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我們正處在阿拉伯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從二〇〇〇年至今,中東歷經了兩次轉變時刻:2001年911恐怖攻擊事件引發美國的反恐戰爭與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革命。這兩起劃時代事件不僅界定二十一世紀中東的輪廓,至今也仍深刻影響我們。
◎國際中東史權威、暢銷書《鄂圖曼帝國的殞落》作者扛鼎之作。
◎問世十周年,首度在台上市。
◎歷經三次改版,完整譯自最新版本,收錄最新第15章、台灣版作者序。
◎榮獲《經濟學人》、《金融時報》、《大西洋月刊》最佳選書。
◎林長寬(成大歷史系副教授)、梁元禎(中研院史語所副研究員)、趙錫麟(交大兼任助理教授)、鄭慧慈(政大阿拉伯語系教授)一致推薦。
阿拉伯是伊斯蘭教的發源地,也是近代重要的石油產地,
掌握全球經濟動向的阿拉伯人,有過勢力遍及歐亞非三洲的帝國。
20世紀,這裡成為美蘇冷戰的舞台中心,
21世紀更成為美國定義下的恐怖份子聚集地。
他們說……
如今身為阿拉伯人,似乎不是一件幸運的事
自鄂圖曼土耳其攻下君士坦丁後,阿拉伯人告別昔日的榮光,開始在土耳其人的統治下生活。進入十九世紀,阿拉伯世界遭遇西方強權的侵擾: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英法等國擴大瓜分阿拉伯地區;冷戰時代阿拉伯國家被迫在美蘇兩強之間選邊站;後冷戰時期,在美國掌握的單極世界下,他們努力尋求新的生存方式。
自2001年911事件,19個阿拉伯恐怖份子炸毀雙子星大廈後,阿拉伯世界遭受來自西方國家的仇視,繼之而來的是機場的盤纏、懷疑的目光和以打擊恐怖主義為名的軍事攻擊。而2011年原以為是邁向民主契機的阿拉伯之春,卻讓阿拉伯地區陷入更深層的混亂。
長期以來,在當地獨裁政治與西方勢力的操弄下,阿拉伯人在主流媒體的渲染中,成為極端保守、伊斯蘭基本教義,甚至是恐怖份子的代名詞。但在一九八〇年代,部分阿拉伯世界其實也有過相當西化的時期,至於今日封閉保守的刻板印象則是後來的事。這塊在二十世紀衝突不斷,同時也是牽引世界政治經濟波動之地,為何阿拉伯人會從民族主義與阿拉伯主義,轉向伊斯蘭主義?為何他們仇視西方國家?長久以來我們僅能從西方學者的角度去理解。
用阿拉伯人的視角重寫阿拉伯的歷史
本書作者從十六世紀鄂圖曼土耳其人的統治說起,描繪阿拉伯世界如何面對歐洲殖民與現代化的挑戰。透過大量阿拉伯資料,從政治家、詩人、知識份子、平民百姓的口中,我們看到了真正屬於他們的歷史。最新版本更深入討論阿拉伯之春的來由與影響、敘利亞內戰、ISIS的興起與背後歷史陳因。讀者將可理解今日阿拉伯世界的紛爭從何而來,以及未來可以往哪裡去。這是一本書融合嚴謹學術研究和生動的敘述風格,精彩地演繹阿拉伯的樣貌,同時也是認識阿拉伯近代歷史必讀之作。
作者簡介
尤金‧羅根Eugene Rogan
1960年生,現居英國牛津,為牛津大學聖安東尼學院中東史教授。於哥倫比亞取得經濟學學士,在哈佛大學取得中東史博士。目前教授中東現代史,他的重要著作有《鄂圖曼帝國的殞落》,也曾因《鄂圖曼帝國晚期疆界》一書榮獲美國中東研究學會亞伯特‧胡拉尼獎、土耳其研究學會福阿德庫魯魯獎。
作者是目前西方世界少數真正深入理解中東與土耳其歷史文化,但不會立場偏頗的優秀學者。他利用大量鄂圖曼與阿拉伯的資料,重建五百年的歷史,比起一般西方學者大多依賴西方的檔案資料來做相關研究,他的書籍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相關著作:《阿拉伯人五百年史(上)》《阿拉伯人五百年史(下)》《鄂圖曼帝國的殞落:第一次世界大戰在中東》
譯者:黃煜文
一九七四年生,專職譯者,譯有《是邏輯,還是鬼扯?》、《耶路撒冷三千年》、《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教父》與《重返Wabi-Sabi:給日式生活愛好者的美學思考》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尤金‧羅根講述的阿拉伯世界現代史把焦點放在幾個關鍵的推動因素上,例如西方的宰制、民族國家的建立、專制政權的出現、政治伊斯蘭主義的挑戰以及自由主義的追求。羅根不從文化與暴力的刻板印象切入,他認為阿拉伯世界的發展源自於在民族主義、資本主義與全球化時代下,阿拉伯世界內部多重力量彼此競相建構社群感的過程。羅根詳細檢視這段歷史的個人經驗,不僅為這段歷史增添個人向度,也清楚呈現人類生活最重要的一面。這部引人入勝的作品能讓我們清楚了解今日阿拉伯世界的重要性。
——梁元禎,台大歷史系副教授
精心構築的歷史之旅……如果你想了解現代阿拉伯人的面貌以及他們與西方世界的關係,這本書是最佳選擇。
——基什薇爾‧福克納,《遠見》
面對這個複雜而充滿爭議的地區,本書樹立了學術的里程碑。西方學者研究中東的作品汗牛充棟,但絕大多數是從外在的角度觀察。羅根使用大量阿拉伯史料,從阿拉伯人自己的角度講述阿拉伯人的歷史。這是個迷人的故事,而且有幸得到最優秀的史家尤金‧羅根來撰寫它。
——艾維‧施萊姆,《鐵牆: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作者
尤金‧羅根要講述的這段歷史是血腥、多樣而吸引人的,而且讓我們感到羞愧的是,這段歷史經常受到忽略……想了解伊斯蘭世界為何與西方充滿嫌隙,這是一本必讀的指南。
——麥可‧派伊,《蘇格蘭人報》
如此面面俱到的作品相當少見……這是每個人都必須閱讀的作品,對於阿拉伯世界近來的歷史提供清楚、生動而可靠的概觀。
——史蒂芬‧豪,《新人文主義》
終於看到一名認真學者完成的重要新作,書中對於未來舉足輕重的地區做了完整的背景介紹。羅根講述一段權力快速變遷的歷史,而我們很難不被書中洋溢的熱情感動……羅根完成了深刻的歷史作品。他為這個世代做出偉大的貢獻。
——馬克‧艾倫,《字板》
序
導論
哈姆迪在獄中得知突尼西亞獨裁總統倒台。當天是二○一一年一月十四日,宰因.阿比丁.賓.阿里已經統治突尼西亞超過二十三年。這名獨裁者的倒台,哈姆迪在其中扮演不小的角色,然而她不敢跟獄友吐露此事。哈姆迪是西迪布濟德這座小鎮的督察員,她被指控羞辱一名街頭小販,這名小販後來自焚死亡,在突尼西亞全國各地引發抗爭,最終在北非與中東點燃一連串民眾革命,這些革命又稱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
四個星期前,二○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哈姆迪在家鄉的果菜市場巡查。西迪布濟德是突尼西亞一個偏遠的小城,不僅很少有觀光客前往,連政府也不聞不問。四十多歲的哈姆迪穿著藍色制服,身上的肩章與袖標加強了她的權威感,此外她還有兩名男性同事陪同。大多數的無照小販一看到督察員接近就跑個精光,但二十六歲的攤販布瓦吉吉卻拒絕離開。哈姆迪認識布瓦吉吉,她先前已經警告過他,不許在市場附近無照販賣水果。十二月十七日那天,布瓦吉吉堅不退讓,並且指控督察員騷擾與收賄。爭論演變成彼此叫囂,布瓦吉吉護衛自己的手推車,而督察員則沒收這名年輕人的貨物。
督察員與布瓦吉吉的這場影響深遠的爭吵,實際上究竟是什麼情況,說法莫衷一是。這名年輕攤販的朋友與家人堅稱哈姆迪侮辱與掌摑布瓦吉吉(在中東社會,這是個嚴重的侮辱),然後命令她的同事沒收他的水果與磅秤。哈姆迪矢口否認她曾對這名攤販動手,她表示,當督察員上前沒收他的貨物時,「布瓦吉吉攻擊我們而且割傷我的手指」。這些細節很重要,儘管布瓦吉吉的反應很激烈,他的朋友與其他不相關的人依然竭力解釋他隨後採取的行動。1
督察員的做法讓布瓦吉吉氣憤難平。衝突發生後,布瓦吉吉立刻到西迪布濟德市政府討公道,但他不僅未得到同情的聆聽,反而又遭到羞辱與毆打。於是他改找省長,但省長也拒絕見他。布瓦吉吉終於失控。他的妹妹巴斯瑪解釋說,「我哥哥經歷的事,從運水果的手推車被沒收,到被一個女人侮辱與掌摑……這些足以讓他失去理智,尤其沒有任何市府官員願意見他,他無法申訴他遭到的苛待。」
事情發生在正午時分,省長官署周圍的街道擠滿民眾,布瓦吉吉把稀釋液淋在自己衣服上,然後朝身上點火。旁觀者拍下這可怕的一幕,其他人衝上前試圖滅火,但布瓦吉吉身上已百分之九十燒傷。他倒地之後,被人送往鄰近城鎮本阿魯斯的醫院救治。
布瓦吉吉自焚的絕望舉動令西迪布濟德民眾震驚不已。大家都能理解他所感受到的不公不義,一般民眾只是為了餬口而努力維持生計,但政府卻對他們百般刁難。當天下午,布瓦吉吉的朋友與家人臨時起意前往省長官署外,在布瓦吉吉自焚的地方示威抗議。他們朝鐵門丟擲硬幣,叫道:「這就是你要的賄賂!」警察用警棍驅散民眾,但次日卻有更多抗議群眾回到現場。到了第二天,警方使用催淚瓦斯並且朝群眾射擊。兩人遭警方射中重傷死亡。布瓦吉吉的情況則是不斷惡化。
西迪布濟德發生示威抗議的消息傳到首都突尼斯,在這裡,焦躁不安的年輕人口,包括大學畢業生、專業人士與受過教育的失業者透過社群媒體傳遞布瓦吉吉的慘狀。他們把布瓦吉吉想成自己的一員,誤以為他是一名失業的大學畢業生(事實上,布瓦吉吉連高中都沒念完,但他賺錢供自己的妹妹上大學),為了餬口淪落到賣菜為生。他們成立臉書群組,瘋傳布瓦吉吉的故事。一名在阿拉伯衛星電視半島電視台工作的記者得知這則故事。結果,國營的突尼西亞新聞媒體不報導西迪布濟德的騷動,反而是半島電視台報導了這則新聞。西迪布濟德底層民眾反抗腐敗與苛政的故事開始透過半島電視台夜間新聞向全球阿拉伯人播送。
布瓦吉吉自焚事件激起了怒火,民眾開始反對突尼西亞總統宰因.阿比丁.賓.阿里統治下的各種倒行逆施:腐敗、濫權、無視民眾痛苦、經濟上不提供年輕人機會。半島電視台報導突尼西亞的示威抗議使阿拉伯世界民眾感同身受,因為他們身邊也充斥類似問題。賓.阿里執政二十三年,卻未提出任何良策。示威抗議從西迪布濟德開始延燒到其他窮困的內陸城鎮,例如凱賽林、塔拉、曼澤爾布贊因,而後在突尼斯爆發。
突尼西亞城市的緊張情勢升高,賓.阿里不得不做出回應。十二月二十八日,自焚事件的十一天後,突尼西亞總統到醫院探視垂死的布瓦吉吉。原本低調報導全國示威抗議的突尼西亞國營媒體,此時突然大篇幅報導總統探視的新聞,並且在報紙與電視上刊登憂心忡忡的總統詢問負責治療的醫師畫面。布瓦吉吉此時已喪失意識,他全身燒傷,紗布裹得密不透風。賓.阿里邀請布瓦吉吉的家人到總統府,承諾盡一切努力救治他們的兒子。此外,他下令逮捕市府督察員哈姆迪,指控她因掌摑布瓦吉吉而導致這起自焚事件。
二○一一年一月四日,布瓦吉吉傷重不治。突尼西亞抗議人士把這名街頭小販視為烈士,而市府督察員則成了賓.阿里政權的替罪羊。她被囚禁在加夫薩,與一般犯人關在一起,由於民眾大多指責她對布瓦吉吉的死負有責任,因此沒有任何律師願意為她辯護。哈姆迪隱藏自己的身分,不讓同處一室的獄友知道,她宣稱自己是一名老師,因為「掌摑一名小男孩」而被關進來。「我不敢告訴她們真相。」她日後坦承。2
在一月份的頭兩週,示威抗議蔓延到突尼西亞各主要城鎮。警方進行暴力鎮壓,造成兩百人死亡,數百人受傷。不過,突尼西亞軍方卻拒絕聽令於賓.阿里政權,他們不願干涉這場民眾抗爭。賓.阿里發現自己得不到軍隊的效忠,而任何讓步也無法平息抗議民眾的怒火,於是決定退位,並於二○一一年一月十四日逃往沙烏地阿拉伯,他的做法震驚了突尼西亞與整個阿拉伯世界。哈姆迪與獄友從電視上得知發生這樣的大事。突尼西亞人民似乎辦到了不可能的事:藉由民眾抗爭,他們推翻了阿拉伯世界地位數一數二鞏固的獨裁者。
突尼西亞革命衝擊整個阿拉伯世界。各國總統與國王緊張地看著公民行動將他們的同類趕下台。賓.阿里身為「終身總統」並非孤例。利比亞獨裁者格達費從一九六○年開始掌權。葉門總統薩利赫從一九七八年開始,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則是一九八一年,這些人全扶植自己的兒子繼承大位。敘利亞阿薩德家族從一九七○年十一月開始統治至今,敘利亞也是第一個完成家族繼承的阿拉伯共和國。二○○○年,哈菲茲.阿薩德去世,由他的兒子巴沙爾.阿薩德接任總統。阿拉伯世界的分析家推測,如果地位鞏固的突尼西亞獨裁者都會倒台,那麼同樣的事在其他地方也可能發生。3
在專制政權底下生活的阿拉伯世界民眾,對於突尼西亞人的挫折與壓抑感同身受。二○○五年六月,黎巴嫩記者薩米爾.卡西爾遇刺身亡,他在阿拉伯之春之前數年就已經為阿拉伯世界下了「阿拉伯沉痾」(Arab Malaise)的診斷。他評論說:「如今身為阿拉伯人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有些人覺得自己遭到迫害,有些人則是仇視自己;強烈的焦慮使整個阿拉伯世界暗潮洶湧。」這股不安在社會各階層生根,並且蔓延到整個阿拉伯世界,最後引爆二○一一年革命。4
早在阿拉伯之春革命發生之前數年,埃及已經有人動員倡議變革。二○○四年,一群活動分子組成埃及變革運動,這個組織更為人所知的名稱是「Kifaya」(字面意思是「夠了!」),旨在抗議穆巴拉克長年統治埃及而且準備安排自己的兒子加麥勒繼任總統。同樣在二○○四年,無黨無派的埃及國會議員艾曼.努爾成立「明日黨」。他於二○○五年大膽投入選戰與穆巴拉克競選總統,獲得民眾關注,但努爾因此付出高昂代價:他遭受可疑的選舉舞弊指控,被判處三年徒刑。二○○八年,一群精通電腦的年輕反政權人士組織四月六日青年運動,他們在臉書聲援工人爭取權利。到了二○○八年年底,四月六日青年運動的成員已達數萬,其中許多人原本對政治活動興趣缺缺。
無論這些組織如何吸引年輕世代,在二○一一年之前,埃及草根運動完全不是穆巴拉克政權的對手。二○一○年十二月的埃及國會選舉,執政的民族民主黨囊括八成以上席次,然而這場選舉也被認為是埃及史上舞弊最嚴重的選舉。民眾普遍認為年邁的穆巴拉克想透過完全服從的國會為兒子繼任總統鋪路。在幻滅下,絕大多數埃及民眾選擇杯葛選舉,拒絕承認新的立法機構能代表民意。而在選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埃及民眾便從消極杯葛變成積極要求穆巴拉克下台。
受到突尼西亞這個先例的啟發,埃及活動分子於二○一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在開羅市中心解放廣場發起大規模示威抗議。湧入廣場的抗議者數量史無前例,達到數十萬人之多。一波波抗議浪潮構成了一月二十五日運動,橫掃了埃及各大城市,包括亞歷山卓、蘇伊士、易司馬儀利亞、曼蘇拉、三角洲地區與上埃及,全國因此陷入停頓。
在這十八天裡,全世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埃及改革運動挑戰穆巴拉克政權─而且贏得勝利。埃及政府使出齷齪的伎倆。先是釋放監獄囚犯造成恐慌與混亂,然後讓便衣警察攻擊解放廣場上的抗議者,最後發動支持穆巴拉克的反示威遊行。總統的手下使出非常手段,騎著馬與駱駝衝向示威群眾,造成八百多人死亡與數千人受傷的慘劇。但抗議人士意志堅定,不受穆巴拉克政權脅迫影響,抗議者的人數反而愈來愈多。此外,埃及軍方也拒絕支持政府並且宣布示威者的要求具有正當性。
與之前的賓.阿里一樣,穆巴拉克深知沒有軍方的支持就不可能保住自己的位子。如果考量到穆巴拉克本人是前空軍將領,那麼軍方的沉默就更令人感到驚訝。二○一一年二月十一日,埃及總統下台,解放廣場一片歡呼之聲,全國各地也開始熱烈慶祝。近三十年的執政,穆巴拉克看似不可動搖。他的下台充分顯示二○一一年阿拉伯革命將從突尼西亞與埃及延燒到整個阿拉伯世界。
二月十五日在班加西爆發的示威,開啟了利比亞人民反對格達費長達四十一年獨裁統治發動的革命。同樣在二月,沙那、亞丁與塔伊茲也聚集了抗議民眾,要求葉門獨裁者薩利赫下台。二月十四日,麥納瑪的珍珠廣場也出現抗議群眾,把阿拉伯之春帶到了巴林。三月,敘利亞南方城市德拉出現非暴力示威遊行,引發巴沙爾.阿薩德總統殘酷政權的血腥鎮壓,由此開啟阿拉伯之春最悲劇性的一章。
哈姆迪出獄的時候,突尼西亞與整個阿拉伯世界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樣子。哈姆迪最終找到一名律師(一名女性親戚),並且在二○一一年四月十九日的法庭審訊中無罪釋放。她的獲釋正值突尼西亞走出布瓦吉吉悲劇事件的陰影,在賓.阿里政權傾覆之後,準備迎向建立新政治紀元的希望與挑戰。她重新回到西迪布濟德市府工作,但她不再巡查市場。她不再穿著制服與戴著大盤帽,而是穿著便服與纏上伊斯蘭頭巾。從她的新穿著可以看出,阿拉伯世界已從軍事專制體制朝伊斯蘭民主制度新實驗邁進。5
二○一一年阿拉伯革命震驚了全世界。在經過專制政權穩定統治數十年後,前所未見的時代帶來的快速與戲劇性的變遷吞沒了整個阿拉伯世界。阿拉伯的政治板塊彷彿從地質觀察階段轉變成即時連線。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想得到指引的最好辦法還是求助於過去,這個簡單的真理往往被政治分析家忽略。這種狀況在西方很常發生,我們經常貶損歷史的現存價值。如政治評論者喬治.威爾所言:「當美國人說某件事『是歷史』的時候,意思是說這件事無關緊要。」6這實在錯得離譜。西方政策制定者與知識分子如果想了解阿拉伯之春的根源與二○一一年後阿拉伯世界面臨的可怕挑戰,就必須花更多心力在歷史上。
近代阿拉伯民族在國內外經歷各種重大挑戰。他們試圖擺脫外國強權的支配,並且力求改革,讓政府不那麼專制,更能向民眾負責。這些是近代阿拉伯史的重要主題,而這些主題形塑了這本書的寫作。
阿拉伯人非常以自己的歷史為榮,特別是伊斯蘭教興起後的前五個世紀,也就是西元七世紀到十二世紀。這是偉大的伊斯蘭帝國以大馬士革、巴格達、開羅與哥多華為中心宰制世界的時代。你可以主張伊斯蘭教在初期的幾個世紀使阿拉伯人形成一個民族,使用共同的語言(阿拉伯語),阿拉伯半島各部族都來自相同的種族根源,而且絕大多數都信仰順尼派伊斯蘭教。所有的阿拉伯人在回顧早期伊斯蘭時代時都認為那已經是過去的事,當時阿拉伯人是支配世界的強權;然而這段歷史卻讓伊斯蘭基本教義派心有戚戚焉,他們認為阿拉伯人正是在恪守伊斯蘭信仰時最為強大。
從十一世紀末開始,外力的入侵使伊斯蘭世界陷入混亂。一○九九年,十字軍在血腥圍城後攻占耶路撒冷,開啟長達兩個世紀的十字軍王國外來統治時期。一二五八年,蒙古人洗劫阿拔斯哈里發國首都巴格達,居民的鮮血染紅了底格里斯河。一四九二年,天主教收復失地運動(Catholic Reconquista)將最後一批穆斯林逐出伊比利半島。然而開羅仍保有伊斯蘭權力中心的地位,在馬木路克蘇丹國(一二五○~一五一七)控制下統治了相當今日埃及、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與沙烏地阿拉伯紅海沿岸各省的領土。
直到十六世紀鄂圖曼征服後,阿拉伯人才屈服於外國的統治之下。從一四五三年「征服者」梅赫美德攻下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開始,鄂圖曼土耳其人便從這座被他們改名為伊斯坦堡的城市統治他們不斷擴張的帝國。伊斯坦堡橫跨博斯普魯斯海峽,市區橫跨歐亞大陸。雖然鄂圖曼伊斯坦堡是順尼派穆斯林帝國的首都,卻與阿拉伯人的土地相隔遙遠。伊斯坦堡距離大馬士革一千五百公里(九百四十英里),距離巴格達二千二百公里(一千三百七十五英里),距離隔絕整個大陸的開羅三千八百公里(二千三百七十五英里)。不僅如此,鄂圖曼帝國的行政語言是土耳其語,不是阿拉伯語。阿拉伯人於是在異族的統治下走向現代。
過去五個世紀有四個世紀的時間,鄂圖曼人統治著阿拉伯人。在這段漫長時期裡,帝國改變了,統治也跟著改變。在征服後的第一個世紀,鄂圖曼人的統治並不嚴苛:阿拉伯人必須承認蘇丹的權威,尊敬蘇丹的法律與真主的律法(sharia,伊斯蘭法)。非穆斯林少數族群有權處理自己社群的事務,擁有自己的社群領袖與宗教律法,但相對地他們必須向政府繳納人頭稅。從各方面來說,絕大多數阿拉伯人似乎都能平靜看待自己在當時最強大的世界帝國裡所處的地位,就像生活在廣大穆斯林帝國裡的穆斯林一般。
到了十八世紀,統治出現重大變化。鄂圖曼帝國在十七世紀臻於極盛,但在一六九九年卻首次喪失領土於她的歐洲對手,這些領土包括克羅埃西亞、匈牙利、外西凡尼亞與烏克蘭的波多利亞。需錢孔急的帝國開始拍賣國家官職與各省農地做為包稅收入。偏遠省分的豪強藉機兼併廣大土地,累積充足的財富與力量挑戰鄂圖曼政府的權威。十八世紀下半葉,埃及、巴勒斯坦、黎巴嫩、敘利亞、伊拉克與阿拉伯的這類地方領袖對鄂圖曼的統治構成嚴峻的挑戰。
到了十九世紀,鄂圖曼人進行重大改革以平息國內的挑戰與遏止歐洲鄰邦的進犯。這個改革時期產生一套新的規則,包括從歐洲引進的公民身分新觀念。鄂圖曼蘇丹的改革試圖在行政、兵役與稅賦做到讓所有臣民(土耳其人與阿拉伯人)權利與責任完全平等。他們宣導新的身分認同,也就是鄂圖曼主義(Ottomanism),藉此弭平鄂圖曼社會的種族與宗教隔閡。這項改革雖然無法讓鄂圖曼人抵禦歐洲人的入侵,但確實讓中央政府鞏固對阿拉伯省分的控制,在民族主義逐漸侵蝕鄂圖曼在巴爾幹的地位時,阿拉伯省分對鄂圖曼的重要性卻與日俱增。
然而,激勵鄂圖曼改革的觀念卻產生新的國家與社群觀念,讓阿拉伯世界一些民眾對於自己在鄂圖曼帝國的地位感到不滿。他們開始對鄂圖曼的統治感到焦躁不安,認為鄂圖曼的統治是造成阿拉伯人在二十世紀之初生活仍相對落後的元兇。相對於阿拉伯過去的偉大,今日鄂圖曼帝國面對強大歐洲鄰邦的逼迫,領土日朘月削,而阿拉伯人又處於從屬的地位,於是阿拉伯世界許多人開始要求阿拉伯社會改革與尋求阿拉伯獨立。
一九一八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鄂圖曼帝國崩解,對阿拉伯世界許多民眾來說,這是追求獨立與民族光榮的新紀元開端。他們想從鄂圖曼帝國灰燼中復興大阿拉伯王國,而他們也得到美國總統威爾遜呼籲的民族自決所激勵,這出自他著名的十四點和平原則。阿拉伯人最後希望落空,他們發現新世界秩序根據的是歐洲原則而不是威爾遜的十四點。7
英國與法國利用一九一九年巴黎和會將現代國家體系強加於阿拉伯世界(所有阿拉伯地區,阿拉伯半島中部與南部除外),使其落入某種形式的殖民統治。在剛脫離鄂圖曼統治的敘利亞與黎巴嫩,法國在這兩處殖民地建立共和政府。與此相對,英國在阿拉伯屬地伊拉克與外約旦建立空洞的西敏立憲君主制模式【*依循英國國會體制的議會民主制。】。巴勒斯坦是例外,英法不顧當地住民反對,承諾在此建立猶太民族家園,使當地建立民族國家政府的努力化為泡影。
殖民強權在每個新阿拉伯國家建立首都做為政府所在地,並且要求統治者制定憲法,成立由民眾選舉產生的議會。疆界由接鄰的國家進行協商,其劃定往往相當獨斷而且充滿火藥味。許多阿拉伯民族主義分子反對這些措施,他們認為這麼做會分化與削弱阿拉伯民族,阿拉伯民族唯有統一才能重新獲得應有的地位,成為受尊敬的世界強權。然而,在歐洲規則的介入下,唯有歐洲承認的民族國家才能成為具正當性的政治活動者,它們與帝國的淵源不在考慮之列。
殖民時期一項延續至今的影響是民族國家民族主義(例如埃及或伊拉克的民族主義)與泛阿拉伯民族主義意識形態之間的緊張關係。到了一九四○與五○年代,阿拉伯國家開始捍衛他們從殖民統治獨立的地位,各國分立成為定局,但問題是絕大多數阿拉伯人認為殖民時期產生的小民族主義根本不具正當性。對於想在二十世紀讓阿拉伯變得偉大的人來說,唯有大阿拉伯民族主義運動才能提供願景,號召大量群眾為單一目標而努力,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阿拉伯人在當時的強權之間取得應有的地位。殖民經驗使阿拉伯人分裂成好幾個民族,而非單一的民族社群,阿拉伯人至今仍承受這個苦果。
第二次世界大戰粉碎了歐洲對世界的影響力。戰後的去殖民化時期,亞洲與非洲國家紛紛藉由武力從殖民統治下獨立。二十世紀下半葉,美國與蘇聯崛起成為宰制世界的強權,兩國之間的對抗,也就是所謂的冷戰,成了這個新時代的主要特徵。
莫斯科與華盛頓對全球霸權的競爭極為激烈。當美國與蘇聯試圖將阿拉伯世界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時,中東便淪為超級強權對抗的競技場之一。即使在各國追求獨立的時代,阿拉伯世界仍有近半個世紀(從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九○年)受到外國規則(冷戰規則)的限制所操弄。
冷戰規則很簡單:一個國家只能是美國或蘇聯的盟友,不可能同時與兩國建立良好關係。阿拉伯人普遍對美國的反共產主義或蘇聯的辯證唯物主義沒有興趣。阿拉伯各國政府尋求中間路線並且參與不結盟運動,但徒勞無功。最後,阿拉伯世界每個國家都被迫選邊站。
參與蘇聯陣營的阿拉伯國家自稱「進步派」,但西方卻形容他們是「激進派」。這個群體包括曾在二十世紀下半葉經歷革命的阿拉伯國家:敘利亞、埃及、伊拉克、阿爾及利亞、葉門與利比亞。加入西方陣營的阿拉伯國家,如自由派的突尼西亞與黎巴嫩共和國,以及保守派君主制國家摩洛哥、約旦、沙烏地阿拉伯與波斯灣阿拉伯國家,這些阿拉伯國家被「進步派」阿拉伯國家冠上「反動派」的稱號,但西方卻認為這些阿拉伯國家是「溫和派」。結果形成超級強權與阿拉伯人之間的恩庇侍從關係,在這個關係中,阿拉伯國家從各自投靠的超級強權取得軍隊需要的武器與經濟發展需要的援助。
只要這兩個超級強權存在,整個系統就會維持制衡關係。無論蘇聯人或美國人都無法單方面在阿拉伯地區採取行動,因為擔心此舉會引發對手報復。華盛頓與莫斯科的政府官員害怕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因此極力阻止中東擴大爭端。阿拉伯領袖也學到在兩強之間挑撥離間,以投向對方陣營來要脅恩庇國給予更多武器或發展援助。即使如此,到了冷戰結束時,阿拉伯人清楚了解到,與冷戰之初相比,他們並未獲得更高的獨立地位、發展與尊重。隨著蘇聯崩潰,阿拉伯世界也進入新時代,而且條件對他們更加不利。
一九八九年柏林圍牆倒塌,之後不久冷戰也跟著結束。對阿拉伯世界來說,新單極世界的出現是從一九九○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開始。當蘇聯投票支持聯合國安理會決議授權美國率軍對抗克里姆林宮的老盟友伊拉克時,單極世界已昭然若揭。穩定的冷戰時代已然過渡到美國獨霸世界的時代,阿拉伯世界許多國家擔心接下來還會出現更糟糕的事。
後冷戰時期,美國的中東政策缺乏一貫性。從一九九○年代開始,歷任美國總統推動的政策差異性極大。蘇聯崩潰時,老布希擔任美國總統,對他而言,冷戰結束標誌著新世界秩序的開始。在柯林頓時期,國際主義與多邊合作仍是美國政策的主軸。二○○○年小布希當選美國總統,新保守勢力抬頭,美國轉向單邊主義。二○○一年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之後,布希政府的外交政策對整個阿拉伯地區造成毀滅性的衝擊,反恐戰爭以穆斯林世界為焦點,把阿拉伯人當成主嫌。歐巴馬試圖扭轉布希政府的諸多政策與減少美國在阿拉伯地區的軍隊數量,在這段過程中也降低美國在當地的影響力。
美國支配下的單極時代,其規則證明對現代阿拉伯世界最為不利。沒有其他強權牽制美國行動,阿拉伯各國政府發現自己面臨實際入侵與政權改變的威脅。把九一一事件發生後的那幾年形容成阿拉伯歷史上最悲慘的時期一點也不過分,阿拉伯之春只是這段時期一個短暫而悲劇性的喘息時刻。薩米爾.卡西爾在二○○四年的評論在今日看來似乎更加寫實,他說:「如今身為阿拉伯人並不是件愉快的事。」
過去兩個世紀以來絕大部分的時間,阿拉伯人一直努力從外國強權統治下爭取獨立。在此同時,阿拉伯各民族也試圖限制國內統治者的專制權力。阿拉伯之春代表過去這一個世紀以來阿拉伯人努力建立責任政府與法治最新的一章。
直到十八世紀末為止,絕對主義是歐洲與地中海世界標準的統治形式。在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之前,只有大不列顛與荷蘭共和國成功讓君主權力從屬於民選機構。一七八九年後,西方開始出現制憲熱潮─一七八九年在美國,一七九一年在波蘭與法國,一八一四年在挪威,一八三一年在比利時。新的政治秩序正在形成,在這個秩序裡,法律約束統治者的權力而臣民取得法律地位較高的公民資格。
一八○一年到一八二五年,造訪歐洲的阿拉伯人在巴黎與倫敦受到新政治觀念的薰陶,於是將這些觀念引進國內。一八三一年,埃及神職人員里法阿.塔赫塔維從巴黎返國後便著手將法國一八一四年憲章翻譯成阿拉伯文。過去一直生活在埃及總督穆罕默德.阿里專制統治下,塔赫塔維對於法國憲法對國王的約束以及擴大對公民的保障感到驚訝。突尼西亞改革家亥爾丁受到塔赫塔維著作的啟發,支持以立憲來限制突尼西亞總督的專斷統治。突尼西亞於一八六一年立憲,埃及則是一八八二年,這兩個最早立憲的阿拉伯國家也是最早經歷阿拉伯之春革命的國家,這也許不是偶然。
第二波立憲改革浪潮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歐洲殖民統治的引進發生於同時。一九二三年的埃及憲法、一九二五年的伊拉克憲法、一九二六年的黎巴嫩憲法與一九三○年的敘利亞憲章,每一部憲法都表達阿拉伯人為了從歐洲殖民強權統治下獨立而做的努力,而這一切努力的基礎則是具正當性的政府與法治。這些憲法賦予阿拉伯國家民選多黨立法機構,但殖民當局卻想盡辦法要破壞阿拉伯國家的主權。在妥協下,自由派立憲政府成了歐洲殖民統治的延伸。
一九四八年巴勒斯坦戰爭,以色列軍隊擊潰阿拉伯各國,取得百分之七十八的巴勒斯坦託管地(Mandate Palestine),建立新猶太國家,此後阿拉伯自由主義便一蹶不振。軍事準備不足,使愛國軍官與國王及總統產生嫌隙。阿拉伯宣傳品把新成立的以色列武裝部隊貶低成一群「猶太烏合之眾」,而以色列軍隊的勝利瞬間瓦解阿拉伯民眾對剛獨立的阿拉伯各國政府的信心。阿拉伯世界進入新的革命時代,敘利亞(一九四九年)、埃及(一九五二年)、伊拉克(一九五八年)、葉門(一九六二年)與利比亞(一九六九年)紛紛發生軍事政變,堅定果斷的行動者登上權力頂端並且成為技術官僚政府的領導者。軍事政權既是狂熱的民族主義者,也是阿拉伯民族主義者,他們承諾開創一個社會正義、經濟發展、軍力強盛與獨立自主的新時代。這些新軍事統治者只要求一件事,那就是民眾的完全服從。這像是一種社會契約,半個多世紀以來,阿拉伯民眾心甘情願接受專制統治以換取政府承諾滿足他們的需要。
二十一世紀初,昔日的阿拉伯社會契約崩解。到了二○○○年,除了產油國,所有的阿拉伯國家顯然都無法實現承諾。逐漸地,所有的經濟機會全掌握在一小撮地區統治者的好友親族手裡。貧富懸殊的程度令人咋舌。阿拉伯國家非但未能解決民眾的正當怨言,反而變本加厲以專制手段壓迫民眾與日俱增的不滿。更糟糕的是,這些專制政權透過世襲來積極維持家族對政治的控制,例如年邁的總統安排兒子接替自己的職位。因此,阿拉伯地區不僅社會契約崩解,失敗的政權也依然戀棧職位遲遲不願交出權力。
二○一一年,阿拉伯人民發起運動,想重新限制統治者的權力。開羅市中心解放廣場上的標語寫著:「人民不該畏懼政府,政府應該畏懼人民。」曾有短暫的時間,阿拉伯之春成功讓阿拉伯統治者對民眾感到畏懼。遺憾的是,這樣的場景未能持續下去,革命讓位給反革命,強人重新掌權,唯有突尼西亞是例外,二○一○年十二月哈姆迪與布瓦吉吉之間的致命衝突使這裡成為民眾抗爭的首發地。我們現在無法得知,突尼西亞在民眾抗爭後出現的脆弱憲政秩序是否將成為未來阿拉伯社會秩序的先驅,抑或只是阿拉伯之春唯一成功的異數。
但是,強調阿拉伯歷史緊張的一面,而忽略阿拉伯世界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一種錯誤。我畢生都在學習中東的歷史,阿拉伯歷史吸引我的地方在於它的豐富與多元。我的童年在貝魯特與開羅度過,我對中東的興趣一直持續到回美國讀大學之時,我開始學習阿拉伯文與土耳其文,好讓自己能夠閱讀阿拉伯的一手史料。翻閱宮廷紀錄與編年史、檔案文件與手稿、日記與回憶錄,阿拉伯歷史既讓我感到熟悉,又充滿異國風情。
過去五百年來,阿拉伯世界經歷了與全球各地居民大致相同的經驗。民族主義、帝國主義、革命、工業化、都市化、女權的爭取─現代人類歷史的重要主題都在阿拉伯世界上演過。但阿拉伯人的特別之處在於:他們的城市外觀、他們的音樂與詩歌、他們身為伊斯蘭選民的特殊地位(《古蘭經》至少十次強調真主要把最終的啟示授予給說阿拉伯語的人)以及阿拉伯人從摩洛哥一路延伸到阿拉伯半島的國家社群。
阿拉伯人基於語言與歷史而形成共有的認同,在這個認同之下,阿拉伯人顯示的多樣性更加讓人充滿興趣。他們既是一個民族,又是多個民族。當旅人從摩洛哥橫越北非抵達埃及,將會發現沿途的方言、書法、地貌、建築與料理,乃至於政府形式和經濟活動類型,全像萬花筒一樣千變萬化。如果旅人繼續穿越西奈半島進入肥沃月灣,類似的差異將在巴勒斯坦與約旦、敘利亞與黎巴嫩以及伊拉克之間出現。從伊拉克往南來到波斯灣阿拉伯國家,阿拉伯世界顯然受到鄰近伊朗的影響。阿曼與葉門則反映出東非與南亞的影響。所有這些民族都擁有自己獨特的歷史,但他們也認為彼此之間擁有共同的阿拉伯歷史。
撰寫本書時,我試圖客觀看待阿拉伯歷史的多樣性,並且平衡處理北非、埃及、肥沃月灣與阿拉伯半島的經驗。在此同時,我也試圖顯示各地區歷史的關聯性。舉例來說,法國在摩洛哥的統治如何影響法國在敘利亞的統治,以及反對法國統治摩洛哥的暴亂如何影響反對法國統治敘利亞的暴亂。不可避免地,有些國家在敘事中占了較大篇幅,有些國家則是令人遺憾地受到忽略,對此我感到抱歉。
我運用廣泛的阿拉伯史料,使用親身經歷阿拉伯動盪歲月的當事人陳述:相較於早期的編年史家,我更喜歡各色各樣的知識分子、寫日誌者、政治人物、詩人與小說家、出名或不出名的男男女女。對我來說,這件事再合理不過,那就是光靠阿拉伯史料撰寫阿拉伯人的歷史,其實就跟光靠俄羅斯史料撰寫俄羅斯人的歷史沒什麼兩樣。具有權威的外國人,如政治家、外交官、傳教士與旅行家,對於阿拉伯歷史有著珍貴的洞察力,值得我們分享。但我相信西方讀者若能透過親身經歷那個時代的阿拉伯男女的眼睛來觀看阿拉伯,將可看見截然不同的阿拉伯歷史。
注釋
1. 巴斯瑪(Basma Bouazizi ,布瓦吉吉的妹妹),引自‘Controversy over “the Slap” That Brought Down a Government,’ Asharq Al-Awsat, February 2 2011;哈姆迪,引自Karem Yehia, ‘Tunisian Policewoman Who “Slapped” Bouaziz Says “I Was Scapegoated by Ben Ali”’ Ahram Online, December 16 2014.。也可見Yasmine Ryan, ‘The Tragic Life of a Street Vendor: Al-Jazeera Travels to the Birthplace of Tunisia’s Uprising and Speaks to Mohamed Bouazizi’s Family,’ AlJazeera.com, January 20 2011;Kareem Fahim, ‘Slap to a Man’s Pride Set Off Tumult in Tunisia,’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1 2011。
2. 哈姆迪在數次訪談中提到這起事件。見Yehia, ‘Tunisian Policewoman Who “Slapped” Bouazizi,’ and Radhouane Addala and Richard Spencer, ‘I Started the Arab Spring. Now Death is Everywhere, and Extremism is Blooming,’ Daily Telegraph, December 17 2015.
3. Roger Owen, The Rise and Fall of Arab Presidents for Life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 Joseph Sassoon, Anatomy of Authoritarianism in the Arab Republic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6).
4. Samir Kassir, Being Arab (London: Verso, 2006),出自作者的〈導論〉。
5. 哈姆迪討論她纏的頭巾,見‘Interview with Fadia Hamdi [sic],’ video posted by CorrespondentDotOrg on YouTube, July 11, 2012,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SeRkT5A8rQ.
6. George Will, ‘Take Time to Understand Mideast Asia,’ Washington Post, October 29, 2001.
7. Eugene Rogan, The Fall of the Ottomans: The Great War in the Middle East, 1914-1920 (New York: Basic Books, 2015).
目次
導論
第一章 從開羅到伊斯坦堡
第二章 阿拉伯對鄂圖曼統治的挑戰
第三章 穆罕默德阿里的埃及帝國
第四章 改革的危險
第五章 第一波殖民主義:北非
第六章 分而治之:第一次世界大戰與戰後協議
第七章 大英帝國在中東
第八章 法蘭西帝國在中東
第九章 巴勒斯坦災難及其結果
第十章 阿拉伯民族主義的興起
第十一章 阿拉伯民族主義的衰微
第十二章 石油時代
第十三章 伊斯蘭教的力量
第十四章 冷戰之後
第十五章 21世紀的阿拉伯人
主題書展
更多書展今日66折
您曾經瀏覽過的商品
購物須知
為了保護您的權益,「三民網路書店」提供會員七日商品鑑賞期(收到商品為起始日)。
若要辦理退貨,請在商品鑑賞期內寄回,且商品必須是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附件、發票、隨貨贈品等)否則恕不接受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