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霸主：歐亞草原早期遊牧民族的興衰史

引子

公元前8世紀，歐亞草原上興起了一群神祕而强悍的遊牧民族。他們驍勇善戰，令近東各强國聞風喪膽；他們令亞洲之王居魯士葬身荒漠；他們也讓亞歷山大大帝止步錫爾河北岸；他們的裝束、習俗與農業文明格格不入；他們是黑海沿岸希臘殖民城邦、商埠的保護者；他們自稱是世界上一切民族中最年輕的民族；他們只有語言，沒有文字，希臘人稱他們為「斯基泰人」，波斯人稱他們為「薩迦人」，亞述人稱他們為「阿息庫茲人」，而他們以國王的名字自稱為「斯基泰他人」。18世紀以前，人們對斯基泰人的記憶主要源自古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的鴻篇巨製——《歷史》。這位「歷史之父」以生動鮮活的筆觸將包括斯基泰人在內的歐亞草原諸部族的起源、分佈、形象、習俗、神話、歷史和宗教描繪得淋漓盡致，躍然紙上，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715年，沙皇宮廷正在為彼得大帝新誕生的王子舉行慶典，烏拉爾地區礦主向彼得大帝呈上了一份獨特的賀禮。這是一批裝飾着雪豹、鹿、獅等動物紋的金器，它們做工精湛、造型生動、充滿張力。因此，歐亞草原上掀起探險熱潮，沉睡千年的遊牧王者的墳冢被漸漸打開。琳琅滿目、精美絕倫的隨葬品展示着草原霸主昔日的輝煌——古史家筆下神祕尚武的斯基泰人在東西方文化傳播與交流中竟扮演着非同一般的角色。

本書將歐亞草原的考古新發現與古典文獻充分結合，全面展現斯基泰人的崢嶸歲月，與讀者一起探索他們的輝煌，感受他們的真實。

2013年春

第一章 遊牧王族的真實身份

一 亞洲之王的隕落

二 排山倒海的辛梅里安人

三 起源：赫拉克勒斯之子

第二章 斯基泰人的生活習俗

一 遠古的時尚裝束

二 狩獵與戰爭

三 黃金打造的今生來世

四 愛桑拿浴的斯基泰人

第三章 斯基泰人的葬儀、宗教與藝術

一 木乃伊與殉人

二 金飾牌上的神祇

三 草原民族的動物藝術

第四章 黑海北岸的斯基泰人

一 古墳冢裏的黃金寶藏

二 鳥、老鼠、青蛙與箭

三 放下武器，拿起皮鞭

四 北高加索的斯基泰人

第五章 烏拉爾山的薩爾馬提亞人

一 娶妻阿馬松女戰士

二 尚武的薩夫羅瑪泰人

三 殺死男人的人

第六章 中亞的薩迦人

一 崇拜豪麻的薩迦人

二 王陵：伊塞克金人

第七章 南西伯利亞的遊牧人

一 巴澤雷克凍土墓

二 國王谷，黃金冢

三 金字塔巨冢與直立人偶

第一章 遊牧王族的真實身份

水草豐美、廣袤無垠的歐亞草原自古就孕育了許多追求自由、勇武彪悍的民族。公元前8世紀，騎馬放牧、逐水草遷徙逐漸成為這裏普遍的生活方式。為了爭奪優良草場而引發的戰爭愈演愈烈，磨礪出一支支强悍的遊牧部族。在小亞細亞、伊朗高原以及黑海北岸希臘殖民城邦的人們眼裏，這些馬背上的民族來去如風、擅長騎射，神祕而令人敬畏。希臘人稱他們為斯基泰人。斯基泰人只有語言，沒有文字，人們只能在希臘史家筆下離奇的神話故事中探尋他們的起源。

一 亞洲之王的隕落

波斯帝國古都帕薩爾加德（Pasargadae）皇宮的花園中靜靜地佇立着一具石椁，它長3.17米，寬2.11米，高2.11米，下面有六層長方形台基。古希臘史學家相信，石椁中埋葬着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國的締造者——居魯士二世（公元前559—前530年在位）。亞歷山大大帝在洗劫、焚毀波斯波利斯古城之後，曾來到這裏拜謁這座陵墓。據說石椁中放着一具金棺、一張桌子和一把長凳。長凳上鋪着巴比倫毛氈和紫紅的絨毯，石椁裏還有外衣、馬甲、項鏈、彎刀、鑲嵌寶石的金耳環。石椁上鐫刻着這樣一句話：「過客們，我，居魯士，波斯帝國的創造者，亞洲之王。將你們的怨恨發泄在我身上吧，但請不要毀掉這座陵墓。」這位偉大的亞洲之王，曾在十餘年間征服了西亞三大强國——米底、呂底亞、新巴比倫，使古波斯盛極一時，成為近東最大、最强的帝國。公元前539年，當居魯士踏入巴比倫古城的時候，他深知自己的國度並不安穩，在那錫爾河北岸的中亞草原上還盤踞着一支强悍的遊牧部族——馬薩蓋特人（Massagetae）。他們虎視眈眈，經常騷擾波斯帝國的東北邊境。據說，他們是斯基泰人的一支，居住在東邊日出的地方，穿着和斯基泰人一樣的服裝；他們有驍勇善戰的騎兵和步兵，使用青銅鑄造的矛、箭鏃、戰斧，戰馬也全部佩戴胸甲。他們的胸甲、頭盔、腰帶上的裝飾品以及戰馬的馬銜、馬鑣、頸甲都是用黃金打造的，從不使用鐵和銀。

居魯士想要征服這個勁敵，這不僅可以證明自己卓越非凡，還可以解除波斯帝國的威脅，而且他已身經百戰，他相信無論出征哪個國家都能够取得勝利。這時的馬薩蓋特部落的首領是一位寡居的女王——托米麗司（Tomyris）。居魯士一開始並未立刻攻打馬薩蓋特，他先派去使臣假裝向托米麗司求婚。托米麗司很清楚居魯士並不是真想娶自己，而是想要得到馬薩蓋特這個王國，於是拒絕接見居魯士的使者。居魯士得知這一消息後，便親率波斯大軍北上，駐紮在錫爾河南岸。同時他命士兵修築浮橋準備渡河。得知這一消息的托米麗司派遣了一名使者來到波斯軍營，告訴居魯士：「米底的國王啊，別忙着做這些事了，這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好處。請讓我們各自治理好自己的國家。但如果你不願聽從我的忠告，不願我們和平相處，一定要來嘗試馬薩蓋特的强悍的話，那麼現在就不用去架橋了。讓我們從錫爾河向北退兵三日，然後你們渡河來與我們一戰，或者，你願意的話也可以退兵三日，我們去河對岸與你們一戰。」聽完這番話，居魯士隨即召集群臣商議對策，大多數人建議讓托米麗司渡河，在波斯的土地上和她作戰。但臣服於居魯士的呂底亞前國王克洛伊索斯（Croesus）卻建議去錫爾河北岸與馬薩蓋特人作戰。他認為偉大的波斯王退兵於一個婦人率領的馬薩蓋特人是莫大的耻辱。而且，如果在錫爾河南岸作戰，波斯一旦戰敗，馬薩蓋特人必定要揮師南下，波斯帝國將毀於一旦。相反，如果波斯戰勝，還可以乘勝追擊，一舉征服馬薩蓋特。同時，克洛伊索斯還想出一條計策。那就是在波斯大軍渡河後，大擺筵宴，準備好的美酒和菜肴，同時把軍中羸弱的士兵留在營地，率精銳部隊退回錫爾河南岸。沒有見識過波斯人奢華生活的馬薩蓋特人必將在那裏盡情宴飲，這時波斯大軍就可以渡河將他們輕易擊潰。居魯士毅然採納了克洛伊索斯的建議，率軍隊渡河去了馬薩蓋特人的領地。

波斯大軍北渡錫爾河行軍一日後，居魯士按照克洛伊索斯的計策，在營地留下羸弱的士兵，準備好豐盛的宴席，並帶精銳部隊返回錫爾河南岸。托米麗司也派遣同樣數量的一隊馬薩蓋特戰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波斯羸弱的士兵全部殲滅。當他們看到波斯營地裏準備好的盛宴的時候忍不住大吃大喝，然後昏昏睡去了。這時居魯士的大軍再次渡河，將睡夢中的馬薩蓋特人殺死大半，並俘獲了托米麗司女王的兒子斯帕爾伽披賽斯（Spargapises）。托米麗司知道這個消息後立刻派了一名使者告訴居魯士：「嗜血成性的居魯士，不要因此而得意。葡萄酒使你們波斯人失去了理智，它進入你們的身體，惡言惡語就從你們的口中湧出。你們就是用這種毒藥來陷害他，而不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他。這根本不值得驕傲。現在，請聽從我的勸告，把我的兒子送還給我，你們將會不受懲罰地離開這片國土。你們蹂躪了馬薩蓋特三分之一的軍隊了，這已經够了。如果你不願這樣，那麼我會向我主太陽神發誓，無論你多麼嗜血如渴，我都會讓你把它飲飽！」

居魯士根本沒把托米麗司的警告放在心上。馬薩蓋特的王子酒醉醒後，請求居魯士為他鬆綁。繩子解開後，羞憤不堪的斯帕爾伽披賽斯毅然自盡了。馬薩蓋特人被徹底激怒了，托米麗司女王集合了全國的軍隊與波斯大軍作戰。據古希臘史家希羅多德的記載，這場戰役是他所知道異邦戰役中最為慘烈的一次。戰爭一開始，兩軍就對壘互射利箭。當箭全部射完後，他們操起矛和劍作殊死厮殺。戰爭持續了很長時間，雙方都不願退卻。最終馬薩蓋特人取得了勝利。悲憤的托米麗司在戰場的屍叢中找到了死去的居魯士。她把居魯士的首級割下，浸泡在一隻盛滿鮮血的皮囊裏。她說：「雖然我打敗了你，現在還活着，而你也摧毀了我，用詭計奪走了我的兒子。但是，我仍要實現我的誓言，讓你飲飽鮮血！」就這樣，波斯帝國的開國君主居魯士二世便殞命於錫爾河北岸的中亞草原了，當波斯人舉國哀悼的時候，馬薩蓋特人的勇武和恐怖也深深烙印在波斯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