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中國醫療史－漢唐之間的健康照顧與性別

房內是一位富貴之家的孕婦，獨自半蹲地架在衡木上生產。房外則是她的公公，陪同來助產的高僧，隔著窗戶教她調息。西元六世紀一個不可思議的分娩故事，先後經兩位士大夫抄錄和轉載。這些男性醫學專家對產婦和助產婦的評價，透露了什麼樣的身體觀與性別觀？遭到品頭論足的女性，又表現了哪些醫療照顧上的能力與特色？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本書從生育文化入手，介紹求子、懷胎、分娩的方法，乃至避孕、墮胎的手段，藉由重建各種醫方及其論述，說明中國婦科醫學逐漸成熟的過程。接著，以乳母與產婆為範例，進一步探討女性作為照顧者，乃至醫療者時，所面臨的待遇、評價與挑戰。最終，期望在一千五百年後的今天，從性別的角度，重新回顧女性參與生老病死的歷史。

李貞德，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碩士，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歷史學博士。曾任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訪問學者、日本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外國人研究員。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教授兼所長。研究取徑與焦點，主要是從性別角度探討傳統中國的醫療文化與法律制度，最近則將視野擴大到近代台灣。

這是一本很不一樣的中國醫療史。

在男性寫就的歷史中，女性永遠是沉默的一群，關於她們的故事，也都是透過男性的視角來敘述，在醫療史的範疇中也不例外。本書一開始，引用了一則高僧助產的故事，在這則故事中，高僧說啊：「這些女人家就愛大驚小怪，產婦一開始陣痛就以為她要生了，拚命叫她用力，結果孩子突地生下來，產婦也暈了過去。這是何必呢？生孩子還是不要找那些女人家幫忙，讓產婦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生產，加上我的指導，就絕對沒問題啦！」想當然耳，這樣的故事定是由男性的角度所記載，然而他們說的是真實的情況嗎？這些助產的女性真的只會越幫越忙，而必須依靠男性醫家的指導嗎？在本書中，作者便企圖解決這樣的問題，試著從這些由男性發聲的歷史中，挖掘出女性的聲音。

這是一本試圖恢復女性聲音的中國醫療史。

 

「Fa─ther!」
「Baby!」
每當我下班回家，進門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父親，便會拉開嗓門、用力地喊他，而他則會微微抬頭、淺淺一笑，俏皮地回應。其實，老病纏身的父親，近來已經耳不聰目不明，若不直接握手或擁抱，僅僅藉由隱約的身影或依稀的聲音，常常難以判斷來者是誰。然而，他的理解力仍佳，記憶力尚存，有時和拜訪的親友捉狹逗趣，有時半夜兀自背誦起唐詩。我附在他的耳邊說：「我要出書了！」他問：「這次寫什麼？」
漢唐之間的健康照顧與性別？在浩瀚多彩的史學領域裡，宛如滄海之一粟，邊緣又邊緣的課題，卻是我在史語所十五年來研究工作的重心。1992年夏，杜老師帶著幾位年輕朋友研讀醫書，嘗試為走到十字路口的社會史尋找骨架之間的血肉。我懷著拓展婦女史的熱情，從觀望到參與，如今回想起來，最關鍵的因素，是建民借了我一套江戶影寫本的《醫心方》。從此，我由生育文化出發，踏上了一條結合性別與醫療的研究之路。師友切磋，相伴成長，富士和增貴學長幾番從史料解讀質疑問難，平一則挾著科學史的犀利多次挑戰。梁其姿、張玨和傅大為幾位教授屢屢邀請我參加跨學科的計畫與討論會，使我有幸接受女性主義的薰陶和醫療社會學的啟發。漸漸地，我筆下的中古女性，從懷胎、分娩、流產、棄嬰的悲苦，走向了關懷救難與醫療照顧的堅毅。2003年，承蒙Hisa推薦，我到京都訪問半年，浸淫在《醫心方》撰成的歷史環境中，回顧滿山遍野的楓紅，十多年的心情與思緒，竟然就成了一本書。
然而，從念頭、文字到書，若非群策群力，難以畢竟其功。本書每一章的原稿，都曾以論文形式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也大多受到國科會的補助。臺灣的學術審查採匿名制，私心雖想一一感謝曾經提點過我的前輩師長，卻無法指名道姓，只能默默致意。不過，對於在計畫執行與撰稿期間盡心盡力的助理，就不能不多說幾句了。黃麗如、鄭雅如、蔡柏盈、余玥貞、謝雅婷、吳佩蓉、曾齡儀、陳曉昀和黃文宏幾位同學，他們不僅蒐集資料、整理校對時細心耐煩，更常以讀者的角度提供意見。與他們合作，令人氣定神閒，見他們或繼續深造、或創業成家，也讓人充滿希望！
其實，本書雛形初現時，我仍抱著為人之母的實驗大夢，以為研究終須落實在人生之中，才有趣味。而後父親進出病院，日益老邁，舉步維艱。透析、換藥、注射與回診，成了家中排定行事曆的基準。原本退休欲享清福的母親，擔負起照顧的主力，同居共爨的我自然肩挑協助之責。元德、利德與為平雖非共同生活戶，卻也不得不調整作息，隨時待命。突然，研究落實在人生之中的自我期許，從生殖科技一變而為健康維護。父親笑呵呵的面容，引人入勝，代替了想像中兒孫的臉！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說：「之所以稱寶，不是經驗老到，而是有如baby！」母親放下捲起的衣袖，攏攏花白的髮絲，笑表同意。

謹以此書獻給敬愛的母親曾桂香女士，以及全天下在家照顧老小的女人。

自序
第一章 導論——從一則高僧助產的故事談起
第二章 求子醫方與婦科濫觴
一、前言
1.生育的壓力
2.所謂「醫方」
二、房中術求子及其養生脈絡
1.房中術求子
2.求子與養生異同
三、草藥求子與安胎
1.醫方中的無子論述
2.草藥求子
3.安胎藥方
四、外象內成的轉胎、養胎與胎教
五、結論：中國婦科醫學之濫觴
第三章 生產之道與女性經驗
一、前言
二、入月
1.服藥滑胎
2.設帳安廬
三、分娩
1.下地坐草
2.助產失理
3.難產救治
四、產後
1.新產安危
2.在蓐保健
五、生產之道的社會意義
1.分娩中的產婦、胎兒與丈夫
2.醫護行為與貴賤之別
3.婦產科發展與助產問題
4.隔離、禁忌與產乳不吉
六、結論
第四章 墮胎、絕育和生子不舉
一、前言
二、「生子不舉」情境多端
三、因產育禁忌而「生子不舉」
1.產孕異常
2.時日禁忌
四、以「生子不舉」節制家庭人口
1.貧困不舉
2.棄此保彼
3.棄殺女嬰
4.生男勿舉
五、「生子不舉」的地域性、方式轉變與時代分布
六、「生子不舉」的懲處與譴責
1.殺子刑律
2.士人輿論與宗教勸戒
3.家庭倫理
七、「生子不舉」的救濟與防範
1.寬政與胎養令
2.接濟與收養
3.墮胎、絕育與人工流產
八、結論
第五章 重要邊緣人物——乳母
一、前言
二、乳母現象
三、乳母的來源、選擇與職務
1.乳母的來源與出身
2.乳母的選擇與規範
3.乳哺、教養與救難盡忠
四、乳母的待遇與評價
1.乳母的待遇和影響力
2.乳母的評價與定位
五、結論
第六章 女性醫療者
一、前言
二、生育文化中的女性醫療者
三、女性治療各種疾病
四、女性醫療者的身分、技術及其特色
五、結論
第七章 危險卻有效——製藥過程中的女性身體
一、前言
二、合藥忌見婦人
三、從月水入藥到女體為藥
四、結論：人藥的性別分析
第八章 男女有別——家庭中的醫護活動
一、前言
二、健康照顧符合女性倫理角色
1.接觸、觀察與衛生保健
2.延醫、調藥與奉湯
3.祈禱、割股與棄保
三、疾病護理乃男子孝悌異行
1.父母唯其疾之憂
2.嘗惡、吮膿、祈禱與割股
3.尋藥之旅
4.以護進醫
5.「衣不解帶、親嘗湯藥」的孝悌典範
四、結論：醫護活動的性別分析
第九章 從域外看中國——《醫心方》及其婦科醫學論述
一、《醫心方》之撰著與傳寫
二、《醫心方》以胎產為婦人諸病所由
三、《醫心方》引《產經》及其「任婦月禁脈圖」
四、「中國醫學日本化」：偏重胎產的婦人方傳統
第十章 餘論——加入性別的中國醫療史
徵引書目
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