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中醫︰名老中醫訪談錄Ⅱ

婦科篇
婦女的經、孕、產、育這些生理活動，是依靠臟腑、經絡、氣血的共同作用實現的。脾胃既然是氣血生化的源泉，月經、養胎、哺育當然要依賴氣血這個物質基礎。脾胃健旺，會吃會睡，精血就充沛，血海就充盈，月經就如期而至，胎孕就正常，孩子生出後奶水就多。相反呢﹖化源不充，氣血失常，就容易得婦科疾病。
比方說月經量少，小產，胎兒保不牢，孩子生出來了但沒有奶水。中醫看來，就是脾胃運化失健。


盛玉鳳醫師
國家級名中醫、裘氏婦科學術帶頭人，主任中醫師、教授、研究生導師。中華中醫藥學會婦科專業委員會委員、省中醫院學術委員會委員、省中醫藥學會婦科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省醫學會計劃生育分會委員、《世界中醫婦科雜誌》常務編委、《浙江中醫雜誌》編委。從事中醫臨床、教學和科研工作40多年，善治婦科病，尤其擅長治療婦科疑難雜症，如高催乳素血症、多囊卵巢綜合症、子宮內膜異位症、功能失調性子宮出血、習慣性流產、不孕症，和圍絕經期(更年期)綜合症等。發表論文30餘篇，主要論著有《痛經》、《實用中醫婦科手冊》(合著)、《裘笑梅婦科臨床經驗選》、《中醫治療不孕症》、《莫道產前病難治，仲景遺著義昭然》等。

婦科生涯四十年
斗轉星移，春華秋實，時光的指標已經指向二○○六年6月，這正是我行醫的第41個年頭。回眸既往的歷程，我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醫生，成長為在病人中享有較高聲望的國家級名中醫，不由得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不僅有組織的關懷和培養，還有名師的傳授，同時也凝結著自己的辛勤汗水。
我出生於中醫世家，先父名君昌，早年係小學教員，後棄教從醫，至中年名噪鄉里，醫術大行，故字中行，被人譽為「中行仙」。哥哥名森德，繼承父業，亦有醫名。我自幼生長在農村，目睹農村衛生條件極差，人民生活又很貧困，致使急性傳染病如瘧疾、傷寒、痢疾等流行猖獗，因此來我家求診者，大多數是一些急性病，父親和哥哥以其良好的醫術，救人無數。記得有一位病人患瘧疾，每天下午寒顫、發熱，熱度高時，還出現神志昏蒙、胡言亂語等症狀，當時農村抗瘧西藥奇缺，而且價格昂貴，父親當即開了張方子，病人服了兩帖，寒熱就不再發作了。在我的記憶中，處方中有草果、檳榔、厚朴等藥，現在推測，可能是治瘧良方「截瘧飲」之類，此等治癒病例，難以計數。由於受家庭的薰陶和親眼所見，

在我少年的心靈中，就覺得中醫藥能為人們解除疾苦，特別是在廣大農村，它更是衛生保健的一支主要力量，於是就萌發了隨父學醫、繼承家學，長大後當一名中醫的念頭。有了這一願望，我每年利用寒暑假，與哥哥一起，在中藥店配方抓藥，從而認識了不少藥物及炮製方法。同時，在父親的督促下，我抽空學習了《藥性賦》、《本草備要》等中醫入門書籍。人家背唐詩，我背的是《湯頭歌訣》，例如「四君子湯」、「四物湯」等，在我讀中小學時，就能夠背誦如流了。可以說，青少年時期的我，是一名中醫的業餘愛好者，為我今後步入醫林，做了一些準備。
一九五九年我高中畢業後，在父親和兄長的鼓勵支持下，我毅然報考了那年剛成立的浙江中醫學院(現浙江中醫藥大學)，蒼天不負有心人，我竟如願以償地被錄取了，成為該校首屆大學生。在校六年期間，我系統學習了《黃帝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等中醫經典，基本掌握了中醫各科的知識，也初步懂得西醫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診斷學，和常見病治療的一些學問。最使人難忘的是，我的見習期安排在浙江省中醫院婦科，有幸為大名鼎鼎的裘笑梅醫師抄方，使我有機會接觸到較多的實際病例，加深了對原先書本知識的理解，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並掌握了一些診療技術，特別是裘老師嚴謹的治學精神、精湛的醫術和高尚的醫德，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我暗暗下定決心：做醫生，一定要做一名像裘老師那樣的醫生。確切地說，近兩個月的見習期，在我步入中醫婦科學術殿堂的漫長道路上，起到投石問路的作用。
一九六五年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浙江省中醫院婦科工作，開始了中醫婦科生涯。起初幾年，除了門診和病房工作外，還下農村巡迴醫療，業務技術有了較大進步。一九七六年受組織的指派，師從全國著名中醫婦科專家裘笑梅醫師。由於見習時我曾親聆裘老師的教誨，這次正式拜她為師，我既興奮又感到有壓力，興奮的是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跟隨裘老師學習，這無疑是業務再提高的極好機會。之所以有壓力，是因為自己學識淺薄，缺乏經驗，怕完成不了繼承裘老師學術的任務。在繼承過程中，我跟隨裘老師門診和查房，耳濡目染，使我深得其傳，尤其是對裘老師擅治崩漏、經痛、先兆流產、習慣性流產、子癇、不孕症，和更年期綜合症的學術特長，及其經驗方蒺麥散、調經定痛散、桂仙湯、二齒安神湯、加味三青湯等，我能嫺熟掌握，運用自如，臨床也收到了良好的療效。
在隨師期間，我曾協助裘老師整理編寫了《裘笑梅婦科臨床經驗選》一書，一九八二年由浙江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深受讀者歡迎，該書一九八七年榮獲浙江省高校科技成果一等獎。
當然，學習老師的經驗貴在創新，要體現出繼承中有發揚，整理中見提高。為此，我在應用裘老師的學術經驗時，能結合自己的心得體會，有所創新，如我治療氣滯血瘀型經痛、閉經的金鈴四物湯，治療不孕症的巴仙湯，治療腎陰虛型崩漏、月經過多的二至龍牡湯等，均在繼承裘老師經驗的基礎上，做了改進，療效有所提高。常言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照裘老師，我的學術自然未能達到如是水準，但毋庸諱言，我是盡最大努力繼承和發揚了裘老師的學術經驗，這點確實做到身體力行，問心無愧。
總之，跟師五年，我在學業上有了長足的進步和提高，如果說我今天在業務上有所成績的話，這與當年裘老師的精心培養是分不開的，老師的恩德，我將銘記在心，永志難忘！
古代醫家褚澄曾說：「博涉知病，多診識脈，屢用達藥。」深刻說明了一名醫生技女科正宗術的優劣，與臨床實踐有十分密切的關係。認識從實踐始，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有鑒於此，我在41年婦科生涯中，始終站在臨床第一線，廣泛接觸病人，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增長才幹。我體會到中醫學的確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它之所以生生不息，歷經幾千年而不衰，這主要是由其卓越療效決定的。就中醫婦科而言，在經、帶、胎、產諸疾的診療上，確有特色和優勢，有些西醫難治的疾病，如ABO血型不合等，中醫可獲得顯著療效。聯繫我個人業務來說，由於長期致力於臨床，在婦科理法方藥的運用上，積累了較多的經驗，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學術特色，如根據婦女生理病理特點，臨證注重調整肝、脾、腎三臟的功能，善用補腎、健脾、疏肝和調理氣血諸法，擅長治療婦科疑難雜症，特別是對高催乳素血症、多囊卵巢綜合症、卵巢早衰、子宮內膜異位症、功能失調性子宮出血、不孕症、習慣性流產等病症，有獨到的治療方法，療效顯著。
對於中西醫兩種醫學，在實踐中，我深感兩者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由於受歷史條件的限制，中醫傳統的診斷和辨證方法，雖然重視整體的病理變化，但是對局部微細結構的改變，則難以觀察深刻；而西醫的診斷，雖對局部的病理改變觀察比較清晰細緻，但往往忽視患者的整體狀況，所以中醫重視辨證，西醫重視辨病，我主張臨證治病兼取兩者之長，力求中醫辨證與西醫辨病相結合，宏觀與微觀相結合，這樣才較全面。例如，我對不孕症的診治，除了按照中醫辨證論治的規律予以辨證分型施治外，還結合西醫檢查所發現的病理改變，作為處方用藥的重要依據。如子宮內膜異位症、多囊卵巢綜合症、輸卵管阻塞、子宮黏膜下肌瘤等引起的不孕症，儘管有些患者宏觀上血瘀的表現不明顯，但是結合局部的病理改變，血瘀仍不容忽視，因此，我在治療這些病症時，常適當加用活血化瘀藥物，從而提高了療效。
由於自己的醫術日益進步，慕名前來就診者絡繹不絕，因此平時診務十分繁忙，每天工作常常超過12小時，但是為了病人的健康，我持之以恆，樂此不疲。在醫療實踐中，我深刻體會到病人與醫生的交流和溝通，與治療成敗有著很大的關係。我們作為醫生，應該懂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要像裘笑梅老師那樣，以救人濟世為己任，「要無限忠誠於病人的健康，視人之病猶己之病」，善於與病人建立感情，對病人的隱私注意保密，以取得病人的信任，盡力為她們解除病痛。作為患者，也應該緊密與醫生配合，如實訴說病史，不隱瞞病情，不諱疾忌醫，這對婦女病人來說尤其重要，因為婦科有些病症如不孕症、性病、意外妊娠反應等，病人常羞於啟齒，甚至隱瞞病因、病情，這就給醫生診斷和治療帶來困難，容易造成誤診誤治。由此可見，醫患溝通對於疾病的診治是何等重要！


在這裡，我還想著重向患者提出以下幾點忠告︰一是無病重防。例如月經期要注意衛生，不受涼著濕，不吃生冷食物，暫停房事，可避免或降低經痛、閉經及生殖器炎症等病的發生；妊娠期保持心情愉快，不操勞過度，可避免或降低滑胎、小產等病的發生。二是有病早治。因為不少疾病初期比較輕淺，如果能及早診治，會收到良好的效果，反之若拖延時日，耽擱診治，就會釀成大病、重病，治療也就困難得多，甚至鞭長莫及了。尤其值得提醒的是，有些嚴重疾病常有先兆症狀，如果發現乳房無痛性腫塊，不可麻痹大意，應及早和定期去醫院檢查，以區別腫塊的良、惡性。絕經後陰道不規則出血，切勿等閒視之，亦應及早去醫院仔細檢查，以明確診斷，利於治療。以上僅是舉例說明而已，旨在忠告婦女姊妹要珍惜自己的身體，維護身心健康，達到祛病延年的目的。
(口述：盛玉鳳　採寫：單友良)