。

聖嚴法師提出「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的理念,主張以大學院、大普化、大關懷三大教育推動全面教育,相繼創辦中華佛學研究所、法鼓文理學院、僧伽大學等院校,也以豐富的禪修經驗、正信的佛法觀念和方法指導東、西方人士修行。

法師著重以現代人的語言和觀點普傳佛法,陸續提出「心靈環保」、「四種環保」、「心五四運動」、「心六倫」等社會運動,並積極推展國際弘化工作,參與國際性會談,促進宗教交流,提倡建立全球性倫理,致力世界和平。其寬闊胸襟與國際化視野,深獲海內外肯定。

目次

自序

禪悟與靜坐
禪與悟
禪與纏
悟與誤
情與理──如何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
善與惡──如何建立正確的價值觀念
夢中說夢
法喜與禪悅
心淨國土淨
人間淨土
禪──如來如去
禪──解脫自在
禪──平常身心
禪──擔水砍柴
禪──人類意識
禪──心理健康
禪──內外和平
禪──你‧我‧他
禪──多‧一‧無
有分別與無分別
正道與邪道
時空與生命的超越
禪與日常生活
禪與現代人的生活
禪的文化
《六祖壇經》的思想
禪意盡在不言中──〈默照銘〉解釋

附錄:〈默照銘〉全文(宏智正覺)

書摘/試閱

1 禪悟與靜坐
禪並不一定要靜坐,但是要有靜坐的基礎。
靜坐對我們的身心都有好處。它能促進身體的健康及心理的平衡,能使我們減少執著,也能使我們的頭腦更冷靜、更清楚;再進一步,便能產生智慧,開發精神的領域。可是從禪的觀點來看,若無佛法的指導,由靜坐所產生的智慧仍然是帶有煩惱的。由於他的自我中心還在,一旦遇到跟他自己有衝突的人、事、景物之時,他的內心就會痛苦掙扎了。
靜坐應注意的事項有三:1.調身,2.調息,3.調心。
所謂調身,是指正確舒適的坐姿,以及靜坐中的身體反應。
至於調息,是指呼吸,可隨著各人定力的深淺分為四個層次:鼻息、腹息、胎息、龜息。「鼻息」是使用鼻孔出入的自然呼吸。「腹息」時,空氣雖然是由鼻孔進出,可是不注意鼻孔,也不感覺到是用鼻孔呼吸,而僅是腹部起伏蠕動。所謂「胎息」,是不用鼻孔呼吸,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能成為呼吸器官。此時的大宇宙即是母胎,自身是胎兒。「龜息」則自己不需要呼吸體外的空氣,甚至心臟也停止跳動,此時修行者的身體已能獨立自成一個宇宙,用自己體內的氣或能來運行,自給自足,不必由體外提供空氣或養分。
至於如何照顧心念?一般是以止觀的方法來攝心凝念。使用數呼吸、觀身不淨、念佛、禮拜、靜坐、冥想等方法,均可達成目的。
靜坐的主要目的,在於集中散亂的心,使它漸漸變成統一心。通常人在得到心的統一之時,認為自己已經沒有自我而達到了無我的階段。其實那只是靜坐的層次,或是定的層次。定的經驗也有高低,故有四禪八定之分,但都不出於統一心的範圍,而且尚未達到及於無心空慧的實證。從上述可知,如果是用中國佛教禪悟的角度來看,「定」的經驗,未必等於禪宗的禪定。
那麼,什麼是禪宗的禪定呢?六祖惠能大師的《壇經》說:「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接觸諸種外境而心不亂,「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可見禪宗的禪定是在清淨的智慧觀照,不在於統一心的定境,因為若住於統一心的定境,依舊未離執著。
而所謂執著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當你面對任何人、物、事的時候,首先強調「我」看到了什麼,而加進價值的判斷,那就是執著。
那麼禪的所謂不執著是什麼呢?
任何一樣東西、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個人在他面前出現的時候,他自己不會加諸任何意見,而對方所需要的東西,卻恰如其分地給了他反應。
在涉及親子關係、男女關係及財產的問題時,最容易使我們感到自我中心的執著;其次就是名譽和觀念。對於修行者而言,最難化解的執著是感覺到自己有自我的成就、自我的經驗,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就是無法擺下自我的觀點價值和經驗價值,所以尚有驕慢心。因此凡是有自我存在的價值肯定,便是沒有真得解脫,也沒有真正完成無漏的智慧。
禪宗在開悟的時候叫「見性」,見性以後要保持它、要增長它,所以還要悟後起修而來培養它。雖然禪宗強調開悟以後他的見地就跟佛完全一樣,不過他不是佛;就好像西藏人修行,把自己本身觀想作自己就是本尊,可是即使修成了,本尊還是本尊,他還是他。不過比起修行之前,多了些慈悲心。
所以中國的禪師在沒有開悟以前要好好地修行。在開悟以後,要去找更好的老師,只有開悟以後,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是好的老師。然後,自己還要加倍地努力。
禪,並不一定要靜坐。所以《六祖壇經》說:「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又說:「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六祖是主張:「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所以我們沒有看到六祖惠能大師靜坐的修行過程;六祖以後的第二代懷讓禪師,看到第三代馬祖道一禪師打坐的時候,還說了個比喻:「坐禪得成佛,豈非磨磚能做鏡?」
不過,從許多禪學記載中,我們看到許多禪宗的祖師們也要打坐的。在馬祖的弟子百丈所立的《清規》中也有「坐禪既久」的記載,只不過不重視打坐,而是把日常生活裡的任何一個時間、任何一個動作,都認為就是修行。
我們看到百丈禪師的生活原則,未見其記載一天要打坐多少時間,而倒曾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文字,那即表示他的主要修行就是上山出坡、下田耕作。
其實六祖惠能大師也是如此。在還沒去見五祖弘忍以前,他是個打柴的人,見了五祖之後,也沒叫他去打坐,反而是讓他到廚房去樁米。我們必須了解到,當他工作的時候,他的心經常是在一種非常穩定、平靜、了無情緒波動的狀態。這樣子的人,才可能獲得真正的開悟。
但是,也必須要有觀念的引導。惠能大師真正開悟是聽到了《金剛經》,使他能夠發現所謂「執著」與「不執著」,「我」和「無我」等相同與不同的地方。
由此可見「觀念」還是很重要。雖然禪宗講「不立文字」,它的意思是說不可以執著語言文字,但是還是需要從語言文字中得到消息,得到正確的指導,名為「藉教悟宗」。
如果六祖沒有聽到《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經句,他不會開悟;如果他僅僅抱住、執著《金剛經》的那句話,他也不會開悟。所以禪宗把經教的作用比喻為「以指標月」。如果沒有手指,迷人便不知道月亮在哪兒。如果迷人只顧看手指而不肯看手所指的月亮,手指便成無用。如果迷人已循指見月,手指也不再有用。
由於一般人無法把心靜下來,就是能夠安靜,也很難經常安定,所以仍須靜坐。也可以說禪悟並不一定要靜坐,但靜坐的定力有助禪悟,不過僅僅是靜坐,也無法獲得禪悟。
問答討論
師:我想你們諸位多半對於佛法、佛教已經有基礎的知識,也有人正在禪修及修學西藏的佛教。我相信各位有好多問題想問,我能夠回答的我回答,我不懂的我就說不知道。
問:請問您對曹洞宗重視修行不重視開悟,認為修行本身就是開悟的講法有何看法?
師:我想那是比較安全踏實的觀念。如果專門追求開悟、強調開悟的話,就可能使人養成倒因為果的取巧心理,容易形成不想修行的流弊,認為開悟以後就不必修行了;另外也可能使久修而尚未徹悟的人失望而不想修行。所以我也主張重視修行的過程,要比重視開悟的目的更好。你贊成我的意見嗎?
答:當然贊成。當我問我的老師關於開悟的問題時,他總是勸我不用操心。那些執著開悟經驗的人,將開悟經驗當成另一種寶貝抱住,執著它。
師:對,追求開悟,炫耀開悟,本身就是一種執著。
問:聽說有位韓國比丘,修行時把「死」字的牌子放在面前,可不可以請您開示,是不是一定要有死的決心才能修好?
師:我們也教人在進入禪堂的時候要下個「大死一番」的決心。死有大死、小死之別。小死是身體死,而妄念煩惱等生死業沒死;大死則應該把自己所有過去、現在、未來的一切,不論是好或壞的經驗及觀念,全部丟下,這樣你才能真正的用功。我不知道那位韓國禪師的「死」字牌子是什麼意思。但是,在中國的禪堂裡,老師會說:「我們現在得好好用功啊!只准活的進來,死的出去,偷心妄念不死,就不該再出禪堂。」
問:也許這位韓國禪師是在參話頭或公案時就是想依這種方式拚命把疑團打破。
師:這種決心很好,可是這樣猛修有危險,只有少數身體很好,心理狀況也很好的人才可以使用。
問:我們應以怎樣的態度對待感情?
師:要應用感情,但不受感情的左右而起煩惱。
問:可以不可以用感情來教人?
師:對眾生來說是感情,對菩薩來講是慈悲,像觀音菩薩,他是用種種的形相、種種的方式來幫助人,如果不以感情來幫人,人家會怕他。因為菩薩沒有執著,所以也沒有煩惱。不學佛、不修行的人,感情會變成自己的煩惱,也會引起他人的煩惱。
問:如何使用感情而又不起煩惱?
師:有兩種方式:一是經常用佛法的觀念來一次又一次地糾正指導。二是用禪修的方法漸漸地淨化感情而成為慈悲的襟懷。
問:感情是很自然的事,一經約束、否定,就不自然了。
師:任何一件事若要給予訓練修正的時候,必然是不自然的啊!水往下流是自然,若把水往上打,便是不自然,但是我們往往必須把水向上打入水庫或蓄水槽,給了它壓力,才能使用它。
問:慈悲在禪法中的地位如何?
師:慈悲和智慧的意義相同,表達方式卻不同的。真有智慧的人一定會真有慈悲。慈悲的表現是在廣度眾生,而在他心中沒有自己也沒有眾生,便是實證空性的無我智慧。唯有無我無著的智慧,才會表現出真正的慈悲。
(一九九○年四月十六日晚講於美國聖路易的禪中心)


2 夢中說夢
現在分作兩個階段來談夢,每一階段又各有幾個層次,第一階段是眾生的夢,第二階段是諸佛的夢。
其實諸佛無夢,為了應眾生所求,而入眾生的夢中;眾生則在未成佛前,處於做夢的狀態卻不自知。因此,對諸佛來說,夢如空花水月,根本不存在;對眾生言,做夢不知是夢,誤以為是真實的存在。
一、眾生的夢
眾生的夢,可分為學佛之前與學佛之後兩個階段。學佛之前,所做的都是迷夢;學佛之後,做的便是半醒半迷的夢。
常人的做夢經驗,不外乎:1.歷歷分明的清明夢,醒後夢境宛然,仍在腦海裡盤旋縈繞,久久難以忘懷。2.似清若濁的夢,夢時彷彿清楚,醒後卻難以捕捉。3.混濁的糊塗夢,夢時非常吃力,醒來身心疲累,知道曾經做夢,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做了些什麼夢。4.預感性的夢,夢境會在未來的一段時日中發生。凡是做這種夢的人,多少帶些神經質。神經質未必不好,只是易於接收靈力的感應罷了。如果過分重視夢的預兆,便會遭受到生活中的困擾。因為預告性的夢,畢竟不多,故也不必大驚小怪地去找人解夢,凡事謹慎,多存善心,勤念彌陀或觀音聖號就好。
夢的產生,以唯識學的觀點來講,是獨頭意識的活動;獨頭意識是屬於第六意識的其中一種。
識有八名,與眼、耳、鼻、舌、身的神經有關而各別作用的,稱為前五識,即名為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與腦的中樞神經相應的作用,稱為第六意識;業種的儲存及引發再生作用的,稱為第八識,又名藏識;把藏識執著為永恆之我的,稱為第七意識。其中第六意識若與前五識同時生起作用,稱為五俱意識;若第六意識不與前五識相應而獨自活動,就稱為獨頭意識。做夢時名為夢中獨頭,入定時稱為定中獨頭。因此,睡時若把手壓在胸口上,或手被身體壓住,或某部分的肌肉受到刺激,產生夢境,便不是獨頭意識,而是五俱意識的作用。
二、夢的種類
一般人做夢的情況,大致可歸納為四:1.睡足之後尚未清醒之際,易於做夢。
因身體已得充分的休息,此時所做的夢較清晰明朗。2.剛睡而尚未睡熟,身體尚未得到充分的休息,這時很可能做亂夢,或是半糊塗、半清楚的夢。3.已睡醒卻賴床不起,翻個身蒙頭再睡時,也容易做夢。4.靈體或超心理力的託夢,夢中所見所聞,是來自於外在的靈力溝通;此如前面所說,不是人人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出現之時,通常都很清楚。然而,照一般的經驗說,前半夜所做的夢多不會應驗;充分地睡足之後,託夢的預告率較高。學佛的人,特別是禪的修行者,對於夢境,是以妄想或幻境處理,縱有託夢的事實,也不致引起困擾。
預兆的夢,是做夢者對尚未發生而必將發生的事情,預先得到消息。比如老鼠預知火災,螞蟻預知下雨,傳說臺灣的某種闊葉草能預示颱風,若干犬隻能預報凶訊等。這都是因為在事件發生之先,業力已經發動,因緣已經具足,因果已經成熟,無法避免其出現。以現象而言,都是尚未發生的事;以其潛伏性而言,早已完成了。對於有預知能力的人,或是由於意識比較敏銳,或者對特定事件有特別的緣分,便會在夢中夢見將要發生的事件情況。
用打坐的方法,也可產生預知、預感、預見的能力。當你坐到妄念稀少,腦中一片清明時,在聲音或景象未發生之前,即可能預知;但這不是神通,而是靈敏度高。記得馬來西亞的繼程法師,有一次在北投中華佛教文化館的禪七中,當一炷香結束前,護七人員尚未敲引磬,而他已預先聽到了引磬聲,好像時間倒流,先後倒置,令他很驚奇。這樣的模式來解釋預兆,便不必故弄玄虛地說神說鬼了,否則即流於迷信。的確也有鬼神的存在,神經較敏感的人,接受系統必然靈敏,所以對鬼神發出的力量易於接收,但預兆和預感並不全是仰靠鬼神的供給,只要自己本身比較有心力,也會產生這種力量。因此,在凡夫夢境之中,清醒的、預感性的夢,多半是自己身心反應所顯示的一種現象。
以上所說一般人的夢,是在生死夢中更做夜寢夢。
現在另說未出三界、未成佛之前的生死夢。未出三界是做「分段生死夢」,已出三界而未成佛是做「變易生死夢」,比如永嘉大師的〈證道歌〉所說:「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這「夢」主要指分段生死的煩惱夢。換句話說,在生死煩惱中的眾生,無時無處不在做夢。從無始以來,若不出生死,便得在六道中流轉,彷彿長夜漫漫,惡夢連連,永無盡期。
三、美夢易醒
當然,在三界之中,偶爾也做到美夢,例如生於天上或處於定中。只是「春宵苦短」,美夢剎那醒;福盡定退之後,也將再度進入漫長無際的生死惡夢中。如莊周的「蝴蝶夢」,另有「邯鄲夢」,都是美夢、幻夢。佛教的史傳中,也載有許多大德在修行過程中的夢境,像虛雲老和尚夢「昇兜率天」;憨山德清夢「赴文殊浴池」;袁中道夢「受其弟袁中郎的西方淨土之邀」等。這些夢境無不歷歷如繪,究竟是真是假?說是假,有夢皆假;說是真,乃真代表著修行者的心境,唯不過既知是夢,當然早已離開了夢境。
最近,有位林顯政居士,帶一位女居士來看我,他告訴我說:「這位女居士,在不久前,曾因病住進榮民總醫院,由於病歷奇特,群醫束手無策,每天僅以注射及從鼻孔灌送流汁維持生命,終致於在她身上已找不到可以注射的血管,而且肌肉組織也已萎縮如蟻巢,最後失去知覺,被醫生宣告為無藥可救的植物人。就這樣躺在病床,經過六個月之後,奇蹟出現了,她從悠忽中慢慢醒過來,覺得身體可以動了,也能輕聲說話了。但她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的,她已不是父母所生的那個人。」
以下是這位女居士告訴我的故事:「那六個月中,以我的經驗感受,卻只是一會兒工夫;我很輕巧地到了一個無憂愁、也無人煙的世界裡,那兒沒有塵土,沒有髒亂,沒有煩囂,所有的花草樹木以及土地都是金銀珍珠等眾寶所成,人世間所有的寶貝也無法用來比喻、形容,只覺得是那麼地堅固、清淨、微妙。當時心念一動,為什麼這個地方沒有泥巴?很想摘朵花回去;轉念想,既然一切都是這樣完美,摘花也是多餘的事,所以又把手縮了回來。在那無人世界裡,內心快樂實在難以言喻。不一會兒,我就離開那個花樹世界,來到一座山上,在山頂遇見一對男女,女的走在前面,已身懷六甲,不知怎麼突然跌倒,於是我趕上前去將她扶起來,而那位男的也到了跟前,我就將扶起的孕婦交給後來的男人。接著,我悠悠然飄下山來就醒了。甦醒後由家人告訴我,才知道已六個月不省人世了;然而在我自己的感覺,只是短短一會兒。夢境那麼地短暫,為何醒來已經六個月的時間?我百思不解,特地來請求師父告訴我,我夢中的境界究竟在哪裡?」
我說:「我不會解夢,但依照我所讀過佛經的記載,這種情形,類似於《無量壽經》中所描述的邊地胎生,以自然化生的蓮胎為宮殿,小者百由旬,大者五百由旬。在此大宮殿中,以西方樂邦的時間五百歲,不見佛、不聞法、不見菩薩、不見聲聞聖者。那是由於雖願求生佛國,卻又心生疑惑的緣故,因而生此寂寞宮殿之中。」
這位女居士何以去而得返?大約是情障太重,雖修福積善,而不懂佛法,不能斷情,所以捨不得丈夫、孩子,因此又回到人世間了。
接著她說,她在病後,的確又為她的先生生了一個相當健康的男孩。
四、諸佛的夢
從這個例子中,我們看到夢裡的時間很短,人間竟已歷時六個月,可知美夢苦短。但也有以人間的短時間卻在夢中變成長時間的情形,如「邯鄲夢」。其原因是──通常的時間標準,是以太陽的出沒和身體的運作來計算,在有形身體和環境的雙重限制下,給予共同的標準,一旦我們離開了有形的肉體和所依的世界,時間便沒有一定的標準了,而是依自己心念的感受,可長可短;心念活動多,便覺得時間長,心念活動少,就覺得時間短。
因此,對我們初機學佛的人來說,此刻,正在做無始劫來的漫漫長夢,而且做得非常地痛苦。若從已解脫的聖位佛菩薩來看,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到時間的存在;因為如來常在定,無有不定時;定中無妄動,當然無時間。眾生感覺有時間的長短,正因為正在夢中做夢。
前天,我的一位弟子憂憂戚戚地來勸告我說:「師父!您得小心保重。因我昨晚在夢中夢到師父死了,我想師父還不太老,不該這麼早離開我們,所以難過得大聲哭喊:『我的師父怎能死呢?』結果哭醒了。」
我說:「你真愚癡!你夢境中的師父是死了,夢境外的師父並沒有死,我根本和你的夢境無關。」
另一個弟子問:「常有人在夢中夢見師父教化他們,幫助他們,難道也和師父無關嗎?」
我答:「夢境是真實的夢到,在夢的當時也真是師父,那是他們自己心中的事,甚至從未見過我的人,也有夢到我的可能,我根本不必進入他們的夢中,卻跟他們一塊兒做夢。」
同樣地,諸佛菩薩和已得解脫的人,知道眾生做生死夢是苦的,眾生也見到諸佛菩薩來生死海中做大救濟,諸佛菩薩則無必要陷入眾生的生死海中,同受苦難,所以已經離苦。對諸佛菩薩而言,眾生在諸佛菩薩的清淨性海中,雖然存在,等於不存在;而對眾生來說,諸佛菩薩在眾生的生死大夢中,雖不實在,卻覺其實在。
五、大夢誰先覺
當眾生聽聞了佛法之後,依法修行,特別是修習禪法的人,便容易察覺自己是在生死中做夢;一旦知道自己在做生死大夢時,他便已走向出離生死大夢的邊界了。為什麼?因為有了禪定的力量,易於省察過去的心是迷的、亂的、混濁不清,如做亂夢。因此,只要從佛法的修持中得到一點受用,這個人就會對現實生活看得更清楚,也更能精進修行,再加上無我、無常、無自性空等佛理的指導,便能喚醒自己的迷夢。
已確知自己正在做著生死大夢,就要尋求出離之道,不僅出離苦難的夢,也要出離歡樂的夢,因為快樂的時間最容易過去,苦難的時間無有盡期。
我曾在某雜誌上看到過一篇報導:有位部長級的官員,祖孫三代,都居要津,有人說:「這位部長與眾不同,家世好,後台夠,背景強,所以一帆風順,鵬程萬里,直上青雲。」一般人以為生於富貴之家的王孫公子,自小過的是宴樂生活,能夠隨心所欲地想怎麼就怎麼,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際遇。可是這位部長自己的感受就不同了。他被訪問時說到──他不是生出來就能當部長的,他從小雖不愁衣食,未受飢寒之苦;可是生為望族世家的子弟,除了來自家庭、社會的壓力,尚有不得不全力以赴的使命感。他努力受教育,從小學而至留學,獲得博士學位,絕不是輕鬆事;回國後的種種歷練以及必須時時警惕、處處用心的處境,也非局外人能夠體驗到他曾有的辛酸。
可見,富貴夢不一定即是美夢;縱然是美夢,夢醒之時,也一無所有。可是,夢醒時雖然一無所有,未醒時仍不得大意,求願不做惡夢,固然要努力於布施等善行;求願做富貴及生天的美夢,必得先修五戒十善乃至世間的禪定;求願三界生死的夢醒,更得開發無我的智慧。故在夢醒之前,先得做好夢中佛事。如能於平日做到身不做惡行,口不出惡言,心不動邪念,也必可保證夜不做惡夢,日不交惡運了;離開生死夢醒的日子,也不會無盡無期了。
(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七日講於農禪寺禪坐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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