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小 泉 八 雲――
十五篇剖析傳統精神與信仰價值的哲思隨筆
深入觀察日本人的民族性、體驗生活的內在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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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多舛,卻成就小泉八雲不平凡的一生
在日本文學史上,一旦說起妖怪文學,小泉八雲毋庸置疑是此文類的鼻祖;而在日本近代史上,小泉八雲更是將日本文學推向世界潮流的第一人,被稱為是最理解大和魂的西方第一人!
原為希臘人的小泉八雲,由於童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所致,養成其敏銳的觀察力與感性多思的共情能力。在他初次接觸日本文化後,便對這異國風情心生嚮往,自此投身日本文化與文學的研究、翻譯與創作領域中。
小泉八雲與日本的連結,除了在於他翻譯不輟、為西方打開一窺日本文化的窗扉,自己更與日本女子小泉節子婚娶,歸化日本籍,就連日本名八雲也出自最古老的書籍《古事紀》中的歌謠「八雲立,出雲八重垣」。
▋深入日式精神與神道信仰,領悟珍貴的民族心性
小泉八雲起初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美國,之所以對日本文化心生嚮往,始於一次博覽會所接觸的日本文物之美,後來透過雜誌社的採訪邀約,他終於有機會一睹大和魂的真相,也終於知道,這個島國在十九世紀末明治時期面臨全面西化,究竟在追求進步的過程中遺失了哪些珍貴的民族特性。
如同本書《心》的書名原文「Kokoro」,在日文中具有許多含意,漢字寫作「心」,但在不同意境下,也象徵著「精神」與「記憶」──也就是大和民族的靈魂。在作者的自述中,本書收錄的文章皆在探討日本生活的內在,而非外表。「Kokoro」的「心」字,在情感上也指涉精神、心靈、勇氣、決心、感性、情愛,及內在的意義,一如英文常見的「the heart of thing」――即為「物之心」。
比如〈在火車站〉一文中,以目睹警察讓被害者稚子直視兇手臉龐的畫面,傳達日本人勇敢面對創傷、莫忘犧牲代價的重要性;〈阿彌陀的比丘尼〉利用女子阿豐的身世驟變,輕巧闡釋入世與出世轉換的真諦;〈旅行日記〉、〈霍亂流行〉投射自己深入日本生活的隨想觀察;以〈業力〉、〈前世觀念〉有系統地論述形而上的日式精神;〈關於祖先崇拜的二三事〉探討神道文化對日本的影響,以及與大自然共存的和諧性。
本書的十五篇短文便是小泉八雲在日本展開追尋、探求大和民族最真實一面的散文筆記。他時而以對話形式淺談在變與不變的社會變遷裡,最令日本人有所感悟的生活體驗;時而以外來者的宏觀立場,觀察這個民族建構人心與社會價值的內在精神為何。全書盡顯小泉八雲身兼記者、作家的文字功力,以點到為止的筆觸書寫所見、所聞、所想,而意在言外的觀察心得,卻在字裡行間靈動流轉,帶領讀者進入大和魂的最深層。
作者簡介
小泉八雲(1850-1904)
曾任新聞記者、旅行作家,後因定居日本,開始從事日本文化與文學翻譯,並從事創作。小泉八雲原名拉夫卡迪奧.赫恩(Lafcadio Hearn),出生於希臘的愛奧尼亞群島,父親為英國派駐當地的愛爾蘭軍官,母親則是希臘人。
赫恩的童年生活坎坷多舛,他在出生後不久,一家人便遷回父親故鄉愛爾蘭,但母親因故備受夫家親族冷落,加上夫妻聚少離多,便在赫恩七歲時獨自搬回希臘。赫恩的父母後來解除婚約,各自重組家庭,赫恩便交由親戚收養,進入教會學校就讀。無奈撫養他的親戚在他十七歲時破產,自此赫恩便轉往倫敦投宿在親戚的僕人家,開始了顛沛流離的青少年生活。
赫恩十九歲時在親戚的幫助下,以一張單程船票踏上前往美國紐約的旅程。一貧如洗的赫恩最初只能在低階的工作中打滾,後來憑藉優異的文學素養進入報社工作,開始發表翻譯與著作。成年後的赫恩因工作調派關係,曾前往歐洲及美洲各地採訪寫作,四十歲時受《哈潑》雜誌派往日本採訪,自此與日本結上不解之緣,陸續在松江、熊本和神戶生活,最後選擇落腳東京。
曾任記者的赫恩精通多種語言,擅於觀察,且熟諳東西文化。對迥異於西方的日本風土及文化甚為喜愛,因此於四十六歲(一八九六年)歸化日本籍,同時冠妻姓,改名小泉八雲,並於東京帝國大學任教。由於十九世紀末的西方大眾對日本所知不深,他以英文撰寫關於日本文化的多部著作,扮演起西方世界認識日本文化的重要橋梁,被稱為最了解大和魂的西方第一人。
譯者簡介
蔡旻峻
中山大學劇場藝術學系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曾任職出版通路、雜誌企劃、書籍企劃、翻譯與編輯。
目次
【 貳 】_日本文化的真髓
【 參 】_街頭歌手
【 肆 】_旅行日記
【 伍 】_阿彌陀的比丘尼
【 陸 】_戰後雜感
【 柒 】_阿春
【 捌 】_趨勢一瞥
【 玖 】_業力
【 拾 】_保守主義者
【拾壹】_微光中的佛像
【拾貳】_前世觀念
【拾參】_霍亂流行
【拾肆】_關於祖先崇拜的二三事
【拾伍】_君子
書摘/試閱
一、
當阿豐的丈夫(他是阿豐的遠房親戚,為愛入贅)被領主召喚入京時,阿豐並不擔心未來。她只感到憂傷。他們倆從新婚起就不曾分離。但她仍有父母相伴,以及更親近的――雖然她絕不會對自己如此坦言――她的稚子。況且她還有許多家事得做,有許多緞布和棉衣要織。
阿豐每天會在固定時間,為離家的丈夫在他最愛的房間裡,細心備妥盛在精緻漆器中的小點,這些小點就像是神桌上祀奉鬼神的供品。這些食物就放在房間東側,前頭還擺著丈夫的坐墊。之所以將小點放在東側,是因為丈夫朝東遠行。之後,在拿走食物前,她總會掀開湯碗上的蓋子,檢查那敷漆的內面是否仍有水蒸氣附著。據說,供品上的碗蓋若有水蒸氣,代表遠行的摯愛仍舊平安。但若沒有,便代表他已死去――這表示他的魂魄已歸來,享用過了供品。日復一日,阿豐每天都看見碗蓋內面有一層厚厚水氣。
兒子是她永遠的慰藉。這孩子三歲大,不停地發問一些就連老天耶也不會知道確切答案的問題。當他想玩耍,阿豐便會放下手邊工作陪他遊戲。當他想靜下來,她就會說起有趣的故事,或是敷衍地回答那些根本無人能理解的問題。神桌及牌位前入夜時會點起小燈,她一字一句地教他有關孝順的經文。待他熟睡後,阿豐便在他床邊工作,看著他沉睡的甜美臉蛋。偶爾他會邊睡邊笑,她知道,那是觀音在夢裡跟他玩,於是,她會對著有求必應的菩薩喃喃誦起佛經。
有時,在晴空萬里的季節,她會背著兒子攀上嵩山。這是一段讓孩子相當開心的路程,不只是因為那些母親教他欣賞的美景,也因為周遭的聲音。坡道穿過樹叢及森林,怪石環繞四周;沿途還有暗藏心事的花朵,和精靈住居的樹木。鴿子大聲地咕咕叫著,復又嗷嗷啼哭;知了也在樹上聲鳴唧唧。
所有等待摯愛歸來的人,若能力可及,都會爬上這座嵩山的山頂朝聖。無論在城中何處,都能見到此山,而在嵩山山頂則能俯視數國。山上最高處有一塊幾乎等身、輪廓也神似人形的大石矗立著,大石前方和上方堆疊著小小的卵石,而在一旁則立著一座祀奉昔日公主的小神社。那位公主因為思念摯愛,一直在山頂盼望對方歸來,最終卻因心力交瘁,化為石像。百姓因此建了這座神社,在此祈求摯愛早日歸返,而後取走一顆堆在石像旁的卵石。當摯愛平安返家後,卵石必須放回石像旁,以作為還願和紀念。
阿豐母子總會在天黑前踏上返家路,薄暮此時會輕柔地罩覆他們。這是一趟緩慢而漫長的路途,往返皆需乘船越過鎮邊的田地。有時繁星和流螢會為他們照路,有時則是月光,而阿豐會對著月娘輕輕唱起這首出雲童謠:
ののさん,
月亮女士,你幾歲呢?
「十三天――十三又九天。」
那還很小呢,
原因一定是
為了鮮紅色的和服腰帶,
能好好地打上結,
那條美麗的白色腰帶
在你的屁股上
你會把它送給馬嗎?
「噢,不要,不要!」
那你想把它送給牛嗎?
「噢,不要,不要!」
藍色夜空籠罩在濕潤的水田上,在彷彿土地所發出、猶如氣泡聲的合響中,蛙鳴此起彼落。阿豐向孩子解釋歌聲的含意:「めかゆい!めかゆい!」(眼睛好癢,該睡覺了。)
這些片段都是快樂的時光。
二、
隨後,亙古神祕的生死之司在三天內給了阿豐兩度衝擊。首先,她發現,自己一直默默祝禱的好丈夫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已化為塵土。繼而她發現兒子昏死,就連中國大夫都無法喚醒。阿豐遭逢的這兩件事,就如同在黑暗之中唯有透過閃電才能看清的輪廓。閃電來臨前後,大地只是一片無明之闇,那是眾神的慈悲。
當黑暗過去,她打起精神面對名為「回憶」的敵人。阿豐過去總能對外人保持甜美的微笑表情,然而要到與回憶獨處,她才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堅強。她會在榻榻米上擺著玩具,將兒子的衣物散落四處,看著這些東西說著悄悄話,帶著淡淡微笑。但繼而卻是一陣狂亂的哭嚎。她的頭撞著地板,向天問著愚蠢的問題。
某天,阿豐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某位神官能召喚亡魂。難道她連短暫與孩子見上一面都不行嗎?對孩子稚幼的魂魄來說,這會是個麻煩,但他難道不會願意為了母親承受一下痛苦?答案是肯定的!
「若要召喚亡魂,你得去找某些神官,那些佛家僧人或神道教的神主。他們通曉喚魂咒語,而且你要將亡者牌位一併帶去。
齋戒儀式開始,先在牌位前點燃燭焚香,同時吟唱經文,奉上米飯及鮮花。必須注意,在此須使用生米。當萬事俱備,神官左手會拿起弓一般的樂器,右手快速撥彈,呼喚亡者姓名,大叫『来たぞよ!(我已到來)』。神官叫喊時聲調會逐漸變化,最後變成亡者的聲音――這時他已被附身。
然後亡者會回答你倉皇詢問的問題,但仍持續喊著:『快點!快點!回魂讓我痛苦萬分,因為我只能稍作停留!』亡魂在答畢問題後便會立刻消失,神官也恢復正常。
然而,喚魂並非好事。呼喚祂們會讓情況更糟。亡魂一旦返回冥府,會因此再往下一層。
而且當今法律並不允許這種儀式。喚魂儀式雖曾撫慰人心,但法律禁止堪稱好事,也算公正。因為那當中存有對人心當中的神性的嘲弄感。」
就在某天夜裡,阿豐前去郊外一座孤寺――她跪在愛子牌位前聽著咒語。不久後,神官口中出現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是她最愛的聲音,可是既模糊又稀薄,有如細小的風聲。
而那纖細的聲音對著她喊叫:
「快問,快問,母親!這路上又暗又長,我無法久留。」
她於是顫抖地問道:
「為什麼我兒會遭遇如此不幸?世上還有天理嗎?」
而他如此回答:
「親愛的母親,別為我難過!我的死只是為了讓您不死。過去一年不但痛苦也悲傷――而我聽聞您的來日不長,所以我暗自祈禱,願意代替您受死。
親愛的母親,莫為我哀泣!為死者哀悼並不仁慈。通往冥府之路即是淚河,當母親哭泣,使得淚河高漲,亡魂便無法通行,只能流浪徘徊。
因此我不斷為您祈求著,親愛的母親,切莫悲傷!您只需偶爾給我一些水即可。」
三、
從那時起,阿豐再也不哭。她一如往常,輕輕悄悄地善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春去秋來,她的父親有意讓她再嫁,於是對著妻子說道:
「我們的女兒要是再懷個兒子,對她會是件喜事,對我們也是。」
但聰明的母親如此答道:
「她現在也不是不快樂。她不可能再嫁了。她已如同初生赤子,不知任何疾苦或罪惡。」
阿豐確實不知真正的痛苦為何。她開始對細微瑣事展露出怪異的興趣。起初,她發現自己的床太大――也許是因為喪子所致的空蕩感;接著,日復一日,其他東西似乎全變大了――櫥櫃、起居室、壁龕,和置於其中的美麗花瓶――甚至是傢俱。她還希望能像個孩子,用非常小的碗筷吃飯。
阿豐在這些小地方還算受喜愛,但在其他方面就難以親近了。她的父母於是常討商討該如何處理。最後,她的父親說道:
「女兒要是與陌生人同住,想必會痛苦不堪。但我們年事已高,隨時可能離她而去。也許我們該讓她削髮為尼,或是為她建座寺廟。」
隔天,母親便問阿豐:
「妳是否願意削髮為尼?住在一座非常、非常小的寺裡,裡頭有非常小的佛堂,和非常小的佛像。我們也會住在附近。你要是願意,我們還會請僧人教妳佛法。」
阿豐答應了,她要求了一件極小的尼姑裝。母親卻這麼告訴她:
「尼姑也許會希望萬事化小,但唯獨衣裳不然。她必須穿上大件的尼姑裝,這是佛家戒律。」
於是阿豐被說服,穿上與其他尼姑一樣的裝扮。
四、
他們為阿豐建了一座庵寺,就位於某塊空地上。由於過去曾有另名為阿彌陀佛寺的寺院坐落此處,這座庵寺因此也同樣被稱為阿彌陀佛寺,供奉阿彌陀如來與其他佛。寺內有一座非常小的佛堂及小佛具。也有放上小本經文的小誦經桌,及小屏風、鐘及掛軸。阿豐在雙親過世後便長居此處,大家都叫她「阿彌陀的比丘尼」。
寺門前不遠處有一尊地藏王佛像。特別的是,這尊地藏王能夠救助病童。佛像前總可見人擺供著小米糕,代表著為某些病童祈願,而小米糕的數量則代表病童的年紀。米糕通常只有兩、三塊,很少會出現七或十塊。阿彌陀的比丘尼悉心照料著這尊地藏王佛像,日日奉上薰香及園中花朵。有座小庭園就在庵寺後方。
每天早晨化緣結束後,她常坐在一架非常小的織布機前,織著小到無法穿著的衣裳。這些衣裳總被某些明白她背景的商家買下,他們也會回贈她非常小的杯子、花瓶,以及放置在她庭園中那些奇形怪狀的盆栽。
她最大的快樂莫過於有孩童的陪伴,而她身邊也總不缺乏。日本孩子的童年大多都在寺院中度過;而此地許多孩子的快樂時光,也都在這座阿彌陀佛寺中度過。這條街上的母親無不樂意讓孩子來此玩耍,但會警告他們不可嘲笑那位比丘尼。「雖然她有點奇怪,」她們會如此告訴孩子:「但那是因為她也有過孩子,只可惜過世了。這種痛苦對母親來說實在太沉重,所以你們一定要乖乖的,也要尊重她。」
孩子們的確十分乖巧,但對她的尊重倒是差強人意。他們知多於行,總叫她「比丘尼さん」,親切地向她打招呼,其他時間就只把她當成自己人。他們還會和她玩遊戲,她則用極小的茶杯端茶給他們喝,為他們做了一堆大小有如豆子的米糕,也為他們的玩偶編些棉質或絲質的小衣裳。對孩子們來說,她就像是個親姐姐。
孩子們每天都和比丘尼玩耍,直到過了嬉鬧的年紀就不再來此,開始苦悶的工作人生,成為孩子們的父母,並將自己的孩子送來這兒。孩子們喜愛比丘尼,就像自己的父母過去那樣。比丘尼與那些看到佛寺落成的孩子玩耍,和他們的下一代、下下代,一直持續。
眾人很留心她是不是缺了什麼,儘管她自己都沒察覺。大家提供的物資總多過她的實際所需。她也因此能慷慨地對待孩子們,餵養些小動物。鳥兒在寺裡築巢、在她的手上覓食,竟也明白不可降落在佛像的頭上。
在比丘尼的葬禮過後幾天,有一群孩子來我家拜訪。有個九歲女孩代表大家向我說道:
「先生,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剛過世的比丘尼。有人已經為她建了一座非常大的墳,那墓碑真的很雄偉,可是我們還想為她蓋一座非常非常小的墓,因為她以前陪我們的時候,常說想要一座非常小的墓。如果我們籌到錢,那個石匠答應會為我們蓋一座漂亮的小墓碑。所以我們覺得,也許您可以慷慨贊助些什麼。」
「當然沒問題,」我說:「但你們現在就沒地方可以玩耍了。」
她微笑地答道:「我們還是可以在阿彌陀佛寺裡的廣場玩。她就葬在那裡。她會開心地聽著我們嬉鬧的聲音。」
試閱(二):〈在火車站〉
明治二十六年 六月七日
昨日一封捎自福岡的電報上寫著,一個鋌而走險的重刑犯在當地被捕,今日會被移至熊本接受審判,而列車將於中午抵達。熊本的警察已前往福岡押解犯人。
四年前,一個壯碩的盜賊在相撲町夜闖空門,威脅並綑綁屋主,同時奪走許多值錢物品。警方抽絲剝繭之下,二十四小時內他便束手就擒――他甚至還來不及變賣贓物。但就在押送警局途中,那盜賊突然掙脫束縛,奪劍殺警後逃逸。直到上周都沒有這個盜賊的消息。
後來,一名熊本警探恰巧造訪福岡監獄,在眾囚犯之間他看見一張臉孔。他依稀記得四年前曾替這張臉拍過照片。
「那人是誰?」他詢問守衛。
「是個盜賊。」守衛回答道:「冊上登記的名字是草部。」
警探走近那盜賊,說道:「你不是草部。野村貞一,你因為謀殺罪被熊本警方通緝。」最後,那位重刑犯坦承一切。
我與一大群民眾想目睹列車抵達,在站前簇擁著。我原先預期會見識到群眾的怒氣,甚至擔心出現暴動。那名遭殺害的警察甚受村民喜愛,他的親友肯定也在人群中。熊本人可不是好惹的,我本以為會看見許多值勤員警,但我預期錯了。
列車在一如往常的嘈雜及匆忙景象中停下,旅客穿著木屐喀啦喀啦地快速走過;男童叫喊著,販售日文報紙及熊本檸檬水。人群在柵欄外等了將近五分鐘,隨後警官推著犯人現身門外。低著頭的人犯是個看似狂放的壯漢,雙手被綑綁在後。他和警衛佇立門前,群眾爭相目睹,但現場鴉雀無聲。隨後,警員喊著:
「杉原女士,杉原おさび,在嗎?」
「是!」一名站在我身旁、背著男童、個頭略小的女性答道。隨後在眾人催促下往前走。她是死者的遺孀,那背上男童也就是死者的遺腹子了。圍觀群眾在警察揮手下,朝後退了幾步,這才騰出一塊空地來。在那空間中,遺孀、男童和謀殺犯面對面站著。四周一片死寂。
這時,警察沒對著婦人,反而向男童開口。他的聲音雖小,卻清楚字字句句皆可聞:
「小朋友,這就是四年前殺害你父親的人。你那時尚未出生,還在媽媽肚子裡。你現在之所以沒有爸爸疼你,全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看著他(此時警察用手抓著犯人的下巴,兇狠地逼著他抬頭面對)――小朋友,你好好看著他!別怕,沒錯,這很痛苦,但這是你的責任。看著他!」
越過母親的肩,男童瞪大雙眼直盯著犯人,彷彿十分驚嚇,接著開始嚎泣。淚水奪眶而出,但他仍持續乖乖地看著――看著――看著――直視那張畏怯的面容。
眾人此時彷彿停止呼吸。
我看見那犯人的五官開始扭曲;我看見他倏然跪倒在地,儘管腳上仍有腳鐐。他的臉撞向地面,帶著悔恨情緒、痛徹心扉地嘶吼著:
「請原諒我!原諒我!小朋友,請原諒我!我不是因為怨恨才殺了你爸爸,而是因為害怕。那時我只想逃跑。我的行為非常非常惡劣,對你犯下了難以言喻的大錯!如今我只能以死謝罪。我願意一死,我樂意一死!小朋友,大發慈悲,饒了我吧!」
那男童依舊隱隱哭泣。警察拎起顫抖著的犯人,啞然失聲的眾人紛紛往左右挪出一條通道,讓兩人經過。接著,十分突然地,圍觀的群眾開始啜泣。當曬得黝黑的警官經過我面前時,我看到一幅過去從未見過的景象,這畫面或許我再也見不著。那是一位日本警察的淚水。
眾人散去,獨留我沉思著這不可思議的道德場景。這是一場堅定卻令人心生憐憫的審判,藉由顯示犯行後果的悲痛景象,迫使犯人認錯。這當中有人犯絕望的自責,只求在死前得到諒解,也有一群民眾(他們若是發怒,會是全帝國最危險的一群人)能完全理解、為之動容,且滿足於人犯的悔恨與羞恥,並透過對艱困生活及人性弱點的深刻體驗,抱持對罪行的深深悲痛之情,而非憤怒。
因為這帶有強烈的東方色彩,此事件最值得注意之處,在於悔恨的訴求是源自犯人的父愛之情,他對孩子的潛在關愛。這也是每位日本人靈魂當中十分重要的部分。
另外,有一個關於日本名盜石川五衛門的故事。五衛門曾在某次夜闖空門企圖殺人強盜時,被對他伸手微笑的嬰孩吸引,他開始和嬰孩玩了起來,徹底忘記原本的目的。
這並非教人難以置信的故事。每年警方記錄當中均可見罪犯對於孩童的憐憫之情。數月前,本地報紙曾刊載一起強盜殺人的滅門慘劇。有七人在睡夢中遭人殺害肢解,然而警方卻發現,有位男童毫髮無傷,獨自在一片血泊中哭泣。他們發現了一個明顯的事實,行凶者當時必然小心翼翼地不傷害那名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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