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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西藏‧熱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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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西藏‧熱西藏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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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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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關於西藏,一個有著冷的熱情的最最之境
也許,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地球上,
就只有這片土地,可以發現這一種熱情,
姑且,叫它做,冷的熱情。

一種熱愛生命卻沒有被生命之火炙燒的清涼的熱。
是超越了冷和熱之後的和協統一。
是回歸生和死之前,那周遍的生機和宏淵的愛……
是屬於人間的,卻又不只是人間。

一個每天與貪瞋癡為伍的廣告人,同時也是藏傳佛教的修行者;
一場西藏壯旅,一次靈魂淨化;純粹而原始的感動,流轉著……

本書特色

本書文、影相輔,文字精湅充滿感染力,攝影視覺刻入人心,文字透過寫真讓人零距離的感受西藏行旅中的種種,寫真則投過文字的相持,在展演的同時更添意蘊。無論透過文字或是攝影,都讓人對西藏這個神祕之境有另一番不同的感覺。

佛教與西藏的種種,出世與入世的矛盾反差,都以極自然不造作的方式在閱讀的同時滑入觀者的眼底。 如同作者在本書末後記說言,這是一種,旅遊者的心境,在自己的家鄉也保持著的,一種旅遊者的生活境界。

像清風,吹過一田的繁花,細味著和你接觸的新事新物,
清風過後,一物不留。
生活像是在畫一幅畫,
是西藏人所說的,在水上畫的一幅畫。

作者簡介

馮偉賢(阿西)

香港大學文學院畢業。曾浪遊歐亜,組band,開酒吧,不務正業好幾年後進入廣告圈,七年時間任精英廣告公司Grey advertising 行政創作總監。後和友人創辦Metta communications. 目前是香港最大的本土廣告公司。

阿西的廣告别樹一格,膾炙人口和國內外獲奬作品不計其數。經典作品包括CTI超人、香港寛頻、海洋公園哈佬喂、陽光檸檬茶、Fuji camera浪攝流等等……

另一方面,阿西是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碩士,現修習寧瑪派大圓滿法。

攝影簡介

鄔世雄(小黑)

美國East LA College 大學攝影科,1995年成立「Simon photo studio」臺北人像商業攝影,2005年轉戰上海,活躍於兩岸三地。

出身美術專業的小黑,有近20年的人物及商業攝影經驗,曾經服務過眾多知名品牌和藝人。在人物攝影方面,以其獨到的攝影手法和用光方式,履獲好評。

名人/編輯推薦

城邦文首席執行長何飛鵬、資深廣告人、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助理教授曾錦程、台灣知名導演陳宏一、香港大學建築系教授、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教授黃華生 、香港知名電視主播張慧慈、知名創作歌手戴佩妮 聯合力薦本書!(按姓名筆劃排列)

穿越表象的西藏印象
曾錦程
(香港資深廣告人、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助理教授)

阿西說:「西藏是主觀的。」誠然,每個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西藏。阿西的,是白色的。我的,是高反差兼高濃度的。

我從沒到過西藏,即使在年輕揹背囊闖蕩的日子,也從沒想過要去。可是,西藏卻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我頭頂上盤旋。是轉出來的,從砵櫃頂爸爸的唱盤上。起章,總是正道的普通話;結章,必然是怪異的星球語。嗓子,大扺是率真的;歌頌,卻無疑是造作的。這就是我的西藏初始印象了,頗高反差的。

後來,我在《人民畫報》上正式邂逅了西藏。不久,又在書店的畫冊碰上了。漸漸地,常常在旅遊雜誌和報章副刊見面。當然,偶爾還會在新聞報道裡冷不提防地遇到。太陽在那裡,如阿西所言,「像沒有移動過一樣」。EV(曝光值)似乎總低幾級,色彩像被烘烤過一樣,煉出來的藍色是濃的,硃紅色是濃的,黃色也是濃的,連白色都濃得化不開,甚至風也是濃重黏稠的。這個地方,有最神祕的色彩,卻有最剔透的影像;有深邃的智慧,卻有最簡單的生活;有最純淨的笑容,卻有最骯髒的衣服。就這樣,我的西藏印象,得以延續。

西藏,本該走一趟的。沒有這樣做,也許是當初爸爸太熱愛西藏的一切了。到了現在,爸爸雖然依舊熱愛西藏,但已敵不過高山症投下來的巨大陰影。這次我卻認同他老人家了。總之,西藏就是擦身而過了。印象就始終停留在那裡,不思進取了。

然而,今日拜讀過阿西的文字,忽然慚愧起來。原來,不是太陽沒有移動,也不是印象停滯不前,其實原地踏步的,是自己。

阿西似乎有種天生的能力,可領人穿越漫天風沙,來探訪迷失了的人心。他之所以能夠這樣做,也許是不停思索直指人心的道理吧!阿西的廣告作品,每每能穿透僵化的理性教條,和人云亦云的所謂常識,呈現鮮活的人味。這本書,亦反覆印證了這條思路。

他寫道:「在西藏,真的有很多事物都違反了我們的常識,要求你以一顆非常開放的心看待之。其實,常識又算什麼呢?和風俗道德一樣,還不只是大眾的習慣而已。」習慣有好有壞,是幫助,也是阻礙,雖然難改,卻未必會一成不變,都在乎人。常識也一樣。

「正如狼本來是善良的,可以和人做朋友;蝙蝠也不一定吸血,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吃素的,滿和平的。我們的聯想,經常欺騙我們,很多時候會變成偏見,甚至常識。」留意到了嗎?常識隱然比偏見更差,因為常識是會披上羊皮的。

穿越表象,帶出反思,阿西說:「與其說是神祕的習俗,不如說是習俗的神祕吧。習俗的神祕力量,一直支配著我們,是誰在不知不覺中設定習俗?是誰一直在教我們如何生活?教我們吃什麼、穿什麼、喜歡什麼、憎恨什麼……。似乎,我們並不真的太自由。」

又說:「偶爾當我們在欲望的沙塵暴中,被吹得看不見身在何處時,問一問這個問題:『我們真的需要那麼多嗎?』也許會幫助我們撥開風沙,再看見自己也說不定。」

最精彩的是這樣一個描述:「骯髒和神聖,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概念,兩極的感覺。不過,骯髒和神聖,有一個共通點:蔑視世俗。最起碼,不太理會。不理會自我形象、潮流品牌、別人目光,有的是心中的廟宇和篤定的眼神。在磕長頭的朝聖者身上,我看見了骯髒,也看見了神聖。」說的也是,原來穿越了表層概念,就算是南轅北轍,甚至矛盾東西,都可以有個共通處,甚至合一。

阿西不喜歡落入俗套,或迷惑於常識,我相信他骨子裡,是蔑視世俗的。然而,我又必須澄清:他肯定又不是憤世嫉俗的。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狀況呢?我想,就正如他的創作心法吧:既要切題,又要離題。

他是個廣告創作人,也是個大圓滿佛法的修行者,用他自己的說話:「也許,一個創作人和一個修行者都需要一份抽離的熱情,一種熱情的冷。一方面要比任何人都更熱愛世間,卻又不被概念的執著監獄困著,失去了自在。這是一種旅遊者的心境,在自己家鄉也保持著的一種旅遊者的生活境界。像清風,吹過一田的繁花,細味著和你接觸的新事新物,清風過後,一物不留。」

瀟灑得很!如果阿西有聶風那一身造型,肯定有更多的粉絲。誰料這是個高六呎、重兩百磅的大塊頭,活像個丐幫幫主,披頭散髮,皮膚白不到哪去,一身斑駁拼湊的粗布麻衣,闊袍大袖,混在西藏人裡,外觀、內心都有極高的同質性……如此身段,卻好像很輕盈灑脫地遊歷遍人間,到過無數勝景,搞過酒吧,夾過band(組樂隊),曉藏語,懂日文,做過不可勝數的出色廣告,也有一間響噹噹的廣告公司,夠人羨慕的了。假如要進一步攀比他思想裡的遊歷,恐怕有不少人會像人生還未起步,尚在娘胎,當中包括我。

人家一趟西藏遊,便形而下又再形而上,瀟灑走了一回;而我,還待在印象之中,還推說西藏這個印象,一動也不動,豈不慚愧?

突然間,很想去一趟知性旅行。也許是西藏,也許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次人生的旅行。

行西藏行
黃華生
香港大學建築系教授
暨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教授

市面上有許多紀錄西藏旅遊書本,但這本書值得向大家推介。Simon今次到西藏旅遊,是一次用心的旅遊,由內心行於外境,亦由外境觸發心行。因此,Simon在本書圖文並茂讓大家分享西藏所見境事及內心所感受的境界。然而,Simon是如何去心行呢?

要了解一個地方的傳統文化,最根本就是認識這地方的宗教信念。公元八世紀,赤松德贊成為吐番(西藏的古代名稱)贊普(即國王),獨崇佛教,並從印度請來寂護及蓮花生兩位佛學大師,開展顯宗及密宗教法。由這時起,往後千多年的佛教文化便影響到今日。Simon曾學習藏傳佛教及西藏語文,對西藏文化便能作更深層次的體會理解,並闡述於其旅行遊記中。

行行重行行,Simon步入寒冷的西藏。在這裏,物質能源耗盡,所見的是一個受苦的輪迴界;另一方面,金光閃耀的佛像宮殿代表著圓滿的精神領域,這是極樂的涅盤界。但兩者在深層次上,又能相容而無分別。從生死息滅見無常,這無常的現象根源則是恆常的變動,而常變就是憑藉周遍的生機,支持各生命的相續。西藏認為世間一切是地、水、火、風、空五大元素所造成。

這五大又相互融攝,因此一切事物都有一定的生命力。由見珠峰破除黑暗的一絲晨光,感受到山峯都有生命力。在生存相續的過程中,事物適應環境就是適應其相礙緣起,圓滿的適應就是任運圓成。因此,在西藏的獒犬,都是依其業力因緣而顯現的境事,就是生機的自然智慧,表現出來的事物現象。這一切都能觸Simon的心行。

如是,見賣經人、牧羊人、僧人、老婦人等,即是見其如何去適應緣起,發揮生命力。見外形如修道院的雍布拉康皇宮、大沙漠中的桑丁寺、藏十萬佛的白居寺等,亦是見其如何適應相礙緣起的生機。秀麗如江孜山河,晶耀如牛鈴叮噹聲,清幽如桑丁寺的藏香,徹骨如寒氣冷風,如此等等,都是體會生機。Simon行西藏行亦是體會生機之行!

以上是這本書的簡單推介,願讀者亦於這本書作心行。願吉祥!

黃華生 隨筆

一次,宿命的即興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經常要到世界不同的地方。紐西蘭的銀白色貝殼沙灘、冰島的雪與火、日本rainbow bridge、摩納哥的Rothschild’s villa……

在跟不同國家的人交談中,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地方,是此生一定要去的。沒有特別的原因,甚至根本無法解釋,那個地方,就只是一直在心裡,散發著一種仿佛是宿命的吸引力。

「我和丈夫一直都想去秘魯的馬丘比丘古城,」一位英國婆婆跟我說,「幾十年來總是放在心裡,直到我們退休後,終於有時間去了,但是我的丈夫突然急病去世,我還是一個人去了。在馬丘比丘三千米的古城裡,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我和丈夫兩個人在一起漫步……」

當談到心裡的這個地方,每個人的語調,總是帶著一點宿命的色彩。在我的心裡,也一直有這麼一個地方──不丹。

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很想去了,沒有什麼原因,就只是很想去,真的!
二、三十後的二○○三年,我約了小黑去不丹。
那是在劉嘉玲於不丹結婚以前,是在不丹上榜世界十大最快樂國家以前。換言之,那時不丹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非常陌生的地方,也許只有像小黑這類古靈精怪的人,才會有興趣去吧。

小黑是我的台灣好朋友,他是出色的攝影師,強項是時裝攝影。曾經,西門町廣場入口的廣告海報,他包辦了一半,後來去了上海發展。

不過,小黑終究沒能成行。
「去不丹太貴了。政府規定每人每天要用兩百美元,還要轉好幾次飛機,比去歐洲還貴。我們不如一起去西藏,你撰文,我拍照,好嗎?」小黑這樣說。

最後,是我自己一個人去了不丹。

不丹讓我看見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體系。在不丹,一個廣告看板都沒有,真的沒有;而電視台也才開了幾年。對我這個以廣告創作為生的人來說,那可是非常的新鮮。

不丹的物質水平很低,但你不會以「貧窮」這個字眼去形容,因為不丹人是快樂的,擁有一種滿足和諧的表情。他們的教育水平很高,高中會讀莎士比亞;政治是君主立憲制,和英國很相似;環保也做得很出色;經濟系統非常原始,有些鄉村,甚至還在以物易物。

那當然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是共產主義,那是物質水平很低,但精神水平很高的第三種體系吧!
那是藏傳佛教的國度,很純粹的。

回港後,我對佛教產生了興趣。機緣巧合地,我進入了香港大學只開了幾年的佛學研究中心研讀碩士課程;機緣巧合地,有關西藏的科目,我讀得特別好,藏文和藏傳寧瑪派兩科都取得A+的成績。後來,教寧瑪派的建築系教授問我有沒有興趣灌頂,跟隨他的上師。那上師可是佛學界的大師,弟子並不多。我有點怕,猶豫了幾個月,終於鼓起勇氣灌頂去了。就這樣,我成為了藏傳佛教寧瑪派的修行人,修習大圓滿法。

機緣這種事,就是那麼奇妙。尤其後來我發現,幾年前在不丹買的幾本書,全部都是寧瑪派的,而且其中一本還是教導如何實修大圓滿的經典論書呢!

只是,在平日,我還是那個滿口爛笑話、行為瘋瘋癲癲的廣告創作人。朋友聽說我在修習藏傳佛教,都笑我又在說爛笑話……
只是,我的心識,卻慢慢地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小黑的電話
二○一○年底,一個沒有星星的晚上,我在清水灣片場的空地上,接到小黑的電話。當時我正在拍攝廣告中。
小黑問了我一個七年前問過的問題:
「是時候去西藏了吧?」
「好吧!」我答得很爽快,不假思索地。
「你是認真的嗎?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不是七年前就已經說好了嗎?」
小黑也許不知道,旅程,在七年前也許就已經開始了。
「那,什麼時候去呢?」小黑問。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容祖兒經過,模仿我抽菸的手勢,扮了個鬼臉。我抬頭看天,天上沒有星星,香港的天空是看不見星星的,但我看見了白色的西藏。

「最冷的月份去吧。」
西藏是主觀的。每個人對西藏,都有自己的印象。而我心目中的西藏,是白色的。
「好呀,但是你不忙嗎?」
「忙。」我剛剛和朋友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怎會不忙?
「農曆新年去吧,我告假比較少。」我直覺的說。
「不到三個月了,阿西,你是認真的嗎?」
「需要考慮很多嗎?」

不是七年前就已經決定了嗎?
是隨心而為,抑或其實已深思熟慮,很多時候我總是弄不清楚。
我的人生像是沒有劇本,就只經過一次彩排,似乎從來沒有正式公演過;抑或是,其實劇本已經一早寫好……?我不是說過,我弄不清楚嘛!
反正,我喜歡橫衝直撞的精彩,我不怕意外。

x x x

當然,後來我才知道,二月份的西藏,晚上會降至攝氏零下十多度,很容易感冒,甚至肺水腫;空氣中的氧氣再少百分之二十到三十,高大和肥胖的人最易得高山症。

而我,是六呎高、兩百磅的大塊頭,出發前一、兩天,還患上了感冒……

一個每天與貪瞋痴為友的商業廣告人,同時又是一個藏傳佛教修行者,以這樣的眼光,會看見一個什麼樣子的西藏?

本書後記
 
一個問題,一個答案。

遇上形形式式的藏人,和他們閒談,我總會問他們這個問題:
「你有什麼夢想?」
除了那個江孜女大學生,他們差不多全都給我同一個答案:
「就這樣待著也挺好的。」
語氣裡,你可以聽到一種樂天、知足和簡單的快樂。
不過,如果換轉你問一個香港人或者台灣人同一個問題,他告訴你說,「就這樣待下去也不錯」,你可能會覺得這個人沒出息。

為什麼你沒有自己的夢想,你想做的東西,沒有計劃,沒有未來?
你會說,西藏人樂天知足,所以落後貧窮。
但是西藏人也會覺得,你只著眼追逐短暫的東西,不求解脫,而感到悲憫。

我,選擇無言。
我是一個每天與五毒為友的廣告創作人。
我是一個大圓滿佛法的修行者。

像有很大的矛盾,又像不是。
也許,一個創作人和一個修行人,都需要一份抽離的熱情,一種熱情的冷。
一方面要比任何人都更熱愛世間,卻又不被概念的執著的監獄困著,失去了自在。
這是一種,旅遊者的心境,在自己的家鄉也保持著的,一種旅遊者的生活境界。
像清風,吹過一田的繁花,細味著和你接觸的新事新物,清風過後,一物不留。
生活像是在畫一幅畫,是西藏人所說的,在水上畫的一幅畫。

在回程的飛機上,我往窗外眺望。
我好像,從未試過這樣接近,一片雲。
是風的雕刻吧,雲的層次,出現了如藝術品的巧奪天工,精緻地壯觀。
只是,雲的底部卻突然的空無一物的。
在虛空上建造精緻和壯觀?
這不是我一直做的工作嗎?
我對自己笑了笑。
又或許,
或許是,
我一直只是,
只是造著一場夢,
一場帶點淡淡感傷的,美好的夢?

書摘/試閱

我在日喀則市的一間網咖內,
坐在我旁邊的藏族少年,正抽著菸,看港片《古惑仔》。
他非常溫文,還教我如何上網,顛覆了叛逆青少年的刻板印象。
西藏青少年是不是不反叛的呢?我不肯定……

離開網咖,我進了一間理髮店洗頭。

札西‧星期五老是說:「最好不要洗澡、洗頭,很容易會感冒。受不了的話,去理髮店吧。」

這是一間以玻璃和銀色金屬裝修的理髮店,挺現代感的,牆上還貼了韓星的海報。

在暖氣中洗頭,很舒服,只需二十元罷了。

我在享受著現代文明。

日喀則是西藏第二大城市,二十多萬人,是黃教格魯派的發源地。這幾百年,格魯派一直是執政教派,而黃教的大寺、紮什倫布寺就是在日喀則。西藏似乎就只有在拉薩市和日喀則市(好像還有林芝市)可以享受一點現代化的文明。其他的地方,都是樸素得近乎原始的。

抵達日喀則前一晚,落腳在定日縣唯一的小旅館。晚上沒有暖氣,甚至沒有電力。
旅館的小餐室,煲著一大壺水,上升的蒸氣集中在壺上的一條長鐵管中,不停流動。我抱著一隻可能因為看烈日太久而眼神矇矓的黑貓,滿足於生命之間渴望撫貼的皮膚下血液流動的溫暖。

從黃昏,到深夜,在這十八世紀古老的蒸氣暖爐旁,透著遙遠的溫柔。

聖湖的冰河時期
我們是幸運的。
西藏的聖湖,叫羊卓雍錯,簡稱羊湖,是世界上最大的高山湖,好幾年才結一次冰。恰好,我們參觀羊湖的時候,就遇上了羊湖結冰,可以在湖上漫步。

在山上看聖湖,和在湖面上漫步,是截然的兩種感覺。一個是莊嚴壯觀,另一個是如夢如幻。
太陽猛烈的照耀著,而我們卻漫步在冰的世界裡。這是一個不冷的零下世界,冷裡透著溫暖,暖中又帶著清涼。很西藏式熱情的冷,是西藏人那種熱愛生命又沒有被生命之火燃燒的清涼。腳底下的冰塊,像把我們和世俗隔開,站立在一個神聖的境界中。不過,步行了幾步,就聽見不知從哪傳來像是冰裂的微聲,打斷了我那神聖的玄思,肉體好像又要下墜到什麼的地方了……

在羊湖邊,我們真的遇上了一個羊男。是一個趕著一大群羊的牧羊青年。他名叫旺堆,二十三歲,矮小的個子,長期曝曬的臉,灰紅色的,長出了深深的皺紋,像一個中年人。

我問他:「你有什麼夢想?」
他回答:「我喜歡織布。」
西藏人就是這樣。他們沒有不切實際的夢想,比如做一個投資銀行家呀、鋼琴家呀等等。他們的夢想,都是很生活的、很貼近的東西。

也許,生活的本質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也說不定。
也許,不是America dream那種自我膨脹的意識型態的顛倒也說不定。
不過,我們好像已經習慣了生活在西方文化的設定中,而忘掉了純粹。
不知該怎樣解釋,在冰河時期的聖湖邊,聽羊男說他的夢想:「我喜歡織布。」突然給我一種浪漫的感覺,是一種很遙遠、超越了時空、很純白的浪漫感覺。

我買了, 他親手做的香
離開了聖湖,吉普車一路下山,結冰的湖在車窗外慢慢褪去,然後我只看見沙漠。
吉普車一直開往沙漠的深處,灰色的山離我越來越遠,好像將會在遠處慢慢消失。突然面前出現了一個寺院──桑丁寺。

不知道是由於寺院每層樓底比一般的寺院高,還是由於它被孤立在沙漠中心的緣故,桑丁寺顯得格外的壯觀好看。

桑丁寺高高的大門前,有四、五個僧人,正操作著一部簡單的機器,像在製作什麼似的。我趨前去看看,原來他們在做藏香。桑丁寺的藏香是很有名的,分銷全國各地。

設在沙漠中心的藏香工廠,會不會違反了物流的邏輯?
算了吧,香港人!
我們攀上了寺頂,在金色的法輪前面,我看見廣闊的沙漠中出現了龍捲風。那真的是奇景。不過那龍捲風似乎很友善,幼幼的一條小龍,一、二十米高,在廣闊的沙漠自在的遊走,一點都不像電影常見的惡龍。其實,西藏沙漠最惡的是沙塵暴,一旦刮起,就算站在廟頂,也會什麼都看不見。

在寺院的二樓,我們認識了一個小僧人。他在做好像包裝的最後工序。不要想像成廣東工廠production line那種作業模式,他只是把檯面上零零星星的小三角椎形藏香入盒而已,還不時和身邊的僧友談笑。

他叫仁珠多傑,十八歲,來桑丁寺一年了。他說他不喜歡上學校,喜歡做僧人,便跟父母說要出家。他說他現在很開心。當然嘛,不用上學,做自已喜歡的事情,父母又不反對,怎會不開心?

臨走的時候,我跟他買了剛剛入盒的幾盒藏香,他自豪的說:「這是我親手做的!」

白居寺的紅
白居寺是江孜的代表性寺廟。很有風格,簡簡單單的,一間黑色的寺,一個白色的塔。許舜英見了,可能會說:「是川久保玲的黑。」

寺院的黑,其實是特大的布門。
暖和的陽光,悠閒的寺廟,藏式的黑布門隨風微微的飄動。兩個年輕的媽媽坐在廣場,自然的敞開胸脯在餵奶。我在寺院內買了一串觸感粗糙的大佛珠,跟在兩個轉經的老婆婆後面,在寺院的廣場來回。一個康巴的帥哥經過我,往轉經廊。

這是一個很快樂的上午。這快樂沒有宗教性,是屬於人間的。
太陽開始到正頂。我們三人登上白色的佛塔。這個佛塔有十萬個佛像,分佈在佛塔內像山洞般大小不同的佛龕中。我們到了塔頂,遇見了一個紅衣少女和她的小兒子。

「少婦」這詞對她來說,是不合適的。一方面,她很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歲。最重要的是,她有少女的氣質──清純、靦腆和詩意的神情。我們請她讓小黑拍一張照片。起先她不好意思的拒絕了,經過札西‧星期五的誠意哀求,才終於答應。

她手拖著她的兒子,站在塔頂一面白牆的前面。這時中午的陽光很烈,照在牆上反射著刺眼的白,與少女的紅色藏服和像曬傷了的紅色肌膚,強烈地反差著,卻又互相穿透著。噢,很和諧啊!

A picture says a thousand words.
這就是我想說的「冷的熱情」。西藏的「冷的熱情」。
一種熱愛生命卻沒有被生命之火炙燒的清涼的熱。是超越了冷和熱之後的和諧統一。是回歸到生和死之前,那周遍的生機和宏淵的愛。這愛,也是屬於人間的,卻又不只是人間。

我在桑耶, 度過了一個零下十五度的農曆新年。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 在沒有暖氣支援下, 度過的一個零下十五度的夜。(小引文)
我們抵達桑耶,天色已全黑了。

桑耶說不上是一個鎮,只是在公路旁邊的數十間二、三層樓高的藏式平房而已。

以前來桑耶的遊人,就只有桑耶寺旁邊簡陋的招待所可以投宿。我們住的旅館是新建的,只開業了兩年。旅館的設計,和我在洛杉磯拍廣告時住過的汽車酒店,根本上是一樣的。兩層樓高的樓房,像四面牆,圍著中間的停車空地。一下車,便可以逕自回房間。旅館簡單乾淨,沒有多餘的裝飾,燈光微黃,服務員很友善。
我經過二樓昏黃寬闊的走廊,四方形大窗前,背著我的少女,回頭向我微笑。那微笑的背後,是桑耶寺黝黑的輪廓。在少女的微笑和寺院的黝黑中間,是綻放的煙花,很小,很近。

我差點忘記了這是漢族的農曆年三十晚。不過,那藏地零星的小煙花,沒有增添多少節日的熱鬧,反而讓古寺前的人間歡樂顯得更加剎那。

在陝西人的飯館,老闆特地煮了餃子,和我們過年,那是北方的風俗,讓我感受到人間溫暖。不過回到房間,我卻要面對人間真實的冷──飯店沒有暖氣供應。

我穿著羽絨夾克、羊毛褲、羊毛襪,再蓋上兩張重重的棉被,嘗試著睡覺。不過,只一會兒,我便感到腦袋有一種從未經歷過的麻痺,伸手摸一摸頭髮,怎麼像冰箱中年初一吃剩的髮菜蠔子裡的髮菜一樣冰冷。噢,我多大意,忘了戴上帽子睡覺。在零下的空氣中,體溫會從身體任何外露的地方溜走,後果可是很麻煩的。不過,戴上羊毛帽,寒風還是從棉被邊緣和我肩頸的縫隙中鑽進來,像刀子一樣。

我翻來覆去的,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風中,和小黑斷續的咳嗽聲中,我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人的身體的適應力,真的很奇妙。

 我在造夢嗎?(小標)

從飯店徒步到桑耶寺,天還未全亮。在寺旁的招待所,喝著酥油甜茶,等待寺院開門。揚聲器播放著誦經的歌聲,慢慢的,歌聲混和了艾草燃燒的香味,我知道,是時候可以進去寺院了。

噢,桑耶寺,我曾經作過一個夢,一個人蹲在桑耶寺頂,金色的法輪和鹿兒的後面,天上的銀河閃耀著永恆的光。

現在,桑耶寺就在我的前面。那一千多年前的crossover建築,第一層是藏式,第二層中國式,第二層印度式,象徵著三位建築者──藏王松贊干布、漢人皇后文成公主、印度僧人寂護大師建寺的虔誠。

寺院的入口,夾道整齊的是兩排討錢的貧窮婦女和孩子。我們一邊布施,一邊進寺。
整個西藏,桑耶寺是我最魂牽夢繫的地方。不光是因為它的歷史,還有寂護。

我對寂護大師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我的佛學碩士論文就是研究寂護的。他是印度佛教後期的邏輯因明大師。他的邏輯是溫文的,甚至可以說是漂亮的。可惜的是,他的經論沒有同期的古漢譯本。

一進桑耶寺大殿,第一眼看見的,正正是寂護的雕像。很生動地,那intellectual look的表情,淡金色的學者風範。我很自! 然的做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拜,以示尊重。

他的旁邊,是蓮花生大師的金像。就是他們兩人把佛教帶進西藏。寂護大師是顯學,蓮花生大師是密宗。
可能是由於天還未全亮,寺內的光線很暗。不過,僧侶已開始誦經了。幾十個僧人,坐在一排一排整齊的沈色古木前,木上面放著長方形昏黃的經書,正搖擺著身體在誦經。在寒冷中,他們穿的不多,只是披著一襲藏紅色的僧袍,裡面還可以看見紅色黃邊夾衣那外露的整條手臂。究竟是誦經的節奏,還只是寒冷的哆嗦,令他們旋轉地搖動

身子呢?
寺院內的光線,主要來自兩個源頭:酥油供燈的燭光和斜照的淡黃晨光。不過,晨曦的淡光斜照,似乎更具有宗教性。

寺院七、八米樓高的佛殿,掛滿了五彩金黃的寶幢,從二樓斜照進來的昏黃晨光,穿過空氣中飄浮的微塵,似乎每顆微塵都反射著光蘊,融和著誦經的咒音,掀動我深層的某種神聖的悸動。

在土耳其的紫色蘇菲亞教堂、義大利的聖彼得大教堂,你都可以感受同樣的悸動,無論你是哪一個宗教的信徒。彷彿人類的深處,就是有某種宗教性的弦線,等待著一次靈性的牽動。

桑耶寺的正堂,端坐著四、五米高的佛陀! 釋迦牟尼金像,左邊是四大菩薩,右邊是四大天王。人物是一樣的,但造型就跟漢地的不一樣。佛教重視的是「覺」,佛像只是一個符號,是世俗的一個相、一個建立,所以佛像的造型會融合不同文化和時代的特色,像是不同的翻譯文本。

希臘的佛、印度的佛、中國的佛、男身的、女身的、夜叉的……,林林總總;印度傳來的不二法門、中國禪宗說的無相而相、西藏說的大圓滿大手印……;在桑耶寺,我感受到的,是一種不能言說的悸動,慢慢地忘我起來。
 
西藏狗的生死書(小標)
 
佛教把所有的生命體稱為「有情」。有情基於過去的業力,分別居於六道。上三道是天人、阿修羅和人類;下三道是畜生、餓鬼和地獄。西藏人認為,在畜生道中,最接近人道的是狗,所以西藏人對狗的態度是特別親切的。

在這次西藏的旅程中,我就認識了一隻擁有人的眼神的狗。牠長了一身全白的長毛,一點都不骯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尖尖的鼻子,眼神是矇矓的,像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似的。牠一見我們就像老朋友一樣,非常的親切。

我們是在路邊的一個小鄉村遇上牠的。當小黑在拍照的時! 候,牠就用後腿蹬直,站起了身子,右手靠著小黑,左手在空中揮動,像指導著小黑,哪一個是最好的拍攝角度一樣。我們走的時候,牠傻勁的要鑽進我們的吉普車。開車後,還在後面跟著跑。車行了幾百米,發生了故障,停下來修。牠卻從老遠跑來,把頭柔柔的伏在我的臂彎中,在那一刻,我覺得已經和牠結了緣,可能在下一生,牠會是我的鄰居、同學,或者是同事,會說一些爛笑話,我買彩票輸了,牠還會安慰我呢!

一會兒,牠抬頭,望向很遠的地方,在無雲的藍天下,清風吹拂著白色的長毛,投出了一個形而上的眼神,令人動容,不知是否在想一些生與死的問題。

我不會忘記,牠在我們車後一直追趕的樣子。牠的名字叫小白。
不過,隔一天的清晨,事情卻往另一個方向走。

天還未全亮,兩隻狗突然衝出了馬路,我們的吉普車閃避不來,輾過了一隻。我還記得車子輾過時,那一個令人心裡絞痛的跳動。我沒有回頭看。司機沒奈何的說:「死了。」然後,我看見扎西‧星期五不停的轉著佛珠,不停的念渡亡咒。然後,他打了幾個電話。

幾天之後,談到輾過的狗,他說他心裡還是不舒服。雖然我們不是有意的,不過,他已經打了電話給他! 的姊姊,找一個僧人為狗兒超渡,也叫了每天繞著大昭寺步行八公里的媽媽,為狗兒轉經筒,念觀音六字大悲咒。

西藏人對狗兒生死的尊重,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對的,眾生都有情,都是平等的,一條生命就是一條生命。我們對每一個生命,又是否有足夠的尊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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