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呼吸化為空氣:一位天才神經外科醫師最後的生命洞察(電子書)
商品資訊
商品簡介
人終將一死,但當死亡迫近時,我們才會開始學習如何好好活著。
*蟬聯亞馬遜書店長銷榜的經典動人之作。
*榮獲紐約時報暢銷書。
*入選普立茲獎決選名單、比爾.蓋茲2017年推薦書單。
「這本小書擁有非常多層次的意義及諸多的對比關係,比如生與死、病人與醫生、兒子與父親、工作與家庭、信仰與理智。
在保羅短暫的一生中,他透過書籍、寫作、醫學、手術、科學等各種方式探尋生命的意義。我非常有幸能閱讀這本書,得以見證這段旅程的一小部分。」
――比爾.蓋茲
「患病後,棘手之處在於,你的價值觀不斷在變……你決定要把時間花在當神經外科醫師,可是兩個月後,你不那麼想了。再過兩個月,你也許想去學吹薩克斯風,或想全心服事教會。死亡是個單一事件,可是身罹絕症地活下去,卻是個歷程。」――保羅.卡拉尼提
即將攀上充滿希望的人生巔峰,死亡的陰影卻突然橫亙身前,一位三十七歲的天才神經外科醫師勇敢直視死亡,在所剩時間不多的急迫中,奮力一探生命的最根本價值。
二○一四年,三十六歲的卡拉尼提準備完成十年之久的神經外科醫師訓練,其研究還獲得美國神經外科學會最高研究獎,即將獲得史丹佛醫學院外科教授職位並主持自己的研究室。他的人生正邁向生命的高峰,卻被診斷出患有第四期肺癌。前一天他是醫生,還在治療瀕死的病人,第二天他變成病人,掙扎求生。他跟妻子原先設想的未來,就此完全蒸發。
在確診自己罹患末期疾病後,這位才華洋溢的年輕神經外科醫師從醫師、病人、兒子、伴侶與父親等不同身分,審視自己三十七年的生命歷程,思索生命與死亡的意義。面對未知與隨時可能降臨的人生終點,他寫道:
「我起碼已經了解,醫師的職責不是峻拒死亡,也不是使病人回復舊有生命,而是敞開雙臂,擁抱生命已經分崩離析的病人及家屬,努力幫他們重新站起,去面對、去弄清楚他們本身存在的意義。」
卡拉尼提最後於二○一五年三月過世,留下這本深刻且令人感動的書。《當呼吸化為空氣》飽含文學、醫學與哲學的省思,引領我們思考自己的人生價值與有限的生命。
各界感動暖心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Pinko(卵巢癌部落客)、米娜(花漾女孩GOGOGO創辦人)、星希亞(知名抗癌部落客)、黃達夫(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詹宏志(網路家庭董事長)、葉北辰(諮商心理師)、賴其萬(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蔡康永(作家、主持人)、魏國珍(新北市土城醫院副院長)
作者簡介
保羅.卡拉尼提(Paul Kalanithi)
神經外科醫師和作家。
一九七七年出生,在亞利桑那州金曼長大,自史丹佛大學取得英語文學學士、碩士,與人類生物學學士。他在劍橋大學修習科學與醫學哲學,獲頒哲學碩士;並以優異成績畢業於耶魯醫學院,成為全國醫學榮譽協會(Alpha Omega Alpha)會員。他回到史丹佛,完成神經外科住院醫師訓練與神經科學博士後研究,在研究期間榮獲美國神經外科學會最高研究獎。
二〇一五年三月去世,身旁陪伴他的除了雙親與兄弟,還有妻子露西以及甫出世的女兒凱迪。
譯者簡介
唐勤
台大外文系畢業,清大語言學碩士。譯有《好農業,是最好的醫生》、《老得好優雅》、《自耕自食.奇蹟的一年》、《你拿什麼定義自己--組織大師韓第的生命故事》、《明星高中Live Show》、《沙漠隱士》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名人推薦語
「『怎樣才是真正地活著?』這是疾病教會我最重要的一件事。」――Pinko,卵巢癌部落客
「這是一個刻骨銘心、淒美動人的生命故事。個人深深相信,卡拉尼提醫師的故事將影響並改變無數的生命。」――黃達夫,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
「目前活著的我們很難想像死亡,這是正常的心理保護機制。透過這本溫暖地講述死亡的書,讀者將得以繞過心理防衛,認識生命的終途,也更能夠好好活著。」――葉北辰,諮商心理師
「這本書是卡拉尼提醫師在燦爛人生結束前,寫下的規劃生涯、探索人生意義,以及面對死亡的心路歷程。衷心期待台灣將會有更多與我一樣深受感動的讀者。」――賴其萬,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兼神經內科主治醫師
「如果覺得活得輕飄飄的、沒有什麼意義,那麼這本書會像一個紙鎮,令我們想起生命的重量。」――蔡康永,作家、主持人
「作者保羅不僅是一位醫者,更是一位哲學家,在身罹絕症的悲劇氛圍中卻能以正向的思考方式,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了身為人的尊嚴,並啟發眾人對生命的省思。」――魏國珍,長庚醫院林口醫學中心神經外科教授、新北市土城醫院副院長
「這本深刻、震撼的書,讓人感動之餘,也真實呈現出生命的重量與珍貴,更引領我們去思考,去找到屬於自己的存在意義。」――嚴長壽,公益平台文化基金會董事長
目次
【推薦序】 一個由苦路中走出來的修行者 嚴長壽
【推薦序】 一個刻骨銘心的生命故事 黃達夫
【推薦序】 出師未捷身先死 長使英雄淚滿襟 賴其萬
【推薦序】 用自己短暫人生來成就生命價值的勇者 魏國珍
【前言】 見證生命的勇氣 亞伯拉罕.佛吉斯
【序幕】
肺臟滿布腫瘤無數,脊柱畸形,有一葉肝臟被侵蝕。
癌症,擴散極廣。我是神經外科住院醫師,最後一年的訓練剛開始。
過去六年來,這類片子我看過無數次,
可是,這次不同:我看的是自己的片子。
【第一部 我健康地啟程】
我把文學放在一旁,同時我得到一個機會,
去找書本以外的答案,去找另一類壯麗,去跟受苦的人建立關係,
繼續去追尋是什麼東西能使人類的生命有意義,
儘管面對著死亡與腐朽。
【第二部 至死方休】
一如我自己的病人,我必須面對自己生而有涯這件事,
去弄清楚為什麼我的生命值得活下去。
在醫師跟病人之間拉鋸的我,回身向文學尋求答案。
我掙扎,面對自己生死的同時,也設法重建舊日生命,
或者說是在尋找新生命。
【尾聲】 露西.卡拉尼提
保羅死前幾個星期,我們在家裡躺在床上,
我問他,「我頭靠在你的胸膛,像這樣,你能呼吸嗎?」
他回答,「這是我唯一所知的呼吸方式。」
保羅和我互為雙方生命中深具意義的部分,
正是我此生所獲最大的恩賜之一。
【譯後記】 唐勤
書摘/試閱
序幕
我翻看一張張電腦斷層掃描片子,診斷不言可喻:肺臟滿布腫瘤無數,脊柱畸形,有一葉肝臟被侵蝕。癌症,擴散極廣。
我是神經外科住院醫師,最後一年的訓練剛開始。過去六年來,這類片子我看過無數次,即使希望渺茫,也試圖從中找到某種能幫助病人的治療方案。可是,這次不同:我看的是自己的片子。
我不在放射科,沒穿白袍,沒戴無菌手套。身上套著病人的罩袍,我被綁在點滴注射架上,在病房裡使用護士留給我的電腦,妻子露西(她是內科醫師)在我身邊。我從頭再看一遍每組片子:肺窗、骨窗、肝窗,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我完全按照受過的訓練,試圖找到什麼東西來改變診斷結果。
我倆一起躺在病床上。
露西靜靜地說,彷彿是唸台詞般:「你覺得,有沒有任何可能是別種病?」
「沒有。」我說。
我們抱緊彼此,像年輕的情侶。過去一年我們一直在猜,可是拒絕相信,甚至拒絕談論,癌細胞正在我的身體裡生長。
大約六個月前,我的體重開始下降,背痛狂烈。早上更衣時,皮帶先是要上緊一個孔,後來則變成兩個。我去見自己的初診醫師,她是我史丹佛的老同學。她有個姊妹在神經外科當實習醫師時,忽視了身體的徵兆,沒發現自己被惡性感染而猝逝。她守護我的健康,關切我有如母親。我抵達她的診間時,卻發現是另一位醫師在看診,原來我同學請了產假。
我穿著單薄的藍色罩袍,躺在冰冷的檢驗檯上,對醫師描述自己的症狀。我說:「當然,如果這是醫師檢定考試題目:三十五歲,原因不明的體重下降,新出現背痛症狀——答案很明顯是(C)癌症。可是,說不定這只是我最近工作量太繁重。誰知道呢?為了保險起見,我希望做核磁共振造影(MRI)。」
「我想應該先照X光,」她說。只是因為背痛就做MRI,這樣太花錢了。社會都在倡導,要降低醫療成本、減少不必要的檢驗。掃描造影的價值在於,看你想知道什麼。若想找出癌細胞,X光並沒有太大用處。然而,對不少醫師來說,在診療初期就要求用MRI檢驗,是離經叛道的做法。她繼續說:「雖然敏感度不高,但我們應該從X光檢查開始。」
「那麼,照屈伸動態X光怎麼樣?也許是峽部脊椎滑脫?」
從牆上一面鏡子的反影,我看得到她上網搜尋。
「那是椎弓骨折的一種,多達百分之五的人患這種病,常引發年輕人背痛。」
「好吧,我會開檢驗單。」
「謝謝。」我說。
為什麼穿起外科醫師的外衣,我就充滿權威,而穿起病人的罩袍,就像隻綿羊?真相是,我比她更懂背痛。神經外科的訓練有一半跟脊柱異常相關。不過,峽部脊椎滑脫確實更可能。它的確正在大舉侵襲青壯年,患病人數不斷攀升。至於三十幾歲而脊柱長癌呢?機率不會高於萬分之一。就算機率百倍於此,還是要比峽部脊椎滑脫少見。也許,我只是自己嚇自己。
X光片看來沒問題,我們把症狀歸諸工作勞累和身體老化。訂好回診日期,我回去治療當天自己的最後一個病人。
體重下降開始減緩,背痛變得可以忍受。吃點布洛芬(Ibuprofen)止痛,能讓我健康地度過一天,畢竟一天工作十四小時的苦日子,所剩不多。我從醫學生變為神經外科教授的路途,終點幾乎在望:我已經通過十年的磨鍊,一定要挨過接下來的十五個月,直到完成住院醫師訓練。我贏得前輩的尊敬,獲得國家級知名獎項,好幾家知名大學願意聘我。不久前,我在史丹佛醫院的上司私下找我,他說:「保羅,我相信不管你申請任何工作,都會是排名第一的候選人。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有個教授缺,要找像你這樣的人。當然,這種事不能打包票,可是你應該考慮這個職位。」
三十六歲的我,已經登上峰頂;眼前就是應許之地,從基列到耶利哥,直到地中海。我見到海上一艘漂亮的遊艇,露西、我、我們未來的孩子,週末駕它出海。我見到隨著日常工作腳步放緩,我發緊的背也鬆弛下來,生活變得較能掌握。我見到自己終於成為承諾已久的丈夫角色。
接著,幾個星期以後,一陣陣嚴重的胸痛開始出現。是我工作時撞到什麼嗎?無意間撞斷了一根肋骨?有些夜裡,我醒來發現床單全濕,被汗水浸透。體重又開始下降,現在速度更快,從八十公斤掉到六十五公斤。咳嗽症狀出現,一直好不了。沒什麼好懷疑的了。
一個星期六下午,露西和我在舊金山多洛雷斯公園裡,躺在陽光下,等候露西的姊妹。露西瞟一眼我的手機螢幕,上面顯示醫學資料庫的搜尋結果:「三十至三十五歲癌症發病率」。
「什麼?」她說:「我不曉得你真的在擔心這個。」
我沒回答。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要不要告訴我?」她問。
她生氣,因為她也一直在擔心。她生氣,因為我不跟她談。她生氣,因為我當初對她的承諾都變了調,現在給她的是另一種生活。
「可不可以拜託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跟我講心裡的事?」她問。
我關掉手機。「我們去買冰淇淋吃吧。」我說。
我們已經講好下星期要去紐約度假,見幾個老同學。也許睡個好覺、喝幾杯雞尾酒會有所助益,我們就能和好,替婚姻的壓力鍋洩掉一點壓力。可是露西的計畫變了。出發前幾天她宣布:「我不跟你去紐約了。」。她要搬出去一個星期,這樣才有時間考慮我們的婚姻現況。她的聲音平穩,使我更覺得頭暈目眩。
「什麼?」我說:「別這樣。」
「我太愛你,所以才這麼困惑,」她說:「可是我擔心,對於這段關係,我們兩個人的期望不一樣。我覺得,彼此的溝通不夠。我不想靠意外才發現你在擔心什麼。我告訴過你,我感到很孤立,而你並不認為兩人有問題。我需要找別的解決方法。」
「我們之間沒事,」我說:「都是因為住院醫師訓練的緣故。」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在所有醫學專科中,神經外科的訓練要求最高、最嚴格,一定是它造成我們的婚姻緊張。不知道有多少個夜裡,我很晚才從醫院回家,露西已經上床,我癱在客廳地板,疲憊不堪;不知道有多少個早上,當我在黑暗中出門工作時,她還沒睡醒。可是我們的職業生涯正在抵達高峰,好多大學都願意同時聘請我們兩人;我到神經外科,她到內科。我們已經度過人生旅程中最艱難的一段。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十幾次了嗎?難道她不明白,現在正是緊要關頭,絕不適合把關係弄僵。難道她不懂,我這麼愛她,而且我只剩一年的住院醫師訓練,距離兩人一直期待的共同生活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只是住院醫師的壓力,我可以承受,那不是問題,」她說:「我們已經承受這麼久,都走到今天了。問題是,如果不只是住院醫師的壓力呢?你真的認為等你成為神經外科教授兼主治醫師,事情就會變好嗎?」
我提議放棄這趟旅行,改去約見婚姻諮商師,好讓彼此更加開誠布公。這是幾個月前露西建議的做法。可是她堅持,她現在需要時間獨處。這時,那團令人困惑的模糊分際蒸發了,只剩下冷硬的邊緣。「好。」我說。假如她決定離開,那麼我就當作關係結束。即便最終我發現有癌症,也不會告訴她,這樣她就可以自由選擇未來的人生。
啟程到紐約前,我暗自安排了幾項檢查,排除某些年輕人常見的癌症。(睪丸癌?沒有。黑色素瘤?沒有。白血病?沒有。)神經外科病房很忙,一如平常。星期四晚上溜走,滑入星期五早晨,我在開刀房連續待了三十六個小時,非常複雜的病例一個接著一個:巨型動脈瘤、顱內動脈繞道、腦動靜脈畸形。當主治醫師走進來,我暗道一聲感謝,終於有機會靠著牆讓背舒緩幾分鐘了。上飛機前去照胸部X光的唯一空檔,是在我離開醫院回家前的路上。我想,就兩個可能,如果得了癌症,那麼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朋友;沒得癌症的話,就更沒有理由取消旅行。
我衝回家,抓起行李。露西開車送我到機場,告訴我她已經約好婚姻諮商的時間。我在登機門傳簡訊給她:「真希望妳在這裡。」
幾分鐘後,答覆傳來:「我愛你。你回來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的。」
飛行途中,我的背僵硬極了,好不容易挨到中央車站,準備搭火車前往紐約上州的朋友住處,這時全身一陣一陣痛楚襲來。過去幾個月,我的背抽搐的劇烈程度不一:從可以忽略的小痛,到咬牙說不出話,再到痛得令我蜷曲倒地狂叫。現在趨近疼痛尺度的最高點。我躺在候車區一張硬長椅上,感到背部肌肉收縮變形,我用力呼吸,控制痛感。布洛芬完全沒轍。哪條肌肉抽搐,我就叫出那條肌肉的名字,設法逼回眼淚:豎脊肌、菱形肌、背闊肌、梨狀肌⋯⋯警衛走過來。「先生,你不能躺在這裡。」
「抱歉,」我喘著氣,一個字一個字說:「背⋯⋯嚴重⋯⋯抽搐。」
「你還是不能躺在這裡。」
抱歉,可是癌症快奪走我的命了。
這些字在我的舌尖打轉,但如果不是癌症呢?也許,伴隨背痛患者一生的就是這種痛。我對背痛懂得不少,不管是解剖學或是生理學,還有病人形容疼痛所用的各種詞語,我都瞭若指掌。以前我不懂背痛的感覺,也許這就是了。
「也許」,我不想用這個喪氣的字眼。但也許,我只是不願意大聲說出「癌症」兩個字。
我設法站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到月台。
我抵達冷泉鎮(離曼哈頓以北八十公里,在哈德遜河畔)朋友家時,是下午四、五點,我最要好的十多個老友在那裡歡迎我,歡呼聲裡夾雜著小孩快樂的喧嘩。接下來是擁抱,還有一杯凍得冰涼的褐色冒泡飲料傳到我的手裡。
「露西沒來?」
「臨時要工作,」我說:「最後一秒鐘才冒出來。」
「噢,太掃興了!」
「對了,你不介意我把行李擺好,先休息一下吧?」
我本來期望,遠離開刀房幾天,在足夠的睡眠和休息後,可以放鬆一下。簡而言之,希望正常生活的滋味,可以使我的症狀回復正常,正如一般人常有背痛、疲倦問題。可是一兩天後,我就知道痛苦不會緩解。
早餐時我睡過頭。午餐時,我蹣跚地走到餐桌旁,看著一盤盤飽滿的豆子燉肉、蟹螯,卻食不下嚥。到了晚餐時間,我筋疲力竭,已經準備上床睡覺。有時,我會念書給孩子聽,可是多數時間,只能看著他們在我身邊又跳又叫的玩遊戲。這時大人會說:「小朋友,我看保羅叔叔需要休息。你們到那邊去玩好不好?」
我記得,十五年前的某個休假日,我在夏令營當老師。當時我坐在北加州一座湖畔,一堆歡欣的孩子把我當成障礙物,在玩一場沒有邏輯的「奪旗」遊戲,而我正在捧讀《死亡與哲學》。那個不搭調的場面總是令我發笑。年方二十的青年人,置身於大樹、湖泊、高山的優美景致中,周遭鳥語啁啾,混雜四歲兒童快樂的尖叫聲,卻埋首於一本談論死亡的黑色小書。但就在此刻,我感受到那個情境與當下的情況相呼應,但地點不是太浩湖,而是哈德遜河;身邊不是陌生人的子女,而是朋友的子女;而把我隔絕在周遭生命之外的,不是一本談論死亡的書,而是我這具即將死亡的身體。
第三晚,我去見主人邁克,告訴他我打算縮短行程,隔天動身回家。
「你看起來不是很好,」他說:「沒事吧?」
「拿杯威士忌,我們坐下來談談怎麼樣?」我說。
在他的壁爐前面,我說,「邁克,我想我得了癌症。而且,不是輕微的那種。」
這是我第一次脫口道出這個字眼。
「嗯,」他說:「這不是什麼搞怪惡作劇吧?」
「不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曉得該從何處問起。」
「好吧,我想想。首先我先澄清,醫師還沒判定我得了癌症。但我心知肚明,很多症狀都指向這個診斷。明天我會回去弄清楚。我希望是自己搞錯了。」
邁克提議幫我把行李郵寄回去,這樣我就不必一路提著。第二天一早他開車送我去機場,六個小時後,我在舊金山著陸。我一跨出飛機,手機就響了。是初診醫師打來告訴我胸部X光的檢查結果:我的肺臟顯影不清,看起來一團模糊,彷彿相機的快門開太久。醫師說,她不確定為什麼會這樣。
她多半知道原因。
我也知道。
露西來機場接我,可是我等到了家才告訴她。我們坐在沙發上,我說了檢查結果,她也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頭靠上我的肩膀,我們之間的距離消失無蹤。
「我需要妳。」我輕聲耳語。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她說。
我們打電話給一個好友,他是醫院的神經外科主治醫師,請他安排我住院。我拿到塑膠手環,所有病人都要戴的那一種,並換上熟悉的淺藍色罩袍。我看到幾個認識的護士,接著登記住進病房。這幾年來,我所看過的上百位病人,就是住進那間病房。在這個房間裡,我曾經坐在病人身旁,解釋疾病末期的診斷和複雜的手術;在這個房間裡,我曾經恭喜病人治癒,見到他們重回原有生活的欣喜;在這個房間裡,我曾經宣告病人死亡。我曾經坐在裡面的椅子上,在洗手檯洗手,在白板上寫下指示、更改日程。在極度疲乏的時刻,我甚至曾經渴望躺在這張床上睡覺。現在我躺在那裡,無比地清醒。
一個年輕的護士,我沒見過的,探頭進來。
「醫師很快就會來。」
就那一句話,我曾經想像的未來,一個即將實現的未來,幾十年奮鬥的終極目標,從此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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