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木曾路：尋訪江戶歷史街道，古代日本的現代探索

第一本深入江戶時代驛站風情的旅遊文學
跟隨大名的腳步 遊走日本參勤交代之路
穿山越嶺 超過兩千年歷史的街道景致
透過活潑的敘述筆法躍然紙上
 
木曾道大致位於日本本州的中心位置、坐落在長野縣的南西部。日本中央的木曾川起源——阿爾卑斯的駒之岳（2,956m）和御岳山（3,063m）之間東西約52km、南北約達63km的地區，當地的地形多為海拔差異很大的山岳及山村。

800多年前這裡養育了一代武將木曾義仲。在江戶時代，這裡則是一條重要的街道，由於中山道的開通、這裏人來人往、貿易繁榮、曾經留下了很多歷史古跡。住民在這裏生活居住，而至今景觀仍保持良好的有「妻籠宿」、「奈良井宿」、則是能夠體驗江戶時代驛站一條街的人氣觀光據點。

由於驛站行業的發展、隨之共同發展的還有利用豐富的森林資源而發展的木材産業。這裡特別要提到的是、在豐富的降雨量和涼爽的氣候下生長的「木曾檜」、作為日本神社最高峰的伊勢神宮都使用它做神木而聞名遐邇。利用大自然所養育的木材做成的木曾漆器等傳統的技術一直繼承到現在。

而木曾的象徵御嶽山，自遠古以來即作為山岳信仰的鼻祖而聞名，其優雅風格，是每一個登山者都夢想攻頂的所在。

趁著作者尋訪古木曾路之際，一起去探訪古代日本，這條充滿傳奇的路線，依然保留數百年前的樣貌。木曾路穿過日本阿爾卑斯山中的木曾谷，早在西元前701年就開通。十七世紀，大名及其武士和挑夫每兩年會利用這條道路前往當時的新首都江戶(現在的東京)，這條路的自然美景相當著名，是廣重風景畫的靈感來源，也啟發許多藝術家和作家。作者威爾森在武士哲學方面的翻譯備受敬重，他多次在木曾路上徒步旅行，是這個熱門觀光景點的專家，他的導覽充滿趣味，將木曾路的悠久歷史和學問、文學和藝術的重要性、美食和建築，以及他個人的經驗與讀者分享。

★台灣版特別收錄是歌川廣重跟溪斎英泉『木曾街道69次』浮世繪，以及手繪全彩木曾道地圖

威廉．史考特．威爾森

將傳統日本關於武士文化的讀物譯成英文的一流譯者，暢銷譯作包括《葉隱》(Hagakura)、《五輪書》(The Book of Five Rings)和《太鼓》(Taiko)。他並著有《孤獨的武士》(The Lone Samurai)，是傳奇武士宮本武藏的傳記，以及茶與禪的歷史《真理的唯一滋味》(The One Taste of Truth)。

上木曾
第一章 江戶(東京)

旅行時
不可任性為之
時時抱持憂患意識
反能順心如意
八隅蘆菴

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和日本東京之間的飛行時間，大約為七個半小時，有很充裕的時間來思考接下來的旅程。我計畫獨自一人走完六十英里的木曾山脈，夜宿沿路的傳統客棧，我用這種方式徒步旅行過好幾次，一直都很喜歡，然而此刻我被困在狹小的座位，吃著來源可疑的食物，看著了無新意的電影，左邊乘客的身體佔掉一個半的座位，給予我許多時間質疑這趟旅行是否明智，這位鄰座枕著我的肩膀酣睡，因為在他隔壁坐著更龐大的身軀，似乎無意與他共用扶手，幸好我至少還是靠走道的座位。

睡在我隔壁的這位乘客中途醒來，他說他在軍隊服役，正要前往菲律賓，我問前一個駐紮地在哪裡，他回答是烏茲別克，又說那必定是在歐洲某處，因為那裡的人似乎都在說德文(譯註:烏茲別克位在中亞)。我思索這個有趣的旅行資訊，決定別再吵他，前往馬尼拉的路途遙遠，或許對他來說，那是個位在南美洲的國度。

最後，飛機順利降落在成田機場。沒有人想翻看我歷經風霜的背包，於是我迅速通過海關，買好往東京的急行列車車票，在這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中，我幾度睡著，幾度在晃動中醒來。從漆黑的車窗往外看到熟悉的光景，居酒屋前的紅燈籠，寫著漢字的霓虹招牌，時不時出現的Lawson或Circle K等便利商店。列車最後進入新宿站，我通過迷宮般的廊道，叫了一輛計程車，前往神樂坂。

神樂坂地處山丘，過去是藝妓所在的花街，如今充滿傳統的酒館飯館，來迎合有錢或花錢不眨眼的人們。計程車停在山丘頂上一間橘紅色和白色相間的佛寺前，我付了車費給和藹的司機後，便鑽進對街狹窄的巷道，順著崎嶇的卵石地來到和可菜旅館。一進大門有個小花園，拉開前門跨過門檻，貓咪端坐在低矮的木桌上，小梗犬英勇地吠著衝出來迎接我，走在後面的是客棧女老闆。

和可菜是一間傳統的小客棧，以「寫書旅館」(本書き旅館)著稱，也被稱為作家的客棧。1954年由知名的美麗女星(譯註:木暮實千代)創立，目前經營者是妹妹，今年是旅館營運第六十周年，女老闆(即女將)考慮將旅館關閉，結果遭到老主顧強烈反對，其中不乏小說家、劇作家、電影導演、電視作家等，許多人在幾十年間曾在這裡度過無數時光，書寫名作的同時，也沉醉在清酒和周圍的氣氛中。多年前的某個晚上我曾在這裡寫作，不時聽著附近酒館傳來的微微笑聲，這時突然一陣短暫的震動，笑聲立即停止，然而不到一分鐘又恢復剛才的樣子，人們來到有著古老歷史的這一帶與朋友相聚，喝幾杯清酒，不會被地震這種稀鬆平常的事掃了興致。

還不到深夜，我把背包留在房間(其實有兩間房，一間有六張榻榻米，另一間四個半)，回到來時的小巷弄找東西吃，我在附近發現一家平價烏龍麵店，點了一碗麵跟一小瓶生啤酒，我坐下的時候，沒有發現原來坐在隔壁的也是老外，一位讓人感到愉快的英國年輕人，攢下在出版業工作的積蓄來這裡渡假六天，也是第一次造訪日本。他住青年旅社，打算在東京待三天後，坐夜間巴士去京都，我們用完餐後，走到熙攘的街道上互道珍重。

我對自己說，年輕人才適合搭夜間巴士，接著快步回到安靜舒適的和可菜。我換上浴衣便往浴池走，這家旅館的浴池內有用河石堆砌的階梯，一整面牆上貼了火山岩，這類住宿有為客人提供必需品，包括洗髮精、潤絲精、沐浴乳、幾條薄的小毛巾、牙刷和小管牙膏。我坐在木凳上刷洗身體，一次次將木盆子接滿熱水淋在身上清洗，沐浴完畢，我慢慢沉入小小的大理石浴池中。

一個人的浴池
滿而溢
種田山頭火《行乞記》

日本傳統浴池的水通常相當熱，只能一次一根腳趾頭踩下去。泡完澡起來時全身紅通通像龍蝦，上床睡覺是唯一的選擇。幸好旅館的工作人員趁我泡澡時已經幫我鋪好被褥，我不到十點半就鑽進被窩，短短一分鐘內就沉沉睡去。

每個整點小時，我就因為時差而醒過來，但我堅持繼續躺著而時睡時醒，一面擔心接下來的長途跋涉、我是否能夠勝任，以及體能。之前在浴池時，我仔細瞧了瞧那瘦得可憐的大腿，不知道這雙腿如何帶我通過隘口，走完較長的路程。但一切為時已晚，走不動也得走。

早晨六點半，我再也睡不著，於是起床更衣，快速離開客棧，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朝佛寺對面的Café Volace走去。上班的人潮已經出現，路旁一位女士忙著把要賣得花擺好，Café Volace的客人們很安靜，在帕赫貝爾(Pachelbel)卡農D大調的背景音樂下，穿著得體的上班族有的看報紙，有的盯著iPad和iPhone，這是當今的日本，也是接下來三個禮拜，我不會看到的日本。

喝完咖啡歐蕾，天下起雨來。我買了一把廉價雨傘，過馬路到對面寺廟，捐了100圓香油錢，祈禱平安歸來。我還買了一個小小的老虎御守護身，窗戶後頭的女士收了錢，告訴我這座寺廟是德川家康在1595年即將當上幕府將軍時建造，克拉維爾(James Clavell)的著作《幕府將軍》(Shogun)，就是根據德川家康打造書中人物寅永(Toranaga)。這是座日蓮正宗的寺廟，供奉的卻是毘沙門天，祂是「四天王」也是 「七福神」之一，穿戴盔甲、手持長矛，抵擋佛教的敵對勢力，保護佛法(我希望，祂也保佑獨自行走在古老街道上的人)。

和女士交談之際，老的小的、穿著正式與日常衣服的人們在細雨中步上階梯，他們鞠躬然後祈禱，接著恭敬地扔幾個錢幣到賽錢箱，看來毗沙門今天會很忙。

回到和可菜的路上，我向人行道上的花店買了幾朵花給女將，小狗宣告我的回來，陪我回到客房，早餐已經準備就緒，有烤鮭魚、茄子、菠菜、稍稍煎過的豆腐、白飯、用淡醬油煮的香草、味噌湯和綠茶，排在紅色漆器盤子裡，令人食指大動。

用冷水簡單刮過鬍子後，我再三確認背包裡的東西，安排就緒後，向女將道別，到山丘頂上的The Bronx去喝一杯臨別前的日本飲料，這間店也是我在東京最喜歡的咖啡館。老闆蓄著山羊鬍，顯然經歷過日本的嬉皮歲月，他還記得幾年前我曾來過，在我們的交談過程中，警告我有「兩」個颱風正從西南方朝木曾區域而來，明天很可能會登陸，這可不是甚麼振奮人心的消息，但我還是向他道謝後啟程，招了輛計程車到新宿車站，搭電車到此行的起點鹽尻市，不管天氣如何，都要進入木曾路。

不過首先是出東京的漫漫長路，過去的小漁村，今日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大城市，東京幾乎全是由鋼筋水泥打造的迷宮，大型建築物櫛比鱗次，繁忙的交通，街上永遠擠滿人。然而，我從車窗向外看見小樹林或植樹區分布在各處，包圍著當地的神社或佛寺，那是獻給神明和佛菩薩的綠地，彷彿是要喚起他們源自太古時期的記憶，這些景色讓人想到東京原本是個城郭，逐漸發展而包圍周遭的村落，到處都是結滿橘紅色果實的柿子樹——即使在東京。

須臾間，電車穿越霧靄迷濛的叢山，這些山的林木蓊鬱，正在轉變顏色的樹葉和秋天的到來，把山妝點得煞是亮麗。電車繼續進入甲斐，地形上有點類似盆地，以生產葡萄等水果聞名，也是戰國時代大將武田信玄的根據地，信玄在統一日本的過程中，被槍彈擊中而亡，也有一說是急病而死，在他無能的兒子領導下，跟隨者全部遭到殲滅，如果信玄能活著實現雄心壯志，甲斐可能成為今天日本的首都，而東京(或稱為江戶)將只會是又一個從封建時期流傳至今的城郭。

電車總算進入約七千人口的鹽尻。鹽尻也是古時中山道上繁忙的崗哨城鎮，至今仍留存純正古早的風味，這裡早在繩文時期(西元前11000-西元後200年)就有人居住。我在這裡會下榻朝日旅館，這家旅館有超過百年歷史，過去設崗哨的時期，旅人喜歡在此休息住宿。為了與時俱進，幾年前將三層樓高，以木頭和泥土建造的舊建築物拆除，重建成和式和洋式客房兼具的現代客棧。

來不及預約晚餐，我在下著毛毛雨的昏暗街燈下行走，發現一間新開張的蘋果電腦專賣店，到處布置了萬聖節的裝飾和南瓜，大片玻璃窗上貼著祝我「萬聖節快樂!」感覺相當不協調。日本的一些地方熱中慶祝萬聖節，大人小孩穿著道具服開派對，也給了大人又一個喝酒的藉口，不給糖就搗蛋!日本人確實喜歡節慶，包括現在的聖誕節和情人節也是，不過大部分的節慶都在夏季月份舉行，因此人們必定會開開心心，把新的深秋「祭典」加進行事曆。

晚餐在蘋果專賣店的咖啡館吃了特餐拿坡里披薩後，我上樓到他們的書店，找到一本孔子《論語》的童書，書中由當地藝術家用蠟筆繪製美麗的插圖，儘管會增加行李重量，但這本書可愛到令人難以抗拒，加上我想閱讀，況且途中隨時可以送給遇到的人。

回到旅館房間，我把無所不在的有料色情節目廣告單撇到一邊，坐在書桌前，翻開新買的書。

沒有比隱藏的更明顯，沒有比細微的更清晰，
因此，君子獨處要特別謹慎。
(譯註: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中庸》第一章

孔子的忠告在我略帶睡意的腦子裡盤旋，我爬上舒適的床，也是接下來有一陣子不會再睡到的西式床鋪，明天我將以無比決心展開旅程，需要盡可能地休息。
 

第二章 啟程

旅行第一天，邁開堅定穩健的步履，確保腳已經適應了鞋子。啟程之後的兩三天要經常休息，腳才不會痛。一開始，大家都會迫不及待趕行程，完全不想歇息，但如果你的腳開始疼痛，這趟旅程可有的受了。無論如何，務必從第一天就把雙腳照顧好。

旅行的隨身攜帶物品要極度精簡，不要超過一個小背包的容量。或許你以為你需要帶很多東西，但其實這些東西只會造成麻煩。
《旅行用心集》(1810)，
旅行必殺技的文集

時差和失眠再度折磨我，於是我四點半左右放棄睡眠，打開電視看氣象報告。頭腦清楚的年輕播報員立刻告訴清早觀眾，第二十七和二十八號颱風很可能在幾小時內「包夾」長野縣(以及木曾路)，帶來大量降雨。此外，福島外再度發生規模七級地震(非同小可)，針對東北海岸發布海嘯警報。

所以說，或許「大量降雨」反倒是我最不用擔心的。

關上電視，我回到孔子的教誨，看到這一條: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智者樂、仁者壽
(有智慧的人喜歡靠近水，仁慈的人喜歡靠近山，有智慧的人好動，仁慈的人好靜，有智慧的人過得快活，仁慈的人長壽)

木曾有很多水(中國古文的水是指河)和山，所以智者和仁者應該都會優游自在。

早餐在餐廳吃，朝日旅館屬民宿性質，四位早起的鳥兒在另一桌吃早餐，但他們邊吃邊忙著看報，我也就沒跟他們聊天。早餐有一片蠻大的烤鮭魚、溫泉蛋、一盤魚輪(管狀的魚膏，口感紮實如鬆餅，真的很好吃)、菇類和豆腐、一碟子切好的生菜和一顆梅干(鮮紅色的醃梅)，附上條狀海苔的白飯、綠茶然後咖啡。吃下這些，我就可以準備上路了。

我回到客房重新打包背包。雖然理論上我擁護史蒂文森(Stevenson)的「輕裝旅行」名言，但是精簡過的打包清單，還是包括刮鬍工具包、小針線匣、旅行鬧鐘、阿斯匹林、安舒疼(Advil)、維他命、裝有OK繃和新黴素的小型急救箱、牙刷牙膏、小剪子、迷你型手電筒、手持式鏡子、五件長袖汗衫、六條內褲、替換用的襯衫跟牛仔褲各一、三雙羊毛襪、一雙襯在羊毛襪裡的絲質襪、一件新買的斗篷、寫作用的文具，以及日英字典、英日字典和漢日字典各一本。對了，還有新買的孔子教誨書。

早餐花了太久時間喝咖啡，到車站才發現前往此行真正起點日出鹽的本地電車剛開走，下一班電車最快也要等兩小時，既然到日出鹽的計程車資不太貴，我決定不等下班電車，計程車司機是當地人，對這一帶很熟，他似乎蠻樂見我這趟旅行，給了我一張很棒的步行地圖，跟我口袋裡的一模一樣。車子在雨中經過羊腸小路，我們聊了一點歷史和木曾路的美，他走過好幾次。我告訴他，這是我第四次徒步旅行，他點頭微笑表示贊同。「歩き飽きることを知らないね。」——怎麼走都不會膩的，對不對?

經過二十幾分鐘，這位新朋友將車子轉進窄小如巷道般的舊中山道，讓我在通往日出鹽火車站的路前方下車，說是火車站，其實就只是三面包圍，有頂蓋的遮蔽物，底下放了一張長凳。他擔心下雨，但我說我是有備而來，請他放心，他在猶豫中把車子開走後，我花了二十分鐘，搞清楚該怎麼打開新買的斗篷，遮住身體和背包。

日出鹽是個小鎮，從以往的崗哨鎮「本山」走到這裡只需幾分鐘，住家稀稀落落，在我對面的主幹道有一間大型加油站，我所在的是一條較小的路叫做木曾路，也是中山道的核心。小車站前那條路的路邊，還有一座古代的一里塚，高約二點五英尺，標註這裡距江戶(現代的東京)有六十一里，距京都七十一里。

根據1805年版的《木曾路名所圖繪》，「木曾路沿路有許多店舖販賣各種獸皮，尤以贄川和本山 (亦即日出塩) 之間最多。很多人向過路的旅人兜售熊肝，務必小心。」1802年大田南畝的《壬戍紀行》中，寫道:「日出鹽的商店區有販賣熊皮，但以東沒有〔像這樣的毛皮了?〕。」

古代中國和日本認為熊膽能治許多疾病，無疑是基於熊的強大生命力，且將肝臟視為身體所有器官的大將軍，控制神經系統和感知，這個區域仍有為數眾多的小黑熊，我在日出鹽和贄川之間遇過兩次，牠們都是看了我一眼就跑進溝壑中，熊的視力很差，不知是不是因為把背著背包的我看成一團模糊的黑影，誤以為是超大的熊。熊的研究學者皮卡克(Douglas Peacock)寫到他在黃石國家公園多次遇到灰熊，他將雙臂抬起至臀部以上一英尺左右以虛張聲勢，結果奏效。或許我的背包也幫了忙，但這伎倆可不能保證一定有用，因此我不建議對它抱太大的期望。

這次我沒看到熊，但風雨一前一後到來，把沒有被斗篷遮蔽的部分淋得濕瘩瘩。不到一小時，我就來到標註木曾路真正起點的石碑，上面刻著「これより南木曽路」意思是「從這裡往南，木曾路」。這裡開始的山愈來愈逼近道路兩側，山谷更深邃，旅人每邁一步，就為眼前的氣氛震撼不已。島崎藤村在小說《黎明前》(夜明け前)，寫到生活或來往於木曾的人熟知的情景。

木曾路全程穿山越嶺，有些路段挨著巨石峭壁，有些沿深邃的木曾河河床前進，還有些地方是繞山麓陵地蜿蜒起伏，進入山谷。就這麼一條路，穿透深林區。

已經是十月下旬，但樹葉才開始在山邊轉紅，暗示在不久後，令人驚艷的色串將遍布各處，楓樹等落葉樹的紅色、紫色、黃色、棕色，間或綴以柏樹、松樹和柳杉的綠。各處柿子樹叢光禿禿的枝幹上，垂下滿滿橘紅色的果實，煞是醒目，這時奈良井河時而出現眼前，時而消失在我右邊的深谷中，在這裡僅僅是從木曾駒岳傾洩而出的急流，卻成為日本最長的河川，最終跟另外三條河匯聚，在越後交界成為信濃川，流進日本海。不過，木曾北端的奈良井河狹窄以致被秋天的樹葉遮蔽，只有暗自發出的汨汨水聲，提醒旅人這只是起點，河和旅人都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從日出鹽開始的木曾路沿國道十九號公路一路前進，直到第九個崗哨鎮三留野，1800年代末至1900年代中，建設交通運輸的時期，讓高速公路和JR中央線經過木曾谷是挺方便的，幾乎沒有考慮到這一帶在歷史和景觀上的重要性。想到這裡時，卡車在我身旁快速通過，颳起一陣狂風把我頭上的帽子吹落，我回頭追帽子，斗篷在風雨中飄啊飄。

經過一小段傾斜的路面，木曾路急轉直上一條狹窄的小路，進入名叫片平的村落，這裡有一座建造於1575年的禪寺，有著蠻浪漫的名字叫鶯着寺，意思是「夜鶯到來的寺廟」。我到處逛了逛，看不到跟傳統佛寺有一點相似的地方，最後我按了這附近幾間房子其中一間的電鈴來問路，一位面帶微笑，頭髮花白的男子拉開拉門，他撐傘和我走在細雨中，替我指方向。幾步路外的小台地上有一間看似民宅的建築物，門上掛了一個木招牌，入口旁邊有幾個小型石碑，隱約猜得出這間屋子是用來做甚麼的，帶我過來的先生說，住持每個月只開車到這裡一、兩次，又說鶯着寺的名字跟這間廟背後的梅山有關，在日本，將梅子和夜鶯組合饒富詩意，俗話說「好比夜鶯發現梅子」(鶯の梅見つけたよ）是指梅子是合宜且令人想望的東西。（譯註:原文應是「梅に鶯見つけたよ」日本人將松和鶴、梅和鶯連在一起，前者作為不老的象徵，後者代表春天的到來。）

地藏是保佑兒童、小動物和旅人的菩薩，祂的木雕像被供奉在廟裡。地藏被尊為菩薩，穿梭於六道中——地獄、惡鬼、畜生、人間、修羅和天——指引眾生迷途知返，回歸佛法。地藏通常被描繪成手持錫杖，杖頂有六個鐵環，用這根錫杖敲開地獄之門。鐵環會隨著祂走路而發出叮噹聲響，向小動物告知祂的到來，提醒牠們小心別被踩到。可惜這座廟的入口上了鎖，這裡的地藏將繼續成為一個謎。

我深深一鞠躬告別，那位先生放下雨傘向我回禮，我繼續行程，村落邊緣有一尊古老的馬頭觀音石像，這是保護動物(特別是馬和牛)的神明，觀音是慈悲的菩薩，古時以馬匹精良著稱的木曾谷，各處可見馬頭觀音。

被地衣覆蓋的道祖神像，是以老先生和老太太的形象呈現的神祉，像地藏一樣出現在路邊保佑旅人，經常遇到這些古老的神明令人開心振奮，也為獨行的人提供某種形式的陪伴。

最後，這條路轉了個彎進入國道高速公路，這時山脈逐漸逼近路的兩旁，感覺路好像會突然閉鎖。短短幾分鐘，我穿越主幹道，走進崗哨城鎮贄川。

所花時間:
日出鹽至贄川宿:八公里(4.8英里)。2小時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