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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孩子:文國士與家園的漂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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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孩子:文國士與家園的漂浪少年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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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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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壞?我也很努力啊……」
▌法院移送、社會局轉介,碎落的心來到安置機構療傷,重新學習長大。
▌《走過愛的蠻荒》之後,TFT的國國老師與安置兒少的生命交會。


十歲的孩子怒嗆:「我開車撞死你全家!」
小孩扒著飯,不敢置信地問:「你確定每天都有得吃?」
母親患思覺失調症的少年說:「國國,你想過自殺嗎……」

家庭失能、學校放棄、工作被拒……
這裡的每一個都是遭社會遺落的孩子。
但我們每一雙手,都可以是接住他們、不再下墜的機會。

◆◆◆


安置機構的孩子們,不安地警戒著,
憤怒、冷漠、世故、討好……為了活著。
他們還能期待嗎?
期待有一天,好好地被愛著。


少年說:「車就是要屌,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我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被瞧不起?」
「我媽是妓女,我爸是毒蟲,你說呢?從小啦!跟你一樣啊哈哈哈!」

阿濱不想讓女友知道他住在家園。「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是壞人。」
我問:「你說的壞人是什麼?」
「就是壞壞的人,或壞掉的人啊!」

◆◆◆

被稱為「家園」的安置機構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裡是孤單飄零的孩子,第一次好好被愛的地方。
無論是觸法少年或由社會局轉送而來,他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亦無從學習如何好好地長大。文國士在此擔任生活輔導員,陪伴孩子們一起生活。但他不僅僅是陪伴。
雙親皆是精神病患,他從小被叫是「瘋子的小孩」,曾經滿懷羞恥與仇恨。當看著家園的孩子,彷彿對著過往的自己。他再明白不過,逞凶鬥狠或滿不在乎,都只是生存的武裝,他們的遍體鱗傷,其實多麼渴望被溫柔地撫觸。荒蕪的心,祈望著有愛來澆灌。
書裡幾名少年的故事,實際上是無數漂浪少年的縮影。正是因為自己走過,他更懂得:

一個人想要求好、求變,最開始都是因為感受到「有人在乎自己」。
我們都是這樣的,當感受到被愛,才有了自愛的理由。

◆◆◆

【以生命影響著生命】
◆生輔老師的工作是「有溫度」的工作,這來自於和少年之間互動的溫暖。我們陪伴孩子療傷,等待孩子成長。(──「家園」的生輔老師們)
◆罵髒話不是問題。問題是讓一個小四生動不動就髒話連飆的那段過去。他的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事?(──小岳)
◆你的家庭比別人辛苦,但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別人羞辱你,你當然可以生氣,你應該要感到憤怒。但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記住這件事。(──阿虎)
◆我極力提醒自己,不要把這些視為標籤。這樣的孩子就只是與多數人不一樣,而我們的任務是讓他帶著自尊,去適應這個社會。(──大牛)
◆我要讓我的少年們看到、感受到:沒人給你溫柔,我們互相取暖;沒人給你教育,我們互相學習。讓那些現在使我們難受的人和事,成為我們未來的養分。(──平平)

本書特色:
◎本書的人物背景與故事情節皆經修飾。如有雷同,只因我們的社會裡有數以千計的安置兒少,處境相似。
◎文國士:「自幼身心難以安頓,在校園裡的學習動機低落,又被迫過早自力更生……這些孩子是踏在隨時都可能陷落的逆境中,令人不捨。但他們也如此努力在求生存,對此,我心懷敬意。」──從TFT「為台灣而教」的偏鄉教師,到安置機構「陳綢兒少家園」的生活輔導老師,文國士在書中透過不同面向的關懷與探討,寫下對於孩子盡力投入,「拉他們一把」的愛與責任。
◎(以下摘自本書的推薦序)
◆李茂生(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院教授):「本書介紹了一些作者於這四年所接觸的案例,每個案件都觸及了令人唏噓的深層。其中小岳的故事,不知為何真的令我落淚。這麼小,卻無歸屬之處,我不禁怨嘆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
◆徐瑜(陳綢兒少家園主任):「我們愛孩子,但我們的工作從來都不是只有愛孩子而已。藉由這本書,希望讓讀者能更理解那些在懸崖邊努力生存的孩子,以及肯定每一位為孩子們真心付出的工作人員。」
◆謝文宜(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教授):「這本書清楚地呈現了兒少家園全心全意在做的事:用愛來化解怨恨,用愛來教他們懂得自己值得被愛,直到他們也可以學會愛自己。」
◎安置的孩子,有什麼夢想:能有穩定的工作;減輕母親負擔;不讓別人擔心;以後不犯法;能和家人一起生活;成為比自己爸爸更好的大人;交朋友;希望能一步步地朝目標前進……【他們不是沒有力、不努力,而是常常使不上力。】
◎安置的孩子,在學校怎麼了:不敢告訴他人自己住在機構這件事;運動會,別人爸媽都會來,卻只有我一個人在等待;被瞧不起;被羞辱;被排擠;嗆老師;打架;勒索;吸毒……【你看到的是孩子的問題?還是正被問題困擾的孩子?】
◎安置的孩子,家裡怎麼了:經濟不好;沒食物吃;爸爸帶著跑離警察;毒品上癮;家人沒辦法照顧小孩;被打到頭破血流;不完整的家;拋棄;缺少懷抱……【但願,生命不盡然地只有傷害,也有希望。】

各界推薦:
◎【專文力推】
李茂生(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院教授)
徐瑜(陳綢兒少家園主任)
謝文宜(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教授)

◎【特別推薦】(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大師兄(作家.著有《你好,我是接體員》等書)
王小棣(導演)
王婉諭(立法委員 )
李崇建(作家.台灣薩提爾推手)
林立青(作家.著有《做工的人》等書)
許皓宜(作家.諮商心理師)
馮以量(作家.馬來西亞家庭關懷及家族治療推手)
黃越綏(作家.兩性與家庭諮商師.「國際單親兒童文教基金會」創辦人)
楊力州(導演)
鄭弘儀(主持人)

 

作者簡介

文國士(國國老師)

最愛pink(粉紅色),喜歡擁抱,不說「我」而老愛講「人家~」,頂個大光頭,大笑起來甚至有點三八。
但是聊到陪伴弱勢家庭孩子,這份近乎信仰的理念,眼神變得嚴肅、深刻,有時他流淚、罵髒話(在心裡),更多時刻,他為了孩子微小的進步雀躍。

爸媽都是精神病患,在療養院一見鍾情,婚後生下了他。
八歲以前與爸媽同住,但他倆最常出入的地方是國軍八一八醫院(現為三軍總醫院北投分院)、台北市立療養院(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的前身),遭電療、綑綁、隔離……直到他近八歲,爸媽都住進專門收容精神病友的榮總花蓮玉里分院,自此沒離開。
他由奶奶撫養長大,領低收入戶補助,住過育幼院,國中念了兩間學校。從高職重考上台北市立復興高中,輔仁大學英文系畢業,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碩士。現為實踐大學家庭諮商與輔導碩士班研究生。

他是教育組織「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 TFT)第二屆教師,兩年的時間任教於屏東三地門鄉,海拔近九百公尺高的原鄉部落國小。
位於南投埔里的「陳綢兒少家園」是全台灣一百一十多間安置機構之一。他在此擔任生活輔導員,是老師、朋友,亦像父母,陪伴受安置的孩子們。

第一本著作《走過愛的蠻荒──撕掉羞恥印記,與溫柔同行的偏鄉教師》,寫下自己的成長經歷,由名導演王小棣團隊製作的「植劇場2」,改編拍成同名戲劇。楊力州導演監製的「怪咖系列」紀錄片,拍攝他的故事。另寫有繪本文字《一起走過愛的蠻荒──讓瞭解安撫恐懼,從思覺失調症體會被愛的失落與期盼》。

從小受盡譏諷和辱罵:「那個肖仔的小孩!」
而今他說:「我要超越我的出生,活出自己的名字。」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司法與社福,能夠為收容少年做什麼?
文◎李茂生(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院教授)


伴同與關懷,帶給收容少年溫暖的歸屬
這是我為文國士寫的第二篇推薦序。他的這本新書名為《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孩子──文國士與家園的漂浪少年》。他的第一本書名叫《走過愛的蠻荒》,我在推薦文中寫了一段話:


真正吸引我的不是以上對於正常與異常間區隔的觀察,而是一位被社會以及自己逼到這個區隔的邊緣,充滿了不安與焦躁的個人,是如何擺脫這個桎梏而開創自己的未來,甚至將自己的人生經驗運用到與其相關的人際關係上的故事。其實,本書的後半段已經超越了一個精神病患之子是如何擺脫桎梏,尋獲生存意義的框架,而是更進一步擴及到「面對一位站在懸崖邊緣的人,你能夠做什麼」的境界。

而這本新書,寫的正是他探索「能夠做什麼」的心路歷程。
作者在當過兩年偏鄉教師後,目前在陳綢兒少家園擔任生活輔導老師。本書就是在這四年中,他所碰觸到的少年的人生片段。
雖然看不出作者有什麼特殊的相處技巧或專業技能(他說他正在讀第二個碩士學位,研究諮商理論與技巧),但始終如一的伴同與關懷卻是令人動容。比諸專業的冷漠,出於人格特質的溫暖才是不變的定理。作者在本書的字裡行間,充分地展現出這份人格特質。他說文字有特殊的魅力,透過文字可以達成深層的溝通。那麼透過這份人格特質,到底能夠深入理解到何等程度?到底能夠協助這些收容少年得到怎樣的溫暖歸屬?
本書介紹了一些作者於這四年所接觸的案例,不論是流離顛沛的小岳,還是反覆不斷無法控制情緒暴動的阿超,每個案件都觸及了令人唏噓的深層。其中小岳的故事,不知為何真的令我落淚。這麼小,卻無歸屬之處,我不禁怨嘆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作者刻意地將失敗與無奈的故事置於前面,後頭則是幾則勉強算是有些許成就的故事,但我還是感受到「慘勝」的遺韻。

社福單位收容司法少年的困境
收容於兒少福利設施中的少年,不論其身分是司法少年抑或社福少年(編註),究其根源不外是成長過程中不甚順利的境遇,不管是其物質上的供給抑或精神上的羈絆,均不足以提供得令其健全自我成長的資源。
民國八十六年時,我鑑於對犯罪少年,法律僅提供「社會內處遇的保護管束」與「設施拘禁式的少年輔育院與少年監獄收容」這兩種最終的待遇,所以除了將少年輔育院與少年監獄改制成矯正學校(這個工作也是最近才全部達成)外,另創設了中間型的社會安置處分,這就是「司法少年」的由來。法官可以裁定將少年收容於比矯正學校更溫馨、更寬容、更有機會接觸外邊社會的社福機構。
不過,多年來屢屢聽聞社福機構拒收司法少年,不僅是因為其成長環境更為複雜、外顯的行為很難糾正,縱然予以積極地關懷與協助,也少有成就外,更重要的是收容司法少年時的經費來源。
當年,我特地為此拜訪了在台中的兒童局(現已整編進入衛生福利部),商量收容經費,不料卻得到兒童局無法支應收容費用的回覆,說既然是司法裁進來的,那就應該由司法院負擔。我當場傻眼。從來都沒聽聞法官判某人入監服刑,司法還要負擔收容費用。司法與行政的分立分工,不是三權分立的基本嗎?然而,兒童局堅持只有社福少年是他們的責任,司法少年他們不熟,僅能「代管」。
結果,我只好回去求司法院。司法院為此特別編列了預算,並逐年增加收容費用,當預算用完,即無法再裁定少年至社福機構收容。在此情況下,法院也只好「省吃儉用」。
不過,問題更大的是司法院僅能提供少年日常生活所需的經費,其餘教師、社工、生活輔導員的薪資以及設施修繕等費用是無法編列的。於是造成社福單位收容社福少年時所得補助,遠高於收容司法少年時從司法院所能得到的補助。這當然會造成社福機構不願意收容司法少年的現象。一旦收容,那麼勢必增加每個人的工作負擔,已經是寅吃卯糧的機構哪經得起這種摧殘。
文國士的這本書中,有談到這個困境。


我們有滿滿的意願陪他們好好走一段路,但我們沒有滿滿的氣力牽著每一雙手。一般家庭裡,父母對一、兩個小孩就常常費力到升天。我們每個生輔老師要對上四到七名不等的孩子,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特別辛苦的故事,也都有需要被細心看顧的需求。

但很遺憾,我們的社會對於這些生命是陌生的,而政府投注於這些生命的資源亦極其有限。多數的安置機構是由民間經營,得自行背負龐大的財務壓力,以及在吃緊的人力下,維繫照顧的品質。

生輔老師與社工,將自己安置在哪裡?
本書在最後匆匆介紹了一下作者的工作夥伴。他們都必須兼職養家,這幾乎是所有夥伴的宿命。有的務農,有人在飲料店打工,也有人兼差當熊貓外送。收容少年都需要愛,但是能夠給愛的生輔老師與社工,其工作卻是最缺乏社會資源與愛的職位。對於已經是日常的人事更迭,文國士說:


而累極了或倦怠時,難免心生疑惑:少年們安置在我們這裡,但我們該將自己安置在哪裡?因此不時地,我們需要緩下來,梳理自己,也看顧夥伴。

我們該將自己安置在哪裡?這真的是一字一血淚。

最美麗的奉獻
讀過「報導者」的《廢墟少年──被遺忘的高風險家庭孩子們》,也觀賞過林佑恩導演所拍的《度日》,現在又看了文國士的《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孩子──文國士與家園的漂浪少年》。不是說台灣最美麗的風景是人嗎?對!當社會將這些少年當成垃圾掃到社會邊緣時,還是有一些人把垃圾當寶,努力地企圖令其「再生」。謝謝這些令我們台灣更加美麗的人們,謝謝他們的奉獻。


【編註】司法少年是指十二歲以上、未滿十八歲,因觸犯法律而由少年法院(庭)介入保護的少年。由社會局安置的兒少沒有統一的專有名詞,且年齡層包含兒童及少年,常見的稱呼有社福兒少、社福少年、社政兒少、社政少年。


【推薦序】
在懸崖邊努力生存的孩子
文◎徐瑜(陳綢兒少家園主任)



「我總是會想像,有那麼一群小孩子在一大片麥田裡玩遊戲。成千上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就站在那混帳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裡守備,要是哪個孩子往懸崖邊跑來,我就把他捉住……」
──《麥田捕手》

先看「問題」?還是先關注發生問題的「人」?
用了一個小時看完這本書,但構思寫序的時間,比一個小時還要多很多、很多。
之所以能將這本書讀得這麼快,或許是因為自己也身在其中吧!那些場景的哭哭笑笑,歷歷在目。而有趣的是,透過國國的眼睛,關於記憶中的同樣場景,我卻看見獨特的解讀方式與介入角度。

身為家園主任,我的日常,要從組織的管理工作、工作場域中的專業分工與評估、安置機構的團體動力、事件關係人在現場被激發的情緒、眼前孩子的防衛等,一層一層費力撥開之後,才有機會初步探索眼前孩子的需求。
平常要能使這些考量按部就班,已經很困難。在張力更高的衝突現場,這更是困難的任務。
從事兒少安置工作,往往面臨這些難題:是要先看「問題」?還是要先關注眼前發生問題的這些「人」?當狀況發生,自己的反應是「戰」或「逃」,或是「冷凍」?我們需要在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幾秒鐘空檔內,迅速地做出看起來相對好一點點的決定,加上腎上腺素與血壓的起起伏伏……
而這些「高潮迭起」,都是家園的日常。

留下來的人,更是鼓足勇氣的人
這本書也提到,我們不可能完全將個人情感木然地隔離在工作場域之外。因為我們的專業建立在與服務對象之間的信任與關係,而這樣的信任和關係很難不牽涉到一丁點的情感。
書中描述的那些失望、擔憂、憤怒、喜悅與關係的拉扯,都是真槍實彈的肉搏戰。這樣的工作環境,常使得全心投入的人難以全身而退。而往往愈是投入的人,愈容易遍體鱗傷。
過去我以為離開社會工作前線的人,都是鼓足勇氣才踏出舒適圈。工作多年來方明白,留下來的人,更是鼓足勇氣的人。所以每每看到一頭栽進這個領域的人,一來是滿心感謝,二來則是滿懷擔憂。

十幾年走來,一路上不斷招兵買馬,希冀能夠招募到志同道合、願意與我們一起陪孩子走一段路的同伴。而國國,是我從面試時就印象深刻的夥伴──他是我這麼多年來遇過擁有最強動機與服務使命的應徵者。
他帶著一份像連續劇一般的自傳前來,訴說著他的成長經歷、他在偏鄉的教育工作經驗、他對於這些辛苦成長的孩子們的關注與投入,以及他對於自己未來扮演生活輔導員的期待,都讓我與我的工作團隊相當希望能夠與他共事。
當然,毫不意外地,國國在工作中的投入也常常讓我們捏一把冷汗。所幸,我們有很棒的團隊能夠彼此提供指引、提醒與支持。

在孩子們的需要裡,看見自己的責任
我們從不意外聽到有人說「你們好有愛心」,或是「照顧這些孩子有什麼難的」,彷彿有愛就可以解決這些孩子的一切需求,或是低估了照顧工作的價值。
在從業的十幾年間,我更常聽見關於「愛」,在這份工作中引發的爭執。彷彿「愛」與「專業」彼此互斥──若提到愛,就感覺這份工作不夠專業;但只提專業,卻又直覺感受到理性與冷酷。
然而,我常常問自己:我們不愛眼前這個孩子嗎?我們沒有專業來照顧眼前這個孩子嗎?我會因為愛他或不愛他,而使得專業的判斷失準嗎?

我們愛孩子,但我們的工作從來都不是只有愛孩子而已。
愛是一種選擇,我們選擇在與這些孩子工作的時候,以愛與關懷作為基底,但也需時刻提醒自己與彼此,「為這些孩子謀求最佳利益」才是我們在工作上的責任。
但什麼是最佳利益?我們只能在團隊不斷地辯證、討論與拉扯之下,陪同孩子做出眼前所可能做出的最好決定。

讓孩子被主流社會喜歡,從來都不是我們工作中的首要任務。
事實上,這群孩子是被迫離開家來療傷,是來重新完成過去未竟的發展與生活,甚至是需要重新學習如何長大的。他們不是來到安置機構,表演出主流社會喜愛的模樣。
於是,帶著他們去體驗生活、建立人我之間的信任與界限、嘗試及修正錯誤、發展出屬於自己的生活模式,都是我們的重要任務。
然而現實裡,並非每一個孩子都能順利地完成以上這些工作。

在寫這篇序的同時,得知前一晚,有位我們曾經照顧過的少年意外離開人世。有夥伴不禁唏噓嘆息:我們做了這麼多,仍然無法改變他高度危機的人生嗎?
我說,至少,至少在他短短的人生之中,能夠有被善待、被好好照顧的一段時光,或是至少在他要掉下懸崖之前,我們能有機會拉他一把。

這本書基於保護當事人及專業倫理考量,關於人名、事件情節做了些許修飾,但想真實呈現的核心卻是絲毫未減:希望讓讀者能更理解那些在懸崖邊努力生存的孩子,以及肯定每一位為孩子們真心付出的工作人員。
或許是愛,或許不是,或許有沒有愛心一點也不重要,但我們就是在孩子們的需要裡,看見自己的責任。


【推薦序】
致──我心目中勇敢的靈魂們
文◎謝文宜(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教授)


都是因為愛
當國國把書稿寄給我看時,我一個晚上就把它看完了。隨著國國將一個一個故事以他特有的方式,慢慢陳述著,我也跟著每個故事或心疼、或無奈、或微笑、或嘆息、或流淚。
在整個閱讀的歷程裡,除了感受到這些故事中,主角們的經歷,更感受到書寫者的那份心,讓我更了解國國這個人,以及他為什麼要寫這樣一本書。是為了這些擺放在他心上、無法抹去的孩子們,是為了其他有相似遭遇的少年們,是為了這個總愛給不同於自己的人貼上標籤的社會,也是為了可以幫助這群孩子的人,更是為了與這些孩子一樣擁有千瘡百孔的心,卻還好努力的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愛!

都是為了求生存
當他在電話中告訴我,他原本想給這本書的書名是《做.愛的人》,我忍不住笑了。但也覺得這還滿像他的。他就是個在缺乏愛的地方,創造愛的人。而這也是我愛他的原因。
陳綢兒少家園中的孩子是一群很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們之間有許多人,從很小就已經看到、並經歷到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他們或許被忽略、被遺棄,也或許目睹或被施以各種暴力;他們或許也曾多次呼求幫助,卻無人真正能夠回應……導致他們因此陷入絕望,選擇不再輕易信任,身體或心理都隱藏著極大的焦慮、不安、痛苦與憤怒。他們有的變得異常乖巧與服從,努力討好周邊的人;有的變得特別孤立、冷漠,不再信任或依賴任何人;有的可能變得以暴制暴,以此來自保或壓迫他人,成為他們心中原本痛恨的那種人。
不論他們所呈現出來的是什麼樣貌,其實也就是為了求生存。
說真的,在經歷過那麼多的苦難後,他們早已忘記自己真實的樣貌為何,更別說好好接納並愛自己了。因此,若是要陪伴他們踏上療癒之路,完全地涵容、接納與穩定、持續的愛,是缺一不可的。就像國國在書中寫的:「我們都是這樣的,當感受到被愛,才有了自愛的理由。」
書中,有個小人類在掃地時,看到有人經過,會拿起掃帚當武器,對著那個人說:「不要動,我要開槍了!」但是當國國單膝跪地,向他展開雙臂,邀請他來抱自己時,這個可愛的小人類愣住了幾秒,立即丟下了他的武器,飛奔過去,擁抱國國。
我看到這一段,忍不住眼眶都紅了。是呀!如果有一個溫暖的抱抱可以選擇,要武器來幹麼呢?
而這短短的一段描述,清楚地呈現了國國在兒少家園中,全心全意在做的事:用愛來化解怨恨,用愛來教他們懂得自己值得被愛,直到他們也可以學會愛自己。
但身為助人工作者多年,也知道有時候並非一切能夠如我們所願,例如書中的小岳。那也是個令我跟著流淚的故事。小岳代表著許多我們因為現實生活中的各種限制,而只能放下的人們。
在我心裡也有好幾個「小岳」,每每憶起,就難免會想:如果自己當時再多做一些什麼,是否就會有不同的、更好的結果?但隨著歲月帶來的成長,我也漸漸認清,有些人生課題,或許只有透過我們的放下,他們才能獲得機會學習。當然,他們可以選擇學習並改變,或選擇放棄,而我們也只能學習接受,並信任他們的選擇與命運。
當國國在樓上哭著目送小岳離去,我知道他也在學習著放下,一個很不容易的功課。

都是勇敢的靈魂
我一直相信我們來到這世界,都是因為我們的靈魂有它想體驗與學習的課題。有些靈魂非常勇敢且有野心,選擇了特別困難的功課。每次我經驗到痛苦或創傷時,都會有個內在的部分苦笑著對自己說:「你幹麼選了這麼難的功課呢?」
因為了解國國曾經經歷過的,再看著國國分享的這些故事中的孩子們,深深覺得他們都是超級勇敢的靈魂:選擇在極度缺乏愛的環境中,學習接受,並給出愛;在看似絕望的狀況中,練習去看見一線曙光。
而選擇和這些孩子工作,我覺得也是國國自我療癒的方式。他一直在陪伴著無數個童年的自己長大呀!許多他說給孩子聽的話,也是在說給自己聽的吧!
國國,你看見了嗎?那個那麼勇敢與努力的自己!
祝福所有勇敢的靈魂們!

 

目次

009特別推薦
010【推薦序】司法與社福,能夠為收容少年做什麼? 文◎李茂生(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院教授)
016【推薦序】在懸崖邊努力生存的孩子 文◎徐瑜(陳綢兒少家園主任)
022【推薦序】致──我心目中勇敢的靈魂們 文◎謝文宜(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教授)

033 相信你,是我唯一的選擇──安置機構是什麼樣的地方?
043 「如果你有十萬元,你會怎麼花?」──每個孩子都渴望幸福的滋味
049 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他們的過去發生了什麼?
063 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如何能撕去這些標籤?
071 跌倒了,再站起來就好──存下十二萬,離園後能活多久?
083 你看見了嗎?你真正的樣子──孩子無法專注,原因可能是什麼?
093 我們不會叫你開槍,因為我們愛你──愛的能量足夠建立自尊嗎?
101 保護自己,是為了追求你要的幸福──愛與性的界線,如何拿捏?
112 「告訴你一個祕密。」──每個孩子都需要一個私密天地
115 親愛的,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社會給了他們什麼機會?
129 你不是不願意,而是還做不到──什麼懲罰比沒有父母更嚴重?
135 拜託你不要跟自己的人生過不去──什麼原因,讓他們傷人又自傷?
145 我希望的是,你更在乎你自己──最後一步只能送感化嗎?
153 「不要動!我要開槍了!」──每個孩子都想要被好好抱著
155 你不是流氓,是兄弟──刻板印象,掩蓋了多少真相?
165 犯了錯,就有機會成為更好的自己──如何掌握管理的分寸?
173 你不是爛,是想要更好!──信任的力量有多大?
181 你有發現那個很努力的自己嗎?──家園的極限和限制在哪裡?
195 「謝謝你在我身邊……」──每個孩子都期待被讀懂
199 能遇到你願意信任的對象,真好──到底多堅強,才能堅持著長大?
207 我懂你的憤怒裡,有很深的委屈和恐懼──「家」是什麼?
217 生日快樂,我永遠永遠愛你──團聚的夢想,何時能實現?
223 求救,是很重要的練習──離園的下一步,是什麼?
229 親愛的,緩一緩也沒關係──我們的善意,是否成了壓力?
237 等著聽你分享你的夢想──你找到情緒的出口了嗎?
244 「祝福你一切都好。」──最好的給予,是不求回報
249 我們比肩同行──愛心與專業,如何接住我們的孩子?

258【後記】我們都曾遍體鱗傷──愛在生命陷落的地方
264【附錄】推薦閱讀書目

 

書摘/試閱

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
──他們的過去發生了什麼?


◎園裡年紀最小的小岳
小岳真的渾身是勁。
他來家園的時候,是全園三十幾名園生當中,年紀最小的。大家都喜歡他,喜歡他的天真稚嫩、童言童語和笑口常開。
好幾次遠遠地和他對到眼,他就飛快地小步湊到你身邊,拉著你的手,急著分享他的大發現、大道理。
他也是家園中少數還算適應學校生活,甚至很喜歡上學的園生。每次接他放學時,還沒牽到手,他的眼神就會搶先與你連結。「國國,我跟你說喔──」他用眼神舉手、用眼神吶喊,就是想早一步讓你知道今天他在學校裡發生的大小事。

◎小岳問:「有爸爸是什麼感覺啊?」
那天,我們大手牽小手地走在學校外的人行道上,小岳活靈活現地敘述一整天在學校的冒險。突然間話題一個大轉彎,他問我:
「國國,有爸爸是什麼感覺啊?」
那困惑的眼眸大約才和我的手肘一樣高。我蹲在他面前,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想問。他定眼看了我好一下後,說,有時候看到同學的聯絡簿是爸爸簽的,或是聽到同學說爸爸帶他們出去玩……
「其實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耶。」我柔柔地對小岳說。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都生病啊,他們都不在我身邊。」
「爸爸媽媽都生病!啊,國國你好慘喔!那我把我的媽媽分給你。」他眼裡有份驚訝,更有一份不藏私的善良。
我和他十指交扣,對他說了聲謝謝,謝謝他的慷慨。
我知道小岳的爸爸在他出生時就不知去向;媽媽因為現實壓力,在他念幼稚園大班的時候,不得不棄養他。從那時起接連五年來,他被迫流轉於從北到南、不同的寄養家庭和安置機構,每一年的過年都在新的環境裡,與不同的大人「團圓」,有口無心地說著「新年快樂」。
可這是我第一次握著這雙小手,聽他談起他那力不從心的爸爸、媽媽。
我問他:「記得爸爸的樣子嗎?」他搖搖頭。
再問:「會不會想要爸爸?」他點點頭。
「那想要爸爸的時候,你都怎麼辦?」
聽我這麼問,他只聳聳小小的肩膀,沒回話,眼神暗暗渾渾的。
「小岳,就像我是個沒有爸爸的人一樣,就算我再怎麼想,都不可能是你的爸爸。但是啊親愛的,你想爸爸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喔。我永遠永遠等著你。我會好好抱抱你!」
小岳立刻就抱了上來,一雙小手放在我的腰際好久好久。

我心裡當然知道他想要爸爸的時候會怎麼辦。更精確地說,我很清楚沒被好好愛著的孩子,在小岳這個年紀會做出什麼事。
我知道,我在陳綢兒少家園的同事們、全台百餘間安置機構的老師們也都知道。
我們歷歷在目,身歷其境,因為我們的日常都在體會:渾身是傷的孩子,也渾身是勁。他帶勁,因為有孩子專屬的天真,也因為有他專屬的童年失落。

◎這孩子,只求玉石俱焚……
「幹你娘勒,干你屁事!」這是小岳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他剛到家園。有天,我遠遠地看著他和另一名園生快要吵起來,就開口想緩和氣氛,他的這句回應讓我一愣,心裡覺得荒唐到好笑:小四的學生,第一次見面就對著我喊想跟我媽有染,這麼帶勁啊!
還有一次,我出現在他們小家的客廳,向窩在椅子裡看電視的他打招呼:「嘿,小岳。」他又凶巴巴地喊著要跟我媽有染:「……嘿屁啊!」

罵髒話不是問題。問題是讓一個小四生動不動就髒話連飆的那段過去。
他的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事?

那段我們沒有參與,也無力改變的過去,卻是造成我們相處上,不時劍拔弩張的原因。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未來,我們必須承受他們的過去。而每個「現在」,我們都在心力交瘁間,努力撐出他們改變所需要的時間與空間。
這真的好難好難,因為髒話連飆只是標準配備、小菜一碟而已。
小岳的過去,讓他以幾乎是「三天一小爆、五天一大爆」的頻率,考驗著家園的照顧能量,每位社工和生活輔導老師差不多都領教過。而負責帶他的兩位生輔老師又是最最辛苦的夥伴,小岳在他們手上留下的深深咬痕和瘀青,就是最寫實的證明。
「社工了不起喔!」
「你以為你很屌嗎?幹你只是個屁!」
「你再吵,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
諸如此類的話搭配著各種拳打腳踢,是小岳的日常發揮。家園的主任還曾沒來由地被小岳比中指挑釁,揚言要開車撞死她全家。
有一次,小岳又爆炸了,他衝向停車場,抓起地上的碎石子想砸老師的車子,但在得逞之前,被大孩子們及時壓制住。即便力氣抵不過大孩子,他仍死命想掙脫。被壓在地上的他,紅紅血絲的雙眼裡噴炸出來的不是「想把你殺死」的敵意,而是「你就把我殺死啊」的無懼。
斷線時的他真的無所畏懼,像敢死隊一般只求玉石俱焚。
內心千瘡百孔的「小岳」,代表的是好多好多曾經遭受嚴重忽視或虐待的孩子,他們需要的是復原,復原到在愛裡成長的樣子。

◎我想盡力幫助他,在愛裡成長
某天晚餐後,夜自習才剛剛開始,我經過某間教室時,聽見門後傳來陣陣聲嘶力竭的吼叫,像幼稚園的娃兒用生命哭喊那樣,使盡全力。差只差在淚流滿面的小岳,短短十年的人生裡壓抑了太多、太久,而他已大到有能力把一路上的委屈,化為對大人的句句控訴。
他的生輔老師花媽開門跟我說了情況:這次是正在抗拒寫作業的小暴君,對著花媽和生輔組長宜鋒又打、又咬、又踹。
我進門一看,滿地的碎紙,以及兩個好辛苦的人哪:小岳,和守著他以免他自傷或傷人的宜鋒。看著這一大一小,小的早已氣到理智斷線,大的則竭力在按捺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這裡根本是廢紙回收場嘛。」我心想。
我也是長見識了。幾次深呼吸的轉換,都還沒想到該怎麼接應小岳的暴怒,就只能靜靜地看著他,感受他洩洪般的怒氣。
低下頭,我不經意地瞄到自己穿著的拖鞋,突然有了靈感……

當我拿著原本穿在腳上的拖鞋,站到小岳和宜鋒跟前時,好像有半秒讓他們兩人呆住了,臉上刻著「劇情走到這裡不該出現拖鞋啊,大哥」。
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靈機一動,就覺得既然小岳還在氣頭上,乾脆給他拖鞋砸牆壁,讓他再狠狠地發洩一陣子吧。
可能沒遇過這種「服務」吧,小岳一開始還不願意接過我的拖鞋。我推銷了好幾次,他才遲疑地試砸幾下。上手之後,他開始邊大哭、邊控訴,邊拿鞋砸牆壁、撿鞋子、再拿鞋砸牆壁的無限循環……
有那麼幾次,確定小岳沒在看這邊的時候,我偷偷笑了出來。心疼這孩子的同時,他表現出來的那股「我現在就是要砸給全世界知道」的堅持,其實滿可愛的。
他砸了好久好久,久到我數度放空,直到一只反彈的鞋子落在我身上,才把我的專注力拉回來。我心想:「都過了二十分鐘,親愛的,你手不痠嗎?」
他真的太生氣了。
我站得遠遠地陪他丟,時不時幫他撿鞋子,每撿一次就稍稍拉近和他的距離。慢慢地,我比肩陪著他丟,像教練盯著投手熱身。等他不知道是丟累了,還是丟膩了,我便陪他坐在地板上撕紙。
就撕吧,反正那些作業本早已體無完膚了。
見手搆得到的紙快被撕成切丁般的小,我伸長手臂,幫他撈過來較大張的紙,趁著遞紙片給他的時候,試著握他的手,見他沒反抗,我索性開始呼呼他的手,摸摸他手背上的水泡、傷疤。
「這水泡怎麼來的?」聽我這麼問,他暫停哭泣,切換頻道簡單說明後,繼續哭。我又問:「那這個傷疤呢?」他再切換頻道告訴我,說完了又哭。

一來一往間,看起來他差不多發洩夠了,我想,可以試著把他從循環裡拉出來了。我開始跟他說很多同理的話,但還不能太同理,不然他又會繼續哭。
我問:「小岳,你幫我釐清一下,你剛剛很生氣的時候,說的是這個意思嗎?……」他仔細地為我解說他想表達的是什麼。「小岳,這些太重要了,我覺得需要拿紙筆好好地寫下來。」我誠懇地向他提出邀請。於是,他去找來了紙筆。
終於,小岳能與宜鋒和我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溝通。開始寫字之前,他還問我們要用什麼筆寫比較好,紙要擺橫的還是直的。看著他那眼睛發亮又篤定的樣子,好像是要起草教育白皮書一樣。
他每寫一句,我們就陪著他討論、協助他精簡,再讓他繼續寫下一個完整的句子。

看他寫得差不多了,我問他:「小岳,今天有兩件事很重要,一件就是我們寫的內容。另一件事,你猜是什麼?」
他沒猜著,我便提醒他剛剛靈魂被小火龍占領的時候,他對花媽、宜鋒造成的傷害,和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造成的傷害。
這時,宜鋒先開口了:「小岳,我想先向你道歉。剛剛我是怕你傷到自己,才抱著你不讓你動的。你剛剛一定很不舒服,對不起。」
我順勢貼到小岳身邊,左手搭上他的肩,右手指向宜鋒說:「你看,宜鋒好不簡單喔,他先跟你道歉耶!你接受嗎?」
小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接著也向宜鋒道歉:「我剛剛不應該對你拳腳打踢……」
眼看小岳的情緒緩和下來,宜鋒提議邀請花媽進來教室。「好哇好哇!」小岳很開心地答應。畢竟還是個小學生,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利用空檔,我對小岳說:「你心裡最自責的一定是對花媽媽吧。因為就像你好愛好愛她一樣,你也知道花媽媽好愛你。」他直點頭,雙手扭捏,淚水在臉上劃出兩條小溪。
花媽一進門,小岳的淚水瞬間氾濫成災。他哭到抽搐,內疚地道歉,而花媽一如既往地給他一個寬厚的擁抱。

◎近身搏鬥的消耗戰
花媽臉上藏不住的倦容,就像宜鋒和我的筋疲力竭。一個多小時裡,完全沒有餘力陪伴其他的園生,三位老師對著一個內在遍體鱗傷的小岳。
好消耗喔,日復一日如此的近身搏鬥,真的太消耗了。
我們有滿滿的意願陪他們好好走一段路,但我們沒有滿滿的氣力牽著每一雙手。一般家庭裡,父母對一、兩個小孩就常常費力到升天。我們每個生輔老師要對上四到七名不等的孩子,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特別辛苦的故事,也都有需要被細心看顧的需求。
在退無可退的時候,為了避免對工作人員的身心造成過度傷害,也為了避免對其他孩子造成傷害,我們必須放掉眼下的孩子,讓他轉換到其他地方。我們被迫讓他再次面對離別、去適應新的環境,而這當然可能加深他的心傷。
有沒有新環境可去?新環境對他比較好嗎?我們只能盡力媒合,但現實不允許我們顧及太多。
小岳就是眼下的那個孩子。他來園不到一年,我們僅剩的選項就是讓他結案──離開……

◎無聲的控訴:「為什麼就是沒有人要我?!」
結案那天,小岳一大早就在中庭的木椅上呆坐著。
我不清楚這是他第幾次面臨這樣的場景,也許是第四次、第五次?而他只是個小四的孩子,個頭沒比他的行李箱高出多少。
我在三樓,遠遠地往下看──他的社工出現了,他的小家生輔老師也出現了,但我就是沒有勇氣走近。
漸漸地,人多了起來。可能是感受到離別在即,他仍坐在椅子上鬧脾氣。三、四個人輪番安撫之後,他才起身,拉著行李箱朝大門口走去,小小的身影滑過我眼前……就在接近大門時,他突然抱著一根柱子,放聲大哭。

「再給我一次機會嘛,我會乖乖的!這次我一定會乖乖的啦!」

如果眼淚會說話,小岳的淚水一定說著很不一樣的內容。我感覺他的淚是無聲的控訴:「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人要我?!」
那場面實在太沉重了,我想轉身離開,但就像醫師得學著面對死亡、園丁得面對凋謝一樣,我心知這是一場自己必須經歷的觀摩。未來他會不會更好,我深深祝福,但無從論斷。然而,這個當下是小岳開給我的「必修課」:在徹底感受自己的無可奈何之後,我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走下去?


「不要動!我要開槍了!」
──每個孩子都想要被好好抱著


我們家園有個「人體打掃機器人」。可能是因為無聊,也可能是出於興趣,常常看到念小三的他拿著掃把,在中庭東掃西掃。
一天晚餐前,我又撞見他。他拿著掃把當成槍,想找人玩,逢人就喊:「不要動!不然我就把你槍斃!」
其他孩子的年紀都比他大上一截,對於他的童言童語不太當一回事。我興致一來,朝著他走去。他遠遠地瞄準我,下達最後通牒:「國國!你不准動!」
「我那麼愛你,你還要槍斃人家哦!」我說著,緩步走到他面前。
「不要動!我要開槍了!」
這個小人類的個頭頂多到我的腰部,看他這樣實在是好笑。我張開雙臂,三八地對他喊話:「你抱我嘛!」
他一臉困惑地說:「啊?什、什麼?」
「我說你抱人家嘛!」我說完便單膝跪地,向他敞開雙臂。
他愣住了。我等了一秒、兩秒、三秒……他放開掃把,衝進我的懷裡。
社工遠遠地看見這一幕,大概是覺得太肉麻,尖聲大叫:「國國,這是什麼畫面?!」

偶爾想到這件事,我都發笑,笑小人類的天真、我的浮誇和社工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同時,卻也隱約感受到一股哀傷與不甘心:
要是每個孩子都能被好好地抱著,誰還希罕武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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