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中國文學家

作者依空法師，一位僧人，一位文化人。
在佛法求真、文學求美，兩者交錯之下，
十位文學家一生的神采風華，躍然紙上，別具風格。

中國古代政治對於文人最大的摧殘就是貶謫流放，
特別是對心懷憂國愛民理想抱負的志士良臣，
喪失真權實位、立德立功的舞台，
更是一廢不復的絕望迫害。

看，他們面對人生悲喜榮辱時，
如何在佛法的浸潤下，得到心靈的安頓解脫？

星雲大師序
全方位的佛弟子
我的出家弟子約一千五百多人，他們來自四面八方，各有所長。有的天生歌喉好，擅長梵唄唱誦；有的廚藝好，能在典座上發揮；有的善說樂說，能當老師、弘講師；有的具備文采，能在文化出版事業上耕耘奉獻。佛教需要各種人才，我也多依他們的心性、特長安排適合的工作。
依空法師，可說是具有多方才能的僧人。他中興大學中文系畢業後不久，就跟我出家，是當年少數青年入道的知識份子。後來讓他到日本留學，取得印度哲學研究所碩士學位，也在高雄師範大學獲得文學博士學位。
他聰穎好學，能說善道，有堅定的道心信念，又具熱忱的弘法布教精神。印象中，我交付給他的工作，他無不直下承擔，全力以赴，也做出亮麗的成績。如：文化方面，他當過《普門》雜誌社社長、《人間福報》創辦社長兼發行人、文化院院長。教育上，他一直是佛光山叢林學院的資深教師，曾任普門中學校長，也到南華大學、高雄師範大學、中國文化大學教書，並且負責過美國西來大學、南華大學的駐校執行董事職務。除此，他還擔任過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秘書長、台中東海道場、美國西來寺住持，領眾一方，於第一線面對信徒，弘法度眾，做得有聲有色。
音樂上，他有不錯的造詣。佛門梵唱不用說，必要時也能登台高歌一曲。猶記得1994年，為了捐助佛光大學的建校，許多歌星提議舉辦「老歌、名曲義唱」。活動在台北國父紀念館、台南市文化中心舉行，我叫他上台共襄盛舉，他演唱〈王昭君—陽關三疊〉，真是盪氣迴腸，餘音繞樑，贏得熱烈的掌聲。
依空除了具備多種才華，能寫、能說、能唱、能做，他的膽識、正派、思考理路清晰、能仗義直言，也是我欣賞的。
為了面對社會各界拋來的五花八門的質疑甚至問難，我曾要他代表佛光山當「發言人」。1999年，台灣中部發生7.3級的百年大地震-921大地震，幾千人傷亡。在第一時間，我要他擔任賑災總指揮。他帶著許多法師、義工，坐鎮草屯禪淨中心一個月，處理物資賑濟、撫慰傷亡、安定人心等事。不簡單的任務，幸得他圓滿完成。
我一生「與病為友」。幾十年來小病、大病不斷，但是身體縱有病痛、不方便，心中毫無掛礙。這一點，依空也頗似我。這幾年來，他罹患癌症三次，接受二十多次化療、三十多次電療，相信身體的痛楚應更甚於我，但是沒聽過他抱怨、訴苦。倒是聽說他在美國療養期間，仍然拖著病軀四處弘法；我的《全集》出版後，他用心研讀並分類歸納，有系統的持續為美洲的師兄弟、信徒們講說。回來台灣，應人間衛視之邀，他不厭其煩的進錄影棚，要將《全集》完整的介紹給大眾，總共有百集吧。聞之，不禁動容，真不愧是我的特助！
今年年初，他從美國回來，大家在法堂閒聊，談起文化工作，我突然心念一動，說道：「空法師，你就再回來當文化院院長吧！」讓他重掌文化院，冀望佛光山的文化事業能恢復過去的榮景！
依空喜歡讀書，博學多聞，又有一支好筆。早期寫了《人間巧喻》、《頓悟的人生》、《一字禪》、《采風風采》等書。最近他從歷代眾多文人中選了十位和佛教有因緣的文學家，描述他們的生平事蹟、仕途起落、歷史貢獻，以及和僧人往來、佛法體悟等等。這幾位如蘇東坡、王安石、王維、柳宗元、黃庭堅，也都是我熟悉、欣賞的文學家。佛學，是生命之學、心靈之學，他們在人生毀譽榮枯之際，透過它而得到身心的安頓、解脫。
文字的力量無遠弗屆，文字的影響傳之千秋萬世。依空於佛學、國學都有深厚的基礎。很希望他能多多寫作，再多出幾本書，以優美的文學，將人間佛教的思想內涵傳揚給世人。歡喜勉之並為之序。

2019年7月 於佛光山開山寮

自序
另一種文學
打從小學三年級寫第一篇作文開始，便立志要當一名國文老師。大學填志願時，中國文學系是第一首選。到日本東京大學讀碩士時，已經剃度出家，因為日本的國立大學佛學研究科系設在印度哲學系所，理所當然選擇了印度哲學系。念博士課程時，指導教授張子良老師建議我說：「你既然有文學和佛學的背景，應該去做『佛學與文學』」的深入研究。於是博士論文決定撰寫山水詩人謝靈運，他和佛教的關係非常密切，曾經參與三十六卷南本《涅槃經》的編纂。
記得初入星雲大師門下，師父常常鼓勵我說：「你念中國文學系的，應該要以文學的生花妙筆，把精深的哲學、奧妙的佛學表達出來，將三者融合在一起，讓大家透過文學的生動描寫，很容易地了解哲學與佛學。」師父筆耕不輟，是公認的快筆、好筆，九十高齡還著作三六五本的《全集》，疏懶如我有違他的期許，不過他的教誨我始終存放在心，不敢或忘。
有一年的春節，連續放假九天，負責人間衛視的總經理覺念法師，邀請我錄製「春節特別節目」，心想假期這麼長，找一個系列主題來錄製，於是選了和佛教因緣深厚的中國文學大家，包括謝靈運、王維、柳宗元、劉禹錫、白居易、王安石、蘇軾、黃庭堅、辛棄疾、湯顯祖等十人，時代從南北朝至明朝，橫跨近一千年。人間衛視還曾經將之製作成一套DVD，取名「佛教文學家」，方便大眾收看。
師父聽到了這套「佛教文學家」的錄影帶，督促我要把它寫成書，從語音到文字，是兩種不同的嘗試。在撰寫這本拙作的期間，我經歷第二、第三次的癌症，書頁雖然不厚，也只能斷斷續續提筆，勉強拼湊。在爬梳這些文學大家的生命歷程，發現他們不僅僅是在中國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的大文學家，他們同時長於政治、經濟、軍事、行政、藝術、戲曲、音樂，稱之為傑出的政治家、經濟家、軍事家、藝術家亦不為過。他們親近佛教，鑽研教義，不少人晚年皆以佛教為生命依歸，他們更可以稱之為「佛教的文學家」。因此，決定將本書定名為「不只中國文學家」，因為這十位名家，他們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不局限於文學一隅，恰如鑽石有許多的切面，各自閃爍著璀璨的光華。
佛教文學是一門方興未艾的學科，兩岸都有學者在研究，並且也有令人驚喜的成果呈現。未來自己若有餘力，希望也能走入其中，一窺佛教文學的堂奧。這是一本試作，也是戲作，既沒有學術論文的嚴謹性，也沒有一般散文的雅俗共賞，心中只是有一個念想，把歷史上那些可親可敬的文學大師野人獻曝介紹給大家，典範在宿昔，有一群人曾經走過荊棘，昂首無畏地活出精彩的自己。

導讀

佛教的僧人，往往學問深厚，文采斐然。尤其當佛教傳入中國，在魏晉南北朝之後，漢傳佛教大為興盛，歷代有名的文人，多和名僧交往。有些是師徒，有些是摯友。他們以詩酬唱，情誼深交一輩子。每當挫折與打擊襲來，伸出溫暖多為僧人，文人初到貶謫之地，都先借住寺廟，然後再擇居所。平常我們讀這些千古名作，對他們文采大為傾倒，但是對作者卻是所知甚少，作品背後的心情故事更是一無所知！

謝靈運於十五歲時，從杭州錢塘返回京城建業之後，便仰慕慧遠大師的清風梵行，亟思能入遠公門下，親執弟子之禮，但是卻事與願違，終生無法締結蓮社，引以為憾事！

王維以禪入詩，活潑而富禪趣，人活在禪意之中，開拓出一種清澹空寂、寧靜自然的詩境，後人譽之為「詩佛」，與「詩仙」李白、「詩聖」杜甫，並列於盛唐詩壇。

做為詩人，白居易是成功的；作為政治家，白居易是有風骨的；做為佛弟子，白居易是虔敬的。他皈依受戒、持齋放生、修建香山寺、開龍門八節灘，一心皈命佛門。

讓我們來看依空法師的《不只中國文學家》!藉由生動的文字敘述，帶領讀者走進詩人的生命世界。體會這些文人他們的內心世界，詳述他們和佛家之間的因緣，他們在挫折困頓的生活中又是如何地瀟灑自若﹖

根據《景德傳燈錄》卷四記載，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曾至秦望山禮謁鳥窠禪師。鳥窠道林禪師，杭州富陽人，俗姓潘，九歲出家，至京師參謁徑山國一禪師而得正法，南歸杭州。後見秦望山上長松枝葉繁茂，盤屈如傘蓋，乃棲止樹上，如鳥築巢而居，因此時人稱為鳥窠禪師。白居易仰觀禪師居於樹巔，搖搖欲墜，迷惑問道：
「禪師住處甚為危險。」
「太守的處境比我更為危險。」
「弟子為一州太守，位鎮江山，何險之有？」
「你身居官場，明爭暗鬥、識性不停，譬如薪火相交熾燃，怎麼不岌岌可危？」
白居易於是摒除懷疑忖度的心思，懇切地向禪師請益：
「什麼是佛法大意？」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如此簡單的道理，三歲的小孩子也知曉。」
「三歲孩童雖道得，但是八十歲老翁卻未必了解其意。」
白居易以為禪師會引經據典來開示，出乎意外地鳥窠禪師卻直指人心以七佛通偈來破除他的所知障，白居易深深敬服。在杭州、蘇州刺史任內，白居易與更多的僧人往來，並且受戒持齋，皈依佛教，與濟上人論佛法自稱弟子，白居易已成為真正的佛教徒，時年五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