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第一本以DID(解離性身分障礙症,俗稱多重人格)為主角的本土心理治療小說。
★以輕鬆幽默的文字,帶領讀者進入DID患者變化多端的內心世界!
★描繪諮商室中DID的治療情景,首次展現EMDR創傷治療的獨特手法。
妳安全了,我們就回去了。
諮商室中,新來談的女孩思雅穿著樸素,哭訴自己健忘恍神、精神不濟。後來卻精心裝扮,展現甜美笑容,讓諮商師艾迪十分錯愕。會談始終像鬼打牆一樣毫無進展,思雅有種「表演出認真諮商」的感覺。
一天,思雅在諮商時始終閃爍其詞。幾句之後她終於笑場承認:
「哈哈我演不下去了,我不是思雅。」
「呃,妳好……那請問現在跟我談的是誰?我要怎麼稱呼妳?」
「我叫K。」
突然,思雅表情一變,再開口竟是另一個聲音:「你為什麼要思雅回想痛苦的記憶?你不知道這對她來說很難受嗎?」
艾迪倒吸一口氣,本來只有兩個人的諮商室,瞬間變成四個人。也許,後面還有更多……
性格各異、七嘴八舌的密友們頻頻出招,艾迪該怎麼接招,才能得到他們的信任,繼續治療下去?
隨著治療越來越深入,狀況變得越來越棘手,思雅似乎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艾迪卡關了。
過去的信念「解決案主的問題」不對嗎?不然心理治療的目的是什麼?
先前的失敗陰影,再度籠罩他……
消沉倦怠的中年諮商師,遇到解離女孩後,重燃對心理治療的熱情!
熱情推薦
李政洋∣李政洋身心診所所長
李訓維∣點亮心燈諮商中心所長、諮商心理師
洪培芸∣作家、臨床心理師
許乃文∣覓汨心理創辦人、臨床心理師
陳品皓∣米露谷心理治療所 策略長
陳慧敏∣懷仁全人發展中心諮商心理師
陳潔晧∣《遠方有哀傷,此地有我》作者
劉仲彬∣善言心理治療所所長、臨床心理師
鐘 穎∣《故事裡的心理學》作者、愛智者書窩主持人、諮商心理師
作者簡介
專業經歷
諮商心理師、臺灣EMDR學會理事、EMDR國際協會(EMDRIA)認證治療師、曾任職臺北市政府學生輔導諮商中心心理師,海洋大學、中國科技大學兼任心理師。
作者的話
十年前因緣際會接觸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治療(EMDR)後,發現原來心理諮商可以有不同樣貌。有別於傳統諮商的大量口語對話,這個透過對創傷、大腦的認識而發展出的嶄新治療方式,改變了我對創傷的看法,此後便一頭栽進創傷治療的領域。廣泛搜尋國內外不同的創傷療法,陸續學習身體經驗創傷療法(Somatic Experiencing, SE)、The Flash Technique、EMDR2.0等,發現更多創傷治療的可能性,像是用此刻的身體感受、正向經驗、或是負載的工作記憶來減敏、治療創傷。學習越多創傷知識,越覺得創傷領域的博大精深,永遠學不完。期許自己可以保持謙遜,持續學習。
除了諮商工作外,目前經營「健心見心理 吳立健心理師」Podcast頻道與粉絲專頁,希望透過書寫、講述等方式,傳遞心理學知識。
序
【推薦序二】
去了解她整個人
鐘穎(《故事裡的心理學》作者、愛智者書窩主持人、諮商心理師)
解離性身份障礙症(DID)是小說、動漫、與電影題材中最令人好奇、也最吸睛的心理學議題。因此我們迫切需要一篇本土的作品,一篇可以用來描述解離的起因、症狀、表現、以及治療的故事。
吳立健心理師用這本《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做到了,而且他做到的不僅如此,還包括心理師接案時所發生的內在歷程,心理諮商的本質,以及治療的目的等等。
心理學界所開發出來的EMDR(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治療)技術已經成為了治療創傷最聲譽卓著的療法之一,國內的EMDR學會也在一群心理師的熱烈投入之下建立,並持續嘉惠為創傷症狀所苦的人們。
但是,作者卻在故事裡提醒我們,清除痛苦記憶、做好問題解決就夠了嗎?這當然很重要,但心理諮商的目的僅僅包含處理症狀嗎?顯然不是的。
從書中主角諮商師艾迪持續反思的過程中,讀者將會看見,心理諮商所考量的絕對不會只有當事人明顯可見的「問題」,更包含了他整個人,他過去如何與這些症狀相處,他又如何從這些症狀中成為今日的模樣,乃至得到了什麼利益。一旦症狀消失,他又要如何重新界定自己?
上述那些可以被正面表列的一切問題,乃至還有太多我們沒辦法完全說清的其他部分,共同成為了每個心理師在提問與介入前的內心小劇場,是這樣還是那樣?書裡因而多次提及了每位心理師內在的猶豫。
「只有當時最好的解決,沒有完美的解決。有時我們都太貪心了,什麼都要……」是的,人生不能既要也要還要更要。甘蔗沒有兩頭甜,佔了一端,就會失去另一端。因此每次諮商的過程,都是身為人類的我們,得去放大體驗選擇焦慮的過程。
讀者或許會很狐疑,放大焦慮竟然是諮商的體驗之一嗎?很遺憾,是的。但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們之所以會有這樣、那樣的症狀,正是因為這些焦慮沒有被好好體驗的緣故。我們沒有真的聽它說話,只會不自覺地用各種令人分心的方式來迴避它。
心理師的陪伴因此讓我們有機會放慢腳步,他的猶豫因此讓我們有機會照遍彼此的猶豫,個案會放心地經驗到:「啊!原來每個選擇都伴隨著成本,我的焦慮是普遍的,是我活著的證明。」
正如書中所言:「我們都活在現在,卻試圖用未來來解救過去的自己。」換言之,我們的每個行為,無論是to do ,或者not to do,都是試圖在證明什麼。
你知道嗎?證明什麼都可以,只要我們知道自己在證明什麼,我們才能放下什麼。只有當這個慾望處於潛意識的時候,我們才得強迫性地去證明那我們永遠不能滿足的東西。
很多時候,生命中的苦,就從這裡來。
那這本書呢?它證明了什麼?它證明了我們有能力寫出自己的心理諮商故事,證明了還有太多人陷於解離或創傷導致的各種痛苦,證明了心理師跟你我一樣都是凡人,證明了EMDR是足堪信任的療法,也證明了關係與人重於技術。
而打開本書的你,則證明了心理學界的努力引起了你對上述議題的興趣,謝謝你!現在請繼續翻開下一頁,一起來看看這位解離女孩的故事。
【推薦序三】
福爾摩斯與華生的心理辦案
李政洋(李政洋身心診所所長)
十多年前,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心理與輔導學系鄔佩麗教授的辦公室,每個月都會舉辦EMDR療法的個案討論會。常常在討論會開始前,老師辦公室裡的白色Ikea的單椅上,總是坐著一位比我早到的心理師,那時我還不太認識他。研討會一開始,我沙發都還沒有坐熱,這位心理師就已經開始和老師討論治療的各種觀點和可行性。在每次的個案討論中,幾乎十次有八、九次,他都會準備詳細的逐字稿,提出自己的個案來做討論。
這位心理師就是《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的作者,吳立健。
我觀察到,立健鑽研EMDR的熱情不止於此。在某次EMDR訓練後,澳洲的Sigmund Burzynski (Siggy)老師邀請大家加入EMDR治療的Mail list(有點像是PTT論壇,但是以email的形式進行,由成員各自發表主題信件)。從各式各樣的主題中,立健注意到一位荷蘭心理師提出了EMDR 療法2.0,引起其他許多治療師熱烈的正反討論。
就如同《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故事情節所描述的,來談者在接受創傷治療時,因為必須重新回想創傷回憶,重回那痛苦的情境,往往得忍受高強度的情緒喚起,因而心生恐懼,甚至有人無法承受,就打退堂鼓,不願再接受治療了。
EMDR 2.0的做法,可以針對此點有些改善。即使不是所有的來談者都適合,可能也不是所有治療師都願意採用,但對接觸創傷記憶時有太強烈情緒反應的人而言,確實能讓他們有機會在適度的情緒釋放中更新記憶。
(用2023年問世的遊戲軟體「暗黑破壞神IV」來解釋EMDR2.0,讀者比較容易理解。這是一款會大量占用記憶體的遊戲。電腦在開啟軟體時,要從硬碟裡調用資料到記憶體中,若把記憶體塞滿,就無法開啟其他軟體。我們可以想像EMDR處理創傷時是將儲存在硬碟的長期記憶調用到工作記憶的記憶體中,如果我先用其他資料佔掉大部分工作記憶體,便只剩一點點記憶體來承載創傷記憶。就彷彿開啟「暗黑IV」之後,玩家只能再開一個360P低畫質的影片那樣,此時創傷記憶會變得模糊,感官感受的刺激就會少些,比較不會衝擊來談者。)
我很佩服立健能夠從這麼多的訊息中,抽絲剝繭,找出含金量很高的資訊。他總是不斷找尋各種方法,希望能幫助更多來談者。
《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裡面提到的創傷,不是大家直覺想到的車禍、天災等巨大災難,而是發生在兒童、青少年成長過程中,在身體、情緒、教育上所受到的忽視和不當對待。《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的作者貝塞爾.范德寇醫師在介紹他所提出的發展性創傷障礙(Developmental trauma disorder)時提到:
早期的依附模式影響了整個生命中的資訊處理品質。安全的嬰兒學會信任他們所感受到的和他們對世界的理解。這使他們能夠依賴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來應對任何情況。他們感到被(照顧者)理解的經驗為他們提供了信心,認為他們有能力創造美好的事物發生,如果他們不知道如何處理困難的情況,他們可以找到人(照顧者)來幫助他們找到解決方案。孩子可以恢復安全、掌控感。透過安全依附可以減輕遇到困難時身心反應。
但是,照顧者也可能是痛苦的來源之一。孩子若無法從照顧者身上獲得足夠身心反應的調節,將導致孩子處理事情、調節情緒、整合經驗的能力崩潰。我們尋求幫忙的對象,也可能會傷害你。遇到這種情況,孩子通常會變得很難信任他人,更遑論要依賴他人尋求協助。在無法向外求援的情況下,只好切斷自己的感受、認知、行為,以扭曲的方式適應當下的環境,才有辦法活下去。當感受、認知、行為被迫切斷得太多太徹底,會讓這些經驗變成「不是我的經驗」、這些感受「不是我的感受」、這些想法「不是我的想法」、這些事「不是我做的」,也就是全都變成「Not Me」,多重人格就產生了。這樣的創傷不容易治療,需要諮商師體貼又有耐心的陪伴,還要具備偵探般的敏銳嗅覺、清晰的判斷力,以及對人心的深刻洞察。
不管是在立健身上,或是小說主角艾迪身上,我都看到華生和福爾摩斯的特質,願意在這條不容易的創傷療癒道路上,帶著智慧與勇氣,透過創傷碎面的蛛絲馬跡與來談者走過有毒的經驗,一起朝目標前進。立健的書,證明心靈的傷可以被療癒,身體記得的可以被更新。
【自序】
為了那些和思雅一樣的人們
其實,我沒想到會有寫自序的一天――應該說,沒想到我會寫書。
記得最後一次寫長篇文章,是大學時投稿校刊的那一次,結果當然是什麼也沒發生。除了當初借我印表機列印的同學以外,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快要忘了曾經投稿過。這次寫《解離女孩》讓我回想起,原來將近二十年前自己也曾埋頭寫作過,不禁感嘆青春無限好,那時的自己充滿幹勁,想投稿就投稿,不求什麼,只為留下一個唸過大學的足跡。
過了二十年,我為什麼又想寫作了?好像也是想留下點什麼。雖然不確定這本書可以留下些什麼,但這次寫作我有明確的目的,那就是讓人們對EMDR與DID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遇見EMDR
當心理師這十多年來,陸陸續續學了很多學派、治療法,但無疑是EMDR(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治療)開啟了我對心理治療的新視野。
先前在國中、小學服務時,各校偶爾會發生自殺、自傷事件,為了平復這些學生與目擊學生的情緒,我開始尋找有效的創傷治療方法,而EMDR剛好就是其中之一。但以往教科書對其介紹有限,若從書上或網路上的資訊來認識EMDR,可能會認為它是個神奇到難以相信的治療方法。為什麼光用手在案主眼前動來動去,就可以有療效呢?為了更進一步了解,在二〇一三年參與相關進修,並於當下親身體驗並深刻感受到EMDR中雙側刺激對大腦的影響,當天就決定深入學習,並下定決心往後的十年、二十年都將持續鑽研這神奇的療法。
學EMDR的這十年來,我發現創傷不僅指車禍、地震這類天災人禍所造成的創傷,更常見的是我們從小到大所受到的父母親不當對待、在學校的適應問題等,這類個人生活中每天遭遇的種種傷害。沒錯,創傷隨處可見。學習EMDR的過程中,我除了理解到創傷隨處可見,也同時學會以「創傷」的視野來看待心理問題,重新理解焦慮、憂鬱、強迫行為等等心理困擾,或許都是來自創傷。
神奇與神祕相遇,這本書的誕生
深入學習EMDR後,我開始遇到解離性身分障礙症(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簡稱DID,也俗稱多重人格)這令外界感到神祕的心理疾病。當然,DID也是創傷造成的,在為DID案主治療創傷記憶時,EMDR是很有效的方法。
與DID的人接觸後,我對他們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也明白他們的人生不一定像影視作品中所描繪的那麼戲劇化。為了讓大眾理解DID並不神祕、更不可怕,我有了想要寫書的念頭。
一開始構思本書時,我原本是想描寫一個年輕人懷著DID的困擾,如何在家庭、愛情、工作三種環境中努力生活,努力不讓外界知道自己的DID。但貪心的我也希望加入EMDR治療流程,以及心理師與案主怎麼看心理諮商。思考後,我決定透過主角艾迪與思雅的對話來呈現EMDR的工作樣貌;並從艾迪與志雄的互動中,表現出心理師對諮商本質的困惑:究竟諮商是單純把問題解決,還是去陪伴、看見一個人。
在設計對話的過程中,我努力構思各種不同型態的part,去想像如果自己是這些part,會怎麼說話。每次準備寫part橋段,我都準備了大量的甜食,來補充思考時所消耗的熱量。此外構思part時,我刻意遺漏攻擊型的part。所以讀者可能會覺得奇怪,怎麼都沒看到戲劇或小說中常見的,會出來攻擊別人的part。其實是我故意的,我想要減輕大眾對DID的無端畏懼。在我接觸到的DID案主中,確實很多人有攻擊型part,但他們絕大多數是透過語言自我批評、自我責備,而非對外攻擊。戲劇小說對於攻擊型part的著墨過於聳動,為了減輕這印象,我刻意不描寫攻擊型part。
思雅純粹是我虛構的人物,不是我真實的案主,但很多案主都和思雅一樣,在不斷解離的過程中還要強裝一般人生活,反而讓他們成為最容易被忽略的DID族群。
感謝
這本書得以完成,需要感謝很多人。除了感謝EMDR之外,我還要感謝帶我進入EMDR世界的台灣EMDR學會,學會的前輩們引進了EMDR,讓我得以學習到這神奇的治療方式。接著我要感謝這幾年來和我聊過天的同儕、朋友們,不論是對DID的好奇、對EMDR的疑惑,還是問我電視上演的對不對,在我思考答案的同時,也讓我累積書寫這本書的養分。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太太,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完全沒有降低工作量又要額外花時間寫書,能犧牲的就是和她的相處時間。感謝她這些日子的體貼,讓這本書可以順利完成。
最後還是要說一下,本書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就是巧合。
目次
【推薦序一】 去了解她整個人 鐘穎
【推薦序二】 福爾摩斯與華生的心理辦案 李政洋
【推薦序三】 內在parts的舞劇 陳慧敏
【自序】 為了那些和思雅一樣的人們
第一章 我以為,那只是平凡的一天
孰不知,這才是漫長故事的開始……
第二章 由誰在演誰?
我覺得我在向扮演思雅的人做諮商,由思雅來扮演思雅……
第三章 我?還是我們?
從諮商室遠遠望見櫃台前的思雅時,一度懷疑認錯了人……
第四章 大家都在努力生存
其實,世上每個人都有這些part。
第五章 回憶與祕密之間
我很醜、很胖……沒有人會喜歡我……
第六章 飢餓遊戲?!
所有人都拚命逃避生命中的痛苦,我們心理師卻往別人的痛苦前進。
第七章 重新看見過去
我快要感覺不到自己了!整個人都浮浮的……
第八章 瓦解恐懼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可以恨、也可以愛……
第九章 消失
我們都活在現在,卻試圖用未來來解救過去的自己。
第十章 我們都在籠子裡,誰也出不去
如果心中的恨不見了,那自己算什麼?這些年的痛算什麼?
第十一章 他們依然守護著我
妳不要在意我們,我們只是看看而已。真的沒有危險我們就回去了。
書摘/試閱
第一章
我以為,那只是平凡的一天
「艾迪,我們諮商就到今天,我要提早回英國。我現在已經寫不出音樂了,都是你害的!」
「等一下!我不是說了嗎,你會比較穩定,但是……等等!!」
「GOOD~MORNING!GOOD~MORNING!」
惱人的鬧鐘,把我從夢境拉回現實。
這不知第幾次出現的夢讓我冒了一身汗,絲毫感受不到現在一月的氣溫。房中的空氣瀰漫著汗水濕氣的黏膩,彷彿在敦促我起床。轉過身子按掉鬧鐘後,才意識到刺眼的陽光隨著窗簾縫隙灑了進來。
搖搖頭,掙扎起身,刷了牙、擦乾臉,隨手拿起手機查一下今天新來的來談者資料。我已經有半年不接新案了,對外我宣稱最近案子比較多、有點累,想休息一下,其實內心還在思考「自己準備好再接新的案子了嗎?」上星期診所的行政小琪說有新的來談者指定找我時,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我竟然脫口答應了。但才答應小琪幾秒我就有點後悔,不過既然答應了也就沒有再反悔,或許潛意識在告訴我,應該要往前走了。
手機行事曆顯示的內容其實跟昨天離開診所時看到的一樣,我只是習慣重覆檢查行事曆,怕忘了什麼似的。「新的來談者,只知道是張小姐……對方沒留其他資訊。」看著小琪的備註,心裡嘀咕著,「今天是第一次談話啊!星期五早上十點是個非常冷門的時段,一般上班族不會這時間出現。」嘀咕完才想起這句話昨晚似乎也在心裡說過,就這樣腦海中反覆碎唸著昨天對自己說過的其他話,一邊打開房門。
「你要喝膠囊還是手沖?」太太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當下。
「喔喔,膠囊好了,我今天沒時間煮。等一下?今天是星期五,快九點了妳怎麼還在家裡?」我突然意識到這時間她早該出門才對。
「我早上請假兩個小時。倒是你最近怎麼了,昨天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好嗎?」細心的太太似乎發現我昨晚沒睡好。
「沒事,夢到些案子的事,這應該算這一行的職業傷害吧,我會自己調適,別擔心。」接過太太遞來的咖啡,喝了兩口,心想總不能告訴她又夢到那件事。再說,說出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還是放在心裡吧。我現在需要的是打起精神回到新的來談者身上,想太多也沒有用。
「今天怎麼會突然請假兩小時?」
「有點擔心你啊,擔心你最近精神況狀不好,想看你沒事再去上班。」太太笑容溫柔中帶點尷尬。
「不是只有這樣吧,還有呢?」直覺告訴我她有事瞞著我。
「我怕太早到公司,同事看到我時他們準備十點的會議有壓力。乾脆十點直接去開會,不給同事壓力又可以看看老公,我很聰明吧。」
「不要又嚇壞新來的同事,對他們溫柔點啦。」我理解這兩個小時對她同事有多重要了。
「還好吧,我很溫柔啊,你不覺得我對你很好嗎?」她笑容依舊。
「妳對我真的很好,可惜妳同事打死都不相信妳有這一面,哈。我要出門了,今天會早一點回來,可以的話一起吃晚餐?」
「太好了。」她微笑著看了我一眼,「你這幾個月都比較早回來,不像以前那樣十點才到家,我們多了很多相處時間。我下班打給你,看要怎麼約。」她悠閒地邊喝咖啡,邊用手撕著剛烤好的吐司,似乎並不想追問這陣子的改變,應該是知道就算問了,我也不太會說。其實她知道,不追問就是最大的溫柔。
約莫九點半我就到了診所。我在這間身心科診所待好幾年了,雖然不是精神科醫師而是心理師,但也看了不少有心理或睡眠困擾的人,算是老手了吧。到我手上的個案,大多是先給精神科醫師看過診、也服過藥,但發現幫助有限,或比較需要心理諮商,而被醫師轉介來給我諮商,或是服藥與諮商並行的。雖然醫生偶爾也會做諮商,但畢竟他們太忙了,諮商大多還是交由診所內我們三位心理師來執行。
「哈囉,林醫師來了嗎?」我習慣性的走到櫃台行政打招呼。「等一下的張小姐是網路還是電話預約?她有給我們醫生看診過嗎?有什麼資料?」我走進櫃台,將外套掛在椅背上對行政小琪說。
「林醫師已經來了。我看一下喔……張小姐應該是電話預約的,系統沒她的資料,她也沒說今天要掛號看醫師,只說要約諮商。」小琪熟練的打開系統,「她預約時留的資料寫……她叫張思雅,有在其他地方看診,然後要做諮商……容易恍神、注意力不好、情緒起伏很大……」看來這位張小姐沒在我們診所看過診。
「還有,她說想做EMDR。」
「EMDR??她這麼厲害,連EMDR都知道?」EMDR可不是個一般來訪者會知道的療法。「好,沒關係。我等會再確認。我本來想說如果看過診,還可以先問問林醫師的評估或開了哪些藥。那我待會自己問對方好了。」
EMDR其實是處理創傷的治療方法,全名叫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and reprocessing,顧名思義就是透過眼睛移動來刺激大腦的一些區塊,讓人對負面的記憶變得比較不敏感、更新創傷的回憶,對於單純的受創經驗,例如車禍或意外事件等,可以在幾次諮商內解決。這治療方式在國外行之有年,不過在台灣很冷門,知道它的人,多半看過一些書或對心理學有研究。簡單說,EMDR是處理過去的痛苦事件對自己的影響,但張小姐留下的資料主訴是恍神、注意力不好、情緒起伏大,我不確定她真正的需要是什麼,以及EMDR幫不幫得了她。
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時鐘,還有十分鐘張小姐就要來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得先把場地設置好、空調打開才行,狹小的諮商室沒空調會要人命的。「小琪謝謝,我自己再跟她聊好了。」說完我快步走進諮商室。
十分鐘後,我看到一個年輕女性在櫃台填寫基本資料。遠遠看起來,對方戴著黑色圓框眼鏡,略顯褐色的中長髮帶點齊瀏海,灰色絨毛包包,上身是紅底寬鬆毛衣,毛衣上有很多類似鳥或蝙蝠的白色圖案,下半身則搭著灰色格紋長裙。她看起來有點緊張,小琪則是有耐心的協助填寫基本資料,還有保密的相關原則與例外。
「張小姐這邊請,請進。」她寫完基本資料後,我起身到外面邀請她進來。如果可以,我通常會走到外面請案主進來,表達我對來談者的重視。
「喔……好……謝謝。」她用兩隻手環抱住灰色包包,包包上掛著的彩虹鑰匙圈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應該是象徵LGBT的鑰匙圈,所以她可能是LGBT族群或積極倡議者。這種對細節的關注算是我的職業病了,過去經驗告訴我,多注意一點不會有錯。
「張思雅小姐嗎?妳好,妳是第一次來這邊吧,辛苦了,一大早就要來諮商。」我禮貌性的寒暄,她也對我輕輕點頭。
「一開始預約的時候妳說想要做EMDR,所以,妳有在網路上找過資料嗎?還是有人介紹妳來?」我對這一點很好奇,因為一般人才不會在預約時就說要做EMDR,若有這情形,應是熟人介紹或其他醫師轉介的機率比較高。如果是轉介的,我可能可以回去問原治療單位,把資料蒐集得完整一點。
「我之前在K醫院看過醫生,可是情況還是很糟。印象中有人跟我說可以找找其他治療方式,我在網路上看到EMDR的介紹,知道你們診所有做,想說你可以幫我做一下,聽說效果很快,我應該很快就會好吧?」她兩手抓緊斜在胸前的包包背帶,有點緊張、也像是鼓起勇氣似的說。
「嗯……」突如其來被問到我是不是很快可以治好她,我有點語塞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後,「沒錯,網路上或是有些書上寫,EMDR對PTSD,就是創傷後壓力症可以有很快的療效。但就我自己的經驗來看,還是要看問題的程度,不是每件事可以快速解決。而且我還不太確定妳現在的困擾是什麼,我們還是需要聊一下,多知道一點妳的問題。」
「所以要很久才能解決我的問題嗎?」她把背帶抓得更緊了。從她眼神中,可以感受到她的失望,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前跟她說可以很快處理好,之後卻花了更多時間,或許對來談者來說才是更大的傷害。實話很殘忍,但謊言未嘗不是。
「應該說,我不確定要多久才能處理妳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來看看。只是擔心妳以為一、兩次就可以處理好,怕最後會讓妳失望。整個治療時間的長短,需要看我們兩個人工作的狀況,今天先簡單地聊一下,讓我知道妳的困擾,不要急、慢慢來。」稍微安撫她之後,我決定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討論要治療多久似乎不是當務之急。
「那個……我工作上有點問題,查了一下google,應該有點注意力不集中。我有去看醫生,他也開了藥給我,但吃了幾天,好像有效又好像沒有效……我也不知道。工作上還是一直犯錯,記憶力模模糊糊的。」她把包包放在膝上,左右手不斷搓揉著繼續說,「大家都說我很奇怪,每次交待的工作都做不好。例如老闆要我做某件事,我一定會先跟客戶確認才去做,如果客戶沒回答我就不敢做。但老闆會覺得我不服從他,說我狀況外……可是客戶生氣怎麼辦,我想要先問過客戶,我怕他們生氣……。同事都說我想太多,可是我真的不敢先做……會被罵。」
「嗯嗯,所以妳工作的時候容易想太多,因為擔心被罵,這反倒影響真正該做的事了?」
「也不只……我頭常常很亂,不太記得工作的細節。有時會議才剛開始怎麼一下就結束了,根本搞不懂長官說了什麼,好像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有時我又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思雅深吸一口氣,「就這樣反反覆覆,感覺很亂。」她緩緩向後靠向沙發椅背,兩隻手卻依然緊抓著背帶。這姿勢讓我注意到她的背是放鬆的,但前半身、尤其是手部卻是緊張的。同一時間表現出身體的放鬆與緊繃,並不常見。不過現在我能做的依然是保持聆聽。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工作狀況還OK嗎,如果妳都無法集中精神開會的話?」發現思雅情緒開始有些激動,我稍微安撫她一下,再把問題帶回工作中。我需要確認她有沒有工作能力――應該說有沒有維持自己生活的能力才對。如果還可以工作,只是表現不佳但還能維持穩定的生活,那她才有可能穩定地諮商。
「我其實一直有跟著開會,但我聽不懂他們說話的內容,我應該聽得懂的,可是我卻聽不懂,腦子很亂。就像在你坐在位置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在快轉。一、兩個小時的會議,我常剛回過神來就結束了。」她睜大眼睛看著我,好像是在用眼神問我:「你懂嗎?」
「妳是指好像縮時攝影那樣,妳坐在椅子上,其他人速度都很快或是不知怎麼的時間一下就過完了?」我試著用我的理解重述了一下。
「對對對!就是那樣子!好險,終於有人懂我在說什麼了。我跟同事說,他們都聽不懂我在講什麼。我好擔心我瘋了……」她眼角泛著淚,吐了長長的一口氣後,整個人陷進沙發,雙手也逐漸把背帶鬆開。
我突然意會過來,她剛進諮商室時那種害怕的模樣,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話沒人聽得懂。得知我聽得懂以後,便稍微安心一點,整個人感覺鬆了。
「所以妳無法專心聽人講話,時間感有點紊亂。然後很擔心犯錯,工作上常常無法下決定。還有嗎?」我隨手在紙上快速寫下幾個重點。
「其實有些時候我聽得懂,也可以把事情做完。就是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你懂我意思嗎?……之前醫生開藥給我吃後好像有好一點,但其實我不很確定……我吃一下子就沒吃了。」
「妳知道醫生開哪些藥物嗎?」一下子服藥、一下不服藥,讓我皺了一下眉頭,這種不規律的用藥很容易影響治療效果,也不易協助醫師評估藥物是否適宜。不過現在不是告誡思雅的時候,如果能先知道她吃了哪些藥,或許也可以幫助我評估她的問題。
「就粉紅色小小顆,一次一顆,還有白色圓形一次一顆。」思雅眼神往右上飄,思索一下才回答。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的話,幫我把藥袋帶來,我會比較清楚妳吃了什麼藥。醫生會開藥給妳一定有他的理由,建議妳照醫生的囑咐服藥,然後每天記錄用藥的反應,下次回診跟醫生討論。之後看是要怎麼調整藥物,讓醫生明確知道妳的狀態,他才有辦法幫妳。」用藥不穩定,也可能是她看醫生都沒起色的原因。但我現在只能先假設,再慢慢來尋找答案。
「……所以我要跟醫生說之前都沒吃嗎?他會不會生氣啊?」她有點猶豫的抬頭問。
「說實話我不知道,每個醫生個性不一樣。妳擔心醫生生氣的話,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說。但照醫囑吃完、記錄自己的狀況後跟醫生討論是必要的。」我不認識思雅的醫生,病人要不要跟醫生說自己沒吃藥這種問題,需小心回答,千萬不要捲入心理師與精神科醫師之間不必要的麻煩。同時我也不想教案主說謊,而是鼓勵他們自己做決定。唯一要堅守的就是叮嚀好好服藥、和醫生討論用藥狀況,如果藥物有效,問題應該就會容易處理得多。
「喔……然後我有時會頭痛,我去做腦部檢查,都沒有問題。醫生最後只叫我要放輕鬆,不要讓自己壓力太大。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叫不要讓自己壓力太大……」眼淚從思雅的眼角緩緩流下。在她拿衛生紙拭眼淚時,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新舊不一的割痕。
「……妳好像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每天壓力都很大?」因為我在心裡琢磨著是否第一次諮商就要討論手上的割痕,嘴上就回了句不太有意義的話,誰知這話一出口竟打開了思雅某個開關。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會瘋掉嗎??」她突然抱著頭大哭起來。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才是讓自己最痛苦的地方。眼前的她眼淚潰堤,「我也想要變好,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我花了些時間平復她的心情,再蒐集一些訊息後,結束了這一次諮商。第一次諮商,我覺得思雅的問題有點雜亂,難以整理歸類,東一塊西一塊的。不過當時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她穩定服藥,注意力與情緒問題應該可以好一大半,後續諮商就會順利多了。
孰不知,這才是漫長故事的開始。幾週以後我甚至想嘲笑當時自己的天真,陷入思雅的迷霧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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