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日月抄之二：孤劍（簡體書）

一
笄町的盡頭，五間川流到這裡猛然掉頭向東蜿蜒而去，間宮中老指定的飯館就在五間川河邊。店門口懸著一盞燈籠，燈籠上書飯館字號。從正門到玄關是一條石板路，看樣子剛剛灑過水，石板還濕漉漉的。
走進飯館報上間宮的名號，一位中年女傭頭前帶路把又八郎領到了裡面。間宮正在一個僻靜的房間裡等著。
“哎呀，青江你來啦！”
間宮抬起頭招呼又八郎，轉頭對身旁斟酒的年輕女子說和來人有要事談，讓她先回避一下。
女子貌似是這家飯館專司斟酒的女侍，聽間宮那麼說，對又八郎嫣然一笑，轉身就出去了。看那舉止好像對這類事已習以為常，看樣子間宮時常在這房間裡與人密談。
——可是，這次是要談什麼呢？
接到間宮的家仆捎來的口信時，又八郎心頭就疑竇叢生，這會兒又想起了那時的疑問。
“來，先喝一杯！”間宮把酒杯遞給又八郎，親自為他斟酒。
中老大人親自斟酒，這可是破天荒的事。又八郎誠惶誠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間宮好像就等著這一刻了，見又八郎喝幹了杯中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出亂子了！”
又八郎一言不發地看著間宮的臉。中老大人氣色很差，甚至有幾分憔悴。
“是藩裡的大事！青江。”
又是藩裡的事！又八郎不勝其煩。他對上司的話心生厭煩是有理由的。
將近兩年前，馬迴組俸祿百石的青江又八郎因為偶然聽到了毒殺藩主的陰謀，無奈之下砍傷參與陰謀的準岳父，連夜出藩，逃到了江戶。
毒殺藩主壹岐守的是當時身居藩政中心的家老大富丹後。被政敵間宮中老察覺了毒殺藩主的陰謀，大富大約一個月前被處斬了。
逃到江戶的兩年，人生地疏、舉目無親的又八郎靠著東奔西走為人做保鏢才勉強糊口，同時還要和大富家老派來的刺客白刃相見、生死相搏，生活之艱辛一言難盡。
間宮派壓倒大富派，掌握了藩政的主導權；又八郎才得以被密召回來，恢復了俸祿，在處決大富家老時他也助了一臂之力。但一切只是剛剛安頓下來，時隔兩年和未婚妻由龜重逢，婚禮都還沒辦呢！
間宮中老這會兒又說什麼藩裡的大事，又八郎興味索然，那些事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就說大富家老一事，也並非自己主動摻和進去的，是災禍降臨到自己頭上的。
還有，在江戶辛辛苦苦做浪人兩年，又八郎看清了世態炎涼，也看透了幾分人性陰暗。他不再那麼單純，不再會單憑一句“藩裡的大事”就挺身而出了。
又八郎冷冷地看著間宮。間宮好像沒有注意到又八郎的表情，滿面愁云地喝幹了杯中酒，告訴又八郎邊喝邊聽。飯桌上也擺上了又八郎的酒肴。
“對大富家的一切處置前天剛剛結束，這事你知道吧？”
“嗯！我聽說了。”
大富的兒子內膳被命切腹，女兒交由親戚撫養，府邸被沒收，家中總管三枝藤兵衛被流放到藩外。
“從給大富定罪到對大富家的處置前前後後花了二十天時間，這其中是有原因的。”
“……”
“藩府一直在搜查物證。”
奉命將大富處斬之後，藩府暫且向大富家下達了閉門反省的處分，派人到府中秘密進行了搜查。要搜查的東西是參與了大富陰謀的同黨的連判狀、大富和江戶藩邸同黨的往來書信，以及大富本人的日記。
通過審問大富的家人、家士和加入同黨的藩士知道，連判狀、日記和書信過去都在大富的身邊。在城中對大富進行訊問時，他好像對申辯充滿了自信，直到他在城中接受宣判的當天，也沒發現他處理那些東西的痕跡。大富既沒有把那些東西燒掉，也沒有埋到地裡。大富家裡的人都那麼說，對大富的府邸進行了徹底搜查的藩府的人也證實了這一點。
盡管搜遍了角角落落，從大富家中卻沒有搜到任何東西。別說日記和連判狀了，就連一封來自江戶的書信也沒發現。那幫被視為大富同黨的人只是戰戰兢兢地躲在遠處看事情的進展，沒有人靠近大富的府邸。這一點藩府派去搜查的人也證實了。
那些文書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真是不可思議！
“文書的下落今天早晨搞清楚了！”
“今天早晨……”
“是的，就是今天早晨！”
今天凌晨，一個要從城下町南頭的舟曳村進城的老百姓在禰宜町的入口處發現了一具躺在路上的男尸。
死者不是武士，而是一個行旅裝束的町人。手裡握著短刀，身上傷痕累累，死前好像經歷過一番搏斗。
“那人是什麼身份？”又八郎好像被勾起了興趣，凝神看著間宮。
“懷疑是幕府的密探！”
“密探？殺他的人是誰？”
“你還記得一個叫大富靜馬的人嗎？”
又八郎回鄉時，大富靜馬從江戶一路尾隨，半路曾和又八郎交手，在城下也曾交過手。他師出東軍流，身手非凡，還是大富家老的親戚。
“我當然記得！但家老被處決之後他不是回江戶了嗎？”
“我也曾那麼想。不，我把這個人忘得一幹二凈了！”
“大人估計殺死那人的是大富靜馬？”
“不是估計，已經搞清楚了，就是大富靜馬。有人到官衙報案了。”
“……”
“到官府報案的是大富家老的小妾！大富靜馬到今天早晨一直藏身在禰宜町那個小妾家中。大富的小妾說今天早晨天還未亮時大富靜馬要出城。她剛把大富靜馬送出町門，他就遭遇了兩人偷襲。”
“兩個人？”
“是兩個人！一個就是躺在路上的那個死人。另一個人的身份很快也水落石出了。”
“是幕府密探？”
“唔……你先往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