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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RUN:潤者無疆,一部流亡的文化史(上下冊不分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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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RUN:潤者無疆,一部流亡的文化史(上下冊不分售)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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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是什麼讓他們甘於懷抱深刻的不安,餘生都揹負著鄉愁,
也要邁向安危難卜的未知旅程?
而又是什麼讓人寧願如此,也要頭也不回地奔逃和遠離?

如果歷史能夠具象成一幅宏闊的立體圖景,那麼我們勢必會看見,在名為流放的脈絡裡站著一道道成排的人龍。這不只是任何單一文明的課題,古今中外,皆有無數秀異獨特的心靈,以其生命在這道艱難的路跡上履踏而過。無論他們是被迫或自願。

流放的脈絡是如此悠遠綿亙,在歷史進程中遺落了數不盡的流亡者敘事;作者以自身移徙千里、流亡美國的經驗與之共鳴,銳意寫下皇皇二大冊的流亡者之歌。他仔細掇拾這群人流離喪亂的生命故事,從他們的流徙中窺見堅定的意志與勇氣,以及他們曾經身處並對抗的黑暗。

上部講述華語文化圈的流亡故事。作者首先錨定四個關鍵年份:一九四九、一九七六、一九八九、二○一二。指出這是現代中國的四大流亡潮;從中串捻起張愛玲、余英時、齊邦媛、張大千、臺靜農、殷海光、王鼎鈞、梁羽生、倪匡、蘇曉康、高行健……等文化人,他們的流亡並非挫敗,更在離散的道路上開創出更壯闊的風景。

下部則講述全球範圍內的流亡故事。跨越蘇俄、納粹德國及東德、「血色大地」中東歐、拉丁美洲等,極權暴政肆虐、流亡者前赴後繼的地方加以書寫。爬梳人類歷史中暴力與流亡的辯證關係──暴政所在之處即為異鄉;而清醒的自由人唯有身在他方,才能對原屬的土地、族群和文化,做出最徹底的反省與批判。

本書特色

●作者以自身移徙千里、流亡美國經驗之共鳴,銳意寫下皇皇二大冊的流亡者之歌。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余杰

一九九八年出版處女作《火與冰》,在世紀之交死水般寂靜的文壇掀起一陣旋風,短短數月間暢銷百萬冊,有如魯迅和柏楊般的批判性文字和思想影響了整整一代中國青年。

二○一二年一月,攜妻兒赴美,定居華盛頓郊區,潛心讀書思考、著書立說。二○一八年十二月,入籍美國,拒絕鄉愁,享受孤獨。

以寫作為職業和志業,著作多達八十餘種,一千五百萬字,涵蓋當代中國政治、東方極權主義、近代思想史、民國歷史、臺灣民主運動史、美國政治、保守主義政治哲學等諸多領域。致力於用文字顛覆馬列毛習極權主義、解構中華大一統觀念、批判西方左派意識形態,進而在華語文化圈推廣英美清教秩序與保守主義政治哲學,即獨樹一幟的「右獨」理念。

多次入選「最具影響力的百名華人公共知識分子」名單,並獲頒「湯清基督教文藝獎」、「亞洲出版協會最佳評論獎」、「公民勇氣奬」、「廖述宗教授紀念獎」、「國史館臺灣文獻館推廣類佳作獎」等獎項。

以華語文化圈唯一擁有言論自由和新聞出版自由的臺灣為精神故鄉。相信文字可以穿越漫長的時間與廣袤的空間,相信讀書這一古典的愛好能帶來巨大的快樂,祈願以書為媒,結識更多自由而勇敢的心靈。

自序

人活著不是為了拖動鎖鏈,而是為了張開雙翼

在我動身的時光,祝我一路福星罷,我的朋友!天空裡晨光輝煌,我的前途是美麗的……雖然間關險阻,我心裡也沒有懼怕。旅途盡頭,星辰降至。──泰戈爾

我將美國視為彼岸,抵達美國十年之後,寫了《此心安處:美國十年》一書,記述了在美國開啟人生下半場、重新確認身分和願景的過程。

與此同時,中國乃至世界範圍內的移民潮愈演愈烈──敘利亞內戰和烏克蘭戰爭引發數百萬難民在國境內和國境外逃亡。中國人的逃亡,則迅速演變完成「偷渡」、「潤學」(「跑」的英文RUN,音譯為「潤」,習近平暴政下,關於如何逃出中國的討論被稱為「潤學」,「潤學」是當代中國無與倫比的顯學)和「走線」三部曲。

巴拿馬移民機關統計顯示,二○二三年一月間通過「達連隘口」的中國移民有九百一十三人,到了九月間人數增至兩千五百八十八人,從一月至九月的累計人數則有一萬五千五百六十七人。 相較之下,二○二二年全年只有兩千零五名中國移民通過「達連隘口」,從二○一○年到二○二一年之間累計則只有三百七十六人。這一增長速度極為驚人。過去,「偷渡」是祕而不宣的;如今,「潤學」和「走線」在社群媒體上堂而皇之地討論,網上很容易找到事無巨細的「攻略」和「寶典」,參與者公開接受美國之音、自由亞洲電臺等媒體訪問。《華爾街日報》在一篇報導中指出,這一現象與習近平的統治有關係,該報基於對十幾位正在「長途跋涉之中」或「近期剛剛抵達美國」的中國人的採訪分析說:「在中國各個收入階層,都有大量的人在外流,這些不顧危險經由拉丁美洲進入美國的中國移民是其中一部分。習近平上臺後,民營部門受到擠壓,被迫裁員,這促使企業家外逃。還有人擔心,隨着習近平開始第三個執政任期,政治高壓只會變得更讓人窒息。」其中,最普及的一條「走線」線路是:第一站到土耳其,再飛厄瓜多,經祕魯,沿着南美洲海岸線向北走,抵達委內瑞拉。接下來,穿越安地斯山脈,前往加勒比海,坐船或坐飛機前往巴拿馬、尼加拉瓜等。在中美洲地區繼續向北走,穿過瓜地馬拉、貝里斯等國家,最終抵達墨西哥與美國的邊界,然後輕而易舉地跨越川普尚未完成的邊境牆,就大功告成了。

我不能認同非法越境行為,但我對這些放棄安土重遷的文化傳統、孤注一擲挺進異國他鄉的中國人又心存憐憫,畢竟紐約港的自由女神像下鐫刻著詩人艾瑪.拉撒路的詩句:「那些窮苦的人,那些疲憊的人,那些蜷縮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人,那些被你們富饒的彼岸拋棄的,無家可歸、顛簸流離的人,把他們交給我,我在這金門之側,舉燈相迎。」當年,一位來自希臘的移民回憶道:「我看到了自由女神像。我對自己說:『女士,你可真美!你張開雙臂,讓所有的外國人都來到這裡。給予我機會在美國證明自己的價值,成就事業、成就自我。』那座塑像將永遠留在我心裡。」

我就想,僅僅講述我自己的故事是不夠的,更多逃離故土、追求民主、自由和安全的流亡者的故事需要被講述。於是,有了這本《活著就要RUN :流亡者讚歌》。這本書描述了多姿多彩、千奇百怪的流亡。加拿大作家梅維斯.迦蘭寫過一篇名為《多彩的流放》的小說,寫二戰期間逃亡到加拿大蒙特婁的難民的故事,「這是個無邊的奇蹟,我簡直看不夠他們,他們自己從我閱讀和嚮往的文學園地的曙光裡走出來。我把他們視為是值得期待的社會秩序的先知,這個秩序由公正、平等、藝術、人際關係、勇氣和慷慨組成。他們中的每個人──比利時人、法國人、德國天主教徒、德國社會主義者、德國猶太人、捷克人──都是一本我想從頭讀到尾的書。」文學史家勃蘭兌斯指出,流亡文學是一種表現深刻不安的文學。流亡者也是一群深刻不安的群體,他們將黑暗拋到身後,但前方能否找到光明,他們並不確認。他們能將深刻的不安轉化成源源不斷的想像力與創造力,讓自己的生命在由陌生而熟悉的土地上如深夜的星辰般閃耀嗎?或退而求其次,至少「此心安處是吾鄉」,克服鄉愁,戰勝悲苦,免於恐懼,獲得心靈的充盈、安寧、快樂與幸福?

上部「中土乃惡土」講述華語文化圈的流亡故事。

以時間而論,當代史上大規模的流亡潮有四個時間節點:一九四九年,共產黨席捲中國,「不從中共者」逃往香港、臺灣以及更遠的地方;一九七六年,毛澤東死去,文革暫告結束,中國緩緩打開國門,被關在鐵幕後將近三十年的人們,終於有了飛越瘋人院、走向自由世界的希望;一九八九年,天安門屠殺,數以千計的學生和知識分子逃離中國,已在美國和歐洲的數十萬中國留學生和訪問學者因禍得福獲得「六四綠卡」;二○一二年,習近平上臺後中國走向全面法西斯化,人類歷史上史無前例的封控防疫讓人窒息(時間節點更早可追溯到二○○八年北京奧運會,「大國崛起」元年),不願做「韭菜」和「人礦」的中國各階層人士,紛紛用不同方式離開愈來愈像地獄的祖國。在這些時間節點上,更有藏人、維吾爾人、南蒙古人等諸多受到中國殖民暴政壓迫的少數族裔走上流亡路。

以地點而論,作為流亡之島的臺灣和作為流亡之城的香港,以及兩地「風水輪流轉」的「雙城記」,尤其值得關注。李登輝執政後,發動寧靜革命,臺灣告別白色恐怖、走向民主化,由流亡者的中轉站和淒風苦雨中的「亞細亞的孤兒」,鳳凰涅槃般成為美麗島福爾摩沙,成為亞洲乃至全球民主自由燈塔及良善力量,大部分第二代、第三代「外省人」實現「在地化」,成為認同臺灣的臺灣人,願意「同島一命」,用生命捍衛土地和自由。反之,一九九七年,中共接管香港後,二十多年時間,香港一步步淪為一座被惡魔攻破的「逃城」。香港再也無法接納和庇護流亡者(如一九八九年「黃雀行動」拯救被通緝的天安門民主運動參與者),香港已然自身難保:香港的監獄中塞滿數以萬計抗爭者,更多抗爭者被迫踏上漫漫流亡路。

更有數萬流亡藏人在印度北部建起一座新的聖城──達蘭薩拉。這座小城的居民全都是流亡者,其精神領袖達賴喇嘛本人也是流亡者,小城雖小,卻成為圖博民族保存其文化、宗教和民族精神的樞紐。

流亡者逃離的路線錯綜複雜,逃離的方式驚心動魄。他們看似被故國和故人唾棄,卻昂首挺胸、在風雨中擁抱自由。流亡者的是非成敗,不會轉頭即空。流亡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在流亡路上,他們看過更圓的月亮和更壯闊的風景,遇到過更貼心的同伴和更美妙的故事。高行健說:「這是一段流浪,一種自我解脫。最好獲取自由的方法就是找到一條通向自由的新道路,為我的創作尋找新的主題。」哈金說:「應該接受自己的邊緣性,正是這個邊緣性使流亡作家區別於本土作家,成就自身獨特的抱負。」

下部「世界是我家」講述全球範圍內的流亡故事。

以時間而論,從古希臘到古猶太,放逐與自我放逐一直是英雄和先知的宿命,以及某些民族的宿命(猶太人)。近代,大航海和全球化時代來臨,陸上和海上交通更容易,但民族國家成形,國境上建起圍牆和鐵絲網,政府變成權力無邊的利維坦,公民出國和進入別國需要護照等旅行證件,流亡反倒變得更不易。一戰、二戰及冷戰三個重要時間節點,帶來前所未有的移民潮,有時是整個種族和整個階層被連根拔起,拜「現代性」所賜,「大屠殺」和「集中營」成為籠罩在移民(難民)頭上的烏雲與雷電。

以地點而論,我特別選擇蘇俄、納粹德國及東德、「血色大地」中東歐、南美等極權肆虐、流亡者前仆後繼的地方加以書寫。暴政肆虐的國家必然盛產流亡者。有些不幸的流亡者,經歷過多重流亡生涯:先逃離蘇俄的暴政,然後還要逃離納粹的暴政。流亡者的多產之地還有拉美、亞洲及非洲的獨裁諸國。德裔羅馬尼亞作家赫塔.米勒寫道:「這裡不是我的家/哪裡有西奧塞古/哪裡就是異鄉。」在獨裁國家,唯有獨裁者一個人活得滋潤快樂,其他人(包括其身邊的打手)都是卑賤的奴才,「如果一位獨裁者在頭腦中需要一個家鄉的話,那麼它只能是:蔑視人……為了他自己作為統治者能夠病態地自尊,獨裁者狂熱而不顧一切地蹂躪著國家和人們」。毫無疑問,對自由人而言,「哪裡有西奧塞古/哪裡就是異鄉」,亦可置換為「哪裡有暴政,哪裡就是異鄉」、「哪裡有暴君,哪裡就是異鄉」。暴政和暴君張牙舞爪的地方,就是必須逃離的「垃圾場」。

很多流亡者在移居地取得了在出生地無法想像的成功。他們不再是千夫所指的「寄生蟲」、「流氓」、「賣國賊」、「人民公敵」、「帝國主義的走狗」,而是萬眾矚目的諾貝爾獎得主、藝術大師、學術巨匠。流亡者在更加廣袤的天地中漂泊或定居,穿梭於多種迥異的語言、文化和宗教之間,用一種積極樂觀的態度經歷無法避免的流亡生涯,巴拉圭流亡作家奧古斯托.羅亞.巴斯托斯說:「我不能去抱怨……流亡生活帶給我的除了對暴力和人類價值失落的憎惡,還有對普遍人性的理解。流亡給予我一種視角,以這種視角我可以以他者的觀點來看待我的國家,並因為那裡發生的巨大不幸而活下去。」或許,唯有身在別處,才能對原來隸屬的土地、族群和文化作出最徹底的反省與批判。

對於我熱愛的別爾嘉耶夫、艾茵.蘭德、納博科夫、布羅茨基、米沃什、馬尼亞,我用最大的篇幅向他們致敬。納博科夫說:「在美國,我比任何別的國家都感到快樂。正是在美國,我擁有最好的讀者,他們的心靈與我相遇。在美國,我心智上有回家的感覺,美國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故鄉。」布羅茨基說,「我在冰山之上眺望過大半個世界,測量地球的寬度」,而「流亡是詩人終其一生的命運」。米沃什說:「在困境中,一個作家的質量便取決於他騰空跳躍的能力,取決於跳板給他的反彈力量。」他將自己視為一個在「荒原」上尋找出口的人,即便其努力失敗、被人視為「怪胎」,此種努力「不僅是最為理所當然的,還是可敬的」。同樣也是流亡者的我,從他們那裡得到了安慰、鼓勵和愛。

很多人被厄運套牢,未能「潤」出牢籠。

一九四○年九月二十六日,班雅明因為西班牙拒絕他入境,在法國邊境那一側的一個小旅館房間裡吞下大量嗎啡,並於次日上午去世。

年輕的歷史學者沈元是天縱奇才,在現實生活層面卻是不諳世事的書呆子,裝扮成黑人闖入非洲某國駐北京使館,導致他被捕並被槍殺。

殷海光從中共得勢的中國逃亡到臺灣,但臺灣不是「自由中國」,他的特務環伺的家是「孤島中的孤島」,他憂憤成疾,英年早逝。

此前多次放棄流亡機會的劉曉波,在癌症的最後時刻,期望攜帶妻子出國治療,卻在全世界媒體的關注下,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地死去。

他們未能逃出生天,不是他們不夠努力,而是現實太殘酷。

我質疑和批判的對象,是另一種意義上「失敗的流亡者」──他們的肉體已「潤」出中國,精神卻從未離開,就如同哈金的比喻:就像天上的風箏,看上去飛得很高很高,線卻仍掌控在放風箏的人(共產黨)手中。他們沒有張開雙翼,身後依舊拖著沉重的鎖鏈。

一九八○年代在中國洛陽紙貴的報導文學作家劉賓雁的創作和思想,自流亡之後就停止了。他被「中國的良心」這個宏大敘事壓垮──他以為中共政權在「六四」之後兩三年就會垮臺,他能載譽歸來,但中共迅速站穩腳跟並讓經濟高速發展,此一事實給他沉重打擊。實際上,沒有人能充當「中國的良心」,每個人只能是自己的良心。劉賓雁與被譽為「俄國的良心」的索忍尼辛一樣,終身都在此一「神光圈」中打轉,未能善用流亡的命運開創一段嶄新人生。同為流亡作家的蘇曉康在一篇紀念文章中指出:「對賓雁,無論歐陸古典、英美氣象,仍不過是西洋鏡,他卻只惦念江東父老。與其說中國的百姓不能沒有這顆『中國的良心』,倒不如說劉賓雁更不能沒有中國老百姓,於是放逐他,便是把他從中國的胸膛裡摘除出來。」

詩人顧城「潤」到紐西蘭激流島,他在島上幹了很多事情──從原始的採摘,採野菜、海菜吃,到種菜、養雞,算「農業」;還養過羊、兔子,賣雞蛋、賣雞肉春捲,進入「畜牧業」、「商業」;再回到藝術創作,進入本行「文藝事業」,寫作,給人畫像。他似乎可自食其力。他卻因為「女兒國」烏托邦破滅,悍然殺死妻子,再殺死自己,留下孩子孤苦伶仃在人間。在人心深處,有不忍和殘忍,也有悲哀和狂喜。如傅雷給傅聰的家書中所說,先做一個人,再做一個音樂家;詩人也當如此──先是人,再是詩人。可惜,顧城將此一秩序顛倒過來,以為詩人就有殺人的特權。哈金在詩歌〈流亡的選擇〉中寫道,即便在一座安靜美麗得快讓人窒息的島上,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生活,「他最終選擇自殺/甚至對妻子也下了毒手/因為他覺得實在無路可走/完全被瘋狂和恐懼壓垮」。哈金提出的正確出路是,「一開始他就應該明白/選擇了流亡/就不會再有自己的土地/──他心裡將湧起/不斷出發的欲望/他的家園只能在路上」。

鄉愁是很多流亡者不能順利開始一段新人生的關鍵障礙,歌德認為鄉愁是病態,毫無用處。哈金指出:「漢文化中流亡的概念與西方不同,中國古代的流亡者無論飄落到多遠,也走不出漢文化圈。最多是蘇武牧羊北海,但那裡仍是漢文化的邊緣,是匈奴等部落繁衍的地方。如今流亡意味著去國離鄉,不得不在異國生活──學習外語,學會謀生,接受人類共有的價值,甚至生根。在中國人的基因裡,這種異化的生存狀態很難承受,所以許多海外流亡人士常談起將來能『回家吃餃子』,好像餃子只有故鄉的香。」是的,如果不能在精神上刮骨去毒、跟出生地「斷奶」,空間上的流亡仍然無法帶來精神上的自由。

詩人宋琳說過,真正的流亡,一個人就是一個種族。以此與所有勇敢的流亡者共勉,讓我們都用生命來寫流亡的故事,這個主題無窮無盡。

二○二三年一月初稿
二○二三年十月二稿
二○二四年一月定稿
美國維吉尼亞州費郡綠園群櫻堂

目次

自序 人活著不是為了拖動鎖鏈,而是為了張開雙翼

上部中土乃惡土
第一卷 走與不走,這是一個問題
第一章 將放逐之路走成通天之路
路上的詩人:鷙鳥之不群兮,寧溘死以流亡/「亡天下」危機中的古代遺民/王韜:第一個到外國使館避難的近代知識人/梁啟超:割慈忍淚出國門,飄然一身如轉蓬

第二章 一九四九:一步成天涯
你愛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愛你嗎?/周作人與胡蘭成:去留殊途,生死相隔/胡適:胸中有誓深於海,肯使神州竟陸沉/張君勱:吾不忍見二十世紀之中國,覆戴一姓之尊為天下共主也!/張愛玲: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余英時: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今已破天荒

第三章 像達賴喇嘛那樣,將祖國帶在鞋底
一道神諭,決定達賴喇嘛和圖博的命運/道阻且長,行則將至/達蘭薩拉:民主在流亡中轉型/我們是雪山的歌手,不要講憂傷的故事

第二卷 福爾摩沙,為誰流淚
第四章 臺灣:比一片大陸更大的島嶼
那是一個島嶼,那是一艘帆船/溥心畬:天外孤雲寄此生/張大千:獨自成千古,悠然寄一丘/冉鵬: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齊邦媛:從巨流河到啞口海/瘂弦及眷村作家群:我們再也懶於知道,我們是誰

第五章 臺靜農:隨處容身足草盧
島上很熱,島上也很冷/從文學到書法,仍是辛苦筆硯之役/憂樂歌哭於斯者四十餘年,能說不是家嗎?

第六章 殷海光:我像冰山上一支微細的蠟燭
就自然環境而論,此間的確宜於居人/書生意氣,以一人敵兩黨/像美國人一樣生活,到了美國卻又備感陌生/臺灣已成「絕地」,「出籠」卻未成功

第七章 王鼎鈞:鄉愁遲早退出生活,進入蒼茫的歷史興亡
逃到臺灣第一天,坐在水泥地上寫稿子/赤腳行走在荊棘叢中,如何避免受傷?/沒有「免於恐懼的自由」,人人都是憂鬱症患者/二次流亡:中國是初戀,美國是婚姻

第八章 白色恐怖與紅色恐怖,都不是人應當經歷的恐怖
陶百川:烏鴉在哪裡都要叫/薩孟武與彭明敏:自由人不能用省籍來劃分/尉天驄:如何橫渡那個悲而不敢哭泣的時代?/臺灣不是自由中國:他們或在黑獄中,或在海外黑名單上/黃澎孝:臺灣就是救命之地,恩同再造

第三卷 逃城香港,何日光復
第九章 亂邦不入危邦去,背井離鄉不帝秦
香港不是復國基地,「第三勢力」曇花一現/左舜生:香港的自由,已經能使我們相當地滿足/張國燾:我還是當個觀眾吧,希望少看到些悲劇/梁羽生:五洲一乾坤矣,底事分他鄉故鄉/新儒家:花果飄零,畫地為牢

第十章 這邊一片漆黑,那邊萬家燈火
馬思聰:攜帶一把小提琴奔向怒海/大逃港:與其終身為奴,不如冒死一搏/林風眠:從提籃橋到羅湖橋

第十一章 倪匡:一座城市,將被青龍吞噬
偌大的中國,處處是老大哥的鐵拳/如果不逃到香港,連繼續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我絕不住在中國人當皇帝的地方

第十二章 香港記著曾上最後一課
香港與臺灣,流轉的「雙城記」/我就要啟程,辭別吧,命運之星/永憶江湖歸白髮,欲迴天地入扁舟/今天的敦克爾克撤退,是為明天的諾曼第登陸做準備

第四卷 幸福的祕訣是自由,自由的祕訣是勇敢
第十三章 傅聰:與蕭邦為友的人生絕不孤獨
如果回國,「很可能是開父子追悼會」/永遠能夠與普天之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別以為單槍匹馬的反抗是白費的

第十四章 沈元:寧願做非洲的黑人,不願做中國的「黑人」
好吧,那我走了!/他其實早就是右派了/康生下令:你們要狠狠鬥他/一條人命與五分錢的子彈費

第十五章 為了活得像自己一點,離開就是必須邁出的一步
阿爾騰巴圖:草原上的馬知道自由在哪個方向/關愚謙:前浪何以成為後浪?/鄭念:當中國瘋了,我卻沒有瘋/李存信:不做毛澤東的舞者,要做自由世界的舞者

第十六章 有人在這城裡逼迫你們,就逃到那城裡去
胡娜:我只是要實現打網球職業賽的夢想/馬德升:只要是自由的星辰,就會發光/齊尊周、齊家貞父女:不是「反革命集團」,而是「自由之家」/巫寧坤、巫一毛父女:一滴淚和一羽毛

第五卷 逝將去汝,適彼樂土
第十七章 一九八九,生命被一刀劈成兩半
流亡者,如何定義你的失敗,如何定義你的成功?/自由,就是忘記暴君的姓名如何拼寫的時候/方勵之:一邊仰望星空,一邊關注地上的人權/蘇曉康:流亡者的救贖,來自離魂歷劫

第十八章 高爾泰:在荒涼的沙漠中幸福地生活
逃亡是冒險,但等待是更大的冒險/得到自由,失去女兒/我們的許多故事,是笨出來的/流亡中寫作,字字艱辛

第十九章 在彼岸,用筆來創建一個桃花源
高行健:我走在去靈山的路上/哈金:抵達比回歸重要/廖亦武:我的祖國為什麼不可以在一本書、一首詩或一段音樂裡?

第二十章 你要離開本地、本族、父家
陳光誠:中國版的「刺激一九九五」/當家園淪為集中營,羔羊也要奔向異鄉/高耀潔、薛蔭嫻、茅于軾:潤者永遠不嫌老/「葉落歸根」是一種無法治癒的痼疾

參考書目

下部 世界是我家
第一卷 祖國、故國與敵國
第一章 我要在自由、愉悅、力量和意志中展翅翱翔
我的才華就是我放逐的禍首/但丁:難道我在別處就不能享受日月星辰的光明嗎?/您在這個國家完全是水土不服/你身在哪裡,哪裡就是世界中心/夏卡爾:我的祖國只存在於畫布之上

第二章 拉丁美洲的百年孤寂
即便整個拉丁美洲都變成監獄,我們仍然要唱歌/聶魯達:祖國,我走了,但我把你帶在心上/馬奎斯:所謂天才,幾乎總是自願地過流亡生活/拉波尼奧:行過墳場,對視鬼魂

第三章 歷盡千辛萬苦,進入整個世界
康拉德:你把遼闊的世界,織進波蘭流血的靈魂/喬伊斯:有些人的流亡,是為了尋找一個民族賴以生存的精神糧食/奈波爾:從離開的那一刻起,我擁有了可以為之努力的新生命/阿多尼斯:真理總是與啟程者同在/庫切:我不思念南非,我只是覺得自己是局外人/魯西迪:無根的人,才是可以自由移動的人

第四章 哪裡有暴政和暴君,哪裡就是異鄉
我已無權自稱越南人,因為我已喪失了越南人的脆弱、躊躇與恐懼/離開北韓跟離開其他的國家不同,離開北韓比較像離開另一個宇宙/等到被毀的花園重新花開草長,要走的路有多麼漫長/非洲太大了,唯有從黎明出發,才能在夜晚抵達

第二卷 俄羅斯:飛越死屋,掀開鐵幕
第五章 我們不是流亡者,我們是使者
西伯利亞沒有活人,只有石頭和泥土/抓個幾百人而且不必告知理由──先生們,請你們出去!/我們現在渴望早點離開了/既然不能做一棵樹,就成為一隻鳥吧

第六章 別爾嘉耶夫與索忍尼辛:俄羅斯是毒藥還是解藥?
當我想到俄國時,心裡滲出了血/俄國知識分子被迫流亡海外,是精神文化的創造者對社會的冷漠而付出的代價/索忍尼辛為何缺席美國公民入籍儀式?/索忍尼辛為何接受普丁的招安?

第七章 納博科夫:美麗且脆弱如蝴蝶,卻飛越千山萬水
作家的藝術是他真正的護照/寫作生涯中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更早來到美國/流亡只意味著一件事──他的作品被禁/我永不返鄉,我永不投降/一輩子住在旅館中,才能享受自由

第八章 艾茵.蘭德:比美國人更像美國人的異鄉人
俄國是一個大墓地,我們正在那兒死去/來自俄國的流亡者,可以告訴美國人共產主義有多麼邪惡/我選擇成為美國人。除了出生,你做過什麼?

第九章 布羅茨基:流亡,畢竟是一種成功,為什麼不試著再走一程呢?
流亡是教授謙卑這一美德的最後一課/作為一個鄉愁的主題,這個童年幾乎是不合格的/由於缺乏野獸,我闖入鐵籠裡充數/騎著白馬走向耶路撒冷的前景對我不構成誘惑/流亡的狀態極大地加速了我們的職業飛行

第三卷 德意志:焚不盡的書籍,殺不死的靈魂
第十章 槍與筆:納粹黨有槍,流亡者有筆
乘坐方舟,前往應許之地的美國/我們沒有失去家鄉,因為我們找到了新家鄉/跟納粹的焚書之舉抗衡的事業,就是在流亡路上繼續寫書/步步驚心,一不小心就邁入了死地/有何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第十一章 我從墮落的人群當中出走,我與世界保持聯繫
褚威格:我的力量因長年浪跡天涯而消磨殆盡/湯瑪斯.曼:我在哪裡,「好的德國」就在哪裡/保羅.策蘭:背負奧斯威辛,尋找耶路撒冷/漢娜.鄂蘭:當眾星火看見彼此,每一朵火焰便更為明亮/卡內蒂:在回家的路上總會迷路的人,每次都會發現一條新路

第十二章 世上沒有不倒的牆:從翻牆到推牆
柏林圍牆:世界上第一道不是用於抵禦外敵,而是用來對付自己百姓的牆/東德人的逃亡是一首史詩/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請最後一位離開邊境的人,把燈關掉

第四卷 中東歐:血色大地,無處容身
第十三章 我的祖國曾經被兩個惡魔統治
與昆德拉的相遇及告別:流亡不是逍遙,而留下來抗爭不是媚俗/你敢說「沒有故鄉真快樂」嗎?/我失去了兩個家鄉,但我找到了第三個/赫塔.米勒:一個靠武器和獵狗維持邊境的國家,就是一座孤島

第十四章 米沃什:為了扼制黑暗,我早早出發
黑暗沒有名字,只不過就是這片大地的真實面貌/詩人為何出走:在地球上找個能以真面目示人而毋需戴面具的地方/法國十年:被定罪的,到哪裡找到合適的住所?/第二次流亡:不是我選擇了加利福尼亞。她是被賜予我的/在美國有多麼掙扎,就有多麼希望將美國徹底征服/我們一生都在追逐,無論幸或不幸

第十五章 馬尼亞:一隻蝸牛可以爬多遠?
五歲的流亡和五十歲的流亡/祖國已淪為「犀牛殖民地」,趕快離開/對一位作家來說,流亡如同一條消防通道/流亡始於我們離開子宮之時

參考書目

書摘/試閱

第八章 白色恐怖與紅色恐怖,都不是人應當經歷的恐怖

海峽剪斷臍帶/我們在浪濤的飄搖裡/學習用汗水耕耘/用愛種植希望──李敏勇

有人以為,逃到臺灣,從此就能歲月靜好、坐享太平。然而,海峽那邊是紅色恐怖,海峽這邊是白色恐怖,美國學者潘佐夫在《蔣介石傳》中寫道,蔣介石和他的扈從拒絕承認內戰已經失敗和結束,宣稱要在臺灣建設「自由中國」,卻拒絕遵守對基本人權的承諾,臺灣並沒有自由──國民黨不僅在臺灣實行戒嚴,並且針對紅色恐怖,建立起白色恐怖。蔣經國指揮的國民黨特務組織,處處發現「匪諜」(還有臺獨分子)。在白色恐怖的頭十年裡,成千上萬的人被逮捕,其中兩千多人被槍斃,八千人被判重刑,許多人進入位於臺灣東南方的綠島──由蔣經國下令設立的諸多集中營中,綠島上的這個「山莊」有一個戲謔性的名字:「新生訓導處」。曾經也被關押至此的作家柏楊寫下詩句:「在那個時代,/有多少母親,/為他們囚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長夜哭泣。」

王鼎鈞在回憶錄中說,在對蔣和毛的態度上,臺灣的外省人和本省人完全不一樣:本省人仇恨蔣,但不怕毛,他們是從「二二八」和白色恐怖中知道了蔣的厲害,卻不知道共產黨的可怕。外省人則不一樣,他們是被共產黨趕到臺灣去的,深深地知道毛的厲害,他對本省人說,「你們不知毛更厲害」,而他們之所以支持蔣,只是「兩害取其輕」。在白色恐怖之下艱於呼吸視聽的王鼎鈞說,一想到中國的情況,對臺灣的一切,就都忍受了。他曾站在金門太武山從望遠鏡看「準星尖上的祖國」,當時最迫切的感受是,對岸繼「三年災害」之後搞「十年浩劫」(文革),「我對來臺灣以後所受的一切都原諒了!我內心的一切都化解了!」但實際上,他還是無法原諒和化解,否則他後來就不會移居美國。道理很簡單,儘管白色恐怖的酷烈程度不如紅色恐怖,但無論是哪一種恐怖,都不是正常人和自由人應當經歷的恐怖。

陶百川:烏鴉在哪裡都要叫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日,共軍潮水般湧向上海,湯恩伯部無心戀戰。淞滬警備司令部軍法處長、上海市選出的第一屆監察委員陶百川渡海赴臺灣。他在國民黨政府中擔任高官,知道在共產黨政權之下沒有其容身之地。他早年曾到哈佛大學進修,悉心研究蘇俄體制,認識到共產黨「是共產教,而非政黨」──蘇共如此,中共亦如此。既然中共是邪教,它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都不足為怪。

臨行前,陶百川勸父親一起去臺灣,但他父親說:「抗戰時期,我們在日軍鐵蹄下尚能生存,中共究竟是同胞,我何必遠走!況且二、三兩兒都在上海,你們放心走罷。」這是當時大部分中國人的想法。善良的人們哪裡知道,共產黨遠比日本人凶殘,共產黨殺中國人比日本人殺得更無情,正如聖經所說:「盜賊來,無非要偷竊、殺害、毀壞。」

二十天後,共軍打到上海,陶百川上海家中的屋頂落下炸彈──中共居然向住宅區開砲。他父這才覺得來者不善,答應飛往香港,再轉到臺灣,與兒子團聚。由此,得以在臺灣安度晚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陶百川留在中國的兩兄弟,命運極為悲慘。他們兄弟三人,同一父母所生,同在一樣的家庭環境長大,卻因為一九四九年歷史轉折關頭「走」與「不走」的不同選擇而命運迥異。其二弟陶廣川是教育家,曾任上海敬業中學校長,文革期間被批鬥,掃地出門,關押三年,在獄中染肺病而死,遺下一子一女,都驚駭成疾,精神不正常。他的三弟愚川畢業於早稻田大學,又獲密西根大學教育學碩士,曾任湖南師範大學教授,一九五二年被捕入獄,之後被遣送原籍,下田勞改,雖存活到文革後,卻孤苦伶仃。兄弟間一直不敢通信,隻言片語的消息都是輾轉傳來。

陶百川雖然到了臺灣,本身也是國民黨既得利益階層,卻並沒有因此對兩蔣時代的專制政策閉口不言。他畢生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為座右銘,又相信做一個知識分子,應憑良知,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在《知識分子的十字架》一書中,他把自己比譬做「看門狗」和「烏鴉」。這樣的持守,使他不論是寫政論,或擔任監察委員、國策顧問,走的都不是「討好」的路子。他做監委,做出「鐵面御史」和「包青天」的美譽,有人把國府遷臺後的監察院,稱為「陶百川時代」。

陶百川不畏白色恐怖,以監委身分挑戰情治機關的枉法,還曾聯名彈劾行政院長俞鴻鈞,震驚朝野,蔣介石指此案為「政府到臺灣來的奇恥大辱」。他在調查報告中為孫立人、雷震等政治犯說話,也曾為美麗島受刑人辯護,被稱為「黨內的黨外人士」,引發國民黨既得利益集團「圍剿陶百川」。他堅信,關心國事的政論家和知識分子最當重視的事情是言論自由。言論自由是推動政治和社會進步的關鍵,假如沒有言論自由,「老百姓變成啞巴,政府也就變成了聾子和瞎子」。他的三十多本著作,核心思想都是為言論自由鼓與呼。早在一九六一年,他率先提案並為文呼籲政府解除報禁。這是「先見之明」──日後臺灣的民主化,果然從解除報禁開始。他活了一百零一歲,直到二○○二年才去世,看到臺灣民主化的開花結果。

明末清初的遺民,一般是將遺民身分保持到本人這一代為止,不再要求第二代也作遺民。逃到臺灣的「中華民國遺民」亦如此。陶百川的四子一女全都留學美國名校,獲得博士學位,並在美國工作和生活,事業有成,用這位驕傲的父親的話來說,他一生兩袖清風,事業屢戰屢敗,以「困勉」為書齋之名,卻實現了華人父母「五子登科」的夢想,他對孩子全都成為美國人感到自豪。他的家庭教育不外「言傳」與「身教」,他更肯定美國的大環境適於人才成長,所謂「時勢造英雄」──「美國的高速公路,坦坦蕩蕩,每小時准開七十英里。在這上面行駛的汽車,都得開足馬力,維持速度,否則後面的車子就會『嘟嘟』的催你快駛,於是你就不能不快開。中國留學生的情形,也是如此。」

薩孟武與彭明敏:自由人不能用省籍來劃分

被稱為「臺獨教父」的彭明敏,最後一部著作為《絕筆集》,其〈自序〉是真正的絕筆。他深情回憶了老師、臺大法學院院長薩孟武對他的教誨與關照。他出生和成長於日治時代,後留學日本,母語為日語。國民黨政權遷臺後,他的後半生「毫無準備而突入中文世界,講、聽、寫都要重新來」。中文的聽和說還能馬馬虎虎,但作文怎麼寫都擺脫不了日文文法和措辭。對他的中文寫作幫助最大的,是戰後來臺的大學者薩孟武。

薩孟武也曾留學日本,故而對日本的教育模式並不陌生。他所著之《中國政治思想史》、《中國社會政治史》、《西洋政治思想史》、《中國憲政新論》皆為政治思想史領域之開山之作。更為一般讀書人所知的則是他的三本小書──《〈紅樓夢〉與中國舊家庭》、《〈西遊記〉與中國古代政治》、《〈水滸傳〉與中國古代社會》──以文學作品為素材分析中國傳統社會的政治、經濟制度,比歷史教科書精彩百倍。

薩孟武來臺後,任教於臺大,努力振興日本教授離開後人去樓空的法學院,被譽為政治學古典研究學派的宗師和臺灣政治學研究的啟蒙者。他認為,中國以往只論政治之術,不談政治之學,所以在爬梳繁浩的文獻之後,將史料整理昇華成一門有系統、有組織的學問。他欣賞內閣制與代議制,堅信民主制度可在臺灣生根。因為批評時弊,他被蔣經國手下的情治部門汙衊為「親共」──那些不學無術的特務當然不知道,早在一九二四年,薩孟武就在上海主編反對共產主義的雜誌《孤軍》,那時,孫文和蔣介石才是對蘇俄畢恭畢敬的「親共分子」。由此,薩孟武與臺大校長一職失之交臂,蔣介石要找聽話的人當校長。

薩孟武對學生很好,不因省籍而區別對待。他欣賞彭明敏,感嘆「只有日本的教育制度能夠產生這種人才」,鼓勵彭寫中文論文,並親自為之修改。彭回憶說:「我們就把原稿交給他,數日後他還給我們,滿紙修改,有時用毛筆,面目全非。包括文法、章節安排、措辭、文字。我們再清抄一次。發現面對滿身瘡痍的原稿,清心淨神,一個個字抄寫是作文進步的最佳辦法。」彭明敏說,他後來能寫流利的中文,完全歸功於薩老師的指導,他說:「以近百歲滿腔的感激感動,謹將此書貢獻給薩孟武先生。」此種超越省籍和族群的師生情誼,是黏合臺灣內部分歧的寶貴的精神資源。

一九六四年,彭明敏與學生謝聰敏、魏廷朝共同起草〈臺灣自救運動宣言〉,正在印刷時即被情治部門破獲,被捕並被判刑八年。隨後,在國際輿論壓力之下,獲得特赦。出獄後,他走到哪裡,特務都會如影隨形地跟隨,有時特務們偽裝學生,帶著筆記本跟他上下公車。當彭帶著照相機,突然轉頭,作勢要拍他們,他們就會躲起來。有一次,彭假裝要拍他們時,一個特務突然搶走相機,彭立刻打電話向當局抗議,並向管區警察局報告搶劫。當天下午,警局就通知「有人撿到」相機。調查局特務威脅說:「我們不怕外國人,不要忘了我們隨時可以把你毀滅、把你殺掉,你要清楚這點。」於是,彭明敏決心逃亡。

一九六九年,彭明敏開始計畫逃離臺灣,他透過美國傳教士唐培禮與日本友人宗像隆幸聯絡。宗像隆幸的高中同學阿部賢一專程來臺,將宗像隆幸護照上的照片換貼彭的照片,讓彭用假護照出境。當時,入出境作業沒有電腦化,沒有人臉識別系統,假護照不容易被發現。一九七○年一月,彭明敏成功離開臺灣,安全抵達瑞典,此一事件轟動世界。一直到彭明敏逃亡的消息在瑞典發表那天,即他離家三個星期之後,負責監視他的特務們的記錄和報告中仍顯示,彭在臺灣各地旅行,住最好的旅館、在最好的餐廳吃飯,還看電影。特務以監視和跟蹤彭作理由所報銷的開支單表明,他們一直在呈繳虛偽的報告,偽造收據和帳單中飽私囊。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一日,臺灣最高法院撤銷彭明敏的通緝令,他得以返回臺灣,結束二十三年的流亡生涯。早在一九八四年,薩孟武已去世,師生未能重逢。薩孟武生前未必贊同彭的政治觀點(「一個中國,一個臺灣,早已是鐵一般的事實」),但他對彭的關愛與扶持,乃是基於知識人堅持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之理念。熱愛自由和真理的人,總是能成為心心相印的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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