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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記:一位人類學家關於沉積、斷裂和失落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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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記:一位人類學家關於沉積、斷裂和失落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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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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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石頭沒有生命,但會生長,他們說了什麼?

包容悲傷和形成岩石都需要時間,
記憶和地層都是層層堆疊,間或被不連續面中斷。
結合個人記憶、地質學、人類學、歷史學、遊記、親身訪談,
這是一本既私人又公眾的悼亡書。

--榮獲J.I. Staley 人類學著作獎--




作者的親密家人接續過世,令他直撞生命的斷裂,這種戛然而止的不連續,呼應著地質學裡的不整合斷面。愛石成癡的作者,展開如同朝聖般的生命遐想之旅,他行過北極圈現地考察,在「無言」的岩石世界,讀出被歷史遺忘的人群和生物,也在個人生命經驗裡提煉令人玩味的哲思。

走過格陵蘭、冰島、蘇格蘭諸離島等地,作者透過六種岩礦(大理石、砂岩、片麻岩、磁鐵礦、鯨脂石、鐵),呈現人類與周遭環境互動的歷史,提出具批判性的自然史。大理石與城市紋理,砂岩和巨石陣,片麻岩和神聖崇拜,磁鐵礦和火山災難,鯨脂石和捕鯨業,鐵和伊努特人,岩層與故事會隱沒,但「岩脈的露頭」和證據會幫助我們尋找消失的曾經。

身為人類學家,每一則紀事都親臨現場,不論觀察、訪談或與當地人實際相處,除此之外,還運用地質學、古生物學、歷史文獻和遊記挖掘歷史縱深。六種岩石、六個故事,在看似世界盡頭的北極圈周邊發生,但端視你從哪裡觀看,反而那有可能才是世界中心,例如:冷戰時,北極圈是各國勢力交鋒的熱區。作者還引領我們探尋幾個主題,像是人類的信仰、走入當代時間的原住民、大航海時代對未知的探險、捕鯨業如何影響自然環境等。每次消失和每段遺落都形成了我們的此時此刻。

不論是因為瘋狂捕鯨時代而誕生的人造石「鯨脂石」,或者西方白人覬覦伊努特人秘密隱藏的「隕石」,或者納粹集中營為軍事產業「雲母片」而強迫人們勞動……岩石看似堅硬,但岩石背後是一個又一個不同角度和版本的故事,頓時把我們從堅硬的基礎拋向各種可能的詮釋。岩石看似無生命,但它的形成和運用,卻與人類的存在樣態息息相關。

作者簡介

修・萊佛士 Hugh Raffles

耶魯大學森林與環境研究博士學位,曾經當過計程車司機、清潔工,目前任教於紐約「社會研究新學院」(The 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人類學系。他致力探索人、動物和無生物之間的關係。其《昆蟲誌》榮獲「The Society for Humanistic Anthropology」所頒發的特別獎,而繁體中文版榮獲Openbook年度好書。另外著有In Amazonia: A Natural History,也榮獲許多獎項。

譯者簡介 伍啟鴻
英中、法中譯者,現居法國,就讀巴黎第三大學,法國與比較文學學程。
以翻譯人文社科著作為主,合譯有米歇爾.塞荷《失控的佔有慾》、《寄食者》;布魯諾.拉圖《面對蓋婭》、《巴斯德的實驗室》等作品。

名人/編輯推薦

2023年 J.I. Staley 人類學著作獎
《紐約時報》每週選書
A Kirkus Reviews Best Book of 2020
A Literary Hub Favorite Book of 2020


徐振輔(《馴羊記》作者)
這是一個人類學家對人類的反省,也是一個說故事的人對時間的沉思。作者採用近乎考古學的方式,以岩礦為引,向讀者揭露多重歷史的沉積過程。一般而言,石頭是描述地球歷史最大的時間尺度,很難解釋人類社會的因果,但作者從人與石頭的交會處,將動輒千百萬年的地質現象、幾個世代的殖民侵略史、個人生命經驗等不同尺度的時間軸纏繞在一起,展現如同小說家編織時間的技藝。在「人類世」概念日漸流行、專家們宣稱人類已然介入地質歷史的此刻,這本書選擇從石頭出發,開啟另一種看待人類的新鮮視角。

黃瀚嶢(《沒口之河》作者)
斷裂的時間,終了的生命,破碎的記憶……其實無限的潛能,正蘊藏在那些不連續之處――等待多年後,或許億萬年後,才終於降臨的新地層――新的動能犁開歷史,翻攪次序,敘事得以重新銜接,湧現出總在事後才逐漸呈顯的意義。正如尋寶者在紐約街頭,一粒粒挖鑿的古老礦物;正如我們總在回溯過往點滴之時,找到前行的力量;一如作者從緘默的石頭中,召喚出這本沉重深邃的書寫。


蔡政修(台大古脊椎動物演化及多樣性實驗室):
沒有生命力之外,石頭給大多數人的印象就是硬梆梆、冷冰冰,也因此除了理性的科學相關研究,似乎很難連結到人文、帶有感性的一面。但作者透過了常被忽略到也有自身歷史的石頭們、加上他個人的人生經驗,交織成一本讓石頭也有滿滿生命力的書籍。這是一本有著人文學者的視野,融合人類史和地質史的書。作者不斷嘗試提醒讀者去瞭解與思考呈現在我們眼前、但似乎經常會被遺忘的背後深遠的歷史。我自己身為一名古生物學家,基本上就是以生命化成了石頭的「化石」為主要研究對象,讀著這本書讓我有滿滿的感觸,尤其是作者利用他身為人文學者的角度來替看似冰冷、堅硬的石頭注入了感受的一面。有趣的是,我們古生物學家研究的並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冰冷的石頭,而是原本有著無限活力的生命,但在生命走到了盡頭之後、加上天時和地利的環境狀況下形成了的化石,這些化石最後在我們人類活動下重見天日,而後我們嘗試藉由深入的研究工作賦予他們第二生命。相信讀者從這本書可以感受到石頭不只帶有看似堅硬不移的理性,也能含有打動人心的感受一面,這也可以回過頭來提醒大家:台灣消逝的生命所形成的化石,一方面等著我們投入更多的基礎研究心力來揭開其「理性」的面貌,但同時透過歷史研究與個人的交會也能擦出令人流連忘返的感性體驗。

【小標】楔子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我最小的姐姐弗蘭姬(Frankie)生雙胞胎大出血,在愛丁堡意外身亡。三個月後,在倫敦附近,大姊莎莉(Sally)把汽車排氣管故意堵起來,在家裡車庫自殺。過了不久,我便開始出發,探尋岩石、石頭,和其他表面看似堅固的物體。我想,這世界既然飄忽不定,何不把這些東西視作錨定,以更廣闊的故事來理解在我身邊發生的一切。這些故事得從最基礎、最引人遐思的歷史開始說起,他們關乎地質學、考古學與早於人類歷史的各種歷史,並且無可迴避地訴說這世上的各種缺憾;不僅只是關於礦石的,也是關於人類的、動物的、植物的各種缺憾。

地質學家把不連續的沉積物稱為「不整合」(unconformity)。它是地質紀錄中的間隙,是一個物理特徵,標誌著時間的中斷。只要你知道往哪裡看、如何去看,就很容易讀懂它。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愛丁堡附近的西卡角(Siccar Point)不整合現象。一七八八年六月,身兼地質學家的哈頓醫師(James Hutton)想要證明「深時間」(deep time)的存在,便相約好友普萊菲爾(John Playfair)和霍爾 (James Hall) 一起划船到那裡去。他認為,地球的年齡事實上遠遠超過六千年,與當時的常識相反。正如哈頓後來曖昧地說:「那裡沒有開始的痕跡,也看不到任何結束的徵兆。」 在他眼前的不整合地貌,既是空隙,又是裂縫:海相泥質砂岩(gray-wacke)直接斜躺於六千五百萬年後形成的紅砂岩(red sandstone)水平層之下,顯示出一條無法彌補的斷痕。姐姐們相繼離世後,我沉迷於卡蘭尼什(Callanish)的立石群之中。這是位在外赫布里底群島(Outer Hebrides)路易斯島(Isle of Lewis)上著名的新石器時代遺跡。一九七〇年代,弗蘭姬曾在這些石頭旁住過幾年,它們從此聳立在我對她的思念之中。她比我大四歲,在二十出頭的時候,便已經在這星球上卓然獨立:一個老菸槍,也是返土務農的酷兒女性主義攝影師,整個人充滿矛盾(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但也是我生命中一股強大的力量。弗蘭姬對卡蘭尼什的石頭沒啥興趣,對那些從南方慕名遠道而來的人更是嗤之以鼻。相反,我那時還年輕,對所有新事物都很敏感,便爬上她家的後山坡,走在石林間,觸摸石頭的表面,想辦法了解它。直到多年以後,二〇一〇年六月,我才坐渡輪穿過明奇海峽(Minch)到斯托諾韋(Stornoway),開車到現在為人慣稱的卡蘭奈斯(Calanais)。這是我幾趟北方之行中的一次。就是在這時候,我與這裡的人、事、物相遇,然後我認識到,姐姐們相繼去世只是世上諸多苦難的冰山一角,但無論如何,對她們最親近的人來說,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恐怖也會改變接下來的一切;我認識到,這世界上再巨大的恐怖,也是由個人的失落與悲懷所組成。我認識到,即便是最堅固、最古老、最基本的物質,也像時間本身一樣活潑、無常、任性、冷漠;我認識到,生命中充滿不整合現象,讓人看見時間中的洞,也是感覺、知識和理解中的裂縫;這些洞不停地吸引著人類探索與想像,但又總是拒絕符合、療癒、或服從於我們希望或者以為我們需要得到的解釋。有時候那洞實在太大,我們所丟失的人、生命、物件、與世界已經退得太遠;我們的時間太少,遺忘又太長。一夜無眠的漂泊,讓人眩暈,跌落無涯的深淵。於是我離開公寓,前往擁擠的早晨地鐵,在百老匯地下搖搖晃晃,擠在所有這些紐約人的軀體之間,在這屬人的體溫與可能性中,感受到一股親暱的、令人放心的、串連起這座城市與地球以及其中包括你我在內所有過客的連結。

目次

楔子
之一 大理石
之二 砂岩
之三 片麻岩
之四 磁鐵礦
之五 鯨脂石
之六 鐵
後記:白雲石

書摘/試閱

【小標】楔子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我最小的姐姐弗蘭姬(Frankie)生雙胞胎大出血,在愛丁堡意外身亡。三個月後,在倫敦附近,大姊莎莉(Sally)把汽車排氣管故意堵起來,在家裡車庫自殺。過了不久,我便開始出發,探尋岩石、石頭,和其他表面看似堅固的物體。我想,這世界既然飄忽不定,何不把這些東西視作錨定,以更廣闊的故事來理解在我身邊發生的一切。這些故事得從最基礎、最引人遐思的歷史開始說起,他們關乎地質學、考古學與早於人類歷史的各種歷史,並且無可迴避地訴說這世上的各種缺憾;不僅只是關於礦石的,也是關於人類的、動物的、植物的各種缺憾。

地質學家把不連續的沉積物稱為「不整合」(unconformity)。它是地質紀錄中的間隙,是一個物理特徵,標誌著時間的中斷。只要你知道往哪裡看、如何去看,就很容易讀懂它。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愛丁堡附近的西卡角(Siccar Point)不整合現象。一七八八年六月,身兼地質學家的哈頓醫師(James Hutton)想要證明「深時間」(deep time)的存在,便相約好友普萊菲爾(John Playfair)和霍爾 (James Hall) 一起划船到那裡去。他認為,地球的年齡事實上遠遠超過六千年,與當時的常識相反。正如哈頓後來曖昧地說:「那裡沒有開始的痕跡,也看不到任何結束的徵兆。」 在他眼前的不整合地貌,既是空隙,又是裂縫:海相泥質砂岩(gray-wacke)直接斜躺於六千五百萬年後形成的紅砂岩(red sandstone)水平層之下,顯示出一條無法彌補的斷痕。姐姐們相繼離世後,我沉迷於卡蘭尼什(Callanish)的立石群之中。這是位在外赫布里底群島(Outer Hebrides)路易斯島(Isle of Lewis)上著名的新石器時代遺跡。一九七〇年代,弗蘭姬曾在這些石頭旁住過幾年,它們從此聳立在我對她的思念之中。她比我大四歲,在二十出頭的時候,便已經在這星球上卓然獨立:一個老菸槍,也是返土務農的酷兒女性主義攝影師,整個人充滿矛盾(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但也是我生命中一股強大的力量。弗蘭姬對卡蘭尼什的石頭沒啥興趣,對那些從南方慕名遠道而來的人更是嗤之以鼻。相反,我那時還年輕,對所有新事物都很敏感,便爬上她家的後山坡,走在石林間,觸摸石頭的表面,想辦法了解它。直到多年以後,二〇一〇年六月,我才坐渡輪穿過明奇海峽(Minch)到斯托諾韋(Stornoway),開車到現在為人慣稱的卡蘭奈斯(Calanais)。這是我幾趟北方之行中的一次。就是在這時候,我與這裡的人、事、物相遇,然後我認識到,姐姐們相繼去世只是世上諸多苦難的冰山一角,但無論如何,對她們最親近的人來說,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恐怖也會改變接下來的一切;我認識到,這世界上再巨大的恐怖,也是由個人的失落與悲懷所組成。我認識到,即便是最堅固、最古老、最基本的物質,也像時間本身一樣活潑、無常、任性、冷漠;我認識到,生命中充滿不整合現象,讓人看見時間中的洞,也是感覺、知識和理解中的裂縫;這些洞不停地吸引著人類探索與想像,但又總是拒絕符合、療癒、或服從於我們希望或者以為我們需要得到的解釋。有時候那洞實在太大,我們所丟失的人、生命、物件、與世界已經退得太遠;我們的時間太少,遺忘又太長。一夜無眠的漂泊,讓人眩暈,跌落無涯的深淵。於是我離開公寓,前往擁擠的早晨地鐵,在百老匯地下搖搖晃晃,擠在所有這些紐約人的軀體之間,在這屬人的體溫與可能性中,感受到一股親暱的、令人放心的、串連起這座城市與地球以及其中包括你我在內所有過客的連結。




【小標】之一 大理石

從戴克曼街(Dyckman Street)到曼哈頓島的頂端,地鐵行經地面,在厚厚的英伍德(Inwood)大理石層上嘩嘩作響。這正是紐約市第三大基岩層。
曼哈頓片岩(Manhattan schist)。福特漢姆片麻岩(Fordham gneiss)。然後是英伍德大理石。這是一條有五億年歷史的地層,從北卡羅來納州延伸到佛蒙特州。英伍德大理石是一種柔軟的白雲石(dolomite)石灰岩,質地粗糙、多孔,容易產生粒化,或稱為糖化。一旦粒化便無法挽回。它一方面太軟,無法承受這裡的冬天和酸雨,另一方面卻又太粗糙,無法與來自佛蒙特州的大理石進行商業競爭。佛州的大理石適應力強,光滑細膩,隨著新鐵路而到來,迫使紐約市最後的大理石採石場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中期停產 。然而這轔轔火車要駛向的,究竟是屬於曼哈頓的西北角,還是布朗克斯的西南端?
一切都在形成,分解,又形成。這種石灰岩,即古老的巨神洋(Iapetus Ocean)的地質層,就是由原先棲息於上的無數海洋生物所形成,即使是輕度酸性的水也能將它溶解。這特性卻正好幫上了忙,讓斯普伊滕-杜伊維爾溪(Spuyten Duyvil Creek〔以下簡稱「斯杜溪」〕)開闢出一條經過曼哈頓丘峰的河道,並和哈德遜河、哈林河和東河一起流過其泛濫的谷地,環繞此島。也正是這種柔韌的性質,讓美國陸軍工兵部隊在一八九五年開鑿了圍繞大理石山南麓的哈林船運河。他們爆破了五十萬噸碎石,修建了一條寬四百英尺、深十八英尺的航道,短暫地將曼哈頓的這一角變作五十二英畝的獨立島嶼,位處百老匯大道的一端,讓大船從東河迅速通向哈德遜,再從那裡通向伊利運河和美國西部那些廣闊的市場 。

運河才開通二十年,工兵便又回來了。他們利用新河道中挖出來的廢土,填進斯杜溪,同時把菲利普斯(Frederick Philipse)在一六九三年建造的國王橋一同掩埋在歷史裡。菲利普斯建造這橋,原先是為了通向他剛購置下來的菲利普斯大莊園(Philipsburg Manor)。這是一片五萬二千英畝的土地,跨越布朗克斯區和威徹斯特郡。菲利普斯在萊納普(Lenape)印第安人大概已使用了很久的「涉水地」(Wading Place)搭建這座橋,當時這裡四面八方都還是田野與森林,但新興殖民貴族與他們的政治盟友們便已經急著搶奪這塊沃土上他們能搶的一切,企圖瓜分它的未來。 。然而在十七世紀末的布朗克斯鄉下,具有獨立精神的移墾者們才不甩菲利普斯,他們拒絕支付國王橋的過路費。為了把他們的農產品運到曼哈頓下城的新興城鎮,就在現在的二二五街修建了免收過路費的戴克曼橋,成為曼哈頓通往美國大陸的第二條幹線。一七八三年十一月,當喬治.華盛頓邁過國王橋,結束英國對紐約七年的佔領時,菲利普斯老人早已不在人世,他的保皇黨後裔也因革命戰爭而失去了土地和眾多奴隸。紐約市成了新美國的首都。但現在一七〇街以上的百老匯大道正是早先舊稱的國王橋道,此路正是「萊納普徑」的最後一段,也就是過去從二十三街附近蜿蜒而上,穿過曼哈頓,再從涉水地(Wading Place)進入布朗克斯的那條路。在有「萊納普徑」之前,這條路則是森林動物們的獸徑,牠們才是這片土地上最早的漫遊與開路者。

你可能會認為,在一八九五年的工程中,工兵部把大理石山隔開,使它跟布朗克斯連結起來,這做法肯定打破這地區對曼哈頓的依賴。但實際上,它們的聯繫超越了地理,也超越了邏輯。的確,大理石山的郵政編碼是一〇四六三,區號是七一八,都屬於布朗克斯。的確,它的消防、警察和公衛服務都是經由北方從陸路過來的,但它的郵寄地址卻依然是 「NY, NY」。此地居民至今依然是曼哈頓政治人物的選民。這些選民中有些人還記得一九三九年三月的一場騷動,當時善於操縱媒體的布朗克斯區長里昂斯(James J. Lyons)在雅各布廣場的大理石柱插上了他的旗幟(編注:代表他嘗試將此區併入布朗克斯,但遭當地居民反抗未果)。不止如此,甚至連林肯解放黑奴、希特勒吞併蘇台德都被他搬了出來。《紐約時報》最後把他諷刺為布朗克斯區的「Führer」(元首),跟著他一起鬧,態度輕佻,可見報社還沒能意識到這些事件在歐洲的嚴重性 。你可能也會認為,工兵部既然把那麼多的石灰石投在斯杜溪,這條曾經如此重要的水道照理已被擺平了吧。然而,當地鐵駛進二二五街時,河灣卻還在那裡。但沒有水,沒有涉水地,沒有橋,也沒有標示。取而代之的是混凝土,一種「失憶症的顏色」,彷若一條不在場的小溪仍在流淌,只是現在它流過的是U-Haul搬家車的調車廠與一堆停車場,也流過大家都不喜歡的臭椿樹下,最後再將它在都市裡的牛軛銘刻在寬廣的二三〇街,而那條街的北緣正是曼哈頓和布朗克斯的官方地界 。

――――――

「〔在紐約市,〕沒有哪個地區比得上國王橋附近的大理石山脈,那樣廣泛地採石」,康克林(Lawrence Conklin)這樣寫道。他長期在曼哈頓從事礦物收藏和交易。他所提到的事雖已成往事,但確實是英伍德,包括大理石山,過去之所以有名的原因 。康克林還記得上世紀四〇年代,在上百老匯的童年。他曾坐在人行道的大理石上,用鎯頭和鑿子敲敲打打,挖出一顆顆透輝石。這時候,一個大老粗警察走過來,威脅要以毀壞罪逮捕他 。在這之前的半個世紀,工兵部在二二〇街和百老匯大道上傾倒廢土,像康克林這樣的收藏家,便會到從哈林運河運來的瓦礫堆上挑挑揀揀。

他們在尋找彩虹般的藍色磁黃鐵礦、精緻的珊瑚色霰石、有光澤的白鐵礦、不透明的煙熏石英、半透明的方解石、全透明的岩石晶體、血紅色的金紅石、毛片狀的山皮石棉、寶石級的棕色電氣石、五光十色的石膏、片狀的白雲母、絲狀的透閃石、銀色的葉狀滑石,以及許多其他的寶物,都是在這塊大理石長出來的。他們特別會在石灰岩與雲母片岩相接的那些裂縫中尋找。現在,這些礦石放置在美國自然史博物館的古根漢礦物館(在中央公園的西側)裡,任何想看的時候都能看到 。在大多數地方,紐約市的岩石地基位於粘土、沙子、礫石和冰磧層之下,礦物採集者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像在市中心的杜安街,片岩便被埋在距地表一百八十三英尺以下 。) 但基岩的確是會露面的,例如在三十三街上那一小塊地方,以及在英伍德和大理石山。在這區域露出的基岩是最光彩奪目的。看來,這城市也算得上是寶石天堂,有心人只要多注意縫隙、礦脈和堤壩,偶爾便能看見奇幻光芒。而百老匯大道,這裡不僅是二十世紀早期的煩囂都會,也「出產了許多異常珍稀的精美礦石」,收藏家曼徹斯特(James Manchester)這樣寫道,並以紐約人特有的誇示法【with New Yorky extravagance】補充說:「沿線發現的礦物種類繁多,沒有任何一條公共大道能與之媲美 。」

曼哈頓的礦物收藏家在一八一四年開始公佈他們的發現清單。一八八六年,他們正式成立紐約礦物學俱樂部,總部設在剛成立的自然史博物館。他們組織夏季實地考察,如探勘哈林運河廢棄場,每月召開會議,「討論礦物學相關論文 」。隨著城市基礎設施快速發展,他們亦愈趨活躍。踏入世紀之交,地鐵首度闖進上城區,曼哈頓北部成了大量挖掘和建設的地方。田地和草地被道路覆蓋,山丘被整平,下水道被開挖,公寓大樓紛紛落成,質量參差不齊,以安置快速增長的移工和中產階級。曼徹斯特就住在華盛頓高地的上城區,但他本人卻注意到以下這個弔詭的情況:市區不斷爆破和鑽探,無疑為他們這種「自然礦物愛好者」提供了新機會,但基岩上方很快便蓋起了公寓大樓,又把這些機會永遠地關上 。這固然只是極短暫的窗口,但解釋了為什麼哈林運河廢棄場曾經如此受寵,也解釋了為什麼今天收藏家們依然在島上河岸梭巡,搜索填土,又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得以進出建築工地和公共工程。當然,他們無法擋住炸藥和隧道挖掘,岩石不分青紅皂白地被碾成無名齏粉。最後到底能否成為某戶人家的礦物標本,還得靠地質學家的眼光和隧道工人的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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