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二版)

靈魂是永恆的、智慧是永恆的、

傅佩榮

美國耶魯大學哲學博士，曾任比利時魯汶大學、荷蘭萊頓大學講座教授，臺灣大學哲學系主任兼研究所所長，現任逢其原書院院長。

傅佩榮教授擅長以深入淺出的方式講述哲學，讓哲學融入生活中的講學方式，深受學生和讀者歡迎，在研究、寫作、演講、教學都有卓越成就。著作、翻譯超過一百本書籍。

自　序

無論在任何脈絡中，只要看到或聽到「柏拉圖」的名字，我們就知道所談的必與人類理想有關，代表了心靈對真善美的追求，因而值得用心傾聽或仔細閱讀。默記幾段柏拉圖《對話錄》中著名的語句，並且適時予以引述，就足以證明一個人受過良好的教育了。

有了柏拉圖這樣的學生，蘇格拉底不必親自撰述，就可以留給後世豐富的哲思與生動的典型；有了柏拉圖這樣的老師，亞里斯多德可以自由探討真理，在巨人的肩膀上放言高論，進而共同奠定西方文化的基礎。如果沒有這三位師徒的努力成果，我們將無法想像希臘精神的面貌，而柏拉圖正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柏拉圖的生平，正逢時代與心靈的動盪局面。以時代而言，希臘城邦的聯軍打敗了入侵的波斯大軍，隨後爆發了雅典與斯巴達爭奪城邦領導地位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前後綿延二十七年之久。柏拉圖在此一戰爭的第四年誕生，由於戰場不在雅典，所以他的成長與教育未受影響。但是，特殊的家世背景依然使他深刻體察政治現實中人性的脆弱與無奈。再以心靈而言，柏拉圖原是才華洋溢的文藝青年，二十歲時見識了蘇格拉底「愛智」的精采表現，矢志終身做個愛智者，亦即後來所謂的哲學家。當時的思想界有兩大潮流：自然學派與辯士學派；前者醉心於解釋自然世界，忽略人生問題；後者認為人間價值皆為相對，沒有什麼客觀的原則與共同的理想。處於獨斷主義與懷疑主義的狂瀾中，蘇格拉底以輕鬆、機智的語調，展現了邏輯推理的極致與價值世界的恒定。柏拉圖繼志述事，構作一套「理型論」，成就了西方第一個完備的哲學系統。

「理型論」的要旨是：肯定理型為客觀而真實的存有。「理型」又是什麼？第一，它是「理性所對的典型」，因此既非感官或想像可以觸及，也不是世間所見的不完美個體。由此亦可知其中文譯名何以稱為理型。第二，它的應用範圍主要是在價值層面，如真、善、美、正義、勇敢、節制等；然後，為了普遍涵蓋的緣故，才推延到自然界的個體上。但是，通常質疑此說的人，首先想到的往往是「理型在哪裏？」或者「人、牛」之類的理型。若有類似的念頭，不妨轉而請教亞里斯多德。不過，人生的各種高尚價值，難道就沒有安頓之道嗎？

理型論的用意即在於此。柏拉圖《對話錄》之所以採取對話方式，目的是要突顯心靈的特色：既能互相開顯，也能向上嚮往。由對話進展到「辯證」，再不斷提升與超越，最後可以遨翔於價值充盈的境界。沒有這樣的上迴向，就不可能在下迴向投入現實世界時，依然保持熱忱與純潔。以此為前提，我們才能正確了解柏拉圖對藝術、教育與政治的論述。我們也才不致於排斥他對靈魂、愛情、快樂的見解。

有關柏拉圖的研究很多，這是不難想像的事。目前可以取得共識的，大概是認定《對話錄》中的二十六篇是真作。談到思想內容的詮釋，恐怕永遠免不了爭議。做為靈感的泉源，柏拉圖這種角色扮演得非常稱職。因此，如何提供一本平實而淺近的入門介紹，確實是一大挑戰。我在1986年接受傅偉勳先生邀請，答應為東大圖書公司寫《柏拉圖》時，固然是出於一時衝動，同時也因為自己剛剛譯完柯普斯登的《西洋哲學史（一）》，有一些資料可以參考。然而，這十二年來我的治學重點都在儒家，只是心中從來不曾忘記《柏拉圖》的稿約。現在，這本書總算編寫完成，我執意用「編著」一詞，是因為當初心中想的是入門介紹的書，所以取材時參考外文資料，費心於譯述之處極多。不過，對於本書之章節安排與全盤構思，不論好壞，仍應由我自行負責。從答應寫書到交稿，拖了十二年，實為始料未及。這不只是時間問題，還有能力問題。在學術界，沒有研究就沒有能力，這是我學到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